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从床下爬出来，浑身拱满脏兮兮的灰尘，几乎看不出白毛了。
希尔拿起热乎的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垂着眸子盯着它：“好脏。”
……这个恶魔还有脸嫌别人脏。
也不看看这个房间是什么环境，它一只老鼠都嫌弃得不行，除了床是干干净净的。
米迦勒轻哼一声，然后转过了身子，把屁股墩对着他。
希尔笑了，露出一截虎牙来，他俯身捏住了米迦勒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提到了自己面前。
“那四只笨鸟呢？”
米迦勒的四只小短腿在空中蹬了蹬，被迫跟无恶不作的恶魔面对面，刚才还硬气着，忽然就怂了。
它瞪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乖乖垂下耳朵，瑟瑟发抖道：“好像在附近遇到了亲戚，投奔去了。”
希尔将抖成筛子的白色幼鼠放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打算出门干点坏事。
他来到这个中央城池卡里，倒是有一个好处，能够更快地破坏掉灰姑娘的声誉。
主角人设的崩塌就是童话故事崩塌的开始。
坐在神树下的艾拉打了个喷嚏。
他准备出门前，阿斯莫代没有问他要去哪，只是给他拢上了一件长袄，让他注意保暖。
希尔知道为什么阿斯莫代不开口问，因为用脚趾头想想他都能知道这个烦人的天使肯定会跟上来，然后阻止他干坏事。
面对阿斯莫代温和无比的目光，希尔露出了一个笑，他弯了弯眉眼，难得语气好点道：“阿斯莫代，我想吃烤鱼，现在就想吃。”
他说这话时，声音甚至算得上有些柔软了。
这调虎离山之计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然而阿斯莫代只是顿了一下，便轻声道：“好，我去给你烤。”
他从来就没法拒绝这个人的撒娇。
阿斯莫代抬手摸了摸希尔柔软的头发，修长的手指不知有意无意，总是擦过他本该长着恶魔角的地方。
一直到希尔忍无可忍，脸已经变得通红，在炸毛边缘徘徊的时候，阿斯莫代才收手。
长街热闹非凡，雪比前几天要小了很多，看样子春天快来了。
琉璃瓦上已经有了些积水，正顺着瓦片往下滴，在雪上滴出了一排整齐的小坑。
打开房子的木门的时候，冷风迎面扑来，冻得希尔一个瑟缩，他拢了拢身上的长袄，踏进雪里。
在长袄口袋里待着的米迦勒探出头来，它顶着毛绒绒的脑袋，盯着街边各色的小吃。
直到希尔手指微屈，敲了一下它的鼠头，它才不情不愿钻了回去。
希尔往前看去，长街上人来人往，路人都穿着鲜亮的衣裳，对街的琉璃瓦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暖光。
离转角处最近的那家商铺在蒸着包子，希尔能闻到从那传来的很香的汤汁味道。
商铺内一个小姑娘在蒸笼前忙活着，她的头上包着灰色的头巾，身上围着绣花样式的围裙，干活时动作很麻利。
她偶然抬头，像是发现了希尔的目光，朝他露出了轻快的微笑。
希尔瘫着脸，看着她干净的笑容，决定第一件坏事就从她身上入手。
于是希尔走上前去，准备拿起蒸笼里的几个包子转身就走，结果手刚碰到蒸笼里的包子，就被烫得一个哆嗦。
他蹙了一下眉，盯着发红的指尖有些发懵，这感觉就像被地狱的恶魔蚁咬了一口。
包着头巾的小姑娘也愣神了一秒，接着赶紧将他拉进店里，用冷水冲洗他的手指。
冲洗好后，她猝然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就是骑士讨的姑娘？远远看着就好看，近看更好看了。”她眨着星星眼，那双浅色的眸子望着希尔的时候，就像满天繁星在闪烁。
童话里的人好像大多都是天真烂漫的，除了一些极其恶毒的反派。
“讨的姑娘？”希尔下意识地重复一遍，几乎没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小姑娘看他摇头，立马撅嘴叹气，“看来是还没追到的姑娘。”
希尔眉心一跳，这回听懂了，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取来纱布给希尔包扎好，笑道：“你要是想吃包子，同我说就好，这包子刚出炉，烫得很，下次可别那么莽撞。”
她说着朝希尔挤眉弄眼，“毕竟骑士大人会心疼。”
希尔捏紧了拳头，忍无可忍道：“我同他不是……”
他想解释清楚自己和阿斯莫代之间的关系，却攸地卡壳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找不到词来形容他和阿斯莫代之间的关系。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好像敌人挺适合的，毕竟他们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可是单单敌人两个字又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没有哪两个互相敌对的人会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看起来那么融洽。
