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富兴高采烈地离开诊室,像个活蹦乱跳的堆叠,也不用导诊陪着,自己上了自动扶梯,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儿。
内分泌科二诊室的医生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因为强制穿越的关系,不少上了年纪的医护们也开始看穿越网文,工具包括但不限于kdle里的存货,手机里的缓存等等,实习生们刷了一大波好感。
大家看的时候挺爽挺愉快的,但看到殷富刻在骨子里的悲愤和发自内心的喜悦时,忽然就很沉重。
刘秋江摇头:“哎,你们说,如果我们现在的出身,搁在大郢还有机会读书当医生吗?”
“我家祖上就是门口放个扫把,卖油盐酱醋的小本买卖人。”
骨科医生说:“我爷奶是走家蹿户爆糙米花的,推着黑铁炉到处走。”
张蕾直摇头:“我爷奶是渔船上的。”
皮肤科魏医生说:“我爸妈是双职工,我小时候一个人看家。”
说来说去,家里祖上没一个当官的,连大郢里正、村正那样的都没有,可大家也知道桃庄的村正被武侯打得那个样子,在麻醉科复苏室待了八天才脱离危险。
正在这时,郑院长和金老走进来:“哟,挺热闹啊。”
刘秋江忽然伸手一指:“郑老头祖上是大地主,金老祖上是当大官的。”必须拉一波仇恨。
郑院长无辜躺枪:“哎,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知道我因为祖上是地主吃了多少苦头?”
金老呵呵:“没错,我家祖上是当官的,结局呢?”
聊不下去了,每个时代都有刻骨铭心的痛点。
刘秋江自知理亏,急忙岔开话题,把所有检查报告都推过去:“这个疾病荟萃的殷富,得安排一个单独的icu给他。”
郑院长把检查报告飞快地看了一遍,直截了当地问:“殷富这个情况,首先把杨梅疮治好,再治最严重的就是肝脏巨大肿瘤,放普外科,消化内科和内分泌科一起治。”
“骨科,你看他那么多陈旧性外伤,畸形愈合也算愈合,但慢性疼痛是免不了的……这可能是他把酒当水喝的原因。”
金老作为“大郢通”解释:“大郢酒粗制滥造的很,这也可能是他肝病严重的原因,喝迷糊的时候就没那么疼了。”
医生们若有所思,起初看殷富的基本情况调查表,都对他或多或少有些负面的预判,现在看起来,真是误会他了。
刘秋江看着墙上的挂钟,不多不少一小时,这还算是快的,然后发话:“催一催化验科的钱主任,那些要等两三天的血液和激素报告,能快点就更好了。”
郑院长听了直摇头:“哎,这必须等,快不了。检验科全体,为了搭建大郢的基础数据库,凑满十份样本就开始忙了,你们还有闲的时候,他们可一点不闲。”
“你们别忘了,病人入院出院时恭敬行礼千恩万谢,可从没谢过检验科。”
刘一刀的
刀子嘴这次没张得开,只好捏捏鼻子,说得特别有道理一点都不能反驳。
郑院长很干脆:“先给他做好个人清洁,然后收进icu,基础治疗先上,针对性治疗等后续的报告。”
“刘秋江主任牵头,组建殷富肝巨大肿瘤切除的医疗团队,各科医护任选,怎么样?”
“可以。”医患矛盾大大降低的现在,医护们的顾虑几乎没有,就更愿意向疑难杂症下手。
除了皮肤科,各科医生回去准备自己的单科治疗方案,都散了。
所以,殷富回到内分泌科诊室的时候,只剩张蕾、崔茗和魏医生三个人,不解又担心:“医仙们怎么都走了?”
魏医生特别沉稳:“殷富,跟我来,先做个全套的个人清洁。”
崔茗向殷富解释。
殷富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体验了现代冲淋和硫磺皂药浴,洗完后觉得自己清爽极了,换上了最大的病号服,穿着拖鞋,在去普外科icu的路上,兴致勃勃地追问:
“医仙,那个冲淋房要多少铜钱?我能不能买回去?”
“还有那个皂也挺好的,多少铜钱?”
“这个什么病号服,穿着也舒服,多少铜钱?”
