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一凡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但顾白衣的视线很快就从他身上略过去,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无聊的东西。


    随即他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眸,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荆一凡脸色变了变,无端生出几分羞恼。


    一定只是错觉!


    荆一凡有些惊疑不定地自我安慰——那种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怎么可能会让他感到害怕。


    被这种人吓到,说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他却再也不敢开口了。


    好在常霆的注意力压根不在他们身上,他就是单纯看顾白衣不爽,但林和初一转头,他立刻又巴巴地贴上去,压根不再看其他人一眼。


    林和初只是去柜子里拿东西,一转头却险些撞上常霆。


    他忍不住皱了下眉:“你——”


    常霆似乎对自己的烦人之处一无所觉,依然殷勤备至地送上期待的笑脸:“阿初你想说什么?”


    林和初问他:“作业做好了吗?明天要交作业了。”


    常霆笑容一僵:“……”


    顾白衣:“噗。”


    常霆投来一个阴沉的眼神。


    顾白衣抬了下手:“你们继续。”


    说完便低头继续写作业。


    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林和初已经抱着书和作业本走出了宿舍大门。


    从记忆里来看,他应该也是去隔壁宿舍了。


    林和初跟隔壁宿舍的同学关系更好。


    也可能是觉得常霆很烦。


    常霆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追了上去,但在出门之前,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小弟。


    小弟们回头看了一眼顾白衣,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顾白衣转了转笔,一边将课本翻到下一页,心底有些厌烦。


    身后的目光有如实质,他自然感觉得到。


    而且是充斥着恶意的那种。


    预想中相安无事的校园生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达成。


    顾白衣不由地开始思考搬出去住的可能。


    将周边的建筑回想了一圈之后,他才想起一个最大的问题——现在不是前世不差钱的时候了,搬出去住就要额外再浪费一大笔钱财。


    不知道能不能换个宿舍。


    最好是换到完全陌生的同学那里去,否则在同一个班上就难免有些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明天下课后抽空去问问老师好了。


    顾白衣一边思索着,一边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抬头看了眼时间,十点零六分。


    该睡觉了。


    他站起身,将作业和课本一起塞进书包,然后转身去洗漱。


    等到常霆几人回来的时候,顾白衣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两个小弟在底下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扬了扬眉毛,也转头去洗漱睡觉了。


    嵇兰因是最后回来的,只觉得宿舍静得有些诡异。


    不过他也就跟林和初关系还行,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问得出来,只能怀着微妙的不爽气哼哼地上了床。


    灯一关,一室寂静。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白衣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了过来,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然后出门晨练。


    就在他走后不久,斜对面的床铺上微微耸动了几下。


    荆一凡的脑袋从被子里面探出来,朝下看了几眼,见没人在下面,他蹑手蹑脚地了下了床,做贼似的走向了顾白衣的桌子。


    -


    一片梅林之中,雪压枝头。


    风一吹,红梅夹着白雪,簌簌地下落。


    沈玄默心说这还是秋天,怎么会下雪?


    然而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积雪之上留下一片压着红梅花瓣的脚印,一路延伸至梅林深处。


    他伸手拨开横到面前的一根枝杈,迎面一阵狂风吹来,雪与花幕之外渐渐映出一道熟悉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旧衬衫,正垫着脚抬手折梅。


    修长的手指伸向高处,米色的衣摆下便露了一截腰身,在雪里也白得晃眼。


    风一过枝杈,霜雪与红梅便飘落到指尖、肩头,也划过腰侧,好似白玉染血,惊心动魄的夺目。


    沈玄默看得愣住。


    那人却觉察到动静,在梅枝下转头看他,先是惊诧,而后便忍不住笑,眼神明亮又欢喜,好像在说,你终于来啦。


    沈玄默闪了下神,便已经走到他身后。


    他抬起手,想要拂去对方肩上的雪与红梅花瓣,然而指尖一错,却碰上他的左肩。


    跟着又往下滑了些许。


    他摸到了他背上的红梅。


    那一簇红梅,随着身子一同轻颤了一下。


    ……


    沈玄默从梦里惊醒过来。


    外面天色已亮,延伸到窗边的树枝上叶片泛黄,风一吹便往下飘。


    此时深秋,离下雪却还早。


    况且宁城也很少下雪。


    沈玄默知道自己是做了个梦,而且梦里的场景清晰到他一闭眼,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


    想按暂停键都按不动。


    从他妈肚子里生出来开始算起,沈玄默单身了整整二十七年,少年时的叛逆期都有了,然而却从没尝过春心萌动的滋味。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明白那种梦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有心理问题,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白了他就是对人家见色起意。


    ——几天前,他才信誓旦旦地跟人说只是演戏。


    沈玄默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按进枕头里,恨不得直接捂死自己。


    可惜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越是介怀就越是忍不住去回想。


    越是回想就越……难以平复。


    沈玄默咬了咬牙,多年涵养在此刻破功,狠狠锤了下床铺,挤出一声低骂:“草。”


    -


    元以言觉得沈玄默今天不太对劲。


    最近他手头要紧的工作都已经分派了出去,往常例行的会议之后,沈玄默要么继续去做别的工作,要么干脆直接回家。


    但今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他竟然没有最先离开,而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还有几个员工也没走,正坐在不远处,对着电脑低声讨论下周团建是去爬山还是去公园观光。


    对于大部分员工来说,沈总就是个白手起家的年轻老板。


    敬佩有之,但并不那么怕他。


    几人讨论不出结果,便有人抬头,大着胆子去征询沈玄默的意见:“沈总觉得我们是爬山好还是去公园赏枫比较好?”


    沈玄默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才回神:“什么?”


    员工便将电脑转回去,七嘴八舌地介绍,为此他们还专门做了ppt。


    “这个天气最适合爬山了,不冷也不热。”


    “早点去的话还能看到日出。”


    “但是第二天就要上班了,万一累瘫在路上怎么办?”


    “就是,考虑一下我们女同志的体力好吗。”


    “冬妍公园的枫树不是才种了没多久嘛,去山上也能看啊。”


    “去公园还不如冬春去,那里还是梅园最漂亮。”


    ……


    沈玄默顿住。


    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中的照片上挪开,又开始看着窗外放空了。


    最后还是元以言看够了热闹,主动进去帮他解了围。


    一群人决定回去后就在部门群里发起投票。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告辞离开,最后只剩下沈玄默还坐在原处,看着窗外思考人生。


    元以言拉了张凳子坐到他旁边,伸手他在面前挥了挥。


    “你这是怎么了?好像身体被掏空了一样,半夜做坏事去了?”


    脑子也好像被一起掏空了一样。


    真是难得一见。


    沈玄默给了他一个眼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怼回去。


    元以言开始觉得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昨天晚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沈玄默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


    元以言皱眉:“你跟小顾吵架了?”


    沈玄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总不好直说自己做梦对人家有了非分之想。


    还不是因为喜欢,而是……馋人家身子。


    沈玄默早上还觉得自己可能是憋得太久带来的反弹,或许忙起来就忘到脑后了,但现在一闲下来……


    他甚至开始憎恨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了。


    沉默了良久,沈玄默看着窗外,一脸看破红尘的萧索。


    “我觉得……我好像一个禽兽。”他恍恍惚惚地说道。


    元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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