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和离后他跪了 > 25. 第25章 嫉妒(文案梗)
    第25章


    那日后来,场面一度很混乱。


    江黎隐忍了多年再也忍不下去,看着江藴笑靥如花的容颜,她推开金珠伸来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风声在她耳畔响起,隐约还夹杂着那句“阿黎,阿姐来看你了”,她步履坚定,每走一步,便会落下印记。


    江藴唇角含笑,须臾间又靠近了谢云舟几分,侧面看过来,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像是远处绕在一起的藤条,亲密的过于辣眼。


    众人偏头打量着,竟不知眼下情况要如何应对。


    她们不知,江黎知。


    她缓步走到江藴和谢云舟面前,慢抬唇角,轻唤了声:“阿姐。”


    话音未落,抬手给了江藴一巴掌。


    江藴被打蒙了,跌进了谢云舟怀里。


    江黎想起被他们欺骗的过往,二话不说,随即又给了谢云舟一巴掌。


    打人的力道有多重呢,江黎手掌心都肿了,可她的心情却异常好起来。


    一巴掌不过瘾,她又来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四周散开,又被风吹拂到更远的地方。


    “……”众人兴许是被眼前的这幕吓傻了,征愣着没有反应。


    江藴和谢云舟也未料到江黎会动手,直到脸颊上传来痛感才缓过神,看着江黎远走的背影,谢云舟冷脸追了上去。


    江黎一直注意着身后动静,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知晓是谢云舟来拦她,怒火中烧,她停住,转身,出其不意狠狠踢上他的膝盖。


    方才谢老夫人踢的有多重,她便踢的有多重,在谢家做牛做马这三年,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涨了不少。


    她看到谢云舟剑眉拧到一起,忍不住轻笑出声。


    昔日的江黎可是舍不得谢云舟有一丝不适的,他若是不好,那夜她便不能安寝,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事,担忧他这,担忧他那。


    想着第二日去看他,哪怕不能说上话,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对他,向来真心以待。


    而他对她……


    江黎冷哼:“莫要再跟来,不然……”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后方的江藴,“不然,谁都不要好过。”


    许是江黎的话语震慑到了谢云舟,他呆愣站在原地,看着江黎走出大门,看着她上了门前的马车,看着她掀开车帘扔出一物。


    待马车走远,他步下台阶,亲自捡起她扔的那物,展开,是他们的婚书。


    婚书上只有他的名字,她名字的那处已经被撕下。


    莫名的,他心抽了下。


    -


    何玉卿再次对江黎竖起大拇指,“厉害,真是厉害,你知道谢云舟是谁吗?大燕朝的将军,一人能抵百人,你打人时就没想到他会做些什么吗?”


    “没有。”江黎淡声道,方才那幕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是气急了才会如此,但若是重来一次的话,她依然会动手。


    欺负了她的人,她不会让那人好过的。


    马车在晃动,何玉卿的身子跟着晃动,她有些不明白,江黎打谢云舟她懂,负心汉吗,是该打,可为何要打江藴呢。


    不其然的,她眼前浮现出江藴梨花带雨哭泣的样子,真真叫人心疼。


    “欸,你为何要打阿阮姐?”何玉卿问道。


    江黎顿住,眼睑垂下又抬起,杏眸里没了一丝光亮,冷冷道:“因为她该打。”


    何玉卿不解道:“她该打?为何?”


    有些往事剖析开来才知自己有多傻,江黎在何玉卿面前没有秘密,她把知道的事一一说与她听,何玉卿听后比她还气。


    “什么?阿软姐竟然这样对你?那真是该打。”


    何玉卿一边气愤一边心疼,握住江黎的手说道:“也怪我,竟然不知你过的如此不易,对不起。”


    江黎回握住她,摇摇头,“同你无关。”


    她帮她至此,已然是最大的恩情了。


    何玉卿叮咛:“这几日你先在家里好好歇息,没事不要出来,少什么我命去买。”


    “好。”江黎也确实是累了,这些年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屋舍是新修葺的,里面物件也都是新的,熏香是她惯常喜欢的桂花香,香气缭绕,江黎躺在软榻上不多时陷入了梦乡。


    梦回到那年,江藴犯错,泪眼婆娑找上她,她见不得她哭,遂主动找父亲认了错,说事情是她做的,同阿姐无关。


    那时江藴在哪里她不知,只记得,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用戒尺责打了她,还不许她吃饭。


    后来,江藴每次犯错,都会哭着去找她,她都会主动应下。在外人眼里江家大小姐温婉聪慧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二小姐笨手笨脚时常犯错。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江藴。