似乎从认识阿斯莫代起，他们的关系就是矛盾的。
某些时候他觉得他和阿斯莫代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夹杂着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半响，希尔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似有所感的，他回首朝着商铺门口望去。
透过刷着红漆的方形门框望去，街道与行人像是被框住的油画。
外面的雪不知道何时下起来了，比起几日前的大雪，今天的雪很轻，犹如鹅毛般漂浮在空中。
漫天飞雪中几个零星的行人撑伞路过，隔着几个行人的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
他披着白色的大氅，轻靠在门挺上，微抬着头朝这边望过来。
他们隔的太远，人类的视力又太差，以至于希尔没法看清楚对方的神情。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挠了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看清楚阿斯莫代的神色。
只是最终，他还是压下了莫名的情绪，收回了目光。
他转过头去，抿了抿唇。
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着给他包扎的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微扬着唇，笑得有几分欠揍。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我不打算付银钱，只打算拿包子。”
大概再没有哪个人能像他一样把抢劫说得如此潇洒脱俗。
小姑娘捂嘴笑了几声，然后迅速地拿油纸包好几个包子，塞到希尔手中，“知道知道，你要是想拿，全给你都行。”
希尔愣了一下，“？”
希尔黑着脸把包子还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了下一家商铺。
隔壁的商铺是买伞的，店主是个长着两根八字胡须的老人，看着便精明。
希尔当着老人的面将摆得整齐的伞踢落到地上，然后含着笑将看得顺眼的那一把伞捎到手里，转身就走。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恶魔，他干坏事实在是轻车熟路。
正当希尔对自己的表现表示满意时，却发现卖伞的老人并没有叫住他。
他疑惑回头，却见老人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着他，甚至还朝他挥了挥手。
希尔：“？？？”
他顿了一下，继而转身就走，他将硬木色的伞撑开，正好挡住下起来的雪。
伞骨握着很舒服，温润细腻，应该是玉质的。
伞面是由上等的绸布编织而成，在接近伞骨的地方有一小串白色花纹，花纹的中间是一个银白色的十字架。
希尔的目光在十字架上落了一瞬，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众所周知，十字架是属于天堂的东西，而天堂是所有恶魔最厌恶的地方，没有之一。
如果说天使们踏足地狱一定会嫌弃地捂住口鼻，那么恶魔们被抓到天堂一定会恨不得直接撞死。
那里阳光澄澈，圣光普照，而且还有上帝的存在。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这种可怕的熟悉感抛诸脑后。
……
希尔一连抢劫了几个店铺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耐着性子朝着卖馅饼的老板娘询问道：“为什么我不付硬币你们却不生气？”
他忙活半天的抢劫似乎完全没有败坏灰姑娘的名声。
肥成南瓜墩一般的老板娘朝他讨好地灿笑了笑，露出白得发光的牙齿和一颗突出的金牙，“艾拉小姐，您怎么会需要付硬币呢，您放心，骑士都已经打点好了。”
她说着捧了几颗金粒子到希尔面前，“这些足够您吃上十年啦！”
想明白一切的希尔微垂下眼睑，深呼吸，将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这才转身离开。
他要去给阿斯莫代一拳。
回去的路上他遇上了一个小屁孩，才比他膝盖高一点点，正蹲在路边费劲地啃着冰糖葫芦。
希尔瞥了一眼，冰天雪地里，小屁孩冻得脸通红，却还是吃得乐呵呵的。
他缓缓从小孩身前经过，走过几步后却意识到什么，又退了回去。
他站定在小孩面前，伞面向后微斜，露出了藏在伞面之下的好看的灰棕色双眸。
接着他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然后夺过了小孩手里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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