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温哲押了口茶，茶杯还端在手里，眼睛却紧盯着窗外。
“温导，茶不和口味？”
旁边的人循他的视线也眺望窗外，只看到一片树叶的绿影。
“茶是好茶。”
温哲笑了笑，他说话是和长相不符的儒雅，“只是看到楼下有个人，觉得眼熟。”
旁边人再追问，他也只说是故人家的小辈，不免想起之前这位故人还在滨城养病，他还是几年前在京市拜访时看过他外孙一眼。
那男孩还在读书，清瘦如竹，安静又很懂礼貌。
他当时只觉得是君子养出来的君子气，又可怜那小孩总病着，熬的药也喝不断根，就替故友递了个偏方，去滨城附近山上的寺庙拜拜，说不定能转好。
不过转念想，他们夫妇二人在学术界宏儒硕学，怎么会信这些。
再后来听说他们真去滨城请佛求珠，外孙也跟着转学休养，他都吃了一惊。
后来再见面也是车外一瞥。
男孩开了辆蓝顶白底的布加迪从他车旁疾驰出去，似乎性子也变了，和车的外形一样，又嚣张又清爽。
“那您要不下去打个招呼？”
温哲拒绝，“不用，大概是认错了。”
只是心道，今天这小子开的车倒是低调朴素。
屏风之外，脚步声停下。
宋知绵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包厢的门。
“进。”
绕过一片中式造景和屏风，宋知绵走进茶室，房间里的人比她想象中少，除了温哲，另一位她看着面生。
“温导。”
她又跟另外一位问了好，才开始自我介绍。
温哲示意旁边的人出去等，打量她五官，“坐吧，不用拘着。小婧提前问过我了，你想试试那个哑女？”
宋知绵点头答是。
温哲没带剧本，问她是否提前看过小传，又支着额想了一段剧情让她现场演给他看，宋知绵都照做了。
演完，对方只是微微颔首，没再多说。
坐在藤椅上，宋知绵回想起刚才的表演，她自己还算满意，但看温哲的反应又摸不清了。
茶桌上的水壶沸了。
温哲突然道：“演得不错，女二的小传你手里有没有？”
宋知绵无奈摇头。
温哲：“人物小传我也发你，你回去先琢磨琢磨。”
宋知绵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这是要加微信的意思，她掏出手机扫了温哲的微信名片。
多了这茬，下楼离开时，她还觉得步履发飘。
虽然还没正式敲定，但也意味着多了一个新的机会。
茶室里，温哲还在跟朋友聊她，“刚才那女演员，你觉得怎么样？”
“我听说她是京影那届的校花，挺好的苗子，骨相撑着皮相，高挑，上荧幕不吃亏，不过她不是惹了付围老婆不痛快么？”
“那个老古板？看她不痛快我倒很痛快。”
一路走出园外，宋知绵拨通了刚才没打完的电话。
挂断电话，她看向背对着靠在车边的柯野，他的冲锋衣被风吹得紧贴后背，显出一段挺直的脊背。
听到动静，对方回过头来，“好了？”
周围有细微的虫鸣声，晚风将他的碎发吹开，宋知绵看到他眼底有个小小的自己。
“嗯，下班了。”
真是起伏不定的一天，但她又觉得今天整体不错。
柯野拉开车门，“那行，回基地接着上班。”
宋知绵：“？”
玩笑归玩笑，宋知绵还是跟他开车又回了趟华庭兰苑。
报完警做完笔录，警察在保安室调出了那天的监控录像，有人伪装快递员将装有老鼠尸体的纸盒递进了保安室，和在她车上喷漆的是同一个人。
人员锁定后，就住在同小区。
视频回放时，柯野紧盯着屏幕，脸上浮现出些许戾气，走出保安室时，他提醒道：“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处理，但家里的快递盒还得收拾。”
宋知绵想想又觉得怵：“要不，明天请人去。”
柯野：“你确定？”
宋知绵：“……”
算了，放一夜味道只会更重。
她硬着头皮跟柯野一起上楼，电梯门开时，柯野却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宋知绵看到熟悉的一幕，下意识开始反胃，却有什么被抛了过来。
是柯野的外套。
冲锋服兜头盖下，宋知绵反手接住，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冷冽清香，冲淡了萦绕在四周的腐臭味。
盒子被装在垃圾袋里，由柯野拎下了楼。
见他扔完，宋知绵立刻三两步凑上去，“手手手。”
柯野挑眉，但还是依言将掌心伸过来。
宋知绵拉着他的手，就着小区昏暗的路灯，用消毒喷瓶对着他的手心一顿喷，又用纸巾擦干净，生怕他沾到一点老鼠细菌。
两个人的指尖时而触碰。
柯野看向那处，她指尖莹白微凉，点在他掌心却又麻又烫。
手腕还很细，不禁一扣的样子。
他想着，指尖随之动了下，却被她捏住，听到她用柔婉的语调制止，“等等，别动！这里还没擦。”
柯野视线上飘，落在她细密的睫毛上，又往上，看着路灯下细小的飞萤。