    江黎对此并不怨恨,她也喜欢阿姐。


    梦境再变,她同阿姐一起外出游玩,行至河边时,阿姐唤她看鱼,她高兴走过去,探出身子去看。


    鱼未看到,不知被谁推了下,跌进了河里。


    初春节气,河水冰凉,她身子徐徐下沉,那个瞬间她想的是,幸亏跌入河里的不是阿姐。


    ……


    “小姐,小姐。”金珠轻声唤道。


    江黎听到声音从梦中醒来,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才忆起这不是谢府,她同谢云舟和离了。


    金珠握住她的手,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梦魇了?”


    江黎顿住,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恍惚间她明了了一些事,怕是那日她不小心跌入河里便是江藴所为。


    毕竟那日河边除了她们两个,再无其他人。


    “小姐。”金珠见江黎没反应,又唤了声。


    江黎回过神,说了句:“不记得了。”


    随即从床榻上坐起,问道:“你这么急有何事?”


    金珠想起了正事,“大公子在厅中等小姐。”


    从谢府出来时,赵云嫣派人来寻江昭故此江昭没同她们一起回来,而是带着江藴先回了府,安抚好后才赶了过来。


    冬日天短,江黎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吩咐银珠去准备膳食,又命金珠去准备茶水,她整理好衣裙,抱着手炉去了前厅。


    她这身子越发的怕冷了,好在这处屋舍小,沿着长廊没走多久便到了前厅,对着厅中端坐的人,唤了声:“兄长。”


    在江家除了父亲母亲外,也就只有江昭待江黎好。


    江昭站起,迎上来,打量她,又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方才她打人那么用力,江昭担忧她手受伤,定睛一瞧,还真是的。


    红肿一片。


    他从怀里掏出药瓶,蹙眉交代:“记得让婢女给你涂抹。”


    江黎知晓他是好心,收下,轻点头:“好。”


    江昭来这里除了看她好不好外,还有一事,他犹豫道:“阿阮现在在府里,你要不要见见她?”


    “不见,”江黎现在有两个人不想见,一是谢云舟,二是江藴。


    江藴和江黎那些事江昭也多少知晓些,外人都道江府大小姐温软,实在二小姐才是最温软的那个。


    只是世人被表象蒙蔽了而已。


    江昭不想勉强江黎,只道:“若是你哪日想见,可以来府上一聚。”


    金珠端着茶水走上来,江黎并未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兄长喝茶。”


    这日,两兄妹肆无忌惮闲话家长了许久,说了很多幼年趣事,直到晚膳后江昭才离去。


    待他走后,金珠从桌子下方发现了一袋银两,她把袋子交给江黎,“小姐,是公子留下的。”


    江黎眸底渐渐溢出水雾,握着袋子许久未开口。


    临睡前,金珠问道:“小姐要见大小姐吗?”


    江黎合上手里的书,倚着床榻道:“不见。”


    -


    江黎确实没打算见,但有人却主动找上了门。


    第四日,午膳后,江黎正倚着软榻看书,银珠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大小姐来了。”


    江黎慢抬眸,神色肃冷,“谁?”


    银珠咽了咽口水,“大小姐。”


    江黎眼睑垂下,说了句:“不见。”


    言罢,她低头继续看书,还没看多少,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金珠在同什么人讲话。


    “大小姐请留步。”


    “这是我们小姐的住处,没有小姐应允谁都不可以进。”


    “欸,大小姐留步。”


    江藴未曾理会,径直进了房间,见江黎倚窗看书,轻笑着走过来,“阿黎。”


    这名字江藴唤了很多年,江黎也听了很多年,从未有哪次如今日这般刺耳。


    江黎看着来人慢慢从榻上坐起,理了理身上衣裙,并未开口说话。


    江藴也不恼,笑着走过来,弯腰坐在了江黎对面的椅子上,见她在看书,淡笑说道:“阿黎原来这样好学。”


    是啊,曾经的江黎最不喜读书了,父亲没少为这件事责罚她,至于她不喜欢读书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江藴一直拉着她外出。


    江黎细想了一下,好像每次主意都是江藴出的,但同她一起外出的都是下人,她也曾问过阿姐为何没来?


