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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以后有机会你要是能憋住一点声音,算我输


    夏璇脑袋莫名“砰”地炸了下。


    她猛然回神, 面色惊疑不定,结结巴巴:“周总,意意……”


    李总助轻咳一声, 适时从夏璇背后出现,一板一眼开口:“周总, 和叶氏集团的会议已经开始了十五分钟,这次会议协商两方集团的战略合作, 也是目前合作项目进行的关键期,大家都在会议室等您。”


    被这俩秘书一搅合,屋里的忧愁气氛和清淡烟味随之化为乌有。


    周聿白盯着门口的两人,忍不住再蹙眉,憋着股无奈又无可奈何的情绪抚了下额头, 又抬手看了下手表。


    钟意背对着大门, 及时地抿唇,也旋即收起了自己的眼泪。


    周聿绷着冷峻的脸,沉闷地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


    钟意扭头不肯接。


    四个人, 两两而立。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话, 气氛有点难堪。


    周聿白沉沉吐了口浊气,垂眼跟钟意道:“我先去开会, 你在这儿等我,我有话回来跟你说。”


    他放低了音量, 也放软了声调。


    也给了李总助一个眼神:“先去会议室。”


    大boss恢复翩然镇静的精英做派,领着李总助走出办公室——


    只是英俊面孔还带着一团略显滑稽的极淡微红的巴掌印。


    只是李总助面色不改, 顺手把夏璇往前一推:“夏璇,你代周总陪陪钟小姐。”


    同时给了夏璇一个眼神——拖住钟小姐。


    奈何夏璇瞥见周聿白脸上的巴掌印, 整个人石化得透透的。


    没完全参透李总助的意思。


    这两人一走, 钟意的眼泪也完全止住。


    红着眼睛问夏璇:“你怎么来北城上班的?”


    夏璇懵懵张口:“公司最近开放了集团内岗竞选, 我本来申请另外一个岗位,结果人事跟我说已经有了人选,但是集团总部还缺一个助理秘书,职称和薪水都特别诱人,还安排住所,这种好事我当然点头啊。”


    钟意沉沉地吸了口气。


    夏璇挽着她的手,四下张望,眼睛突然放光,小小的八卦声:“钟意,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你认识周总?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哭了,周总又怎么了?刚才说的话又是啥意思?”


    故事太长。


    钟意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此时也无心隐瞒:“我以前拍戏的时候,在他身边呆过几年。”


    夏璇的下巴掉下来。


    心里闪过无数尖叫,女明星VS霸道总裁?!!!!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钟意抿唇,黯然道,“后来结束了,我去英国念书,回北城又遇见了他。”


    夏璇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做昏厥状。


    整个人跟麻花似的扭动,脑海里噼里啪啦闪出各种情节,“不,不对啊……”


    “有空我跟你细说。”钟意吸了吸鼻子,“我姐姐还在等我回去。”


    她凭着一腔怒气冲到这里指责了周聿白一顿,说完那些话之后心里空荡荡的,压根就不想再呆下去。


    何况钟心还在医院,枝枝和蓝郁还在家里,都在等她。


    “要是有人怪你,你就说没拦住我,我执意要走。”钟意牵着夏璇的手,“你有空给我打电话,咱们好久没见,再坐下聚聚。”


    夏璇仗义把钟意送出了天恒集团。


    钟意给蓝郁打了个电话,听见枝枝玩得开心的尖叫声音,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又赶回了医院。


    丁骞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只是还昏迷未醒。


    钟心还穿着那身血污的裙子坐在病床边,呆怔着打量昏迷的男人。


    她的眼泪已经平息,面色苍白平静。


    “枝枝在家等我们回去呢。”钟意牵着钟心去浴室换衣服,温声道,“姐,你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待会回去别吓着枝枝。”


    “好。”钟心平静点头。


    钟意看得出来。


    钟心什么都不说,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她的意志在摇摆,想一走了之,又想留下。


    钟意也说不出把丁骞扔在医院不管的话。


    一个孤儿,谁来管他?


    只是走廊响起脚步声,有人西装革履、精英优雅地敲开了病房的门。


    周聿白。


    这个时间,他显然是直接从公司开完会过来追钟意。


    钟意忍不住蹙眉,躲避似的撇开了脸。


    刚在他面前闹过哭过,心头的刺还横亘着没散。


    钟心看见来人倒很诧异——那样一张英挺深邃的脸,眉眼清晰,黑眸如墨,面料质感极上乘的西装掩不住颀长挺拔的身材,气质又是翩然温润,让人一眼难忘。


    这个举止不俗的年轻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好,说是来探望丁骞。


    他有心要交际应酬的时候,说话滴水不漏,熨帖极了。


    钟心对他极有好感。


    周聿白清雅笑着把名片递过钟心,“周聿白,我是丁骞的朋友,几年前和他在法国结缘认识,也合作过几回。”


    那张简洁的烫银名片纸只有寥寥几字。


    钟心粗略扫一眼,也知道这人身份不寻常。


    周聿白特意过来一趟,是安排丁骞转入朋友开设的私立医院。


    那边设施和服务都极好,聘请的也是有口碑的专家,病房也有专人照料丁骞。


    不必劳烦家属费心费神,也不用陪护——这倒是顺了钟意的想法。


    “周先生,实在感谢您。”有专业的医生护士悉心照料,钟心当然松了口气,连连鞠躬致谢,“别的我帮不上忙,费用这一块我来支付。”


    “钟心小姐太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都是我该做的,今天还给你们添麻烦,让你们在医院折腾。”周聿白温和笑道,“以后有关丁骞的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和钟心言谈往来。


    钟意坐在一旁垂头不说话,连个表情都没给。


    “姐,可以走了吗?”钟意最后插话,“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时间也不早,枝枝和蓝郁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


    这句话有几个词极其别扭。


    周聿白高大身影顿住,清润的笑容被冲淡少许。


    “意意。”钟心脑海闪过一丝怪异——钟意的态度未免太冷了些。


    她拽着妹妹的胳膊,“你也帮我谢谢周先生一声。”


    “谢谢周先生。”钟意语气平平,“麻烦周先生费心,我们不缺这笔钱,诊疗费和住院护理费我们出就行了。”


    周聿白站在她面前,毫不客套。


    只是那双漆黑灼亮的眸眼平静看着她。


    他扭头:“钟心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去取一下丁骞的手术报告单和转院诊断书?”


    “好。”钟心走出去。


    钟意抿唇。


    她耷着眼帘,密绒绒的睫毛掩住清澈眼神。


    “钟意,我们再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该结束的也已经结束,我只希望我们都不再打搅彼此,还有。”她抬眼,“你递名片给我姐姐,我也不希望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狭目低垂,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没资格,我不会在钟心面前自作主张,你想告诉她什么你自己做主,只是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聿白看她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脸,毫无情绪的眉眼。


    忍不住咽了咽喉咙,往前迈了一步。


    他想离她再近一点。


    特别是眼睁睁看着她落泪,情不自禁想抱住她,想拾起那些错过的眼泪。


    钟心戒备地后退。


    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钟意……”他轻声叹息。


    钟意无动于衷。


    直到钟心进来,打碎一室情绪。


    钟意拒绝了周聿白客气“顺路送回家”的邀请。


    拉着钟心直接从医院走了。


    枝枝到底是年纪小,有蓝郁陪着在家玩得叽里呱啦的,已经把陪她的丁骞落在了脑后。


    只是之前枝枝和蓝郁说:“我觉得那位叔叔和我妈妈以前认识,我妈妈每次见到他都会眼睛疼,掉眼泪。”


    钟心一路情绪格外消沉低落,到家也不愿说话。


    只是忧伤地揽着枝枝。


    钟意知道自家姐姐心里想什么,自己经过这一日的折腾,也觉得又倦又累。


    蓝郁给钟意打了好几个电话,现在看着姐妹俩的黯淡神色,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钟意摇头说没有。


    蓝郁大概能猜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钟心的事情他就不方便掺和,点了些吃的,叮嘱她们好好休息后离开。


    “谢谢。”钟意麻烦了他一天,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蓝郁爽朗笑笑,打手势在耳边晃:“我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工作,如果枝枝需要找人照顾,随时给我打电话。”


    生活已经这样。


    虽不至于痛苦万分,也不至于不痛不痒,像秋千一样在希望和失望中摇摆。


    偶尔享受,时常忍耐。


    丁骞转入了一家档次很高的私立医院。


    周聿白能出来收拾这档子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钟心偶尔会发呆。


    钟意知道她虽然不说,但内心想着丁骞的伤,只能多多在家陪钟心。


    钟意撞见姐姐拿着那枚浸着血的铝箔纸戒指。


    其实这个戒指钟心也有一枚,藏在家里的抽屉里。


    是情窦初开少男少女的把戏。


    在课余时间用吃完口香糖的包装纸做的小玩意。


    钟意记得自己以前根据这个灵感做了一枚银色褶皱配海蓝宝的戒指。


    海蓝宝象征着她姐姐清澈的眼泪。


    钟意埋头在工作台,拿着设计稿改来改去,最后做出了另外一枚。


    红宝石镶嵌的银戒指。


    更褶皱破碎感的戒托,用了红宝石镶嵌其中。


    像是凝固的一滴鲜血。


    做完之后,钟意把两枚戒指放在一起。


    轻轻叹了口气,把这对戒指锁进了抽屉。


    夏璇在北城安顿下来,囔着要找钟意。


    应该有很多话要聊。


    夏璇这阵子有如雷神附体,时不时被一言半语劈得外焦里嫩。


    信息量太大,她真的消化不及。


    比如偶尔送审批文件进董事长办公室。


    周聿白突然抬头,轻描淡写问她:“你和钟意大学同一个宿舍,她谈的第一个男朋友是谁?见过吗?”


    他,他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种故事当然要配酒。


    夏璇挑了一家酒吧,钟意心事重重,恰好也想喝两杯,两人一拍即合。


    酒吧位置在一座时髦商厦附近。


    穿过一条旧式风情的马路,迈上数不清几级台阶,才能看见酒吧摇摇晃晃的破门。


    室内黑漆漆一片。


    吧台设计得极有特别,层层淡色光晕如同银河,每张桌子上点着盏星灯,堪堪只能望见邻座的面容。


    夏璇点了一杯“不眠之夜”。


    朗姆酒配百香果汁和爆米花糖浆,有酸酸甜甜的味道。


    钟意点了杯“Be water”。


    夏璇问调酒师:“是BE water ,还是be water呢?”


    调酒师笑道:“这个要看个人哦,它有35%的酒精度,要谨慎尝试。”


    钟意:“就这个吧,让我尝尝到底是哪种water。”


    这杯酒端上来。


    倒是尝不出半点酒味,入口清淡,后续刺激又有回甘,尾调能尝出柚子汁的苦涩。


    钟意跟夏璇聊毕业后这几年的事情。


    她毕业入行娱乐圈,签约公司拍戏,应酬酒局,三千万的违约金,她和周聿白认识,再到和平分手退圈,去英国念书,回来自己做设计师,和蓝郁的事情。


    大概也算是跌宕起伏,精彩万分。


    她和周聿白的感情简单掠过,囫囵而谈。


    夏璇以前在天恒的临江分公司,知道周家那些八卦传言,也知道叶氏集团和叶绾绾。


    猜都能猜出来——钟意这几年能过得开心吗?


    “我以前还以为周总是谦谦君子呢。”夏璇气愤道,“原来也搞这一套,既然喜欢你又不能给你未来,何必再纠缠着你不放,既然已经分手那么久了,但他看见你和蓝郁的绯闻,又觉得自尊心受挫,死要面子过不去,觉得你就是他的。”


    “周总他就是既要又要,什么好处都要沾,你说有钱人怎么都这德行。”夏璇气得又点了杯酒,“心梗了心梗了,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垃圾,还是单身好。”


    钟意跟她碰杯,握拳撑着下巴,笑靥微醺:“夏夏你说的对,还是单身好。”


    两人在酒吧坐了三个小时,酒也陆续点了几杯。


    最后起身,钟意脑子里已经有点混沌。


    好久好久没有去过那些敬茶灌酒的应酬。


    她的酒量已经大大渐退。


    夏璇挽着她出门。


    两人吹着习习凉风,坐在梧桐树下的马路牙子散那点微醺的酒劲,还吃了一份隔壁店打烊时送的最后一份浇着枫糖的冰激凌蛋卷。


    钟意吃饱了,脸颊已经浮上了淡淡的红晕,支手撑着脸颊发呆。


    懒洋洋的,没醉透。


    夏璇捻着最后一口薄脆蛋卷,牙齿咯哒咬下。


    就看见对面豪车,那个抽烟倚着车窗的年轻男人。


    他目光瞥过来,而后抬手看手腕上的钻石表。


    这个时间的确不早。


    夏璇抖了一身的蛋卷碎末。


    她的工位就在李总助旁边,下班跟钟意打电话可不就被听见了。


    钟意扭过脸,顺着夏璇的目光,也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周聿白。


    她眯起了眼睛。


    他似乎刚从公司下班或者哪个公务场合应酬下来。


    气质正经、脚步平和,目光平静:“聊完了吗?”


    “完,完了,周总。”夏璇面对这个刚讨伐完的渣男,丝毫不敢松懈,咽下满口蛋卷渣,“我正要打车送钟意回去。”


    “时间不早了。”他长身玉立,模样绅士极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我来送她回去。”


    夏璇硬着头皮为难。


    钟意掀起眼帘,冷冷淡淡地拂了拂裙摆:“夏夏,你先回去吧,我清醒着呢。”


    最后夏璇磨磨蹭蹭地走了。


    钟意也起身离开。


    清爽又回归平静的夜晚,微凉的风从发梢身畔滑过。


    “钟意。”他跟在她身后。


    钟意才懒得理他。


    “听我说几句话行吗?”


    “不想听。”


    她借着酒意,脚步飘飘。


    长发拂散,裙摆如蝶翼,足尖轻盈,像风一样飘下楼梯。


    周聿白大步跨过台阶,高大身形一晃。


    拧身横亘在她面前,堵住她的路。


    “钟意。”


    钟意蹙眉,抬眼望着他,“让开。”


    他身量太高,即便这样站着还是高出她一点。


    周聿白再往下退了一步台阶。


    刚好和钟意平视。


    两双眸眼正面相对。


    “你习惯用高高在上这个词形容我,但对我而言,也许是种未曾察觉的习惯。”周聿白平静地看着她,“如果这对你来说是种痛苦,那我退一步,或者你更高一点,我们站在同一高度,你会不会舒服点?”


    没有任何落差。


    他暗茶色的瞳仁里倒影着她淡绯柔软的面孔。


    她也能毫不费力地直视着他的脸。


    钟意抿抿玫瑰色的嘴唇。


    延时的酒意在身体里蒸腾发酵,熏得她的眉眼绵软倦懒,维持不住无动于衷的表情。


    “钟意。”周聿白直视着她。


    假如道歉的话,要认认真真看着对方。


    他眸光阒黑认真,话语轻轻飘来,“我跟你道歉。”


    “为我的轻慢和倨傲、不以为然、自以为是和粗鲁行径跟你道歉。”他这一刻恢复了光风霁月的真诚风度,“行吗?哪怕原谅我一点。”


    他已经愿意做到这一步。


    也许有很轻微的动容。


    像蝴蝶落在花瓣,纤细的步行足在花蕊间带来一点点的颤动。


    钟意耷着眼帘,翘睫掩住潋滟眸光:“这又何必呢?没必要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位置,也没必要为并非有意的行为道歉,你完全有理由那么做。”


    她绕过他往下走。


    他遮挡了路灯所有的光芒,只留下浓郁的黑影笼罩着她,追着她。


    钟意心中微恼,脑海里搅起一团晕眩。


    脚下一滑。


    周聿白攥住她的手臂,伸手捞住了她。


    钟意飘飘荡荡半撑在他怀里。


    男人健康好闻的体息,混合着须后水或者什么的清冽香气,还有烟草的味道。


    一股脑地飘进她的鼻尖,飘进她的脑海,长驱直入。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肌肤接触,他的体温渗进她的肌肤:“你说你一开始也爱过我,你说你不怨我,难道就不能挽回一点?”


