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一嗓子”和“晕针”成为魏家家仆和旅贲军士们心里的爆笑故事,注定会被记住很久,毕竟这是在飞来医馆丢脸的大事件。
抽完血,b超和拍片这些检查项目就顺利许多,只是他们比较诧异,医仙们都这样年轻又消瘦,而且女医仙非常多,他们书写的纸笔都很特别……
只能说,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新鲜有趣,除了挨针!
三小时后,门诊结束。
问题来了,魏家家仆十二人,旅贲军三十六人,总共四十八人,刚到飞来医馆系统第五项任务要求的一半。
郑院长和金老看着门诊病人数量汇总,除了叹气,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午饭时间到了,食堂的厨师们大展身手,在营养科的指导下,做了三拼炖肉(鹿肉、野猪肉和野兔肉),所以,整个医院都充满了炖肉的香味,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
魏家家仆和旅贲军们坐在急诊大厅休息,金老告诉他们飞来医馆不行拜首礼,然后就有戴口罩、穿工作服的食堂志愿者拉着推车,给他们发特供保温饭盒。
因为食材紧张的缘故,今天是食堂的大米和大郢糙米混煮的米饭,每份饭上面都浇了浓郁的炖肉、摆了肉块。
家仆们平日吃得不差;旅贲军是太子殿下的私军,伙食非常好。
万万没想到,在盒盖打开的瞬间,就被温热的浓郁肉香勾住了,一大块肉进嘴,这软嫩又结实的口感,太好吃了!这真是自己猎的野味吗?
再来一口浸了肉汁的米饭,这米粒大小和口感怎么这么明显?
很快,特供饭盒就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志愿者们把餐盒分开放好装到推车上,刚要走。
一位志愿者突然伸手:“等一下,我要买一瓶肥宅快乐水。”
因为医院有规定,除非工作需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急诊区域,好不容易有机会过来一趟,必须抓住。
有人提醒:“手机没网,没法扫码!”
“我有钱!”志愿者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纸币,选品付钱,然后自动贩卖机发出轻微的响动,从来没觉得自动贩卖机这么珍贵又好用。
其他志愿者都眼巴巴地看着。
“咚”一声响后,志愿者从取货口拿出一瓶肥宅快乐水,藏宝似的塞进工作服里,其他人羡慕不已又服气,谁让自己身上没钱呢?唉!
等他们走远后,魏家家仆和旅贲军士们立刻围住自动贩卖机,原来里面的东西是可以拿出来!吃了飞来医馆的美味午饭,谁都想知道这里面的是不是也一样好吃?
“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纸……”
“不会用……”
“唉……只能看看……”
正在这时,魏璋从二楼坐电梯下来,故意清了清嗓子。
有家仆听到声音回头看,吓了一跳:“魏七郎君!”
这声一出,魏家家仆赶紧围过去行礼。
旅贲军士们只是假模假样
地围过去,
因为魏家闲散七郎君没有官职,
所以没行礼。
魏璋当然知道旅贲军上山的原因,与身穿魏家家仆衣服的队正视线相接,然后伸手:“随我见十七郎。”然后很自然地把他们带到电梯前面。
电梯门打开,魏璋率先走进去,转身就看到家仆和军士们都在外面,招呼道:“进来啊,这也是梯子的一种,不用自己走,多好!”
对于他这种能躺着决不坐着,能坐着决不站着的人,实在太友好了,如果上下飞来峰也有这样的电梯,简直是造福大郢的大事。
魏璋说完,还是没人动。
闲散魏七郎不是没脾气的,盯着家仆:“进!”
魏家家仆们倒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踩进去,直到电梯报警。
魏璋想了想,把魏家家仆拽出去四个,把旅贲军的队正和队副拽进去,让他们退出去,然后嘱咐外面的:“你们,等下一趟。”
“叮”电梯门关上,上行。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电梯里发出两声惨叫。
“叮”电梯门打开,魏璋叹了口气:“到了,快出去!”然后赶鸭子似的把他们赶出去。
旅贲军的队正和队副,跟在魏璋身后,走进了留观1室,又一次被里面的陈设惊呆,每次在他们以为飞来医馆也就是这样的时候,总有更多惊奇等着他们。
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还只能吃流质的魏勤,脸色和嘴唇还有些发白,精神也不及以前,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梧桐的搀扶下,一点点地挪步子。
梧桐很有耐心:“十七郎君,慢点,再慢点,再多走点,女医仙说了,明日就可以有更多吃食了,今日的午食真是太好吃了!”
