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剑修越境挑战在九州大陆是很常见的事，但那也是在领悟剑意之后。
一个筑基期修士怎么可能领悟剑意？一个筑基期修士怎么可能完全不受他的境界压制影响？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未等管事说出第二个字，砍在他肩膀处的长剑一转，干脆利落地将他整个手臂卸了下来。
鲜血飞溅。
不等他适应手臂断裂的痛，身体便被数千道风刃击中，犹如凌迟的痛楚从皮肉刺入经脉，蔓延全身。
惨叫声代替了他未问出口的疑问，在月下响彻。
温飞飞上前正要补刀，手腕却被周西行拽住：“走！”
身体被拉力牵引着往前走了几步。
“喂，杀人要补刀，斩草要除根你懂...”温飞飞抬起头，余下的话在触到他唇角刺目的血色后渐弱，直至消声。
沉默了一秒，她问：“你刚才受伤了吗？”
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没”
周西行松开抓着她的那只手，擦去唇边血迹，若无其事地笑道：“干嘛这么看我？担心哥哥？”
温飞飞移开视线，小声道：“没有，怕你死在身边晦气。”
“小没良心。”
他骂道，声音却压着丝笑意。
穿过布着迷雾阵的庭院，在距离白墙还有五六步距离时。
温飞飞拦住他：“剩下的墙我来。”
周西行愣了愣，望见她面朝白墙的坚毅眼神，笑道：“好”
又拆了三堵围墙后，两人终于见到街道。
逃脱成功！好耶！
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撩起鬓边的黑发，温飞飞伸手拢了拢，扭头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周西行声音平平地答道：“要去客栈，休息。”
温飞飞不悦地皱起眉：“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之后你要去哪里，总不能得罪了城主还待在华灵城吧？”
周西行望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问：“你确定我们要站在城主府外面谈话？”
温飞飞：...
得了，这人又是故意的。
但他说得有道理，站在敌人家门口谈话确实跟没死过一样。
温飞飞一锤定音：“今晚别睡了，你那什么客栈也别去了，我们先出城。”
在华灵城住着就跟在城主府住着没区别，等城主反应过来他们跑了肯定会追出来杀人灭口，还得跑。
见周西行不答，温飞飞声调拔高了些，凑上前问：“知道了吗？”
周西行笑起来：“嗯，知道了。”
-
两人一刻不停，从城主府一路跑出城关。
见身后的华灵城已经变成一个渺小的黑点，温飞飞放缓了速度，气喘吁吁地对一旁的周西行说道：“慢点，我看看地图。”
滞灵散的药效已经完全发挥，她现在就和凡人无异，后面跑的每一步都是意志力在强撑。
温飞飞拿下挂在腰间的玉简，打开，轻车熟路地点开地图。
在一众没有颜色的地名中，华灵城原本的金几乎已经黯淡得不可见了，这说明他们已经走出华灵城很远。
温飞飞松了口气，将地图放大查看自己的具体位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要去中洲，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去躺昭阳城，你呢？”
温飞飞低着头，假装查看地图，但野外的虫鸣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却不断在耳中放大。
等待答复的时间有些过于漫长，她开始后悔问刚才的话了。
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的前一秒，周西行略带缥缈的声音乘着风传来，很轻很轻。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说出这番话的？应当是看着远方出神，又或者望着月亮。
温飞飞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在心底暗暗猜测，也没有再问新的话。
“你为什么想去中洲？”
缥缈感被剥离，这一次的声音十分清晰传入耳中。
温飞飞弯了弯唇：“不告诉你。”
他安静了一瞬，声音不带任何修饰地问：“是因为表哥吗？”
“嗯，是。”
温飞飞终于抬头，看向周西行，他的双眼还是那样平凡，里面没有不满，也没有好奇，有的只是波澜不惊。
她问：“那你呢，要去中洲吗？”
似乎是望见温飞飞眼中的自己神情太过寡淡，他微微笑了起来：“我可以送你去”
温飞飞上下唇轻碰，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那个死掉的妹妹吗？”
不知是因为话中哪个字，他平静无波的眼神泛起了一点柔和的笑意。
不等他开口，一股属于化神期修士的恐怖威压忽然笼罩大地，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压得温飞飞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听说我的两位客人连夜拆了城主府九面墙，打伤管事离开，不知道是有哪里招待不周啊？说出来让本城主听听，好回去改进。”
华灵城城主的声音由远到近，刺得耳朵阵阵生疼。
温飞飞痛苦地捂住耳朵，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华灵城城主，他还是宴会上那副笑眯眯的随和神情，看起来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询问意见才追出来的。
呸！小气鬼！吸血鬼！穷鬼！笑屁笑！追个筑基期还要亲自追你不嫌丢人吗！没有boss的自我修养！城主当到你这份上怎么不去死啊！
温飞飞虽然被化神期得威压压得说不出话，但不影响她在心里疯狂输出。
忽然，华灵城城主面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愤怒地瞪向温飞飞，像是气急了，不会讲话般蹦出了一个“你”字。
不知什么时候，城主威压已经解除，温飞飞的耳朵也不疼了，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响起。
“城主当到你这份上怎么不去死啊！”
温飞飞：...