    钟意伸手撩开散落在面容的长发。


    露出个妩媚鲜妍的清甜笑容,语气凉凉:“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对你没感觉,怎么都挽回不了了呢。”


    他手指僵硬,心头刺痛:“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阒黑深沉地目光毫无遮挡地穿进她眸光里,直直地攫住她。


    钟意嗓音软绵绵的:“一点都感觉都没有。”


    他手指攥得她手臂生疼,哑声问了一句,“一点感觉都没了吗?”


    “没有。”


    “真的没有。”


    周聿白凝视着她瑰丽泛红的容颜,盯着她湿润嫣红的嘴唇,轻轻又笃定地吐出那几个字。


    “你再说一遍。”他心绪已乱,呼吸隐隐压抑。


    “我说没——”


    他心头一痛。


    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俯身堵住那张柔软冰冷的唇。


    再来几个耳光也无所谓。


    唇瓣再度相贴。


    炙热的,清凉的。


    柔软的,坚韧的。


    湿润的,干灼的。


    这个吻有心碎的轻柔。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起先怔着,也许在等她反抗,也许在一个巴掌落下来。


    钟意眨了下醺意迷离的眼。


    这种久违又柔软的触感,让人有些陶陶然的漂离,控制着她空白的大脑暂停思考。


    她知道自己应该清醒过来。


    只是大脑无法组织语言,身体也无法回馈动作。


    却有一种熟悉又细碎的战栗,像丝线一样穿过身体。


    他轻轻地吸吮她的唇,温热的薄唇抿吻她的唇瓣,细细描绘她柔软饱满的唇,轻柔地叼抿她的唇珠。


    很温柔唤醒她的记忆。


    没有一丝丝不适感和压迫感,只是轻柔蹭痒她,让她禁不住要张唇吐息。


    身体里37°的Be water,浓郁的醉意。


    直到他温柔撬开她的唇,舌尖抵进齿关。


    那湿热又微微粗砺的舌探进来,带着更加深重浓郁的气息,勾着她细滑清凉的舌尖,吸吮她口腔里枫糖冰激凌的甜蜜,再混着酒精分子。


    所有的滋味和气息和滋味都搅在一起,缠绕在舌尖,推递勾连。


    钟意脑子混沌,身体开始受不住。


    他吸吮她的津唾和气息,温情扫荡她的舌面和齿关,酥麻得让人忍不住要呻吟。


    这感觉太好也太沉醉。


    理智想要挣扎,身体却想要回味。


    不知道是酒意的加持还是湿吻的催化。


    她有天旋地转的晕眩,神志开始迷乱,脸颊泛上妩媚潮红,咻咻呼吸抵着酒气。


    身体像水草一样,却只能苦苦掐着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不至于瘫软在他怀里。


    想要就这么沉沦,就当是一场梦。


    因为她醉了,有原因的,并非自己的意愿。


    这个吻好像持续了很久,好像又是极短的时间。


    钟意昏沉地甩了下脑袋。


    最后还是他停住。


    气息不稳地抵着她的额头,压抑着呼吸结束这个吻。


    “钟意,考虑一下,我们重新开始。”


    钟意落回地面:“不可能。”


    他再度啄上她靡丽的唇,语气带了几分笃定:“你看,你也不是没感觉。至少你的身体有感觉的,你喜欢。”


    钟意推开他。


    撑着旁侧的栏杆,极力地平息自己的晕眩和急促呼吸。


    周聿白身体已经紧绷如石,箭在弦上。


    实在撑不住掏出一根烟来放松。


    最后她抬手,用手背抹抹嘴唇。


    一双迷蒙潋滟的眸子看着他:“一个吻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喝醉了,不是喝傻了。”


    “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吻戏?”


    钟意释然笑笑,“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跟任何一个不熟但长相还算过得去的男人都能吻到如痴如醉,吻到对方送来房卡加深感情,何况我跟你演得实在太多,习惯性入戏而已。”


    周聿白蹙眉。


    他怎么没见过她的吻戏。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故意踩他,“其实我演技还不错。别说吻戏了,你以为你真能让我爽到哭?凭什么一个毫无经验又自由感觉良好的男人能让人爽到哭?”


    她梨涡浅浅,语气俏皮:“实话告诉你,都是演的,讨好你。”


    这根刚刚点燃的烟还没抽上一口。


    他指尖突然一抖,香烟滑落,在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上燎出了个洞。


    钟意看他那瞬的脸色。


    忍不住抿唇偷笑。


    他看着她眉眼弯弯,妩媚娇俏的模样。


    心尖也不知道戳了多少窟窿。


    只能恨恨咬牙,低哑话语里股狠劲,却偏偏要眉眼镇定地碾灭地上燃烧的香烟,“喝醉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信?以后有机会,你要是能憋住一点声音,算我输。”


    作者有话说:


    小周,有没有后悔昨天大放厥词?V我5万块,我给你删台词。


    第72章 山珍海味能吃,几块钱一碗的绿豆沙我也很喜欢


    嘴硬谁都会。


    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钟意借着酒意, 这下倒是爽快了,一扫陈年浊气。


    她从来没有刺过他。


    现在也不怕他。


    最后周聿白至少还是绅士礼貌地把送她回去,没有强硬阻拦, 也没有言语纠缠。


    只是维持着勉强冷清的面色和高傲深沉的人设。


    说他是谦谦如玉君子,除了那张脸, 其他当然远远不及格。


    说他是人渣垃圾,又够不着这地步, 还有些可取之处。


    钟意还是不愿意搭理他。


    她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


    可以回应他的问题,也可以当过耳边风滑过。


    “丁骞已经醒了,你姐姐悄悄去医院问过他的情况。”


    她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到了小区楼下,钟意把车门一甩。


    连再见也没说, 头也不甩地走了。


    望着她的婀娜背影, 周聿白眸色暗沉,搓搓手指。


    还是不平顺地抽起了烟。


    抬手揉揉低压着眼梢的眉棱,轻轻呼了口气。


    当然有隐隐难言的挫败和难堪, 任他说的再多。


    她已经无动无衷。


    后来周聿白跟赵晟他们应酬, 看着身边那群笑得花枝乱颤的莺莺燕燕。


    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赵晟的女朋友换了十个八个不止。


    口味万年不变——混血纯欲脸,身材火辣, 娇气黏人。


    “每次看你换女朋友都是这个样。”周聿白扔出手里的牌,淡声道, “不嫌腻?”


    赵晟嘿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吃这口, 就像有人吃辣有人吃咸,满桌子的菜挑挑拣拣, 心想着换个别的样式, 结果呢, 嘿,最后下筷子的还是那个味,挟到嘴里吧唧两下,身心舒畅。”


    周聿白轻嗤:“难为她们都能看得上你。”


    “聿白你可别说,我可是抢手货啊,知不知道前阵子她们在我面前争风吃醋,都快打起来了,我哄得焦头烂额。”


    赵晟一本正经传授恋爱心得:“追姑娘也要投其所好,知道人家喜欢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但也不能一次性给的太猛,那没意思,一下子就浇死了,你得跟浇水一样,每天浇一点,也不能什么时候都顺着她的意思,该宠就宠,该给就给,该给她脸色的时候就给她脸色,绝不含糊,过后再给点甜头,她能乐得搂着你直蹦跶,还有啊……”


    他说得眉飞色舞,惹得周聿白嫌弃蹙眉。


    最后到底又不动声色听着。


    即便钟心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一如以往。


    但钟意知道她藏掖心事。


    以前的生活太过琐碎又日常。


    谁也没有想到丁骞依然在她心中占据了那么大的分量。


    一道也许可以隐藏和遗忘。


    但始终跨不过去的槛。


    钟意以前极力建议姐姐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装扮自己,约会或者认识新的男人,或早或晚会开启新的生活。


    但至少从现在看。


    也许先要解决丁骞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心理的弥补,钟心最近花更多的时候陪着枝枝。


    钟意送母女两人出去玩,自己去买手店转转。


    每次的新品布置都经她的手。


    也跟店员聊聊顾客的反馈和意见。


    买手店陈列的设计品更偏向于潮流首饰。


    有了之前蓝郁的宣传,品牌人气的确上涨很多。


    每次都新系列的作品出来,不管什么材质和风格,都很快被人挑选走。


    “我昨天进办公室,戴了你的项链,结果……周总早上进公司,当着全办公室同事的面,赞美我的项链漂亮又有设计感。”夏璇捂着话筒小声吐槽,“你不知道周总那笑容配着声线,瞬间迷倒了一片,然后全办公室的女同事都找我打听哪儿买的项链。”


    “下班后,她们约着去逛买手店,今天早上你猜怎么着……每个女同事都戴了你的首饰。”


    夏璇扶额:“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很……”


    很想捶桌。


    钟意捏着手里的销售单,柳眉微蹙。


    昨天的营业额的确很惹眼。


    只是……


    只是有人阴魂不散。


    不知道是偶遇还是有意为之。


    电话里刚吐槽完的男人推开门走进来。


    时隔几日不见。


    依旧是一身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雪白的衬衫领口和镶钻的袖扣。


    肩宽腿长,一身高岭之花的气质和温润斯文的面孔。


    店员说欢迎光临。


    周聿白走到钟意身边,也不看她,只是心平气和问:“设计师有没有推荐的首饰?”


    钟意正在摆放陈列桌上的饰品。


    没有抬头,云淡风轻问他:“这位顾客想买什么?”


    他公事公办,语气正直得不得了:“我母亲的公司就在附近,过来探望,给她带一份小礼物。”


    来看梁凤鸣的。


    最近这阵子他不常去香蜜湖,也少陪着梁凤鸣出席各种场合。


    顾客就是上帝嘛。


    钟意摒退杂念:“这些都是半宝石饰品,更适合年轻人,可能不太符合您的档次和需求。”


    “您去附近的名品珠宝店看看。”


    怎么能跟百万千万级的稀有钻石和珍贵宝石比。


    “美丽不论价值,礼物也只论心意。”他语气平平,“山珍海味能吃,几块钱一碗的绿豆沙我也很喜欢。”


    这种话说出口。


    其实有种近乎羞耻般的窘迫和极少直抒情感的不适。


    但已经不是第一回 开口。


    他被压迫着说了好些次,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


    钟意手指拨乱银盘里的戒指。


    她抿了抿唇,思索片刻,指尖轻巧桌面:“那边有一套珍珠和贝母材质的项链和耳饰,比较雍容优雅。”


    她取出柜台里最贵的一套珍珠。


    的确很美,螺钿镶嵌的贝母缀着珍珠流苏,层层叠叠,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流光溢彩的耀眼光泽。


    形状和颗粒都不错,在聚光灯下有种雍容柔和的圆润感。


    周聿白也从来没有这么仔细打量过这些美丽精致的附属品。


    经过她的手落成的作品。


    “就这个。”周聿白爽快签单。


    只是朝着钟意抬眸,颌线清晰利落,慢条斯理问:“能不能帮忙试戴下?我看看效果。”


    钟意不肯干了。


    嘴唇微噘,撇开脸,干脆回答:“不行。”


    挺理直气壮的。


    “这难道不是商家应该提供的正常?”他眉棱微挑,眸光绵长,语气丝毫不带私人感情,“不然消费者怎么知道佩戴的效果适不适合?怎么知道设计师想要阐述的理念有没有偏差?”


    也挺理直气壮的。


    还让人反驳不了。


    钟意微不可见地皱皱鼻尖,而后低眉顺眼捧起那串珍珠项链。


    她把浓密的长发拨到一侧。


    把那条项链在脖颈比量了一下,垂着脖颈,视线往上睨他:“可以了吗?”


    周聿白单手插兜,不动声色地看着。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小高领针织衫。


    极薄极软的贴身料子,在聚光灯在有种细绒绒的羊绒质感。


    乌黑的发,清透皎洁的脸靥,清晰的眉眼和嫣红的唇。


    光线跳跃在她卷翘的睫毛,落下长且密绒绒的影子,又被小巧的鼻梁切割出精致的五官线条。


    黑色衣料勾勒出的窈窕曲线,纤腰锁骨在衣内浮出弧线,只觉分外的妩媚动人。


    那条珠圆玉润又流光溢彩的珍珠项链又是莹润柔美。


    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温柔光辉。


    “很漂亮。”他幽深眼里跳跃着点点光芒,那些光如火星,似乎要将人点燃。


    钟意只觉这目光炙烫。


    她瞪一眼,旋即把项链取下,包进首饰盒。


    直接让店员送他出门。


    周聿白带着这份礼物去见梁凤鸣。


    梁凤鸣眉开眼笑。


    她倒是不缺这些珠宝首饰,但心底还是极为高兴。


    一来是真心喜欢,二来是儿子的心意。


    周聿白;“您觉得如何呢?喜欢吗?”


    “虽然不是顶好的品相,但这个设计真心不错,鲜活有灵气,活泼又不浮夸,应该是个年轻设计师的作品吧。”


    梁凤鸣浸淫这么多年,审美和品味也极好。


    感慨:“年轻真好啊,做什么都不刻板。”


    “的确是个新设计师,只是名气还不够大,秘书办有不少女同事都很追捧这个设计品牌。”周聿白微笑,“妈,以您的商业眼光,这个设计品牌以后做大,值不值得跨进您的合作领域?”


    “聿白你认识?”


    “认识。”


    梁凤鸣再打量那对首饰:“看这个风格,设计师心思比较细腻,灵感也多变,挺澄透干净的姑娘。”


    梁凤鸣一如既往催着他的婚姻大事。


    其实各机关大院,集团家族,怎么可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女孩子来。


    只是入不了周聿白的眼。


    只能安慰自己,挑剔倒不是什么坏事。


    有些事情也就讲究缘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对上眼了呢。


    梁凤鸣笑问:“你可第一回 主动跟我聊这事,哪家的女孩子?”


    名媛圈子里,做珠宝设计师的其实不少。


    但很多都是仗着家底和自身的人脉来给自己添名加利,真正有才华又肯专心的不多。


    周聿白薄唇展平,翩然笑笑。


    眉睫漆黑明耀,只是笑而不语。


    梁凤鸣瞧着他唇角的笑意,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喜欢?”


    “就算我喜欢她,她也未必喜欢我。”


    他语气慢条斯理,带了一丝怨念。


    梁凤鸣大喜:“到底哪家的女孩子?”