不提还好,一提魏勤更生气了,直接后果就是又通了一波气。
周围瞬间安静,队正和队副看着腮帮子鼓鼓的魏勤,开口:“魏十七郎,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伤处?”
魏勤在搀扶下慢慢走回床边,对着他俩侧身站立,掀开病号服,露出腰胯背部。
队正惊讶极了:“为何没有伤处?”
魏勤没好气地瞥了他俩一眼,小心翼翼地掀开肤色的伤口敷贴,露出腰侧和背侧对应的缝线,伤口处很干净没有血渍。
队正和队副不错眼珠地盯着,队正还忍不住伸手想摸。
魏勤立刻拍开队正的手,重新粘好敷贴:“不准碰!”
队正讪讪地收回手,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这样不真实,老是忍不住想掐自己。
魏勤拉好衣服,在梧桐的搀扶下慢慢走,为了飞来医馆的美食拼了!
魏璋的视线在队副的身上。
队副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在抽血大厅的时候就想小解,却没看到茅厕,也不敢在飞来医馆光可鉴人的地上随处便溺,一直憋到现在,实在憋不住了。
哦,好痛苦!太痛苦了!
魏璋看出来了:“随我来。”然后就带着队副去体验飞来医馆的茅厕。
队正纳闷魏璋把队副带去哪里,片刻后,就看到队副带着不可言说的傻笑,脚步发飘地走进来。
“你刚才去哪儿了?”
队副凑到队正耳朵旁细说清楚,又带他去体验了一番。
队正走进铺满了雪白瓷砖的盥洗室,踩着脚下的花纹砖,眼中显现出和队副一样的神情,实在没忍住狠掐了自己一把。
于是,急诊二楼的盥洗室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地进去再出来,每个人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魏璋环着双臂站在走廊上,耐着性子等他们都体现完,才把队正和队副请到楼梯间:“这里有殿下唯一的希望。”
队正和队副互看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魏璋写了封书信给家仆,劝魏家派更多家眷上飞来医馆看诊,同时还言辞恳切地表明自己留在飞来医馆的打算,然后一挥手让他们自己下山回家。
门卫小屋旁的小门再次带开,第一批大郢门诊病人就这样离开了。
郑院长站在抢救大厅的窗前看着,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传出营养科科长的声音:
“郑院长,鹿肉和兔肉都是低脂肉类,不能提供足够的脂肪需求量,只能暂时撑一段时间。”
“收到。”郑院长再发愁也不上脸,能找的病人都找了,接下来怎么办?
正在这时,抢1床的秦盛睁开了眼睛,迷茫地低声念道:“阿娘,你在哪里……盛儿好疼……好疼啊……”
闭目养神的安主任条件反射地起身,又给秦盛把脉。
秦盛开始小声哀求:“阿娘,我不想喝药……求求您了,我不喝药……阿娘……”
“阿娘,求您和阿翁阿耶说说,我不想再让人看诊了……不要再扎针……不再艾灸……又疼又烫……阿娘……求您了……”
电动轮椅上的金老逐字翻译,边说边叹气。
当医护的,虽然见过各种病人的痛苦,但这孩子太苦了,抢救大厅每个人都听得直皱眉头。
秦盛有个身在高位却无知暴躁的爸,也不知道有位什么样的妈。
安主任把脉后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医护:“这孩子能撑到现在,可能是因为妈妈。”
金老来了兴趣:“怎么说?”
安主任笑得有些苦涩:“猜的。”
正在这时,郑院长手中的对讲机传出门卫保安的声音:“院长,金老,有很多人在上山的路上,排场很大,仆人非常多。”
郑院长问:“比魏家人还多?”
“是。”
金老建议:“再等等,也许是达官贵人上山狩猎,上山不易,也不会都是来这里的。”排场越大,身份越尊贵,越不好说话。
秦侍郎就是最后的例子。
一刻钟后,郑院长的对讲机传出王一一小朋友的声音:“郑院长,金爷爷,他们递来拜贴,秦盛的阿娘带了很多病人来求医。”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不由
地紧张,
一个秦观就够折腾的了,
这位阿娘也不知道什么脾气,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虽然安主任说,秦盛能活这么久可能是因为阿娘。
但是,按以往的经验,赶来急诊看望病人的家属,什么人都有,每天都在抢救大厅外面上演真实的人生百态。
……
郑院长和金老赶到门卫,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递拜贴的是位婢女。
金老架着眼镜把拜贴看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把内容告诉郑院长。
郑院长听完更加无奈,思索三秒,还是点头,毕竟现在缺病人,怎么办呢?