问到后来,不止魏医生,连译语人都笑了,先不说这些东西都不卖,就算真的都给买回去,殷富家的钱库估计也要好好减个肥。
现代化工业产品放在大郢,如果按“物以稀为贵”来定价,就算是殷富也不一定买得起。
然而,等殷富走进icu,环顾四周,躺在充气床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舒服得长叹一口气,脑子里冒出奇怪念头,大郢陛下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哦,可能还比不上飞来医馆。
医院里有博士生导师和硕士生导师好几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给学生们大开眼界的机会,于是通过对讲机和刘秋江主任沟通以后,开始了分时间段的参观。
殷富赶了半天路,再加上虚胖,内心又经历了巨大起伏,实在乏得很,头沾上枕头就睡了,鼾声一阵阵。
所以,每批来参观的医护们,刚进icu的大门,就听到频率奇特、声音特别响的鼾声,恨不得戴上降噪耳机。
带教老师们讲得再大声,不论是给殷富上心电监护、打留置针、输抗生素和使用各种药物,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睡眠。
金老给译语人组安排的都是白班,一是因为晚上病人和危重病人都少得多;一是日常的对话医护人员也可以搞定。但殷富的情况特殊,病情复杂得像裂开的冰面,稍有不慎就可能裂开,甚至于自动裂开。
万万没想到,魏璋找到金老,要求上普外科icu的夜班。
金老不太明白,明明准备了一群羊来媷毛,魏璋这头羊又自己顶上了,不媷还不行。
拗不过魏璋,金老同意了。
下午六点交班,魏璋全副武装地进了icu,望着满满一床的殷富。
晚上八点,值班护士徐梅经过殷富床边,发现他半小
时睡眠里发生了五次呼吸暂停,立刻通知值班医生王波,并遵医嘱上了血氧仪。
这个发现,让值班医护们高度紧张,但如果能让殷富这样“不定时炸弹”款的病人恢复健康,或者能维持不错的生活状态,那也是成就感满满的事情。
徐梅取出24小时记录单,认真记录后,又增加了巡回的次数。
值班医生就是王波也根据徐梅的观察,调整了药品和用量。
每次发现殷富呼吸暂停,徐梅就给他翻身,可即使这样他都不醒。
事实证明,殷富这样的病人晚上更危险,一晚上状况频发,心电监护仪时不时报警。
最后,徐梅和王波各搬了一张凳子守在殷富床旁,省得跑来跑去。
说来也怪,晚上各种折腾都不醒的殷富,听到每天的钟鼓声就睁开了双眼,笑得像个傻憨憨:“昨晚真是我这十几年,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魏璋冷笑:“要不是这两位医仙守了你整晚,你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徐梅和王波不自觉地扭了一下酸痛肿胀的手腕,必须让殷富减肥。
殷富听了一怔:“魏七郎君?你怎么在这儿?你也生病了?”
“呸!”魏璋毫不客气地啐回去,倒也不生气,日常闹惯了的。
殷富慢慢下床,向徐梅和王波郑重行礼……到一半又卡住,一时间心电监护嘀嘀报警。
徐梅和王波吓得扑过去,强行制止殷富并拽回床上,不用行礼,只要别把肿瘤给挤破就谢天谢地了!
殷富笑得憨憨的,不好意思地挠头:“昨日刘医仙说过,我忘了。”
平时早晨八点交班,可是各科主任担心殷富的病情有变化,商量之下决定分批查房,所以最早查房的医护六点半就进了icu,还是急脾气的刘秋江主任一个人先进icu。
刘主任看着24小时护理记录单,又看着黑眼圈明显的徐梅和王波,给予充分肯定:“这个夜班值得很好。”
魏璋经过麻醉复苏室的守夜,很清楚什么时候站哪里,才不会影响医护们的正常工作,非常熟练。
刘主任检查完殷富,早起就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下,然后余光才瞥到乖巧站立的魏璋:“魏七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魏璋嘿嘿:“好友住院,总该来探望一下。”
殷富笑眯了眼睛,硬是把肿胀的眼皮挤出不少褶儿:“魏七郎君,你怎么会说医仙话?”
“你赶紧减肥!”魏璋毫不客气地指出,“一年多不见,看你胖成什么样了?”
殷富很冤但也是真高兴:“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也不想好吗?一走路就喘。”
这时,icu外面来了第一波大查房的皮肤科医护,魏璋迅速闪开,免得挡路。
殷富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躺得十分乖巧,听医护们嗡嗡地说话,不时看魏璋,希望他能赶紧翻译。
魏璋起初听了个八成,渐渐的就只能五成了,最后干脆放弃,医生考医生,他听什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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