    “您以前也见过。”周聿白站起来要走,“下次再来看您。”


    第73章 她遗憾自己刚才没有喝一点酒。


    接二连三的见面已经变成了一种困扰。


    想起来会有种心烦意乱的闷感。


    钟意宁愿闭门不出, 每天关在工作室里琢磨那些漂亮的石头。


    这样还更安宁些。


    蓝郁参加了一场晚宴。


    他在娱乐圈也呆了不少年,也面临着转型。


    从流量和青春偶像逐渐转到主旋律和电影圈,走更沉稳质感的路线。


    加上前阵子的热搜事件, 蓝郁也不急着进组拍戏,沉淀和打磨自己才是首要。


    这次晚宴, 经纪人帮蓝郁安排见了不少投资人。


    就是没想到周聿白会在这种场合。


    比起前呼后拥、粉丝和镁光灯聚焦的男明星,这种英俊多金又低调矜贵的社会菁英更受名利场的欢迎。


    周聿风度翩翩走到蓝郁面前, 倜傥含笑:“好久不见。”


    蓝郁只是客气点头:“周总。”


    “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蓝郁不觉和他有什么好聊的,只是旁侧经纪人一个劲地使眼色。


    勉强跟周聿白在露台站了会。


    周聿白开门见山,明显是有备而来:“我不掺和娱乐圈的事,手上恰好也有些资源,听说你最近在找新机会, 明人不说暗话, 不如痛快些来个交换,我给你铺路,你离钟意远一些。”


    蓝郁浅笑:“不必。我不缺您的这一口饭。”


    “大家和气生财, 何必呢?”周聿白轻笑, “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沉下去, 被人后来居上踩在你脑袋顶上。”


    “再者,你跟钟意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进展, 大概也是知道她心底还是对我余情未了吧,你又能给她什么……再说, 你瞒着她的那些事,她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蓝郁面色冷下来:“您什么意思?”


    “之前你找机会转型, 结果对家买了不少你的热搜黑料, 绯闻满天飞, 被投资方拒之门外。”他眉棱挑起,散漫晃着酒杯里的香槟,“如果我告诉钟意,你和她的好几个照片爆料都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你公司买的通稿,推波助澜想借此炒一波,她会不会生气?”


    “知道是我出手摆平,也知道唐柠跟你炒作是我的授意,可你在钟意面前也没多说几句,是不是怕闹起来,被钟意知道你也利用她?”


    “你……”蓝郁脸色难看,“没你想的这么龌龊,那些照片……我和钟意本来就是事实,也不存什么利用。”


    周聿白嗤笑一声:“也只有她才会傻乎乎地这么想。”


    他抿尽最后一口酒,轻描淡写,“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不过一点臭钱,买下几个明星工作室也不是什么问题。”


    蓝郁眉眼发寒,下颌绷紧。


    “你尽管试试,我能不能说到做到。”周聿白语气温和得丝毫不像威胁,“是想拿奖登上这个行业的顶峰?还是在家里电视看着那些不如你的人踩着你的位置爬上去,你自己选。”


    话说完,周聿白信步离去。


    蓝郁撑在露台栏杆吐气。


    经纪人过来劝他:“别想了,你每年七八个月都在剧组,钟小姐现在退圈了,又忙着自己的事情,又不想曝光,你俩哪有时间机会谈恋爱。”


    “那可是天恒集团的董事长,也是这个晚宴最受追捧的男人,别忘了他还是凤翊集团的独生子,靠着这些关系,随手一掐就能掐掉你的星途,让你消沉好几年,公司那么多人,可都全靠着你养,总不能让大家都失业吧。”


    经纪人递过来一份合约:“喏,这个品牌的代言人,之前咱们费了很多努力都没拿到的合同,有了这个,你以后起码在时尚圈也是叱咤风云,商务再也不愁。”


    “周总也说了。”经纪人声音隐隐兴奋,“你要是接了这个合同,后面还有很好的主旋律电影本子。”


    蓝郁皱眉推开那份合同。


    垂头趴在栏杆,只是觉得分外失落。


    钟意做了枚蓝宝石胸针送给蓝郁。


    之前他介绍钟意认识了好几家彩宝原石的供应商,她专门为此谢他。


    蓝郁开心地收下了这枚蓝宝石戒指。


    他请钟意去玩卡丁车。


    那天还带上了钟心和枝枝——枝枝已经变成了蓝郁的头号迷妹。


    枝枝的口头禅就是:“我最喜欢蓝郁叔叔了。”


    上一次玩卡丁车还是几年前。


    被偷拍的那次。


    只是现在蓝郁已经能确定——钟意应该不会和他同框出现在任何八卦头条。


    有人不许。


    卡丁车的确玩得很开心。


    枝枝玩的是亲子卡丁车,在赛车场开心疯了,最后玩得在回去的路上睡着了。


    钟心抱着女儿先回家。


    蓝郁和钟意出去吃了宵夜,也很尽兴地聊天,再把她送回去。


    时间已经很晚,街道静悄悄的,万家灯火已经安睡。


    在枝叶繁茂的树下走过,有种静谧的愉悦。


    蓝郁把钟意送到楼下。


    她止步让他回去,甜甜笑着说再见和晚安。


    蓝郁转身走了两步。


    又顿住脚步,扭头转身回来。


    他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昏暗的路灯落了些许进他眼里,光芒和情绪沉沉浮浮。


    蓝郁试探着俯身过来。


    这个姿势——钟意知道他的想法。


    她没有拒绝。


    只是闭上眼,屏住了呼吸。


    他们俩其实拍过一点亲密戏。


    在那部民国片里,有几个暧昧唯美的镜头。


    吻如意料中地落下来。


    嘴唇的触感和气息很陌生,这陌生似乎突然惊醒了她。


    钟意心有一点乱糟糟的,似乎有一团乱麻搅在心头。


    但她旋即放开自己。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和别的男人牵手,接吻,甚至有更深的关系。


    只有轻松的享受,没有其他。


    蓝郁也很好。


    英俊,爽朗,礼貌,尊重,大家都喜欢。


    很完美的男朋友人选。


    有时候做决定不要拖拉。


    快点进入下一阶段,快点告别过去,快点消除那个男人对她的困扰。


    钟意回应了这个吻。


    蓝郁感受到她的主动,伸手揽住她的纤腰。


    她喜欢接吻的感觉。


    喜欢心脏急遽膨胀的晕眩,喜欢思绪漂浮的空白,喜欢细微电流窜入四肢让人懒洋洋的舒适,喜欢让身体苏醒渴望的愉悦。


    只是这个吻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也许是节奏不对,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情绪还未到。


    没有舒适和愉悦,只有让心叶边缘微微卷曲的一点慌乱。


    脑海里甚至闪过别的片段。


    她遗憾自己刚才没有喝一点酒。


    身体应该带点醺意,这样她会很容易沉浸在轻飘的感觉里,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那样——


    钟意手指揪住了蓝郁的肩膀,意志突然消沉下来。


    身体的记忆太过深刻。


    她和周聿白始于这种亲密关系,那时候她学过很多,也秉着敬业的精神付出了所有的感受,早就习惯了他的方式。


    最后蓝郁停住了这个吻。


    他有察觉她在分心,有点横冲直撞的焦急,也在勉强自己沉浸。


    都这么久了,他还没走进她心里。


    他还是抱着希望问了句:“钟心和枝枝都睡了,要不要去我那里?也许我们就说说话,聊聊天。”


    钟意身体僵住。


    她并非矜持,也并非不能接受这种方式,还有很久没有得到的生理需求……


    只是迟迟吐不出那个“好”字。


    蓝郁轻轻叹了口气,爽朗笑笑:“跟你开玩笑的。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钟意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身上楼。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有人黑眸幽戾,深深蹙眉,冷冰冰看着,抱着满腔愠恼,毫不留情地摁灭香烟。


    蓝郁离开了北城。


    去剧组拍戏,剧组远在信号不稳的山区,一去就是三个多月。


    钟意在电话里说没给他践行。


    蓝郁:“没关系,你在工作室也很忙,不占用你的时间。”


    进组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


    钟意心里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僵硬感。


    “钟意,我认真想了想,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蓝郁淡声道,“我常常在剧组拍戏,你又离不开北城,我没办法好好陪你,还让你生活隐私都有曝光的风险,以后相处也是问题……”


    钟意很能理解他的意思,含蓄开口:“是不是因为那个晚上?我拒绝你……”


    蓝郁苦笑着说不是。


    没有人希望她知道原因。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蓝郁,谢谢你的照顾。”


    “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找我。”


    无疾而终的感情。


    虽然不至于难过,但钟意心头飘过淡淡的失落感。


    她是不是也更自私,更爱自己?


    钟心知道这件事。


    替钟意闷闷不乐了许久。


    但她看得出来,钟意也说不上伤心,只是更加专注自己的设计。


    “姐,你要不要跟我去临江。”钟意用小镊子挑选钻石:“我去参加时装周,到时候showroom会有我的品牌展示,我也想关注下最近的设计趋势,我们带着枝枝一起去好吗?”


    钟心想了想:“带着枝枝太麻烦,还是你去吧,我留在北城帮你处理工作室的事情。”


    “好吧。你自己在家也要开心一点,别老惦记着丁骞的事情。”


    钟心抿唇:“知道啦。”


    钟意和温莎莎都参加临江的时装周。


    温莎莎提前去秀场彩排。


    钟意去的稍晚。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夏璇——其实应该和夏璇说一声,只是她有些顾忌。


    没有另外订酒店。就住在温莎莎的房间。


    正好两人晚上还能多聊聊天。


    只是落地临江,温莎莎把酒店的定位发给她。


    “还算经纪人有良心,这次给我们订了个五星级酒店,房间两张床也挺大的,我把房卡留在了前台,你到时候报自己的名字去取就行了。”


    “知道了。”钟意点开地址,看到酒店名字和地址。


    手指一颤,心情有些异样。


    她曾经去过很多次。


    周聿白的那间顶级酒店套房。


    “莎莎,我还是自己再订一间好了。”


    “别呀,时装周期间的酒店都特别贵,附近的酒店都爆满,这家酒店又离秀场很近。”温莎莎安慰她,“再说了,我这住的是普通间,跟顶级套房根本就不通,那边不都是私人电梯和单独入口么?人家又不在临江,你有什么好慌的。”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钟意带着行李箱去了酒店。


    第74章 如果那时候,我走在你面前,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数年没来临江。


    虽然还是那间五星级酒店, 却似乎和以往毫无瓜葛。


    如果没有一条纽带。


    即便踩在同一块土地,也是天堑鸿沟,再不见面。


    这话是温莎莎说的。


    温莎莎这几年也是忙着赚钱, 当了半个空中飞人,不是这里走秀就是那里车展, 广告也拍了不少。


    还是没混成国际超模。


    “我以前还说演员的花期比模特长,没想到我这一把年龄了还在走T台, 你却比我更早转行拼事业。”温莎莎在浴室糊卸妆膏,“有时我也想想不干拉到,又不舍得。”


    钟意翻着这次时装周的展馆资料。


    安慰她:“三十几岁在T台走秀的人也不少,你还年轻呢。”


    “你退出娱乐圈的时候真半点都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看唐柠,你要是能继续拍戏, 轻轻松松碾压她, 还极有可能和蓝郁修成正果,双宿双飞。”


    钟意把面膜递给她,“我拍戏赚了些钱, 也够用了, 现在做设计多好,没有各种剧组活动宣传琐事, 也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我这叫事业生活两不误。”


    “还是你想得开, 不仅放弃了女明星的头衔,还放弃了男明星的爱。”


    温莎莎敷着面膜走出来:“蓝郁那么个大帅哥在你面前杵了好几年, 你都不温不火的,现在他掉头说要做朋友, 有没有觉得心里难受?”


    “我不难受, 我小侄女难受。”钟意语气平平淡淡, “只能说相遇不是恰当时机,我也努力过了,无愧于心,能当朋友已经很好。”


    温莎莎往她面前凑:“钟意,我问你个问题。”


    “嗯?”


    “说实话,跟周聿白结束之后,包括蓝郁那些男人里,有没有让你觉得心动的?”


    钟意掀开被子:“睡了睡了。”


    房间灯光熄灭。


    钟意翻了个身,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她偶尔会觉得兴味索然,也觉得自己失却了激情,不会再用心地爱一个人。


    钟意的品牌在时装周的集合店有一块很小很小的展示空间。


    她倒不着急自己品牌,反倒趁着这个机会到处乱晃,戴了顶可爱的贝雷帽,挎着帆布包和微单相机,夹在showroom的红男绿女里也不太起眼。


    现在走在街头巷尾,能认出她的人也越来越少。


    温莎莎没想到她比自己还忙。


    白天逛那些眼花缭乱的设计品牌还不算,晚上还要抱着笔记本画设计稿到半夜。


    忙到深夜,钟意饥肠辘辘难以入睡。


    怕吵到熟睡的温莎莎,她静悄悄走出房间,去餐吧吃点东西。


    以前住在顶楼套房的时候。


    她和周聿白都几乎不到餐厅来吃东西,一般都是请管家送上门。


    走进电梯,走过酒店灯光明亮却人影空荡的走廊。


    眼前突然一暗。


    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昏暗又寂静的宽阔空间,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晶莹剔透的玻璃和几何型的装饰闪耀着点点光亮,细细竹篾笼着、垂得很低的吊灯散发着幽幽宁静的灯光,窗外有一副璀璨又静默的都市夜景。


    没有音乐,却仿佛有旋律缓缓在空间流淌。


    钟意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个时间,餐厅里似乎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两个侍应生在灯下安静忙着。


    她挑了一小份意大利面和几样蔬菜,端着碟子往靠窗风景最佳的位置去。


    只是突然又顿住脚步——


    有人的。


    光线昏暗处,有男人背对她坐着。


    吊灯的光芒被他身影笼罩,黑色西装在灯下折射着优雅质感的布料光泽,袖沿衬着圈雪白的衬衫和金色的钻石袖扣,跳跃着耀目的光芒。


    白色餐布铺成的餐桌摆着水杯和一份餐点,一双手腕搁在桌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刀叉。


    这样幽静又迷人的午夜,疲倦的目光和昏沉的脑袋,明暗映衬的优雅布置,只觉这一幕极具美感又诱人心动。


    钟意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只是听见脚步声扭头。


    一张熟悉的脸——英俊又线条利落的脸庞,直鼻薄唇,漆黑的瞳仁疏淡又倦怠地望着她。


    钟意的心“砰”地又回复平静。


    她捏紧餐盘,抿抿唇,想转身换个地方。


    “走什么?”他唤住她,慢条斯理切牛排,“想坐这儿就尽管坐,这个位置夜景最美,大不了当我不存在。”


    钟意皱眉微拧,只是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带着点情绪。


    “刚从美国出差回来,半个小时前才到酒店,出来吃点东西倒时差。”他轻描淡写,“你不会以为我时时刻刻都想方设法蹭到你面前,就为了一遍遍听你说那几句冷言冷语?”


    男人嗓音带着凉爽夜晚的冷感和长途跋涉的沙哑。


    他好似有些倦——从生理或心理上而言。


    钟意也觉得自己说的够多,或者说拒绝得够透彻。


    他这样倨傲冷漠的男人,应该也不屑于一遍遍在她面前低声下气说那么些话。


    她又微觉沮丧,自觉自己没有办法好好处理和男人的关系——无论是对周聿白或者蓝郁,总是不能恨圆滑地处理。


    “我没那么想。”钟意垂头抿唇,也实在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没坐在他身边,也没躲避太甚。


    挑了个附近的座位,背对着他坐下。


    两人各自安静吃着自己的东西,各自欣赏着窗外的夜景。


    偶尔有刀叉触碰餐盘的声音。


    很久以前。


    他们习惯陷在客厅的沙发里俯瞰这个城市万家灯火的繁华和霓虹闪烁的炫目。


    或者是卧室的露台,站在那一盏仿真月亮后面感觉高空的遥不可及。


    后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起身。


    钟意比他快了几步,不做他想地朝着电梯走去。


    在电梯正要关闭的时候,一只手挡住正在合拢的电梯门。


    钟意往后退了一步——


    周聿白神色清淡地跨步进来。


    电梯门阖上。


    电梯空间密闭,灯光明亮。


    钟意后背抵住的是一整片的玻璃镜,周围是浅金色的金属厢门。


    整部电梯都是两人的身姿。


    明明是错开的站位,却有他们并肩而立,甚至是亲密相依的角度。


    两人没有说话,气息却悄悄交缠。


    一切都无可藏匿,彼此的呼吸,眼角眉梢泄露的黯淡情绪,她的柔软面容,他的深邃五官,她紧紧握着手机的手,他暗藏锋棱的眼睛。


    钟意最后忍不住出声:“这部电梯到不了顶楼。”


    他平静回:“我去一楼大厅。”


    最后钟意迫不及待地迈出电梯。


    脚步微微急切。


    温莎莎睡得沉,不知道钟意半夜在酒店遇见周聿白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又各自忙碌。


    钟意也没提。


    她忙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挤出时间去看秀。


    品牌走秀除了服饰是重点,很多时候都会搭配出色的首饰,服饰本身也是一种人体的配饰,美好的源头都是同一出处。


    那天有一场钟意很期待的高定秀。


    温莎莎帮钟意搞了个很好的看台位置。


    那个位置的确很好。


    只是前面坐着梁凤鸣,身后坐着杨韵诗。


    周聿白不喜欢杨韵诗,连带着梁凤鸣也不够看重她。


    来时装周也只能坐在梁凤鸣身后当助理。


    只是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钟意。


    “你怎么会在这?”杨韵诗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她,“这是你的位置?”