……幸好灯不亮。
她擦得费劲，还得多擦一会。
处理完了，两人坐回车里，等再抵达青浦科技园时，已经接近十点。
车刚开到园区大门口，宋知绵忽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埃尔法商务车，车门外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靠在车门处抽烟。
她看着背影像某个人，又感觉他不可能来这里。
直到，男人摁灭烟，拿起手机，微光映出他的面容。
宋知绵瞪大眼睛，手机已经响了。
【宇宙第一大帅比向你发起视频通话】
她连忙摁断，侧头问：“那个，你能不能在这里停一下？”
柯野降慢车速，“这？”
宋知绵点头，“对，我有点事先下车，你回基地吧，我待会走回来。”
车停下，宋知绵到了谢，语气诚恳丢下一句，“改天请你吃饭。”
被摁断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
宋知绵再摁断，朝车前的男人走过去，“爸。”
男人动作一顿，回头，上下仔细打量她，“哟，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
宋知绵：“你来这干嘛？”
她见路边车来车往，把他往车里拽，“我不想跟你一起上热搜，劳烦您进去戴个口罩行吗？”
简云川被她拽回车里，余光眺她，“出息了啊，怕上热搜你还住那个旧小区。之前上娱乐新闻，今天直接上社会新闻。”
“社会新闻？”
车里，简云川的助理高澄将手机递过来，“这条，刚上的。”
简云川将手机丢给她，闲闲道：“宋知绵遭私生饭尾随报警——你妈还没看到新闻，不然她得吓死。还有付围那伙事，你就这么怕跟你爸沾上关系？我好歹也是个金像影帝。”
宋知绵嘟囔道：“就是你的奖拿太多了。”
简云川啧她，“太多了你还嫌？”他长了双勾人的桃花眼，但此时眼里只有一个老父亲的无语，“太多了才拿的出手啊，你连你爸也要比啊。”
高澄对他的自恋早就免疫，笑道：“宋宋是想青出于蓝，不过就算圈里知道你们是父女，也不影响什么啊。”
简云川没好气道：“让她犟吧，没本事才藏着掖着……有本事就让我变成影后她爸。”
宋知绵气得踩他脚。
半小时后，女孩和高大的男人走出商务车，又在车门外聊了些什么。
后视镜里，男人伸手想揉宋知绵的发顶，被她笑着躲开，两人看上去很是熟稔。
黑色宾利退在原地，这一幕被车内尽收眼底。
宋知绵原本以为柯野走了，跟简云川聊完，她沿着喷泉台阶往园区里走，没走几步，却看到熟悉的车还停在路旁。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近了，发现柯野还在车里。
宋知绵抬起手，叩了叩车窗。
没反应。
过了几秒，车窗没降，门锁开了。
她怔了下，将车门拉开，探头过去，“车没油了吗？”
“不是。”
柯野回想着刚才那幕，淡道，“这条路灯坏了，晚上看不清。”
宋知绵心蓦地跳了一下。
她哦了一声，钻进车里，“好晚了，我以为你早走了。”
车平稳向前开，寂静的园区只能听到喷泉的水落声。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她听到柯野突然说了句话，仿佛是随意问的。
“刚才的人，怎么没送你？”
宋知绵视线撇去，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收紧，眨了眨眼。
正要说话。
“阿嚏。”
她掩面打了个喷嚏。
柯野：“……”
柯野指了下她身侧的外套，“把冲锋衣套上。”
宋知绵拿起衣服，另一只手去抓扶手箱里的抽纸，抓的太快，箱子里的东西都被她抓了过来。
光滑的包装袋和一个硬的小物件。
她抽了张纸，低下头去看，发现掌心躺着的小物件不是什么别的，而是她丢失已久的绵羊发圈。
只记得小白羊有点脏了。
但现在躺在手心，却是洗干净的。
要不是绵羊的角都断了一只，她还以为是柯野买的新的。
……“干嘛？”
“你头发沾了毛。”
那晚的对话记忆犹新。
宋知绵心跳加快，将发圈连带着纸巾包放回原处，什么都没有说。
但心里一直模糊的问题，好像真的有了答案。
“那个。”
宋知绵揉着鼻尖，小心翼翼提醒他，“那个情侣关系的解绑申请……”
话音刚落，就被柯野打断。
他冷嗤一声，“你都感冒了，还不忘提醒我这个？”
“不是。”
宋知绵越发小声，但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是想说解绑申请，你也可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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