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死后全师门都疯了 > 20、止痛
    日照西斜,群鸟归林。


    天穹宫峰谷西侧的落霞宫内,鲛珠生辉,沉香袅袅。


    廊下有衣着绮丽的侍女手持精致的宫灯,与天边玫红瑰紫的晚霞相衬,落了一地柔和的暖光,宛如泼墨画卷。


    诸人默立无声,除了摇摇晃晃的灯影之外,训练有素的她们连一片裙角衣带也没有被风掀动。


    屋内的女子安静坐着,容色清丽娇美,衣裙头饰华而不俗,她手中把玩着一方自行旋转雕镂的绣球灵宝,仿佛无聊地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又或者等什么人。


    谢临寒今日有些异样的地方。


    他变得越来越不听话了,行踪时常飘忽不定,就连每月初理应陪着她去学宫聆教的几日都开始缺席。


    困在竹篓里逗弄的鱼儿,适当的挣扎反抗是情趣,但太过不将她放在眼里,便叫人心生怒意、隐有不快。


    足足等了大半日,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即将收尽的时候,终于有侍者的飞鸟传讯来报——


    “谢公子传音来说,今日有事耽搁,时辰已误,明日再陪同女君往学宫试剑。”


    听完最后一个字,王澜晴手腕一翻,纤长的指将悬空自转的灵球精准控住。


    鬓边步摇碰撞叮泠,她柔美的唇角牵起一个弧度,忍不住笑开:“他有事?什么事情能比我更重要?”


    这下,她心中不痛快了。


    谢临寒有意避着她,执意让她心生不快,那她就亲自去找谢临寒,让这位未婚夫婿把她给哄到欢心为止。


    王澜晴轻笑了一声,当即携着侍女左右,预备鸾车去往剑阁附近的居所。


    不多时,抵达住地。


    大片楼阁俱都熄了灯烛,昭示着主人已然安寝。


    门外的小童子亦颤巍巍地伏地道:“剑君已就寝歇息,您还是回——”


    王澜晴恍若未闻,抬掌劈落一道气诀,轰然破开主卧的几扇大门,清冷的月华倾洒在黑蒙蒙的室内,让她看清了躺在榻上和衣而眠的青年人。


    谢临寒束发披散,此刻穿一件白色宽袍常服,听见动静后,只是木然地偏过脸,毫无波动的眼珠子朝门口的几人扫了一眼。


    收回视线,他继续卧于榻上,没有半分要起身迎接她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你不应该来这里,回去吧。”


    王澜晴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想笑,神情依旧维持着平和恬静,她让侍女们在屋外候着,微笑的眉眼丝毫不见愠恼发作的模样,甚至好脾气地捏了个小法诀将方才破损的大门恢复原状。


    “弘真,你不就是不想与我成亲吗?”


    她款款朝室内走去,四下打量了一眼清净简素的居所,眼里划过轻微不屑的鄙夷和无趣,旋即消逝。


    “何必装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其实,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她嗓音很甜美,柔声说话的时候像糖果一样诱人,几步便临至榻边,看向床上的男人,“我今夜来此,就是想告诉你,你想同我解除婚契倒不是不可以。”


    谢临寒如同雕塑一样的面庞终于有了变化,他睁开黑洞洞的眼眸,朝她望了过来。


    王澜晴眼底露出几分难色,好似当真仔细思索了一番,白嫩玉手托着下巴,思忖道:“可婚姻不是小事,你我早已是十洲六界公认的道侣,骤然悔婚于两家名望有损。要想王氏收回成命,总要付出一点儿小小的代价吧?”


    她慢慢悠悠说着,视线同他对视的时候,天真又不谙世事地眨了眨眼睛,腮边笑靥一如活泼明媚的少女。


    谢临寒看到她脸上浮现出常见的表情,仿佛能预知她接下来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这个女人一贯喜欢用天真娇媚的表情玩弄人心,将任何人牢牢控制在手掌之中。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他了解不过。


    他无声默叹,从榻上坐起身,转眼间披好厚实的外袍,道:“我送你回去。”


    “不。”


    王澜晴吐字声柔媚而短促,双臂萦绕灵光,似骤然发力,倏地将准备起身的男人重新按回榻上。


    她将侧脸贴向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像是需要依赖的小姑娘,缓缓探手向下,手指把玩他腰间的玉带,“弘真,我是认真的,你不想听听条件吗?对你而言并不困难。”


    谢临寒身体僵住,他闭了闭双眼,心中百般忍耐,表情是克制怒意的疏冷平静。深知王澜晴此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他尽量不让自己和她有更多的接触,惜字如金道:“请说。”


    王澜晴感觉他僵凝得像座石像,心中好笑,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愈发玩心大起,仰头凑近:“其实呢,只要你陪我修炼一晚,一晚就好。”


    “谁人不知谢氏子的元阳可是稀罕之物,弘真……你陪我修炼一晚,心甘情愿把元阳渡给我,补了我这副躯壳的不足弱症,我明日一早便让爹爹和祖母去找谢家退婚,绝不让任何人敢有异议。如何?”