    梁凤鸣回头,一眼就看见钟意。


    她现在对钟意毫无敌意,颇为温和地喊了一声钟小姐。


    “钟小姐今日也来看秀?”


    钟意礼貌点头,安安静静坐着:“有个朋友是模特,送了我一张票。”


    上次在晚宴已经见过了一次。


    有了第一回 见面,自然也有第二回。


    钟意觉得自己应该想开——没什么躲躲藏藏,也不应该心虚慌张,说到底,她也并不欠这群人什么。


    “这场秀办得不错,后面订购会喜欢什么,我可以给钟小姐一张名片,你联系名片上这个人……”


    梁凤鸣示意杨韵诗递名片。


    “谢谢您,我不用这个。”钟意摆手没接,“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打算。”


    梁凤鸣注意到她身上。


    挺简单随性的衣服和包包,唯一最亮眼的是两件画龙点睛的首饰,让整个人质感提升不少。


    不是那种她见过太多,名牌傍身、浑身奢侈品的拜金女生——聿白应该给了她不少钱吧,足够她退出娱乐圈后过富裕生活。


    钟意坦然接受这道锐利审视的目光,目光注视着T台。


    这场秀到傍晚才结束。


    钟意早早离开,想着再回展厅看看。


    只是外面下去了雨。


    秋雨淅淅沥沥溅落地面,带来秋日的凉意和寒气。


    出口处人潮流动,场面有些混乱,一把把大伞遮住那些光鲜靓丽的人群,送上车离开。


    钟意站在旁边等了会。


    大风吹拂她的衬衫和长发,把她整个人吹得飘飘然。


    似乎要随风而去。


    周聿白从公司过来接梁凤鸣。


    黑色的宾利车停在阶梯下方,他撑着把黑伞拾级而上,包裹着长腿西装裤和锃亮皮鞋在雨帘中分外醒目。


    极绅士优雅地走到母亲面前,笑意温润地扶起了梁凤鸣的手。


    把梁凤鸣送进了车内。


    只是收伞,长腿迈入车内的那一刻。


    他顿住了动作。


    俯身朝着车内说了几句什么。


    折身过来——


    钟意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眼前的雨帘中。


    他撑着那把阔大的黑伞,风吹着他的脚步,风度翩翩又分外笃定地走过来。


    在凄风苦雨中径直走到她面前。


    斜风把雨滴吹落在他肩头,几滴雨珠从肩头滚落。


    更多的沁湿进衣料。


    周聿白把伞面倾斜,严密挡在她头顶。


    钟意不吭声,抬头看着头顶的黑色伞面和银色结实的伞骨架。


    他望她面前一站。


    挡去了萧瑟的风声和雨势,只把他的气息留给她。


    他眉棱挂着雨滴,语气平静:“怎么还不走?”


    “等朋友。”


    他陪她等。


    不远处的宾利车迟迟没发动。


    “你走吧,你妈妈还在车里看着呢。”她目视前方,并不看他,“我不需要你的伞。”


    “你去哪儿?我送你。”他道。


    “不要了。”


    他依旧陪她站着。


    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望进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


    清润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和雨滴中传进耳里:“钟意……如果最初的时候,我撑伞走到你面前,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钟意猛然一哽,只觉眼眶发热。


    第75章 高热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从来只会装作素不相识, 漠然地从身边路边。


    什么时候会毫无顾忌地撑一把伞站在她面前,替她遮挡一片风雨。


    如果他当初对她再好一点点,她会不会更义无反顾爱他?


    冰凉的雨点落在眉心, 带来清凉的触感。


    也逼着炙热的眼泪掉落眼眶。


    钟意硬生生忍住了。


    飘摇冷雨中,两人相对而立, 一把伞隔绝了所有的喧嚣纷扰,伞外都是模糊不清的背景。


    梁凤鸣自然看见这一幕。


    聿白这两年其实不太一样。


    梁凤鸣感觉他有心事, 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上心,但又把这归结于工作太忙。


    周安和带着温慈柳隐退澳洲之后,周家和公司其实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并不清楚周聿白具体怎么打发钟意,只是知道周聿白应该和她再无瓜葛。


    但看他俩人站在伞下的模样, 那气氛又有些特别。


    待会还有一场社交安排。


    杨韵诗嘟囔了一句什么。


    梁凤鸣旋即回神, 不悦皱眉,她淡声吩咐司机离开。


    也许需要跟聿白好好聊聊。


    周聿白一直撑伞挡在钟意面前。


    她总记得她喜欢他,喜欢他挺拔斯文地站在她面前, 用漆黑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 喜欢他完全包围她的空间和气息。


    钟意差点就要屈服,但最后一刻走进了雨里:“我不要你管。”


    “钟意。”


    他执着地迈步跟在她身边。


    一把伞完全可以遮挡两人的身形。


    只是钟意的脚步太快, 伞沿完全越过了她的肩膀。


    雨越下越密,越下越急。


    周聿白半个身子都淋在伞外。


    只能干洗的高定西装不重要, 被淋湿的百万名表也不重要,踩进水里锃亮皮鞋也不重要。


    冰凉雨水淌过他英挺的脸颊, 沾湿漆黑的短发,滑落进白衬衫。


    最后钟意终于忍不住侧目, 胸脯起伏, 柳眉倒竖:“你到底要跟我多久?”


    “现在这个时间打车不方便。”他挡在她面前, “我送你回去。”


    钟意颓然垂下肩膀。


    李总助很快把车子调过来,周聿白把钟意送上车。


    她身上还算干爽,他已经湿了半边身体,车内空调开得略低,带着股清凉水汽的气息。


    温莎莎没找到人。


    打电话才知道钟意先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钟意恰好从浴室出来。


    不知道她在浴缸里泡了多久,白皙细腻的皮肤绯红,一张脸也是云蒸霞蔚。


    “你到底在浴缸里泡了多久啊?连眼睛都泡红了,跟哭了似的。”


    “淋了一点雨。”钟意鼻音浓重,嗓音低哑,“浴缸水放得太热,可能是热气熏的。”


    “不是说等我一起再去逛逛,怎么自己先回来了?”


    “下雨不方便,又怕你后台又有事,索性先回来。”


    客房传来清脆的门铃声。


    原来是酒店送了壶驱寒姜茶过来。


    “你还让酒店煮姜汤啦。”温莎莎给钟意倒姜茶,“趁热快喝,今天突然降温,外头挺凉的。”


    钟意抿抿唇没说话。


    姜茶不是她点了。


    这场降温席卷了大江南北。


    北城亦是阴雨绵绵,一夜萧瑟。


    北城气候不比汀溪暖和,钟意给姐姐钟心打电话,也是叮嘱她和枝枝多穿点,注意保暖。


    再说自己过两天就要回去,给枝枝带礼物云云。


    枝枝偷偷捂着嘴巴跟钟意聊天:“姨姨,那个躺在医院的叔叔是我的爸爸吗?”


    钟意一惊:“怎么了?”


    “妈妈炖鸡汤送去医院,我缠着妈妈带我一块去,里面还有个儿童乐园呢,我在病房门口偷听,那个叔叔躺在病床上,妈妈生气说他不配当我的爸爸,也不会让我喊他爸爸……”


    钟意扶额:“等过两天姨姨回家,会跟妈妈好好聊聊。”


    烦恼的事情总是不少。


    周聿白带着一身湿意回了酒店。


    梁凤鸣打电话说要和他聊聊,他温声拒绝:“这几日工作太忙,有什么事回北城再说。”


    中央空调的温度降至十八度。


    不过几个小时,体温便将身上的湿衣烘干。


    李总助迈进房间时,穿着西装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见周聿白刚刚睡醒,剑眉紧蹙,一口一口地喝冰水。


    那脸色显然是有些不对劲。


    颧骨浮着淡淡的红晕,唇色苍白,眉宇间尽显疲态。


    李总助听见周聿白几声咳,嗓子也接近嘶哑。


    “周总,您是不是不舒服?”


    贴心找出体温计一量——39°C的体温!


    周聿白在工作之余有健身的习惯,没什么不良嗜好,饮食也很挑剔。


    身边一直都有人照顾,倒是很少生病。


    他将杯子里的冰水一口饮尽,哑声吩咐李总助:“我这两天不进公司,有什么事打电话,需要处理的文件直接送过来。”


    李总助捏着体温计:“周,周总……您不好好休息吗?还是我请医生过来?”


    “不必了。”


    周聿白撑着昏沉沉的额头,步态凌乱上楼洗了个冷水澡。


    从浴室出来,直接回了床上昏睡。


    温莎莎问钟意要不要出去玩:“晚上有个时尚派对,气氛挺high的那种,挺多外国帅哥模特,蓝眼睛金头发,帅得吱哇乱叫的那种,要不要一起去玩玩?给你找点乐子?”


    “不用了,你去玩吧。”钟意仍是孜孜不倦地画设计稿,“我待会还要去showroom转转,这几天的资料也要整理。”


    温莎莎对着化妆镜涂睫毛膏:“得咧,晚上我就不回来了,你别熬夜太晚,早点睡。”


    “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钟意是在酒店附近的便利店遇见李总助。


    李总助刚从隔壁的药店出来,手里拎着一袋药品。


    “钟小姐?”


    “李总助,你怎么在这?”


    “周总前两天淋雨生病,在家里休息,我送文件过来,顺便给他带点药。”


    淋雨?


    钟意抿抿唇,只能颔首:“辛苦了。”


    “钟小姐,有个不情之请。”李总助追上钟意的步伐,“周总不喜欢酒店的餐点,说想喝糖水……您看……”


    钟意顿住脚步:“临江这么大的城市,想找个糖水店也很简单吧,再说了,即便找不到,请酒店大厨依葫芦画瓢煮一碗,味道想必也不差。”


    李总助只能可怜兮兮求情:“您去看看他吧。周总高烧不退,现在都没醒,还惦记着让我出来买鱼粮。”


    钟意诧异:“鱼粮?”


    “露台水池里养的那几条小金鱼,您应该去看看,一直养到了现在,周总每次来临江,都要亲自去买鱼粮,叮嘱管家每天喂食,小心翼翼照顾着,现在那几条鱼已经长大很多。”


    对了。


    那几条小金鱼,因为叶绾绾来,她唯一留在酒店套房的东西。


    还……活着吗?


    “抱歉。”钟意只能说抱歉,迈步走开,“我还有点事情。”


    李总助失望地在钟意身后叹了口气。


    钟意晚上才回酒店。


    只是抱着枕头辗转难眠。


    脑海里游着几条小小的金鱼。


    她早就忘记了,甚至没想过这几条小鱼会怎么样。


    没有想过他会一直养到现在。


    后来钟意打了个电话给套房管家。


    管家当然还记得她,很热情地喊了声钟小姐:“这两天周先生生病,也没吃什么东西,刚刚送了点白粥过去,他还在休息……那几条金鱼很悉心地养着呢,现在也活得很好,周先生还吩咐我们把水池改造成了景观池。”


    套房还保留了钟意的门禁权限。


    她推门进去,站在这熟悉的空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屋子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只有餐桌上仍然摆着一份原封未动的白粥。


    钟意拎着手里的食材走进厨房。


    煮一碗绿豆沙并不需要花很长时间,只是这种心境很难回到从前。


    她差点忘记。


    她以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态度在厨房煮一碗糖水,然后跟他在一张餐桌共享。


    周聿白在楼上卧室睡觉。


    钟意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最后推门进去看看他——要不是她,他也不会淋雨生病。


    室内只拧开了一盏暗淡的落地灯,和露台上那盏乳白色光芒的仿真月亮遥遥相对。


    安静的室内能听见急促的呼吸。


    周聿白摊开一只手,深陷在一堆枕褥间。


    床头柜搁着水杯和药品。


    走到床边就能感知周聿白身上的高热。


    周聿白黑发凌乱,嘴唇苍白如纸,面色潮红,浓墨重彩的眉眼紧紧地闭着、拧着。


    素色的睡衣纽扣直到最高,露出一点尖锐的喉结,那喉结似乎也泛着抹不正常的红。


    钟意忍不住蹙眉。


    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轻轻探手触他的额头。


    旋即被惊烫得缩手。


    似乎感觉凉意贴在额头,紧闭的眼睫动了动,喉结滚了滚。


    又陷入了沉甸甸的昏睡中。


    钟意在床边站了良久。


    看得出来他病得难受,也看得出来他这会的昏睡状态。


    这么大的房子,也只有他一个人。


    她走去露台。


    也看见了竹影和芭蕉树下的那汪活水。


    水声潺潺。


    池子比以前更精致,池底铺了火山石和光滑鹅卵石,也种了睡莲和浮萍。


    几条金鱼悠闲惬意地在水里追逐嬉戏。


    身后甚至还跟着一群的迷你小金鱼。


    她捻起一旁的鱼粮。


    那些鱼儿察觉到动静,吩咐摇着尾巴凑过来,在水面张开嘴巴,轻车熟路地等着人的投喂。


    钟意酸楚又开心地笑笑。


    几滴眼泪溅落池水。


    这真是……


    她怎么能忘记?


    她回到他身边。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床上人撑起虚弱高烧的脑袋,睁开烧得通红的眼睛,似乎极虚弱,又像是呓语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等她回话,他又被身体的高热拖回昏昏沉沉的境地。


    “周聿白,你吃药了吗?”她在他耳边问。


    他含含糊糊说了句吃了。


    吃了药怎么还会这么烫?


    去浴室找了条湿毛巾,擦拭他满是热汗的脸和脖颈。


    她的手指是凉滑的,蹭过他的脸颊鬓角,带来清清凉凉的舒适。


    周聿白舒展了自己的眉头。


    亚麻睡衣浸了一层层的热汗,早就已经湿透了。


    钟意摸到他热烫到吓人的手心,再摸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后颈黏重的大颗汗珠,压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周聿白,去医院好吗?”