周西行：...
完大蛋，他威压放得好好的怎么就收回去了？难道说他的威压是借来的，忘了续费？
祸从口出的温飞飞哆嗦着手指点开抽奖系统，大胆开麦：“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说话都不利索，你什么你！”
时间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华灵城城主有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了，怒气直冲头顶，他目眦欲裂地望着温飞飞：“黄口小儿！待会有你求饶的时候！我可不会轻易让你死掉！”
【叮——十连抽成功获得神行符，养魂丹，回元丹，龟甲丹…】
这东西给的，怕不是把她事后都安排好了。
神行符固然可以帮她暂时摆脱城主的追踪，但只有一张，周西行怎么办？
温飞飞紧张地捏着储物袋，朝周西行看去，他正屈着手指擦拭唇边溢出来的鲜血。
月光清冷，照得他皮肤苍白，他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吐血？
温飞飞有些烦躁，要是换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就会丢下别人自己离开的。
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就算她不走，他们也打不过城主。最好的情况，最好，周西行还能帮她拖一下时间。
望见温飞飞看过来的眼神，周西行温柔笑起来，安慰她：“别怕，不会有事的。”
好烫。
一滴泪珠从眼眶滚落。
他这番话真的好烫，烫得她心底的自私和卑劣几乎无地自容。
画面开始模糊，周西行的笑容和着他身后总是清冷的月亮，碎碎圆圆。
“我们都不会死的，跑吧。”
他抽出长剑，挡在她身前，语调温和地对她说：“跑吧，妹妹，别回头。”
温飞飞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滚烫的泪珠滑落脸庞，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手指颤抖地解开储物袋，摸索了好久才拿出那张神行符。
符咒被捏碎的刹那，她好像看见朦胧的夜空飘起了点点霜雪。
她下意识唤道：“表哥”
面前的青色身影一顿，没有回首亦没有回应。
-
见那冒犯自己的少女使用神行符逃脱，华灵城城主随手一挥，便将少年手中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震碎。
他正要动身去追，却见那本该跟长剑一起埋葬荒地的少年竟仍屹立原地，不由停下，朝他多看了两眼。
城主诧异道：“你还没死？”
“你死了我应该都死不了。”
少年背靠圆月，嘴角含笑，气质温文尔雅，说出得话却没比刚才逃走的少女客气多少。
自打在华灵城当上城主以来，他早就习惯周围小城的修士和世家奉承，没想到今天一下子被两个小辈冒犯两次。
城主望着少年手上光秃秃的剑柄目露不屑，冷笑道：“你一个剑修剑都碎了，你拿什么和我打？刚才的嘴巴不干净的丫头可是丢下你头也不回的跑了，就这么心甘情愿被人当傻子利用？”
少年低头，似是才注意到手中的长剑碎裂，他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道：“用剑只是为了好看，其实没有也无所谓。”
城主只当他在嘴硬，讥讽道：“骗骗别人可以，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少年随手扔掉破损的剑柄，他的眼睛，耳朵，嘴巴开始溢出鲜血，明明是极其骇人痛苦的画面，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少年方才果然是在硬撑，他就说一个筑基期吃他一击怎么可能会不死，怕是五脏六腑都已碎裂，能站在这里已是奇迹。
城主洋洋得意起来，正打算开口嘲讽两句，头顶忽然传来一丝凉意。
他抬头，夜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夜空墨蓝，星月皎洁，簌簌然抖落的霜雪为此夜美景更添一份诡异美感。
自他担任城主以来，华灵城几十年都没下过雪，或者说，西洲嫌少有下雪的城镇，更何况现在还是即将入夏的春季末。
视线被血色蔓延，周西行…或者说江万舒本来想擦的，但这么多血，好像也擦不完。
他抬手，一片雪花落到少年干净修长的指间。
这具躯壳能承受的灵力已经超过上限，马上就要坏掉了。在那之前得先把人处理了。他抬眼看向城主。
华灵城城主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少年修为从筑基一路暴涨到化神…并且还有上升的迹象。
他终于感到恐惧，他厉声质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城主的直觉告诉他，该跑了，再不跑真的会死。他起步正要逃跑，脚却不止何时和脚下的地凝结在了一起。
雪，有这么大吗？
……
没有一击毙命，受了重伤的华灵城主赶在少年下个术法到来之前慌忙逃脱。
也还好他逃脱了。
如果他没有逃脱，他一定会发现那少年已经没有办法再使用第二个术法。
一缕神魂从少年体内剥离，飞向遥远的中州。
神魂带着记忆归位，洛泽仙尊江万舒睁眼，神色罕见的浮现出一丝茫然，这下，应当不欠了吧？
五片纹路形状各异的金叶排列空中，快速演变…
几息过后，江万舒看着那崎岖命路上密密麻麻宛如百足的蜈蚣的劫难，陷入了沉思。
光最近一个月的大凶死劫就有三处。
江万舒：……
他再次告诉自己：他又不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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