沈小姜呼吸一滞。
对方的表情这么认真，自己总得说出个什么来。
可是，她真的，吃什么都行。
从小到大，沈小姜就对时间有很主观的规划，在她看来，与其浪费时间思考吃什么，不如把这时间用来多背几个英文单词。
“我......”
沈小姜的话还没说出口，孙佳宝插嘴道，“她随便。”
陈谊并没有理睬孙佳宝，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沈小姜的眼睛。
炽热的目光，迫使沈小姜侧过脸来。
对视的一刻，陈谊的眼神晃了晃，厚薄适中，挺润饱满的双唇自然分开。
下一秒，她立刻坐正身子，转头看向窗外。
孙佳宝没有得到陈谊的回应，转而看向一脸错愕的沈小姜。
她对沈小姜疯狂使眼色，奈何，对方也不为所动。
孙佳宝娇嗔道，“怎么滴，我是空气咩？”
陈谊愣了一下。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
为什么会对一个学生做出这么轻佻的举动。
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很快调整了状态，看着孙佳宝：“那，你想吃什么？”
没心没肺的孙佳宝立刻又开心起来，“我想吃，贵的！”
陈谊笑笑：“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贵的可吃？”
陈谊的声音很好听，每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浸了蜜一般，散发着清新自然的甘甜。
沈小姜不喜欢打听别人家事，但是孙佳宝告诉她，陈谊今年虚岁三十了，却还是独身一人。
和其他三十岁的女人不一样，陈谊给人一种特别的魅力。
明明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笑，周身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冰冷与薄凉。
生人勿近的眸子里，总是射出无数眼刀，令人不寒而栗。
就连，她现在跟孙佳宝说话的状态，都让沈小姜觉得不真实。
像是隔了一层很薄很薄的纱，看不清楚。
“我想吃的东西，当然不在我学校附近啦！”孙佳宝摸着自己的齐刘海，笑得像个小孩子。
“午觉怎么办，留着下午上课的时候睡？”陈谊的问题里有些许责备，脸上笑容依旧。
孙佳宝撅着嘴。
陈谊改口道，“不过，偶尔迟到一次也不要紧，大学生活没必要紧绷着，享受当下比较重要。”
“小姨！”孙佳宝激动不已。
“就吃你想吃的，行了吧。”陈谊说。
好温柔，沈小姜心想。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繁华热闹的市中心，在一家日料店门口停下。
这家日料店名字叫小川，老板是个日本人，主打的就是食材的稀有和新鲜，人均一千二百八。
店内桌椅很少，当然，人也很少。
刚一进门，孙佳宝就拿出相机各种拍拍拍。
沈小姜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眼神随意。
刚坐下，服务员贴心的端来了餐前饮品，青梅饮。
陈谊把外套脱了罩在椅子靠背上。
印入眼帘的，是一件很别致的小包袖黑色旗袍，和昨天的挂脖连衣裙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沈小姜对旗袍不了解，单纯觉得穿这种衣服，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不过，她现在才意识到，爱穿旗袍的女人，也许平时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事情。
旗袍立体的剪裁，将陈谊的身形完美呈现。
纤细而修长的脖颈，狭窄而平直的肩膀，肤如凝脂，娇唇红润，眼尾的一颗小黑痣，平添了几分潋滟勾人。
她的凤眸低垂着看向手里的茶盏，带着一股净心寡欲，媚而不俗。
下一秒，她双手端着茶盏，递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优雅。
沈小姜满脑子都是这个词。
陈谊放下茶盏，眼神轻飘飘地瞥向对面的人。
沈小姜赶紧抬手，茶水连同细碎的梅子肉一起闯进嘴里，滑进喉管。
酸酸甜甜的，真的好喝。
*
“小川”家里的菜都是主厨搭配好的，不需要客人自己点单。
沈小姜从小海鲜过敏，爸妈带她去皮肤医院做了过敏原检测，她对海里有壳的软体类生物过敏。
现在桌子上，全都是。
一大盘带子青口刺身，酒渍蛤蜊，海胆寿司。
沈小姜看着一桌精致的菜肴，口水和泪水，不知道哪一个先流了出来。
“哇塞，那我就不客气啦！”孙佳宝狼吞虎咽的像是一个星期没有吃东西。
“怎么，不喜欢？”陈谊的声音像一缕青烟，幽幽的飘了过来。
她是对沈小姜说的。
沈小姜心里咯噔一声，连连摇头，“不是的。”
说罢，她就硬着头皮伸筷子。
只见，陈谊露出理解的神情，浅笑一下，叫来服务员，小声说了什么。
随即，服务员便拿着平板电脑来到沈小姜面前。
“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再加一点。”陈谊说完，为了不给沈小姜压力，低头吃自己碗里的菜。
沈小姜不是第一次吃日料，但却是第一次吃这么高端的。
好多食材的名字，她都不认识。
一呼一吸间，都是金钱的味道。
她用指甲的边缘用力抠着平板电脑的保护套，挑了两个认识的字，小声说：“鳕鱼？”
紧张，心虚，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心翼翼。
很显然，这不是她平时的样子，一旁的孙佳宝愣了愣。
奈何美食当前，她又埋下头去暴风吸入。
陈谊用湿巾擦擦嘴角，随意指了指，“鳕鱼不错，喜欢吃？”