    她晃晃他,冰凉手指贴在他眼皮,企图让他醒过来,“你现在得去医院。”


    他昏沉挤出个“不”字。


    手指拽着汗湿黏腻睡衣,企图要敞开领口,吸纳一点凉气。


    钟意给他喂了点药和水,又另外找了一套睡衣。


    只是要帮他换下来——


    以前面对了无数次的身体,她曾经熟稔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也知道每一块肌肉爆发的力道。


    她托着他的脖颈,把睡衣从身上一点点剥下来,湿巾先擦拭他后背的热汗。


    柔顺长发滑落肩头,垂荡在他腮边。


    丝滑清凉的一缕,微微麻麻的痒。


    这痒迫使周聿白睁开发红的眼睛,沉重鼻息间她的甜香飘来,他努力着发出嘶哑的声音:“钟意,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挡住了屋里的光,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假的。”


    他喑哑笑:“也对……也只有梦里你才会在我怀里。”


    钟意心头微痛。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缠住了她的纤腰。


    将她从床沿抱过来,迎面扑进了气息浓郁的枕褥间。


    沉重急促的呼吸低俯而下。


    周聿白翻了个身,揽臂一压,将她如同人形抱枕似的搂压住。


    男人微微粗砺的下巴搁在她头顶,急烫紧促的呼吸就喷洒在她发间。


    钟意趴在枕褥间,闭眼咬咬牙。


    她就不应该来这——


    只是她要挣扎着起来。


    他迷糊说了声别动,伸手捻着她光滑冰凉的头发,长腿就将她紧紧压住。


    “钟意。”


    他嗓子干涸,嘴唇皲裂,似乎渴得要命。


    那滚烫如岩浆的唇蹭蹭发丝的凉意,下滑着精准地叼住了她冰冰凉凉的耳垂,又喟叹满足地吸吮了下。


    他想要在这燃烧中的一点舒服。


    钟意猛然哆嗦。


    似乎有电流从他粗砺炙烫的舌尖直窜遍身体,层层叠叠的鸡皮疙瘩挤拥在后背,电光火石地弥漫全身,在头顶炸出一片空白。


    她嗓子软绵绵地似乎堵住。


    男人高热的身体贴过来。


    这体温似乎也要让她沸腾,让她密密麻麻出一声热汗,让她气喘咻咻。


    雪白精致的耳垂被他的唇舌捂热吮绯。


    他喘气吐出,饥渴地循着她的脖颈,一个个灼烫的吻剥夺她肌肤的清凉。


    那触感太清晰,也太明显,像印章似的落下,也如烙铁似的让她哆嗦发软,让她肩膀耸起躲避,让战栗传遍全身。


    “周……”钟意手指紧紧揪着枕套,长睫颤颤,无力地试图负隅顽抗。


    她抵抗不了。


    男人滚烫的手探进衣内,游走在她清凉微汗的肌肤上。


    彼此的温度差异太让人癫狂。


    长腿顶开膝盖,他挤进去,全身的燥热和欲望叫嚣着要沸腾,又攫住了一池甘泉,他肆无忌惮地贴附着她,无比昭彰的存在和极致的体温,嚣张地厮磨着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厮磨的每一下都让钟意哆嗦到痉挛,钟意颤抖着埋进枕间,红潮遍布全身,只能紧紧咬牙,哆嗦着承受身后昭彰的炙热。


    久旷的身体禁不住这样敏感的存在,只是隔着薄薄衣料的撞击和厮磨。


    是在午夜梦回里想念的身体、是极力抑制仍然无法忽略的感官需求。


    不知道是汗意还是湿意,密密麻麻地从身体深处沁出。


    很快湿透了。


    那种甜腻至极的黏重中,又细细袅袅地升腾出一种被久久压抑的舒爽。


    钟意被这把火点燃得太快,也燃烧得太彻底。


    仿佛已经被融化、被蒸腾,成为云、雨、雾或者任何漂浮在空中的水汽。


    第76章 留一点点位置给我


    钟意意识已经混乱。


    她细细密密炸出了一身热汗, 成熟男性健康的汗水味和醇烈的气息暖烘烘的,埋在她脖颈的凌乱吐息和淡青胡茬把雪白肌肤熏得绯红敏感。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慌乱,浮起的快乐也太过强烈。


    以至于身体完全没有拒绝, 只是极为诚实地反馈感官,甚至情不自禁地配合, 有冲动想拨开障碍,毫无阻碍地接纳彼此。


    周聿白没有折腾她。


    在急促呼吸和滚烫体温的折磨下, 他只是捉着她柔软的手指,沙哑在她耳边呢喃她的名字,而后利用身体优势和技巧,取巧地获取愉悦值。


    两人对彼此都足够熟稔,知道怎么用最短时间获得满足。


    粗重压抑和急促纤弱的呼吸交叠相缠, 最后平缓至同一节奏。


    肌肤因过热的体温产生扭曲的张力, 那是皮肤的黏腻触感和汗水的交融,甚至是耳鬓厮磨带来的触觉和后遗症。


    细小的电流在四肢百骸细细游走,让人觉得慵懒疲倦, 思绪迟钝。


    钟意已经回神。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亲密接触, 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任由自己跟一个病人荒唐。


    周聿白汗湿的手臂揽着她,虚弱地闭着眼, 埋在她肩窝休息。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黑色发梢凌乱脆弱, 眼角眉梢都是潮红,但苍白薄唇勾起微笑的弧度——就连这样虚弱的病中也是英俊好看的一张脸。


    甚至想把她如同抱枕般团团搂住, 寻找一个舒适的卧姿。


    钟意不敢确定他这会的意识是清醒还是陷入了某种自渎癔境。


    “周聿白。”


    她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周聿白眉棱紧锁,黑睫颤抖,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滚, 仍是没有睁开眼。


    只是舒缓又难受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陷入了昏睡中。


    人在病中。


    钟意很容易就能把他的长手长脚推开,从床上下来。


    沾在皮肤的黏重汗水和他的气味很难清除,何况还有身体深处淌出的感觉。


    周聿白身上也一样。


    在浴室镜子里看见自己凌乱的头发、绯红如桃花的脸庞和眼角的倦懒春情。


    钟意微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她的身体是快乐的。


    钟意在浴室清理完自己之后。


    再回去擦拭周聿白的虚汗,勉强帮他换了新睡衣。


    不知是不是她的动作吵醒了他,还是凉湿的毛巾将他唤醒。


    垂落床沿的手攥住转身要走的她。


    “钟意……”周聿白吐了口气,极努力地睁开黏重的眼睛,圈紧她的手腕,“你别走。”


    “你生病了。”钟意掰他的手指,“我给李总助打个电话,让他请医生过来看看。”


    “不要医生。”


    他幽黑的瞳仁一片迷蒙,眉眼松软,脸上神情意外地脆弱,“我讨厌医生。”


    钟意道:“堂堂集团董事长也害怕医生吗?”


    “别让人看见我这样。”


    他漆黑睫毛很努力地扇动,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给我吃药,留下来陪我。”他发红的喉结艰难滚动,“别把我扔在这么空的地方,求你了。”


    那句“求你了”语气好轻,也像羽毛一样柔软。


    像小男孩的撒娇。


    笑话。


    那个高傲抬起下巴,说出“别心疼我,我的卧室比你整个家还要大”的男人,也会跟小孩一样可怜兮兮说出“别把我扔在这么空的地方”?


    周聿白什么时候这样过?


    她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模样?


    钟意实在迈不开自己的步子。


    只得拍他的手,叹气道:“那你放手,我给你拿药。”


    把能吃的药都给他吃了,又喝了不少温水。


    重新设置了房间的空调温度,又用湿巾冰敷他的身体。


    她默不作声地忙着这些。


    周聿白沉默又迷蒙地盯着她。


    “你去哪?”


    “去楼下厨房看看,管家说你今天没吃东西。”她让他睡觉,“你闭上眼,睡一觉吧。”


    “你别走。”他固执地睁着发红的眼睛。


    钟意叹口气,不得不答应他。


    楼下的绿豆沙已经煮好。


    钟意洗干净手,用过滤网把绿豆过滤去壳,取沙和牛奶搅拌。


    她不确定他生病想吃些什么,但是还记得他以前的饮食偏好。


    索性多准备几样。


    不过一个小时,钟意听见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她探头——


    周聿白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神色惊疑不定地扶着栏杆看着她。


    她吃惊:“你没睡吗?”


    “睡了……梦见你来了……”他垂手,抿着干裂的唇,“又梦见你走了。”


    “我,我在厨房煮水果羹。”钟意显然也是怔住,嗫嚅开口,“你再去睡会吧。”


    周聿白摇头。


    钟意:“到楼上去,如果我要走,我会告诉你。”


    他垂眼。


    钟意压低声音,凶他:“周聿白,去睡觉。”


    “我睡得够久,做了很多梦,头也疼。”他径直在楼梯上坐下。


    钟意不明白。


    生病的男人就是这样幼稚又固执吗?


    楼梯的那个位置。


    正好能看见钟意的动作。


    周聿白安静又失神地打量着她的背影。


    钟意背对着他,再三吸气。


    也再三心软。


    她挽起袖子,走过去手背贴他的脸颊额头。


    还好药已经起效,退烧了。


    “如果你有力气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到餐厅去坐?再顺便吃点东西?”


    “我答应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就当是感谢你那天帮我撑伞,害自己淋雨生病的补偿照顾。”


    两人就这么坐到了一张餐桌。


    时隔好几年。


    周聿白再度喝到了钟意煮的糖水。


    钟意看他缓慢地搅动汤匙:“好喝吗?”


    “和以前味道一样。”他垂着眼,缓慢又由衷地吐出两个词,语气似乎有种失而复得的迟缓,“真好。”


    他其实也没想过。


    他最后会因为这一碗小小的糖水而想念、怀念、费尽心思。


    面前这个喝糖水长大的姑娘。


    钟意又一次被击败。


    她看着他喝完,抢走了他手里的碗:“生病的人要少食多餐,晚些我再给你盛一碗。”


    把空碗端进厨房,她收拾流理台:“你先去楼上休息。”


    周聿白手搁在桌沿,坐在餐桌旁岿然不动。


    “我待会上去找你。”钟意把碗筷碰得叮咚响,心烦意乱,“真的,我把厨房完,马上就来。”


    “我等你。”周聿白落寞无力地转身上楼。


    钟意长长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想在这里留这么久,也没想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控的事情。


    她今天晚上真的不能离开。


    最后钟意上楼。


    周聿白没躺下——他睁着一双倦怠发红的眼睛,靠着床头看公司文件。


    钟意又忍不住蹙眉:“你真的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处理公务吗?”


    “我一个人。”他黑发温顺地垂荡在额头,狭目微垂,“总要找些事情做。”


    他还委屈上了?!


    钟意几要抓狂。


    周聿白坚持要先去浴室冲澡。


    他向来注重个人清洁——出汗的皮肤黏腻,下巴淡青的胡茬都要处理。


    钟意其实怕他摔倒在淋浴间。


    抱着手倚在浴室门口看。


    只是看他虚弱得把泡沫蹭在鬓角,剃须刀刮破脸颊渗出血迹。


    钟意目光阴沉地走到他面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剃须刀。


    她克制着距离。


    那两道秀丽的细眉紧紧拧着,小心翼翼地刮着他下巴的胡茬。


    泡沫是奶油杏仁的香气。


    好久好久之前她给他买的那套,后来他就习惯了这个,一直用到现在。


    这个香气把钟意带到了以前。


    好像又回到他们在北城的时候,他那时候常常呆在家里,两人过着一种甜蜜又虚幻的生活。


    最后钟意停手。


    情绪抽离地往后退一步,直接抽身走出了浴室。


    周聿白在身后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只是说:“你自己小心点,我不会走。”


    浴室的水声没多久就停住。


    周聿白湿发滴着水,衣着完整地出来。


    卧室的床是Kingsize,足够躺好几个成年人。


    也有柔软舒适的高品质沙发可以过夜。


    钟意拧暗卧室的灯光。


    拎起沙发上的薄毯,去了露台的花园。


    她喜欢那个仿真月亮。


    不管外面是刮风下雨还是浓云密布,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半空,人造的精致花园和流水,这盏月亮会阴晴圆缺,明亮或黯淡地照着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竹林下有张躺椅,躺椅旁有一池游来游去的金鱼。


    她迷迷糊糊欣赏着月色,悠悠荡荡也能睡着。


    钟意只觉得这一天漫长又混乱。


    半夜醒来,月色依旧清亮。


    她起身回卧室。


    周聿白的脸色又是苍白而潮红的,额头热热烫烫,体温又升了上来。


    钟意给他吃了点退烧药,找出了药箱里的一盒退烧贴给他贴上。


    这一次周聿白又握着她的手,不愿意让她走开。


    她没撑住,趴在床沿就睡着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睁眼。


    她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和周聿白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卧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并不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


    只是这一觉无梦,反而睡得分外的沉而踏实。


    男人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后背陷入温热而宽厚的怀抱。


    这触感很清晰。


    柔软舒适的床,丝滑温暖的枕褥。


    记忆也许混乱,甚至穿梭失控,并不能确定现在究竟是两人的哪一天?


    是他们最初相识的一天清晨?


    还是貌合神离的欢愉之后?


    或是最后宁静温馨的时刻?


    但现在钟意已经能确定他应该是没事了。


    男人的呼吸平缓温热。


    周聿白的下巴在钟意发顶蹭了蹭,埋头呼吸她发间的馨香。


    她身体微僵,完全能感知他生机勃勃的身体,甚至能感觉那昭彰的嚣张。


    钟意推开他揽住自己的手臂。


    “周聿白,你放开我。”


    线条流畅的手臂反倒缠得更紧,把她往怀中揽了揽:“我生病了,不会做什么,只想这样抱抱你而已……很久没这样了。”


    嗓音仍带着嘶哑,还有一丝无力的失落和遗憾。


    也许人在睡醒的时候就特别脆弱。


    钟意静默。


    他陪着她沉默,最后轻声道:“我知道我昨天有过感觉,钟意……那是真的,还是做梦?”


    她抿唇:“做梦。”


    “梦里你也是快乐的。”他的薄唇轻轻触碰她微凉的耳垂,“你颤得好厉害,细细密密的全是汗……钟意,你有多久没有了?”


    钟意雪白耳朵红烫。


    只能蜷着身体,紧紧闭眼。


    他掰开她的手掌,跟她十指相扣,细声呢喃:“钟意,就算没有爱,你心里对我至少还有其他东西在,我什么都不要求……能不能就这样?你随时可以喊停,可以找其他男人,留一点点位置给我……”


    她收回自己的手。


    周聿白撑在她耳边,温润似水地喊她的名字。


    “钟意,钟意……”


    钟意被他喊得神思颠倒,心思混乱。


    最后不耐烦咬唇:“你先放开我。”


    第77章 偏僻无聊、平平无奇的小城市


    钟意挣扎着说放开。


    她明显感觉到紧贴着后背的身体瞬间微僵, 而后是男人压抑的呼吸和脆弱的沉默,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而他忍耐着将那些东西一点一滴拾起。


    周聿白收紧了手臂, 薄唇滑过她的后颈,在她肌肤上轻轻吮吻了一下, 带来湿濡微痒的触感。


    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钟意背对着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暗吁了一口气。


    满脑子的一团乱麻。


    没想到周聿白又紧跟着她起床。


    追在她身后去露台喂鱼, 去浴室洗漱。


    他这样寸步不离地追着。


    “你出去。”钟意啪地把门关上,硬邦邦的门险些撞上他高挺的鼻梁。


    等钟意洗漱出来。


    恰巧看见周聿白一颗颗解开睡衣的纽扣,将睡衣脱扔在床尾凳上,拎着灰色长裤往身上套。


    明亮的晨光照耀室内,也如同柔光一般披落他肩膀。


    好身材一览无余。


    薄肌窄背, 宽肩长腿, 蜂腰翘臀,挺直颀长的背影有如青竹,被柔软的衣料一衬, 又分外优雅俊朗。


    钟意脸颊微热, 硬生生撇过目光。


    大早上的,当然有些太醒目的存在无法忽略。


    一夜休息之后, 他的状态似乎恢复了不少。


    只是眉宇间仍残留着病中的倦怠和虚弱。


    又用那种欲言又止和被打碎的漆黑眼神望着钟意,嗓音绵软带哑:“早上好。”


    钟意量过他的体温。


    高烧已退, 只是有点低热。


    她下楼去,他仍是跟在她身后。


    只是疲惫地拎着电脑和公司文件坐在餐桌忙公务。


    钟意吃酒店送来的早餐。


    他仍是喝她昨夜煮的糖水, 打开电脑,进入线上会议室, 用嘶哑的声线和公司众人开会。


    两人在餐桌坐成对角线。


    静静地吃这早饭。


    那碗绿豆沙喝完。


    钟意手边有杯咖啡, 还剩了两口留在杯底。


    周聿白修长手指平摊在桌面, 而后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悄进入了钟意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拿过她的咖啡杯。


    他对着电脑开会。


    手指转了半圈杯身,循着杯沿那个淡淡的口红印,他若无其事地把薄唇贴上去。


    狭目微眯,喝了口咖啡提神。


    钟意咬着三明治,余光愣怔瞟他——然后不小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碍于在线会议,她忍痛半点声音都没出。


    只是一脸难言之状地蹙眉,再蹙眉。


    紧紧蹙眉。


    ——这个狗男人。


    对面的男人浑然不觉,嗓音喑哑平缓:“这个提案既然是张董发起,那就请张董和对方集团议谈……有关于……”


    钟意闷闷吃痛咬着三明治,低头划开了自己的手机。


    满屏都是温莎莎的问号,问她在哪儿?