    下人含糊其辞,也未曾说出一二,她年幼也未及深究。


    想必,这一切都是江藴搞得鬼。


    江黎实在厌恶与她,不想同她说一句话,遂道:“我乏了,金珠送人。”


    在江黎眼里,江藴连客都算不上。


    只是啊,有的人你想给她留几分薄面,偏偏她不要,说的便是江藴。


    江藴没走,而是站起身走到了江黎面前,倾身附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江黎脸色变沉,示意金珠银珠退下。


    房门关上,江藴也懒得再装下去,这些年装得太累了。


    江黎站起身,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还不明白?”江藴淡笑道,“我和阿舟情投意合,你被骗了,他从未喜欢过你。”


    “可是你——”


    “是,是我讲的。”江藴笑得一脸灿烂,“可我若不那样讲,怎么让你为我心甘情愿做事,父亲的戒尺打在手心很痛吧,嗯?”


    江蕴说完,轻笑两声,“江黎你太傻了。”


    傻得无可救药。


    原本江蕴还想把这事瞒着,或许瞒到很久很久以后,不就是装装样子吗,她很擅长的。


    在江家擅长,成亲后更是擅长。


    天意弄人的是,她夫君死了,江黎同谢云舟要和离,无人知晓她得知这件事后那夜是如何过的。


    她哭了笑,笑了哭,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望了,却原来,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


    当年她权衡利弊没选谢云舟,如今给了她机会,她一定不能错失。


    这个将军夫人,她是当定了。


    江蕴如此急切来找江黎,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在江府住了三日,本以为谢云舟会登门寻她,谁知竟然没有。


    他一次未来,而她派出去的人还打探出,谢云舟这几日有事无事都会来江黎住处看看。


    虽也同样未进门,但他此举,让江藴心很不安。


    她不容许有一丝变故,是以她思量再三,找上了江黎,并主动告知江黎,她和谢云舟情投意合,以江黎的傲气,谢云舟怕是再难入眼。


    那么,她只等着谢云舟前来提亲便可。


    二嫁将军,怕是只有她江藴能做到。


    江黎初时听闻确实怒火攻心,现下听闻只觉得晦气,她睥睨着江藴笑出声,“是吗,那恭喜你们了。”


    坏男人跟坏女人,相配的很。


    江藴本以为她会生气,或许还会哭,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她竟然丝毫不在意。


    她不是最喜欢谢云舟的吗。


    江黎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道:“你想要,给你好了。”


    她上前一步,“人给你,但有些事咱们要好好清算清算。”


    江黎指的是那些年她替江藴受过的事。


    江藴见她逼近,问道:“你要做什么?”


    江黎语气淡然,一字一顿道:“拿回我该拿的。”


    金珠同银珠在廊下修整冬青,忽地听到房间内传来尖叫声。


    “江黎你做什么,你敢打我?”


    “是你送上门来的,怎怨我。”


    “我可是你阿姐。”


    “我阿姐早死了。”


    接着又是两巴掌。


    金珠有些担忧,“小姐的手不会有事吧?”


    昨日已经肿了,今日又用力,恐怕会肿的更严重。


    银珠道:“不是有大公子送的药吗,回头涂抹些可以消肿的。”


    她说着,蹙了下眉,“没想到小姐狠起来这么厉害。”


    金珠朝屋内看了眼,窗户关着只能看到虚虚的影,“小姐被欺负了这些年,憋坏了。”


    银珠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遂给金珠使了个眼色,“走,咱们离远点,莫要打扰小姐教训人。”


    江藴进门时徐徐而入,出门时手捂着脸,发髻凌乱,步子迈得也乱,她先是在门口张望一眼,待看到那抹人影时,直直跑了过去。


    “阿舟,救我。”江藴停在了谢云舟面前,指着后方的门说道,“阿黎打我。”


    谢云舟勒马停住,随后从马上跳下来,看着江藴红肿的脸,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江藴总不好讲她是故意找上门的,为的是让江黎更恨他们,还有让谢云舟亲眼目睹这幕。


    她就是想让谢云舟看看,江黎有多么泼辣。


    “我……”江藴什么也没说,先哭了出来,哭着哭着朝谢云舟身子倒去,眼见要倚上,被谢云舟推开。


    谢云舟别有深意的朝紧闭的大门看了眼,随后道:“好了,先送你回江府。”


    银珠把方才看到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小姐,奴婢刚才看到谢将军了。”


    江黎手一顿,嘲讽笑笑,“来的倒是很快。。”


    金珠听罢,问道:“将军会不会误会什么啊?”