金老收到郑院长使的眼色,开口:“请进!”
一队婢女开道,戴着帷帽的侍郎夫人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走进来,身后又跟了不少婢女。这些婢女们都背了大小不等的包袱。
最后,又进来一群家仆,肩挑手扛地带了许多箱笼。
郑院长一眼看过去,好家伙,婢女男仆共有六十八人,每个人都精神抖擞,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上山不累的?
除此以外,更让他们惊讶的就是形形色色的病人,缺胳膊少腿的、眼珠发白的、脸庞鲜红的……共三十六名。
金老叹着气解释:“飞来医馆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戴帷帽的侍郎夫人声音有些哑:“不劳大医仙费心,他们送病人上山后会在医馆外的森林里安置,奴只带两名婢女。”
“听魏家说,飞来医馆的诊费是米面粮油,肉类也可。暂时备了国都城特有的吃食当见面礼,还望大医仙告知明确的诊费,不日即可差人送上山。”
郑院长和金老互看一眼,这位母亲思虑周全,也不知道看见秦盛又会是什么样子?
“请随我来。”金老的电动轮椅原地调头,向急诊大厅去。
郑院长摁下对讲机:“各科室注意,门诊重开,共三十六名病人,情形各不相同。”
于是,关闭了两小时的门诊又重新开启,经过上午的沟通体验后,前台和导诊服务勇敢向前,不怕困难,将临床症状再明显不过的病人们分送到各科诊室。
……
郑院长和金老,把侍郎夫人领进急诊大厅,不出意外的话,又会听到各种惊讶声。
万万没想到,侍郎夫人摘了帷帽,由婢女搀扶着一路走进抢救大厅,即使看到自动门,都没半点惊讶的神色。
这让习惯了惊讶的郑院长和金老有点不适应,之前嫌吵,现在……怎么没声呢?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反而被震撼到了,这就是古典美人吗?难怪秦侍郎长是肥头大耳,秦盛却是眉目俊秀的少年郎。
侍郎夫人美却不柔弱,眉宇间反而显出英气。
走进大厅的瞬间,侍郎夫人挣脱婢女的搀扶,径直走向抢1床。
几乎同时,秦盛仿佛感觉到了,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声音也比之前清晰:“阿娘?”
侍郎夫人一把握住秦盛的手又立刻松开:“
别怕,阿娘来了。”
秦盛脸上的表情鲜活起来,像忽然获得了额外的生命力,一双相似的黑眼睛有了光彩:“阿娘,我梦到你了,你一直叫我,一直拉着我,把我从黑漆漆的地方拖回来……”
“阿娘,您这样赶来会不会累到?”
“你阿娘我可是将门之后,这么点路就累到,会被阿翁打板子的!”侍郎夫人妆发俱全,黑亮青丝一分不乱,满脸都是重见儿子的喜悦。
秦盛的笑容一僵,随后又说:“阿娘,来这里以后,我舒服多了,医仙们都很好,待我好,待旁人也好……”
安主任离得近,看到了侍郎夫人两鬓隐约的白发,以及不那么黑亮的双眼,转身看向金老:“我有许多问题要问。”
金老很爽快地移动过来:“你说。”
安主任开门见山:“秦侍郎夫人,你的眼睛该查一下。”
金老实时翻译。
秦夫人却微微一笑:“大医仙,你们又不是大郢人,不必尊称夫人,奴姓崔,在家行五,长辈都叫我崔五娘,已故骠骑大将军崔林之后,擅使双剑。”
“我的眼睛也瞧了不少医工,只要盛儿好好的,我无所谓。”
抢救大厅的医护有些怔住,这位崔五娘是大将军的女儿,还能使双剑?这不就是真实的女将吗?哇,巾帼英雄!
安主任没有反对,继续问:“崔五娘,这些药方都是谁抄的?十九郎的药都是谁熬的?”