    温莎莎在派对high到凌晨四点,去早茶店吃了个早饭才回来,回到酒店一看房间人影空空。


    绝对想不到钟意现在身处何处。


    还有姐姐钟心的一段留言。


    【意意,枝枝已经知道丁骞是她的爸爸,一直哭着说想要个爸爸……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也知道我很难接纳其他人,丁骞和我解释了很多,我心里乱糟糟……我想带着枝枝回汀溪待几天,陪陪爸爸妈妈,也想让枝枝暂时把这事忘记……】


    钟意立马起身要走。


    她要回北城。


    “钟意。” 周聿白旋即把公事撂下。


    在线会议室里。


    李总助和其他高管清凌凌听见这个名字。


    钟意!钟意?


    周聿白没来得及摘蓝牙耳机,追着钟意起身,声线放软放低,抵着薄唇虚弱咳嗽两声,黑睫忽闪:“能不能多陪我一会?我马上忙完,喉咙还有些不舒服。”


    会议主持人·李总助果断利落,一气呵成戳着鼠标把周聿白设置成静音输出。


    公司众人悚然:?????????


    等,等下。


    幻听了吗?


    素来滴水不漏、简洁利落的周总带病开会很正常,嗓音沙哑无力也很正常。


    刚才隐隐传来的那半句——能不能多陪我一会——怎么回事?


    李总助切断会议室众人凝神八卦的思路,有板有眼道:“各位,周总那边信号有误,这个议案暂时搁置,等周总回来再议,我们还有另外一个……”


    钟意已经迈步出门:“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你有什么事情找医生或者管家。”


    “那我说的话……”他艰难咽了咽喉咙。


    男人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兜,黑发柔软,长睫掩住漆黑眼神。


    模样几许失落。


    钟意那一瞬心里闪过很多画面。


    最后只是抿唇不语。


    他看着她迈进电梯,抬起深沉幽暗的眸子望着她,薄唇轻吐,一字一句:“钟意……没有拒绝的意思就是接受。”


    钟意睇了他一眼,最后咬住唇瓣。


    垂着清澈的眼眸,摁着电梯的下行键。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明确接受。


    她抬头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有一点点的位置。


    但绝对和以前不一样。


    电梯门在周聿白面前缓缓阖上。


    他站了片刻。


    展平唇角,垂着眉眼,缓慢又平和地抽一根烟。


    这支烟时间很长,抽得也很仔细。


    升腾的淡色烟雾里,隐约露出微蹙的眉棱和那双清明锐利的眸。


    钟意处理完临江这边的事情,买机票回北城。


    温莎莎知道她和周聿白见面,当即惊掉了下巴,喃喃自语:“你俩这是藕断丝连,还是干柴烈火?”


    “什么都不是。”钟意嘴硬。


    “你可想好了,这世上像周总这样的男人可不多啊,你要是再跟他见面贴贴,处久了,别到时候爬不出来。”


    “男人算个屁。”钟意没往心上去,“我要回去看看我姐。”


    她比温莎莎早回北城。


    钟心不在家——她和枝枝在医院。


    丁骞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


    枝枝虽然年龄小,但也到了懵懂知事的年龄,特别是对于爸爸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她偷听大人的话,终于从钟心和丁骞的谈话中找到了自己的爸爸,也知道妈妈不想和爸爸在一起。


    枝枝哭着躲起来,最后不小心从滑梯摔下来,丁骞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又撞裂了丁骞的伤口,血流如注。


    父女俩眉眼间的相似神情。


    还有丁骞一声不吭,只是埋头陪着枝枝玩游戏,想要多一分一秒陪在母女俩身边的渴望总是让钟心觉得踟躇。


    他以前不知道枝枝出生,现在只渴求当个好爸爸。


    可是他配吗?


    钟意在医院的户外运动场找到钟心。


    钟心坐在草坪边缘的长凳上,背影单薄孑然,目光忧伤地望着足球场。


    丁骞陪着枝枝踢足球。


    即便穿着病号服,但他那么高大矫健的体型,衬着枝枝像只翩翩飞舞的小蝴蝶一样活泼。


    浓眉黑瞳如刀如墨,现今眼里也只闪烁着慈爱的柔光。


    钟意在姐姐身边坐下。


    “我该不该原谅他?要不要给枝枝一个完整的家?”钟心喃喃自语,“可六年了,他无声无息地活着,却不告诉我,不找我,让我死心……只要他愿意,无论多危险,他哪怕是给我一丝希望也好啊。”


    “我又怎么跟爸妈说,枝枝的爸爸是这样一个男人,我拖累了家里这么多年,让他们流了多少眼泪……”


    钟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伸手握住了姐姐冰凉的手。


    “我买了明天回汀溪的机票,枝枝每天念叨着要找丁骞……我想让她回汀溪住段时间……”钟心勉强笑笑,“意意,给你添麻烦了。”


    钟意挽住姐姐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回汀溪吧。”


    周聿白处理完临江公司的事情。


    前脚刚飞回北城,后脚钟心钟意带着枝枝回了汀溪。


    不妙的是,丁骞也离开了医院。


    坐下一班航班追去了汀溪。


    周聿白接到医院的电话,再打电话给丁骞:“你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背着那么重的伤打算做什么?”


    “伤没事,快好了。”丁骞脚步沉沉,语气更沉:“我回汀溪赎罪。”


    绵绵冷雨也飘然追至汀溪。


    丁骞也没有别的办法,任由风吹雨淋,长腿一曲,直接跪在了钟家外面负荆请罪。


    钟家父母当然是开心迎接孩子们的归来。


    钟爸爸也挺纳闷地皱眉:“大晚上的,又下大雨,我刚去搬花盆,咱家露台那边悄悄跪着个年轻人,是个疯子不成?”


    钟意过去一瞧,秀眉紧皱,神色难办地回来。


    钟心看见妹妹的眼神,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这一夜风雨飘摇。


    钟心一夜未眠。


    钟爸爸少眠,第二天早上五点出门。


    那个年轻人还是湿乎乎直挺挺地跪在自家露台栅栏外面。


    夫妻两人商量着报警还是找物业过来轰走。


    钟心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面无血色地软倒,捂着脸啜泣起来。


    “心心,你怎么了?”


    “好端端地哭什么。”


    枝枝蹬蹬跑出去看了一眼,又蹬蹬跑回来扑进爷爷奶奶怀里,尖声哭道:“那是我爸爸。”


    “妈妈,爸爸在外面……”


    钟爸钟妈大吃一惊:“什么爸爸?钟心,怎么回事?”


    钟心已经哭到身体颤抖。


    “是枝枝的爸爸。”


    事情已经瞒不住,钟心哽咽着把她和丁骞的事情一点点说了,说高中的早恋,后来的意外怀孕,丁骞身份的复杂和危险,他回国之后的接触。


    钟意也说了那件事:“几年前,我在法国的时候遇见过丁骞一次……那时候他在执行一个危险任务,带着一个政治家逃亡,当时巴黎有车祸和爆炸案都是针对他们那一行人,我看见丁骞的时候他也浑身都是血……”


    “他问我姐姐怎么样,我那时候担心,担心他要是联系姐姐,也许会连累,也许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会威胁家里,我跟丁骞说,我说姐姐已经结婚生子了,那个孩子年龄比枝枝小……他信了,最后让我打了个电话,听了姐姐的声音,我也要他保证,不要再联系姐姐,让姐姐和枝枝过安静的生活……”


    钟心目光空洞:“他,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说了有什么用,这种人就是危险分子,一辈子都不联系才好。”钟爸爸已经气得怒火滔天,抽起以前的老教鞭,双手颤抖:“这个混球,我说什么、说什么都要教训他一顿……”


    钟妈妈摁住他:“你看钟心和枝枝都哭成一团了,人家都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夜了,你再冲出去,好让隔壁邻居看笑话,有什么话说清楚,要赶他走就快点赶走。”


    后来还是钟意把丁骞带回家里来。


    又把枝枝领出了家门。


    丁骞看见二老,也是直挺挺地在长辈面前跪下了。


    额头清脆沉重地磕在地面,颤着嘴唇:“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这辈子没喊过谁爸妈,只有您两位,谢谢你们照顾钟心,抚养枝枝……爸、妈,对不起,只要能平你们心头之怨,我丁骞任打任杀,甘愿受任何惩罚。”


    他那头磕得太重,一下下敲击在地面。


    很快磕得额头青紫,狼狈不堪。


    钟爸爸钟妈妈只是颤抖着手指让丁骞滚。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欺负钟心,是我搅乱她的生活,是我让她受苦,也是我让她痛苦了六年,我知道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该死,但我不想死,我还想多看钟心一眼,多看枝枝一分一秒。只是想求你们骂我罚我,你们心里痛快点,也给我一个机会,做牛做马都行。”


    丁骞说完这些话,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钟家。


    重新跪在露台,朝着家里的方向磕起了头。


    最后还是钟心忍不住。


    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托起了他滚烫的额头,俯在他肩头放声哭泣。


    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怕枝枝受到影响,钟意闷闷带着枝枝在楼下呆坐。


    有豪车停在楼下。


    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菁英男士。


    前面那个年轻俊朗,风度翩翩,后面跟着个端正稳重的秘书。


    钟意起初还没回神。


    而后瞳孔猛然放大,极其呆滞地看着他走过来。


    她张了张嘴。


    呆愣得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聿白今日穿得尤其金光闪闪,高贵凛然。


    面色镇定平静地迈步过来,又若无其事伸手勾了勾镶钻的领带,抬手看了看钻石表盘,掸去高级西装上的一丝褶皱。


    满脸“偏僻无聊、平平无奇小城市”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小周内心OS:那个姓蓝的能来,我就不能来?


    再内心OS:我再跟风跪一下,能不能行??


    第78章 我没有前男友,只有黑历史


    周聿白只看钟意的脸色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是为丁骞而来:“丁骞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 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来赔罪解释,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来善后。”


    “你能做什么?”钟意蹙眉。


    她想想家里的场面, 再看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心里又冷了三分。


    再想想姐姐钟心, 又实在头疼。


    “起码能把丁骞带走。”周聿白眉棱微挑,“上去让我试试, 行吗?”


    钟意最后咬牙点头。


    周聿白跟在她和枝枝身后。


    虽然面色从容不迫春风拂面,但脚步也微微泄露凝重。


    他跟在钟意身后,轻声微语:“待会见到叔叔阿姨,能不能介绍一下我?哪怕是以前男朋友的身份。”


    钟意脸色冷清,淡声回他:“我没有前男友, 只有黑历史。”


    周聿白步伐滞了滞。


    气息不顺, 伸手勾了勾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家里气氛极其压抑。


    丁骞还跪着,钟父钟母在家长吁短叹,钟心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只是钟意突然领着个极矜贵耀目的年轻男人进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在周聿白身上。


    倒是说不上怪异。


    就是这人剑目星眉, 着装奢华贵气, 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更不像和这个家有关系的人。


    “意意,这位是?”


    钟意垂眼:“以前拍戏认识的一个朋友……”


    周聿白没有让她为难, 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尾,矜雅谦逊地朝两位长辈奉上自己的名片:“敝姓周, 北城人氏,是天恒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今天仓促登门拜访二老, 除了借意意的光,也是有些渊源……”他微笑着指指丁骞, 一派温和儒雅:“这位……也是周家人, 是我远房叔叔家的兄弟, 他从小在国外出生长大,性子粗糙鲁莽,也不太懂国内礼仪,我也是刚把他从国外调任回国当项目负责人,他公务倒没接手,倒先跑这儿来了。”


    钟父钟母这辈子没摸过烫金的名片,也没有跟这种级别资本家打过交道。


    又听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周聿白把丁骞现在的身份资料都带来了。


    李总助打开公文包,把各种证件都摊开在钟家人面前。


    包括丁骞从小到大的履历、证明、照片、毕业证书等等。


    “要是有人去查,在当地可以调取到这些信息,毫无作伪。”周聿白补充了句。


    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


    钟爸钟妈已经完全呆愣住。


    钟心这事……好端端地从家庭伦理变成了玄幻故事。


    “从汀溪走出去的那个丁骞已经死了,他在瑞士银行有一个账户,都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财产受益人是钟心,但令媛似乎拒绝了这份遗产,我们也通过合规途径成立了信托,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金额用来支付枝枝的生活费,也在汀溪和北城购置了房产,这些都是在母女两人名下,可以随意支配和处置。”


    “还有一笔赔偿金和赡养费,是给您两位的,报答您二人这么多年的操劳和含辛茹苦,也直接汇您两位的银行账户,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补偿。”


    这笔钱的金额不小。


    说出来也是让人大吃一惊。


    周聿白最后道:“我以前和丁骞合作过几次,他帮过我大忙。只是他这身份,只能躲在人群在外,不敢见光,说自己死了也是怕耽误令媛前程,最后死的也很不容易,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尸骨无存……”


    “至于我这个远方兄弟。”周聿白拍了拍丁骞的肩膀,歉声道,“我家里虽然也有弟妹,但和我有龃龉,公司事务繁重,也需要个左臂右膀帮忙打理一些生意,是我把他带到国内来的,也是我给贵府添麻烦,这些都是我的错。”


    周聿白冲着钟家父母鞠躬道歉,神色凝重:“闹了这么一顿,我现在就把他带走。您二老消消气,有什么火气撒在我身上,切勿伤了身体,我也拿周氏集团担保,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来负责,我来承担钟家的安稳生活。”


    话说到这份上。


    钟爸爸和钟妈妈看他气度不凡,礼貌优雅,清俊脸上再配春风拂面的表情和滴水不漏的话语。


    想要说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周聿白最后踹了丁骞一脚:“走吧,你还想怎么样。”


    丁骞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污血满面:“我本来已死,重新再活一次,也只是为了这点念想,只求认错赎罪,不敢奢求其他。”


    钟心看他狼狈不堪,湿濡眼睫一闭,搂住了丁骞的手臂。


    含泪喊了声爸妈。


    她到底心软:“他有错,我也有错,孩子是我坚持要生的,他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要是钟心真是能舍弃这个男人。


    又怎么会固执地生下枝枝,无动于衷地独自生活那么多年。


    钟爸爸钟妈妈怕也是明白这点。


    只是这个男人……


    “听说汀溪风景独美,糖水也有名,我想在此地多留几日……您二老再瞧瞧呢?别的都不是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他放在身边。”周聿白微叹口气,却偏偏扭头望着钟意,“也许他有几分可取之处呢。”


    周聿白把丁骞带走了。


    温和笑着向钟意点头:“我人生地不熟,想找了落脚的地方,意意你能不能帮忙?”