    “误会?”江黎现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管他误不误会,“随意。”


    人呀,一旦不喜欢了,心便可以沉寂下来,也会想明白很多事,不想干的人便是死了,同自己又有何干系。


    金珠又把听来的另一个消息告知给了江黎。


    “昨日小姐打了将军,听说谢老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扬言要找小姐算账,后来是将军劝住了谢老夫人,没让她找来。”


    这消息是何玉卿派人来告知的,目的是让江黎注意些,万一谢老夫人真闹上门,好有个对应,不能吃了亏。


    金珠把何玉卿的担忧一并讲了。


    吃亏?


    之前的江黎会,现在的不会。


    涅槃重生说的便是此时的江黎吧,褪去心软,谢家那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该防还是要防。


    她道:“明日招两名长工来,记得不要太年长的,要老实些的。”


    金珠点头:“好,奴婢明日便去办。”


    -


    谢云舟把江蕴送回江府,问道:“你何日回临泉?”


    江藴夫家居临泉,离燕京城一百公里远,江藴未嫁前,她夫家也是在燕京城的,世子爷,虽未有一官半职,但属皇亲。


    江藴选择嫁世子,也是因为这层考量,只是没想到,成亲不久便随夫去了临泉,成亲第三年世子亡故。


    之后江藴独自在夫家,因未产下一儿半女,一直受婆母和长嫂欺凌,谢云舟是她最后的期翼。


    她必须把他抓牢了。


    江藴抽抽噎噎道:“阿舟不想见我吗?”


    不知为何,看着江藴哭泣,谢云舟眼前浮现的竟然是江黎梨花带雨的样子,她弱小的肩膀轻轻抽动着,怯怯唤他一声:“夫君。”


    他若是应了,她便会破涕为笑,扯扯他衣摆状似撒娇的说:“疼。”


    征愣间,他有些记不起,她说疼时,他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


    别烦我。


    有那么一次,他未曾抽出衣摆,而是任她扯着,他垂眸去看她时,发现她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


    她在谢家似乎极少笑得那样开心,至少他回府后未曾看到过,莫名的,那日他乱了分寸。


    她哭泣出声,他竟失了心神。


    当然,也只是那么一刹,随后他便再也不管不顾了。


    后来隔日再看到她,他心蓦地颤了下,他这人向来如此,谁乱他心神他便会对谁不客气。


    那日,他罚江黎跪了两个时辰……


    江藴没等来答复,人已经到了江府正门口,谢云舟淡声说道:“回吧。”


    江藴当然不想放过和他独处的机会,伸手扯上他的衣袖,柔声道:“阿舟不陪我进去吗?”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袖口的青葱玉指上,同样都是为人妇,她的手指白皙细腻盈盈泛着光,而江黎的……


    他眼前浮现出江黎双手睇向他眼前的情景,她手指布满冻疮无一完好,指腹有裂开,皮肤外翻,有脓水溢出。


    手背上有数道痕迹,烫伤,冻伤,痕迹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隐约记得,最严重的一处指甲少了一半。


    谢云舟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断脚断手,脖颈连着一丁半点,腰腹以下齐齐砍断,可似乎,没有哪一幕比江黎带给他的不适更严重。


    他脑海中闪现一句话,她到底是如何忍受的,十指连心,不痛吗。


    谢云舟无从得知答案,因为看到江黎双手那样,他非但没怜惜反而还轻斥了她,问她为何如不这般。


    莫不是存着什么坏心思。


    想到这里,谢云舟身子轻颤了下,随后,他在江藴满含期翼的眼神中抽出了袖子,淡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吧。”


    下次是个说辞。


    江藴问道:“下次是何时?”


    谢云舟未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下次是何时,或者根本没有下次。他欲驾马走时,想起一件事,停住,问道:“江黎说金簪是我送与她的,可我记得,金簪是我赠与你的,江藴,对吗?”


    江藴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稳住心神,道:“那日你送我金簪,后来被阿黎看到,她说喜欢要戴几日,我是姐姐不好驳她的面,遂允了,谁知后来去向她讨要,她执意说是你赠的,我怕你发怒与她,为此未对你提只言片语。”


    江藴仰头说道:“阿舟,是我的错,我不应把你赠与我的东西给阿黎。”


    她说着说着,眸底浮现水雾,叫人看着不免再多说什么。


    谢云舟淡声道:“无碍,给了便给了吧。”


    话落,他驾马离开。


    江藴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唇角轻扯,笑得有些瘆人。


    -


    这几日里,谢云舟不知自己怎么了,白日还好,公务繁忙顾不得多想,一旦到了夜晚,总会想起一些旧事。


    做的梦也都是关于一些“旧人”的。


    她冒雨等在小巷口,只为把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见他衣衫湿透,她把伞留下,冒雨跑回家。


    听闻那日后,她病了两日。


    他第三日去江府,见她又在刺绣,问她绣的什么,她羞红着脸说,是嫁衣。


    燕京城素来有不成俗的规矩,嫁衣要自己亲自缝制,且不可当年缝制,也就是说,嫁衣需未出阁的女子提前做好。


    谢云舟满脑子想着他要去见江昭,未曾注意到她说完话后轻颤的手指,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声音。


    云舟哥,你喜欢吗?