崔五娘听了金老的翻译,回答:“都是我抄的,药也是我亲手熬的。”
安主任指着抢2床上分类放好的药方:“崔五娘,医者父母心,这些药方我都看过了,如果你真的按方煎药,每日按时服下,十九郎应该去逝大半年了。”
崔五娘一掌拍在抢救床的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
安主任又注意到,她的手不是纤纤玉指,而是手指略粗长带伤疤带茧的双手,这确实是做体力活的双手。
崔五娘闭上眼睛,嘴巴开合几下,又用力咬紧,像在按捺愤怒,最后睁开眼睛,又是恬静的神情带着坚定:“盛儿打小聪慧,启蒙早,身体好,又是嫡长孙,秦国公对他寄予厚望。”
“他从小吃着旁人吃不得的苦,练许多孩子练不完的字,学不完的礼仪规距……总算一切努力都有回报,模样也长得好……如果没有发羊癫疯,他今年本该成亲了。”
“他是在宫宴时发癫的,整个国都城都知道,秦国公和秦侍郎带着他四处寻医,挨数不清的针,烫不知道多少艾灸,喝不完的汤药……”
“他们只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却不知道盛儿夜晚多痛苦,他能忍能挨能扛,他只有在睡着时说梦话才会喊疼……”
“前两年我也觉得良药苦口利于病,逼着盛儿看病、喝药……”
“后两年我放弃了,就算盛儿这辈子都不好又怎么样?秦家又不是养不起他?大不了我和离,带着盛儿离开国都城。”
“我劝过,他们不听;我和他们吵过闹
过,他们却嘲笑我武将之后,不通医理。可我是阿娘,儿子再忍我也看得出来,他常常疼得整晚睡不着,什么样的药会让人越吃越严重?!”
安主任听完长长的翻译,沉默了:“崔五娘,你做了什么?”
崔五娘笑得凄凉:“因为我闹得太厉害,他们都防着我,怕我带着盛儿离开,这些事情就不细说了,都过去了。”
“被困在秦家的乌头门里,我实在没法子,把朱砂的量减了,把药性霸道的也减了……天天喝药一日不停,是药三分毒,除非是铁打的才能扛得住!”
“做得好!”金老翻译完,带头给崔五娘鼓掌,与此同时抢救大厅一片掌声。
秦盛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淌进枕头,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枕巾很快洇了大片。
崔五娘的手指将袖口捏得很紧,越来越紧:“大医仙,请实话告诉我,盛儿得的是什么病?能不能医治?”
安主任把病因病理都说了一遍,然后安慰崔五娘:“十九郎原本的身子底子好,加上还年轻,虽然身体伤得狠了,但总算不出血了,先保住性命再说以后。”
崔五娘强忍着心疼,转头给了秦盛一个温暖又满含歉意的笑容:“如果阿娘之前没撞伤腿,肯定可以带你离开国都城……”
秦盛的泪水更凶了。
崔五娘的双手小心地摸索,终于握住了秦盛的手:“这么多年的苦不能白吃!撑下去,撑到完全好了以后,阿娘带你游山玩水。”
秦盛笑得开心。
大家看着却一阵心酸。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来的是位队友,而不是猪队友。
偏偏就在这时,另一边的秦观醒了,张嘴就来:“五娘,是不是你?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你说,妇人家家的不要随便出门!”
得,猪队友还是那个猪队友!
崔五娘完全不搭理,仔细嗅了嗅:“大医仙,盛儿是不是流了不少血?”
安主任听了金老的翻译:“是。”
“怎么回事?”崔五娘直觉这里不简单,“盛儿懂事,不跑不跳,安静得像纸人,不会磕碰到,盛儿睡觉很乖,也不可能半夜摔下床。”
安主任忍不住叹气,把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顺便告诉崔五娘,秦侍郎有高血压和甲亢,不按时服药也会非常危险。
秦观的声音陡然升高:“五娘,和你说话呢!”说完就要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被牢牢捆在床上,动弹不得。
“放肆,何人敢绑本官!”
崔五娘大步向秦观走去,眼神冰冷。
原本看护秦观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阻止他使劲挣扎,见崔五娘这样走来,忽然觉得秦观有些危险。
谁也想不到,崔五娘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秦观的大胖脸像熊手包。
秦观的心电监护仪又在疯狂报警。
医护人员们觉得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床位医生眼急手快加了医嘱,配合默契的护士立刻执行,加了一针镇定剂。
秦观更加愤怒,众目睽睽之下,“你这个悍妇!你等着!”
崔五娘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扔到秦观脸上:“赶紧把和离书签了,这次你还不签,你就别姓秦。”
秦观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越来越红,嗓音越来越高:“家门不幸啊,娶了河东狮……你这个悍妇!”
崔五娘头也不回地走到抢1床,任秦观无能狂怒。
镇定剂起效,秦观愤怒地陷入昏睡中……闹腾的心电监护仪又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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