    钟意瞪他一眼。


    李总助陪着丁骞,要找医生来看看丁骞身上的伤。


    钟家父母拉着钟心促膝长谈。


    钟意带着枝枝出门躲开这些,只能和周聿白凑在一起。


    钟意这种时候怎么肯给他好脸色。


    两人领着枝枝在小区儿童乐园玩。


    周聿白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限量版洋娃娃,平生第一次跟小朋友套近乎,弯腰和蔼笑道:“喜欢吗?叔叔送你的礼物。”


    大人们闹成那样,枝枝这会也是焉焉的。


    不吱声,也不接礼物,只是闷闷躲在钟意身后:“不喜欢。”


    周聿白抵着拳头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礼物收回。


    柔声问:“那你喜欢什么?叔叔带你去买。”


    枝枝对他无感,连脸都不肯露:“不用了,蓝郁叔叔给我买了好多礼物。”


    刚才在钟家,虽然礼貌地没打量钟家的布置,但照片墙上挂着蓝郁和钟妈妈和枝枝的合影可是被他一眼看见。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喜欢蓝郁。


    周聿白脸上挂着极其清润温和的笑,尽管这笑容内核显得过于冷清。


    但他语气依旧温和:“叔叔能买到比蓝郁叔叔买的更厉害的玩具。”


    枝枝没有心情跟一个陌生叔叔聊天,只是悻悻牵着钟意的手。


    钟意忍不住冷嗤:“原来周总也会献殷勤。”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看着她卷翘睫毛往上撩的那个弧度。


    也按捺下去——蓝郁这辈子都没机会。


    “只是让孩子开心一点。”他散漫取下身上那些象征高贵身份的奢侈品,“我在她这个年龄,刚被我妈带回国内……还记得那时坐很久的飞机回北城,期待着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一家三口过热闹的生活,谁知道他们见面就开始吵架,我更没有了家。”


    周聿白指尖随意,毫不重视地把玩着那块四百多万的名表。


    这些东西至少对钟意父母好用。


    刚才那个情况也没为难他。


    他语气微微落寞。


    钟意看着枝枝同样落寞的眼神。


    “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把真相告诉他,把他弄回国,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自嘲,“我那时候私心的确很多……有你,有天恒……丁骞迟早会回到国内,你看你姐姐那个样,她要多少年才能忘?孩子又何其无辜?”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你一向擅长给自己找理由。”钟意皱皱鼻尖,“只有你运筹帷幄,其他人都是你的棋子。”


    “当局者迷。”他微笑,“我干了好多糊涂事情。”


    他把领带塞进裤兜:“要不要去游乐园玩?罪要一点点地赎,至少先让枝枝开心起来。”


    钟意被周聿白强硬拽出了小区。


    两人带着枝枝。


    周聿白别的没有,唯一魔法是钞能力。


    那天游乐园有人包场,请全部游客玩得开心,气氛格外沸腾。


    整个游乐园都围着枝枝在转。


    放着枝枝最喜欢的儿歌,送来最喜欢的卡通玩偶,还有最喜欢的公主裙和皇冠。


    小孩子的情绪很容易调动。


    枝枝眼睛里塞满了游乐园的缤纷色彩,很快把烦恼抛之脑后,到处疯玩,一遍遍地坐过山车和摩天轮,每个工作人员都笑容洋溢地叫她小公主,连棉花糖上都印着她的笑脸。


    周聿白和钟意跟在她身后,两人手里搂着玩偶气球和饮料零食各种玩具。


    枝枝咬过两颗的冰糖葫芦被钟意接手,最后一颗落到了周聿白嘴里。


    项目快照的时候,有人喊看这里。


    周聿白对着镜头抱起了枝枝,搂住了笑意盈盈的钟意,不经意在她粉腮落下一个轻吻。


    这一天枝枝玩得太开心。


    最后晚上走出游乐园,已经趴在周聿白肩膀上睡着了。


    他洁净的白衬衫已经遍布褶皱、糖霜,水果汁和炸鸡油渍。


    她托着枝枝的脑袋,还是对周聿白说了声谢谢。


    钟意的确没想到他能屈尊亲自做到这个份上。


    只记得他以前冷清孤傲的模样,什么时候能陪着不相干的孩子在游乐园疯玩。


    皎洁月色照亮了枝枝的眉眼。


    周聿白轻轻孩子睨了两眼,轻声跟钟意说话:“枝枝像你。”


    钟意:“我和她妈妈是亲姐妹。”


    他笑笑,眉眼干净漆黑:“以前我总是在想,我绝对不会成为我爸那样的父亲……却没想过要什么样的孩子,现在我想好了,想要个像枝枝一样的女儿。”


    钟意脸颊微烫,拗过了脸。


    这么冷冷热热的撕扯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无动于衷,只是还是会突如其来冒出那种奇妙的……心跳。


    她想了又想,最后毫无底气地嘴硬道:“异想天开。”


    第79章 这么冷的雨夜,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求你了。


    钟心和丁骞的事情算是初步落下帷幕。


    钟家父母对这个男人再有怨气也无计可施, 女儿心里放不下他,再搅进周聿白和枝枝两个人,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不是说一句滚就能结局的事儿。


    只能是硬着头皮再看看。


    第二日一早,钟爸爸强打起精神出去买菜。


    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丁骞两手拎满了超市购物袋, 额头带着青紫的伤,缄默如山地站在门口, 见着人耷眉臊眼地喊了声爸。


    还没等钟爸爸回神。


    丁骞旋风般把钟家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还把昨日跪下磕头的地儿擦得干净锃亮,把昨天那根无用武之地的老教鞭恭恭敬敬地递到钟爸爸手里,拎着满袋的垃圾又出门走了。


    主打一个改邪归正、勤勤恳恳。


    钟家父母对丁骞无话可说,有什么话也只想问周聿白。


    两夫妻都知道这个周总不是一般人, 矜贵斯文, 温润谦逊,昨天钟意介绍说是她认识的朋友,就多问了两句。


    钟爸查着手机讯息:“意意, 就是这个天恒集团?这么大公司?”


    “周氏在北城名头响当当, 这种人家是不是谁都得罪不起?他说的话能不能当真?”


    昨日瞧着那气派风度,是个高攀不起的厉害人。


    后来周聿白不请自来光顾钟家, 带了些和丁骞有关的文件来给二老过目。


    也顺便补了份极贵重的见面礼。


    钟意眼睁睁看着李总助把“薄礼”送到毫不知情的爸妈手上。


    周聿白不动声色拦住她。


    他今天穿得倒没那么贵气端正,清清爽爽地露面, 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和颜悦色跟钟家父母说话:“我来的太急, 什么都没准备,一点小小心意, 还望叔叔阿姨笑纳。”


    钟爸钟妈当然把他奉为座上宾, 摆出了十二分殷勤对待。


    指使钟意去给他沏茶切水果, 陪坐陪聊。


    钟意陪坐在他身边,第一次开眼界听这人巧舌如簧。


    夸钟妈妈温柔优雅,又夸钟爸爸学识渊博气质儒雅,再夸钟家两姐妹重情重义有出息,最后夸汀溪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他说话从来不是直截了当地硬捧,也不是拐弯抹角去让人琢磨,只是闲谈中不知不觉拉近距离,不露声色又极其自然地带出几句赞美。


    听起来就是浑然天成,打心底流淌而出的心里话。


    眼界宽广又极其坦诚又的一个人。


    钟爸爸钟妈妈什么时候跟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顶级商务菁英打过交道。


    不过三言两语,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钟爸爸兴致勃勃跟他聊起了历史和数学长河的发展,钟妈妈殷勤问候他的家人身体。


    钟意当壁花陪坐,压根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只能在心里腹谤。


    话头引到这里,周聿白仔细地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家庭状况。


    还附带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感情情况。


    “早年不懂事的的时候有个未婚妻,只是她心有所属,后来车祸离世了……后来倒是交过一个女朋友,只是……”他神色落寞下来,“只是我俩开始的不是时候,我也因为自己和家里的各种事情让她伤心……她迟迟不肯原谅我……”


    “周总,您吃水果。”


    钟意听他越说语气越不对劲,水果叉杵着西瓜直直塞过去,“您吃。”


    周聿白眉棱挑起,张口一咬。


    直接咬住她递来的西瓜。


    他目光轻轻乜她,笑吟吟咬住那根短短的水果叉。


    她的手指就在他唇边。


    怎么都有亲昵献殷勤的嫌疑。


    钟意抽不回手来。


    顶着父母的目光,触电似的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钟爸钟妈对儿女婚事深有体会,也是犯难:“我们做父母的,也都是为了儿女好……”


    “说出来不怕叔叔阿姨笑话,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开始分居,后来离异,我底下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现在我父亲和后母陪着弟妹在澳洲念书,母亲辛苦创业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我平时也就跟爷爷奶奶相依相守……逢年过节最大的心愿,只盼着全家能团聚,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他的微笑有几分黯然:“有的时候也挺羡慕意意,时常听她说起爸爸妈妈姐姐和小侄女,我母亲工作实在太忙,爷爷奶奶年事已高,父亲和弟弟妹妹们……”他幽幽叹了口气,“这次有机会来到汀溪,见到叔叔阿姨,也很能理解她为什么想念父母,想念家里的饭菜……”


    钟爸钟妈晓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样的大家庭复杂,矛盾也多,日子应该不好过。


    “家里哪有什么好吃的饭菜,也就是意意从小娇气些,她爸爸和姐姐都照顾她。”


    说到这里,钟家当然要留客款待,钟爸摩拳擦掌,“周先生您要不嫌弃,就留下来吃个便饭,早上……”


    早上那个混账买了不少菜过来。


    还好没扔进垃圾桶。


    钟意抽了根水果叉,暗戳戳地在底下捅周聿白的腿。


    让他走。


    “那就打搅叔叔阿姨。”他温柔浅笑:“听意意说,阿姨开了二十多年的糖水店,煮的糖水口味一绝,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尝阿姨做的糖水?”


    钟妈妈笑容满面,忙不迭说好。


    “意意,你陪周先生坐坐。”


    钟爸钟妈进了厨房,又叮嘱周聿白,“周先生,您就当自己家一样,随意啊,别客气。”


    周聿白坦然自然地开始打量起客厅的陈设。


    目光扫在沙发靠背的照片背景墙,轻轻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钟意蹙眉瞪他。


    “能不能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周聿白起身,走向一间卧室,“是这里?”


    “周、聿、白。”钟意咬牙,“你能不能不得寸进尺?”


    “叔叔阿姨让我随意别客气。”


    有人撑腰,他这会得意忘形。


    钟意的房间还是钟爸钟妈帮她布置的。


    搬家的时候,特意留下了不少钟意学生时代的东西。


    周聿白看见了她小时候的玩偶,花花绿绿的笔记本和课外书,手工叠的整盒的千纸鹤和彩色星星。


    还有占满了整整一层书柜的相册,被钟爸爸详细标注年龄段——从她幼时童年再到少女时代,再到大学的纪念相册、还有后来父母收集的她拍的广告、剧照宣传。


    周聿白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些东西有探索欲。


    钟意觉得他的眼睛在发光。


    周聿白径直取下高处的一副相框。


    穿着白色蛋糕裙、扎着麻花辫的幼稚女童,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睛对着镜头,身后是某所初中的教学楼。


    修长手指拂过:“刚学会走路,你去参观爸爸任教的学校吗?”


    “要你管。”


    她抢过他手里的相框。


    “不许看。”钟意伸手摆大字拦他,凶神恶煞,“周聿白,这是我的隐私。”


    他才不管。


    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伸手去取高处的东西:“带锁的笔记本?还是日记本?里面写了什么?”


    钟意踮脚去攀他的手,急得要跳起来:“你别碰。”


    她欺身拦他,整个人都挂在他手臂上。


    周聿白顺势拦住她柳枝般柔软的腰,借着身形往前一抵。


    把她抵在书柜,居高临下望着她义愤填膺的脸,薄唇带笑:“不过就随便看看,给你急成这样?”


    男人的身形严严实实地笼着她,气息将她围绕。


    房间的门堂而皇之大开着,能听见厨房锅碗瓢盆的声响。


    “谁要给你看。”钟意压低声音,心里有点急了,踹他的长腿,“你是过来给丁骞善后的,你搞什么鬼?”


    他趁机挤进她的膝盖,黑眸明亮,神色难辨:“我打算走捷径,学丁骞跪在你爸妈面前磕个头,腆着脸喊声爸妈,行吗?”


    钟意白眼:“你别做梦了。”


    “这种美梦不能做,那我能做点别的吗?”他低头,薄唇在她眉心啄了下,“钟意。”


    温热的薄唇顺着眉心往下滑。


    酥酥痒痒,而后在她小巧的鼻尖轻轻吮了下。


    钟意身心忽颤,却丝毫不敢声张。


    薄唇继续往下,顺理成章衔住了她的红唇。


    他轻轻柔柔叼含着她的唇瓣,深深浅浅地吮吸辗转。


    “老婆,还有一包没开封的糖放在哪里?”钟爸爸走出厨房,在餐桌旁翻箱倒柜地找。


    “看看柜子里有没有。”钟妈妈在厨房提高了音量。


    钟意慌张挣扎了两下。


    听见后背书柜吱嘎的声音,做贼心虚地不敢又动作。


    “嘘,小心听见。”


    他的舌探进来,勾着她的舌尖往他唇腔里去,他唇腔里有清冽的气息和微甜的西瓜味。


    她战战兢兢,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白皙纤细的手指紧张得紧紧掐进他的手臂。


    手臂上有深深指甲印——他可丝毫不惧痛。


    背着家长做坏事的心绪紧张和缠绵悱恻的亲吻搅合在一起,让她气喘吁吁,面色绯红,身体发软。


    心尖像蚂蚁一样爬过,折磨微痒难耐。


    浅尝辄止,周聿白放开了她。


    等到钟意气息平复,红晕褪去,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周聿白坐在餐桌旁,怡然喝起了钟妈妈煮的糖水。


    钟意悻悻陪坐。


    不解气地在餐桌下踹了周聿白几脚。


    他手指一晃,汤匙“叮”地掉落碗里。


    “周先生,没事吧?这个汤匙不好用,给你换个。”


    “没事,刚刚手滑。”他歉然一笑。


    “意意,你嘴唇怎么那么红。”钟妈妈看钟意那张艳丽得过分醒目的唇,“吃什么东西了?”


    “口,口红。”钟意猛然埋头吃饭,“我刚刚涂了口红。”


    夫妻俩相视一眼。


    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最后周聿白笑容满面告辞:“叔叔阿姨若是来北城,我尽地主之谊,亲自招待您两位。”


    他又转向钟意:“你刚从时装周回来,手上是不是积攒了不少工作,是不是也着急回北城?不如这回带着叔叔阿姨,连带着丁骞和钟心枝枝一起走?这样吧,我让秘书安排行程。”


    “不必了,你自己先回去吧。”


    钟意的神情明显是不想跟他一块。


    钟爸爸钟妈妈当然也是摇手说不必,丁骞和钟心眼下也不能走。


    “你俩一起回去就行了,意意,你特意为你姐姐的事跑回来一趟,没的耽误工作,赶紧回去吧。”


    “这样也好,那我就和意意一起回去。”周聿白笑意温润地跟钟家父母告别,“这样也方便有个照应,您二老不用担心她。”


    “谢谢周先生。”


    等周聿白一走。


    钟爸爸和钟妈妈凑到钟意面前:“意意,你和那位周先生什么关系呀?他怎么喊你意意?”