沈小姜用力捏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像是第一次学习骑自行车时，用力捏把手一般。
高中时，妈妈偶尔会在发工资的时候买鳕鱼回来煎给她吃。
因为吃的次数不多，谈不上喜不喜欢。
沈小姜沉默了几秒后，点点头。
“好巧，我也喜欢。”陈谊微笑。
她的说辞充分体现了对别人的尊重，并不会让沈小姜觉得难堪与尴尬。
她会让你觉得，这一分钟，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是最懂你的人。
这个女人，真的很会察言观色，也很会笼络人心。
陈谊双手交叠抵在下巴处，看着服务员说，“问问你家主厨，可不可以给我们煎两份，芦笋口蘑全熟，柠檬另外用一个小碟子装。”
服务员礼貌应答。
煎鳕鱼上来后，陈谊先把一盘送到沈小姜面前。
不得不说，香煎鳕鱼的味道，熟悉又美味。
“沈小姜？”陈谊扬声。
沈小姜立刻咽下嘴里的鱼肉，抬起头看她。
陈谊眼里杂着细细碎碎的光，她单手托腮，松松地咬着筷子顶端，软糯糯地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嗯，不......不错。”沈小姜说完，立刻埋下头去吃鱼。
勾引！
这绝对是勾引！
这个女人，百分之百是在勾引她！
*
吃完饭，和陈谊道别后，沈小姜和孙佳宝向教学楼赶去。
“我说，生姜，咱一定要走这么快吗，姐妹儿我穿着高跟鞋呢！”
沈小姜没有搭理她。
“生姜，我走不动了，”孙佳宝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歇会儿，老毛头又不会这么早到。”
沈小姜依旧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朝前面走。
“生姜！”孙佳宝没法，只能长叹一声气，追上去。
“生姜宝贝，怎么了嘛？”她说。
沈小姜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对海鲜过敏？”
孙佳宝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沈小姜走的更快了。
“哎哟哎哟，我错了，我忘记了嘛，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嘛。”孙佳宝讨好似的眨眼。
“生姜，我这不是想蹭我小姨一顿饭嘛，我都大二了，她头一回来学校请我吃饭！”
头一回？
什么意思？
见孙佳宝眼神诚恳，沈小姜淡淡地说：“算了。”
“生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么么，我爱你！”孙佳宝说完，一下子挽住沈小姜的胳膊，“不要生气了，接下来你一周的三餐，我包了。”
“糟糕！”沈小姜说了一嘴，赶忙掉头向校门口奔去。
“揍嘛呐！”孙佳宝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陈谊在校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何忠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
酒吧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陈谊又看了一眼沈小姜离开的方向，降下车窗。
像是透透新鲜空气，又像是要把那人的背影刻进眸子里。
这时，她看见了重新折回来的二人。
她的眉毛浅浅的挑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沈小姜腿长，跑起来挺快，不一会儿已经距离车子三米不到。
陈谊假装没有看见，掏出手机随便点开了一个软件，心不在焉的看起来。
“七爷，那个沈小姜又回来了。”何忠说道。
“嗯。”陈谊有点冷淡。
两米，一米，半米......
“抱歉，小姨，你的外套还在我宿舍。”沈小姜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胸口起伏，嗓音因奔跑而沙哑，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别有一番风情。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跑。
毕竟以前，从来都是别人往她面前跑的。
陈谊的表情没有变化。
沈小姜以为她忘记了，提醒道，“就是那天佳宝生日宴，你穿的那件，你可能有事走的匆忙，忘记带走了，我看上面有汤渍，就给带回来洗了。”
沈小姜表达的还算清楚，陈谊当然记得那件衣服。
她瞥了一眼自己脚边，那把被爱马仕包包遮住的藏青色雨伞，微微一笑，“没事，我不急着穿，下次再拿给我吧，刚好你的伞我今天也忘记带了，下次一手交伞，一手交外套。”
还有……下次？
沈小姜微怔。
不知道为什么，跟陈谊互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因为待会儿要上专业课，沈孙两人先行离去。
车窗关上后，陈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了用微笑伪装自己。
车子缓缓驶离校门口。
“爷，我们需要跟沈小姜这么频繁的见面吗？”何忠弱弱的问。
陈谊的视线落在爱马仕下的藏青色雨伞上，“别瞎琢磨，我只是想尽快查出她是不是卧底，如果不是，就不用再见了。”
何忠安静的从后视镜里看陈谊，他停车的时候看见了那把伞。
他还是不明白，一把伞而已，陈谊为什么要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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