    谢临寒一点儿也不信她的话,淡漠的神情丝毫未变,开口嗓音再没了往日的温润可亲,连名带姓地叫她:“王澜晴。”


    “今日我有要事,明日陪你去学宫。先回去吧。”


    他分明睁眼看向她,眼中却是一片纯黑的暗影,似望不见底的深渊。抗拒的口吻不想再同她多说什么。


    王澜晴精巧的眉头拧了拧,下巴抬起,不满地看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临寒静默几息,换了一种顺从的口吻:“……晴儿,你这样有失体统。”


    王澜晴轻声嗤笑,全然不屑的模样,展臂抱住他,眉眼和缓了几分:“那怎么办?可我还是不痛快。”


    “你今天去了哪儿?和谁在一起?”


    她语气随意地问,像一个新婚妻子,并不担忧他会真的背叛自己。自从陆凝凝死后,谢临寒就已经半死不活了,近日难得有几分生机显现,谁料竟勾起了她久违的兴趣。


    谢临寒淡淡道:“我回了趟谢家,看望了母亲。期间除了侍童,并无旁人。”


    “哎!”王澜晴闻言,一瞬间露出讶然的表情,随后她苦恼地、满是怜悯地望向这个孤寂的男人,“险些忘了,令慈的身子需要我们王氏的龙皇参医治痼疾——至少在她全然康复之前,你不能背弃婚契定下的约定。真可怜啊。”


    说完这几句话,她注意到他不受控制发抖的身子,两侧微微蜷紧的手指。


    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唇,回转过目光,又是笑道:“弘真,我现在开心一点了,但还差一点点。”


    “你……究竟想怎样?”


    谢临寒话声里难得含了丝怒火。


    王澜晴暧昧环住他的肩颈,作出小意讨好的姿态,只是眼里的戏谑意味盖也盖不住:“你我订婚数载,却有名无实……”


    “要不这样,你立刻亲我一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


    谢临寒整个人像被坚冰封住,泛白的五指用力掐紧了,胸臆内瞬间腾起的滔天巨浪被他掩饰得不着痕迹。


    这些年。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忘了陆凝凝。


    如果不记得她,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如过往那般顺从命运,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


    可是……


    即便痛彻心扉,日夜煎熬,他也从未后悔过。


    不想忘记她。舍不得忘记她。


    陆凝凝回来了,她现在还活着,她还会对他笑、对他生气。


    那么,他也不是全无希望……


    阁楼外边。


    守门的小童子恭敬跪地,大气儿也不敢出,两边膝盖都跪疼了。


    很少见到王大小姐亲自跑过来,他被吓得魂不附体,正踟躇不安着,要不要往谢家那边通报一声。


    然而,王氏很快出来,一行人威仪凛然地停驻在他面前。


    小童子默默将头颅压得更低,希冀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事实却不遂他愿,只听王小姐柔和婉转的、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话音赫然在耳畔响起:“小童,你家公子今日,有去见什么人吗?”


    童子连忙抬头,回道:“没有,从谢家回来后,公子去外门里买了几块点心分给我,然后就回到剑楼里练剑,直到晚间方歇下。”


    “什么点心?”王澜晴削葱的指尖点了点他的脑袋。


    童子即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放着两三枚吃剩的软糯糖糕。那孩子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公子他向来温善待下,还记得我喜欢吃甜的,特地带回来。”


    王澜晴淡淡扫了一眼,动听的嗓音里觉不出变化:“好罢,那你可得收好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姑奶奶,小童子头皮都麻了半边,他搓了几下手臂上竖起的鸡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到屋内去查看公子的状况。


    朝里头打眼一瞧,脸色发白,颤颤低声问道:“公子?”


    谢临寒看上去像是遭受了巨大的重击,跌跪于冰凉的地砖上,脸色显得格外地差。


    青年薄唇紧绷,眸中幽暗不明,好似两团浮动的鬼火,让小童一时间不敢随意接近。


    脊背在发颤,双手都掐出了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丝丝缕缕地漏出来。他抬起手背,一下又一下,固执入魔一般,持续不停地揩搓唇角,几乎把那块皮肤擦得破皮发红。


    “公子,您、您没事儿吧?”小童担忧地靠近他。


    谢临寒听到话声,方停住手腕动作,黑洞洞的双眸朝他看过来,苍白的脸上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没事。”


    沾血的手指覆上童子的发顶,他语气温和,缓声道:“你记住,我已睡下了。”


    话声落地,小童子眼睛半眯,困意席卷而来,中了迷幻咒术,钝钝地点头应声:“是,公子睡下了……我、我也要去睡了……”


    童子矮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谢临寒收回视线,他艰难站起身,布置好一叶障目的结界,捏诀隐去身上的气息,做完这一切后,便跌跌撞撞,走向另一个传送入口。


    手掌的鲜血,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坠。


    不多时,他渐渐看到了,那屋子里还亮着灯,窗缝里漏出温馨朦胧的橘红烛光。


    原本不愿经常来找她,可能增加泄露踪迹的风险。


    但是,他已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难以自控,唯有见到她才是他止痛缓解的良药。


    尝到了甜头的人,总不想再独自承受苦楚。


    “笃笃笃。”


    谢临寒不觉已敲响了她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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