    “你对他是不是也有什么想法啊?”


    钟意当然没敢说她以前和周聿白的糊涂事,也没敢说她现在和周聿白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能含含糊糊把话遮掩过去。


    钟爸钟妈一想。


    也不至于有什么,这身份差距太大了些,转头去操心大女儿的事情。


    丁骞和钟心枝枝暂时留在了汀溪。


    周聿白和钟意一起返回了北城。


    李总助提前回北城处理公务,给他们订的机票在晚上。


    那天天气不好,飞机起飞的时候阴云密布。


    落地北城,航班延误,时间已经不早。


    北城还在下雨。


    空荡宽广的机场冷冷清清,旅人寥寥。


    回市区的路上,忽大忽小的冷雨一阵阵筛过地面,萧瑟冷风,卷落枝头的秋叶,泛起冰凉湿漉的气息。


    司机先把钟意送回家。


    门卫室空荡荡,车子进不去,只能停在小区门口。


    下车才彻底地感受北城转瞬而至的寒潮。


    周聿白脱下外套,执意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在她肩头:“小心淋雨,别感冒了。”


    也不知道他在临江的病是怎么悄无声息就好了。


    他撑着伞送她送回家。


    钟意拗不过他,也就随他。


    “你回去吧。”钟意在冷风中吐息,“天太晚了。”


    “送你上楼。”


    钟意抿抿唇。


    周聿白径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这么深而黑的夜。


    钟意什么都没说,把周聿白挡在门外,脱下西服还他,伸手拧住了门把手。


    一副不欢迎喝咖啡的姿势。


    航班晚点错过了晚餐时间。


    飞机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个时候谁都肚腹空空。


    “钟意。”


    “你快回去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刚才在车上李总助就打来电话。


    她不欢迎。


    周聿白只能绅士地跟她道晚安。


    大门“嗒”的一声在身后阖上。


    周聿白下楼,折回车里。


    撑伞走在冷寂黑沉的路上,萧瑟冷风掀起衣角,头顶树梢噼噼啪啪又砸下一阵冷雨。


    钟意站在厨房泡了杯热茶。


    雨声重重敲击着窗户,风声卷动,刮过树杪发出脆弱又尖锐的声响。


    她垂眼——这么冷的天。


    “咚咚咚。”


    大门突然响起敲门声。


    她扭头。


    这敲门声音每隔几秒响起,极有规律节奏、并且持续、不轻不重,不依不饶。


    是某个人风格。


    钟意站在门的这边,想了很久。


    最后摒弃脑海里的斗争,拧开了大门。


    男人的衣角沾着寒意,眉眼清晰站在她面前。


    他呼出一口冰凉气息,定定地看着她:“钟意,这么冷的雨夜,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求你了。”


    第80章 我不想负责


    这么深的夜, 这么冷的雨,他要独自一人返回空旷冷清的住所。


    为什么不能留下?


    他根本就不愿意走。


    “司机已经走了。”


    外面的凉意和他的气息吹拂进温暖的室内,他笔直挺拔地伫立在她面前, 等着她的答案。


    钟意看着他冷清眉眼下藏的那抹明亮的期盼。


    垂眼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他高大的身形踏进来。


    这个小小的屋子就好似满了,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东西。


    钟意自顾自走进厨房, 拧开炉灶煮宵夜,泡了壶热茶。


    都端上餐桌:“吃点东西吧。”


    她若无其事般撩起垂落鬓边的长发:“次卧是我姐和枝枝的房间, 你只能睡沙发。”


    记得呢。


    这人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小时候的卧室甚至比普通人的家还大。


    钟意家的客厅的沙发甚至都搁不下他的一双长腿。


    他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这样委屈过自己。


    岂料周聿白半点没犹豫,眉眼平顺,面色镇定:“好。”


    最后他洗漱完毕, 落了屋里的灯, 把散落在沙发上枝枝的故事书和玩具收拢起来,脱了外套,白衬衫解开几颗纽扣, 垫个抱枕在脑后, 两条长腿垂在沙发扶手,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


    钟意自己在卧室辗转难眠, 枕着手臂听风雨打落枝头秋叶。


    迷迷糊糊要睡,又觉得心事重重。


    最后还是起身, 趿着拖鞋走出房门。


    抱着枕头和毛毯,蹑手蹑脚走去了客厅。


    钟意没见这人蜷在这么小的空间, 睡得这么憋屈过。


    她俯身轻轻给他盖毯子——漆黑的睫毛还闭着,一只手却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是睡得不舒服, 就让司机接你回去。”钟意把枕头掖进他脑后。


    手指在她细腻洁白的手腕摩挲了两下, 旋即松开。


    钟意收回自己的手, 起身回屋。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


    第二日早上钟意走出卧室。


    沙发上的人影已经不在,毯子已经叠好,家里飘出了咖啡的香气,厨房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钟意扭头。


    经窗的晨光落在那人宽阔的肩膀,白衬衫散发出柔和洁白的光晕,揉皱的衣纹却丝毫没有邋遢的感觉。


    像一副干净清雅的画。


    钟意理所当然享用了这顿早餐。


    只是记得他以前饮食挑剔,现在啜着速溶咖啡也是面色如常。


    “我的司机过来,待会去哪儿?我送你。”


    “我去工作室。”


    刚结束的时装周,又因为钟心的事情耽误了几天。


    钟意这一阵子无暇他顾,有的忙。


    她在工作室窝了一整日,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


    手机错过好几个周聿白的电话,他给她发消息说他在楼下等她。


    钟意探头。


    楼底停着辆低调的黑车,有人穿长款风衣,衣领大敞,支着长腿,斜倚着车门懒散抽烟。


    点点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周聿白知道钟意肯定忙,过来接她回家。


    她在工作室头昏脑涨一整日,酸累困饿得不行——也不计较别的,直接上了他的车。


    她没吃晚餐,原本打算路边找个便利店,买个饭团解决。


    周聿白方向盘一转:“想吃什么?回家我给你做。”


    钟意家的冰箱几乎已经被消耗得毫无存货,周聿白又打电话找人采购食材送过来。


    车子直奔钟意家去。


    她放下手机,乜眼瞅他。


    皱了皱自己的鼻尖。


    昨晚一夜沙发睡得不觉难受?


    这人又打算去她家?


    钟意家门口闪送了一大箱高级食材和家居用品。


    还附赠一个不起眼的男士剃须刀和一套男士睡衣。


    钟意晚上吃的是某人亲手料理的盐烤青花鱼和油爆虾、清炒芥兰。


    味道勉强合心意。


    但能让这等天之骄子挽着清贵的白衬衫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挥动锅铲,清俊背影翩翩如画,至少也算是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周聿白蹙眉闻着衬衫的油烟味走进了浴室。


    理所当然地洗澡换了睡衣出来,再把衬衫扔进了洗衣机。


    又有了在这里过夜的理由。


    周聿白一连几日都在这沙发过夜。


    直到气温陡峭下降,半夜寒意料峭,周聿白被冻醒,抱着毛毯敲钟意的门。


    谁都心知肚明。


    缺口一旦打开,接下来的发展理所当然。


    钟意捏着被角,含糊不清地说了声什么。


    卧室的门拧开,幽暗的室内铺面而来的是温馨的暖香。


    周聿白掀开被角躺下。


    微凉的身体循着热源贴近,把玲珑温腻的身体搂紧怀抱中。


    钟意手指触到他的肌肤和衣料,闭着眼睛,咽了下喉咙。


    换了个姿势,任由自己放任好眠。


    温暖的体温很快熨暖了被窝里的凉意。


    这一觉睡得安定而踏实。


    小区里的牛奶车叮咚碾过路面,清晨升腾起细微的声响。


    手指下意识地抚摸掌下肌肤。


    细腻柔软如丝绸的质感有种本能的喜爱和留恋。


    在意识清醒之前,先苏醒的是身体。


    年轻而生机勃勃的生理本能。


    周聿白俯身吻上来的时候。


    钟意没有拒绝。


    捏着枕角绣花的手指被紧握住,摩挲掌心。


    而后被攥着摁在枕上,十指相扣。


    “钟意。”


    沙哑又性感的气音由薄唇直接递至她的喉咙。


    钟意知道自己再一次被蛊惑。


    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抵抗脖颈肌肤传递的细细密密的酥痒。


    吻衔过来。


    亲吻由缠绵而至热烈,最后完全唤醒意识,清晰又深刻地感知彼此的身体和想法。


    她的心战栗跳动。


    她完全明白此刻自己的渴望,迫不及待地渴望有人拥抱自己,给予愉悦。


    烟粉色的真丝吊带睡裙脆弱得不堪一击,也滑腻如流水淌过。


    暌违已久的温香暖玉的触感和清甜的淡香让人癫狂。


    急促压抑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他吮吸她的耳垂,耳背脖颈那一片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钟意躲了一下,闭着眼细细喘气:“没有那个。”


    他注视着她绯红的脸:“我负责。”


    钟意推开他,咽了下喉咙:“我不想负责。”


    她试图蜷起身体。


    只是温热的吻又重新落回肌肤。


    他的亲吻流连。


    这吻的力道逐渐加重。


    最后钟意的脸颊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媚艳地扭了下腰肢,却被结实的手臂紧紧摁住。


    她星眸睁开,无助地张开红唇,试图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又死死地咬住下唇。


    唇舌灵巧,他的吻长驱直入。


    细白颤抖的手指穿进浓密的黑发,难耐地唤回他。


    她抵抗支起肩膀,纤瘦的蝴蝶骨似展翅而飞,清清凌凌浮现肩胛,蹙眉咛嘤:“周聿白,别……”


    语气猛然一僵,尖锐的尾掉被截住,似被扼断。


    而后是长长的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哭声。


    钟意有焦躁难耐的害怕。


    害怕未知的境地,害怕被抛上高空的坠落,害怕被完全淹没,只能溺水抓住稻草般地抓着他。


    最后两人翻挤在另一侧床角,他捧着她潋滟失神的脸庞,和她额头相抵,鼻唇相触。


    手指拂过她咬出齿印的肿胀唇瓣,笑容清淡:“哭累了就再睡一觉?”


    钟意脸红如滴血。


    鸵鸟似的埋进被子里。


    这一觉睡到夏璇来敲门。


    夏璇目瞪口呆地把文件奉上:“周,周……总是,是李总助让我跑一趟,公司有份紧急文件要您授权,我们都没打通您的电话……”


    夏璇声音渐渐低落,眼睛滴溜溜瞅着周聿白身后的钟意。


    脸上的表情相当的精彩。


    钟意掩饰地摸摸额头,拢拢肩膀凌乱的长发。


    朝着夏璇露出个不知作何表情的表情。


    夏璇抱着文件僵硬转身,顺便把门带上的那个瞬间。


    钟意同步收到了好友的消息——满屏通红惊叹的感叹号和问号。


    “意意,你跟周总复合了吗?”


    钟意不承认复合这个词。


    只是心里还有一些位置,还有一些留恋没有放下,没有办法彻底割舍这段感情。


    主动或被动地维持着这种不清不楚的现状。


    只是这样而已。


    并不需要承担某些责任或者心理负担,当然也不会更进一步。


    周聿白终于去见了梁凤鸣。


    在临江本就该好好聊聊,谁知道回到北城后周聿白又突然去了汀溪,回到北城这几日晚上都没回周家。


    梁凤鸣早已按捺不住。


    更坐立难安的是。


    从杨韵诗嘴里,梁凤鸣知道钟意现在也是个珠宝设计师。


    “聿白,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串珍珠项链到底是哪个设计师的作品?”


    梁凤鸣把此前周聿白送的那副首饰摊在眼前,正襟危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


    “杨韵诗没在您面前说什么吗?”


    周聿白随手翻阅着手边的杂志,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笑意,“临江时装周,我以为她应该闹点什么幺蛾子出来才对。”


    梁凤鸣也不绕圈子,脸色黯淡:“我拿着这串项链去问过那家买手店,这是钟意设计的。”


    她语气阴沉冷冷:“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和钟小姐怎么回事?”


    周聿白摸着杂志书脊,抬头看着自己母亲,淡声道:“您会答应吗?”


    “不会。”甚至都不必问是什么问题。


    梁凤鸣眉尾下压,一口回绝。


    他笑了笑,眉眼粲然:“您和她的答案一样,我甚至都没问出口,都是直接拒绝。”


    梁凤鸣蹙起眉头,目光阴阴地看着自己儿子。


    “我和钟意开始的时候是错的,结束的时候也是错的,后来她巴不得和我没关系……我给她东西她不要,给她资源也不愿意,甚至直接退出了娱乐圈,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自己一个人跑去英国念书,今年才学成回国,自己做设计。”


    “妈,如果心底放不下一个人,那应该洒脱点,去把她追回来。”他苦笑着,“但我伤过她的心,才知道这事情很难办,被她嫌弃,被弃若敝履,被拒之门外,我怎么求她,她只觉得我离她越远越好,希望我不要打搅她的生活……您知不知道,我也有围着她打转却被冷落,也有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心痛如刀割,也有下雨天给她打伞却被她赶走的时候。”


    “聿白。”梁凤鸣嗓音灼急焦痛,“您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你以前当着周家那么多人的面说的那些话,到了现在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难道北城就找不出一个合你心意的女生来?非要执着于以前那些事情和人?”


    “她也这么指着我的鼻子说……可我偏偏放不下她,那么多人里似乎毫无特别之处,可偏偏就是不如她,不如她漂亮、不如她机灵聪明,不如她知风趣可爱,不如她善变……找不出更合心意的人……”


    梁凤鸣只觉得自己儿子魔怔。


    但爱不爱,喜不喜欢这种话题,在她这个年龄而言,已经是昨日黄花的记忆:“你喜欢归喜欢,但答应妈妈,自己懂点分寸,还是要认清楚自己以后走的路。你掌着天恒,但别忘记了,你爸爸手上还有股份,你还有三个弟弟妹妹,等过几年你爷爷奶奶去世,你爸会不会回来?他会怎么回来?还有公司未来的发展和助力,这些都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您觉得联姻对我最好,希望我在合适的人里选个自己的喜欢的人,可我找了两年都没找到那个合适的人,连叶绾绾都不行。”他眼神凉薄地看着自己母亲,“可我从来不想变成爸爸那样的人,我也不想变成他那样的父亲。钟意也不是温慈柳,她自始至终都是钟意。”


    周聿白垂眼,嗓音凛冽,“您和爸爸的婚姻维持了二十年,您是从痛苦里解脱出来的,您知道其中的滋味……难道也想让我在这条路上再走一次?”


    “聿白……”梁凤鸣的心猛然一震。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当时在周家的感动落泪,记得周聿白那句“希望妈妈能幸福”。


    “我在钟意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心底知道,您是绝对不会对她点头……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错,错的只有我。妈,我能不能再因为她求您一次?”


    梁凤鸣眉头紧蹙,左思右想良久,最后轻飘飘叹气:“如果我最后还是不答应呢?”


    周聿白清冷一笑:“那也没关系,毕竟这是我的事情。”


    “您告诉过我,求人没有用,世上难事只有自己才能解决,我能走到这一步,也完全有能力自作主张。”


    他已经长大了。


    成熟稳重的成年男人,不再依赖自己的母亲,也不再述说自己的心事和困境。


    想要做的事情,不必详细告知,也完全可以自己达成。


    梁凤鸣没有理由去劝。


    只有沉沉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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