    喜欢嫁衣,喜欢我吗?


    谢云舟从梦中惊醒,轻甩了下发酸的胳膊,拿起一旁的公文刚要去看,敲门声传来。


    谢七道:“主子,老夫人请。”


    谢云舟放下公文提袍走出书房,看到那株青竹时停了下,似乎她很喜欢青竹,几次看到她在青竹下驻足,不知在想什么。


    莫名的,他心又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捏了把,有些许呼吸不畅。


    他压下不适感,低声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谢七道:“属下看到大夫人拿着画册去了老夫人房里。”


    “画册?”


    “给主子说亲用的。”


    “……”


    谢云舟脸色沉下来,见到谢老夫人也没变好,淡声道:“母亲找我何事?”


    谢老夫人铺垫了一大堆,什么她多么不容易把他们兄弟俩拉扯长大,操持这个家又有多么的不易云云。


    最后回到重点,把画册递给谢云舟,“你选个合心意的,回头寻个黄道吉日咱们把亲事给办了。”


    谢云舟看也未看,道:“儿无心成亲,以后再说吧。”


    上次讲他也是这样回答的,这次还是。谢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了,皱眉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听我的,你若是不选,那我选。”


    之前谢云舟从未觉得谢老夫人跋扈,这次是真真感觉到了,神色顿时更不悦。


    “母亲是在逼迫孩儿?”


    谢老夫人猛打了个寒颤,讨好笑笑,“母亲怎会逼迫舟儿。”


    “不是便好。”谢云舟道,“这事之后莫要再提了。”


    言罢,他作揖转身离开。


    谢老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谢云舟从屋里走出,快到门口时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谢老夫人的咆哮声,他顿住,回看。


    今夜有月,星辰稀疏挂在天间,谢老夫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怒火中的人忘了平日的涵养,喋喋不休念叨着,发髻上的簪子跟着晃起。


    周嬷嬷在劝,“将军只是忙,夫人莫气。”


    “忙?我看他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谢老夫人道,“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江家的女儿,我断不会让另一个嫁进来,绝不可能!”


    谢云舟盯着簪子多看了两眼,陡然间想起了江藴的话,下意识产生了怀疑,江黎明知簪子是他送江藴的却还占为己有?


    可能吗?


    江藴在骗他。


    谢云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他为何不信江藴的话反而信江黎的话?


    从何时起,他竟然对江黎的话深信不疑了?!


    当晚,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得了荨麻疹高烧不退,险些快要死去,那时长兄还未成亲,同母亲一起去了江南外祖母家。


    他一人留在家里。


    病症来得太急,大夫都束手无策,他躺在床榻上快要不行时,有人出现在房间里,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五日。


    那五日他时醒时昏迷,隐约的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她着一身蓝色衣裙背对着他。


    他试图看清她的长相,然,他病得太重,醒来须臾又睡了过去,只记得她说话轻柔,声音极好听。


    五日后,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江藴,她含笑睥睨着她,正欲喂他汤药。


    他问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江藴轻点头:“嗯。”


    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他,谢云舟对江藴很是感激,不知不觉同她亲近了很多,他想,这便是他想要度过余生的女子。


    梦境再变,是江蕴含泪拒绝他,说他们有缘无分,此生切莫再来往。


    他问:“当真要如此?”


    她回:“是。”


    谢云舟醒来,缓缓掀开眸,手抚上胸口,第一次想到江蕴时没有感觉到痛。


    反而想到江黎时,心狠狠抽了下。


    -


    江黎自那日江藴离开后,又在家里歇息了半月,这半月里她未曾出过一次门,一直呆在房间里,时而看看书,时而写写字,时而画些绣样,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膝盖上的伤经过这半月的休养也好了不少,慢点行走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何玉卿来看她,顺便带来了几个家丁,说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用着稳妥些。


    江黎不知如何答谢她,只得做些美食款待,平日里从未饮过酒的人,饮起酒来也是很凶的。


    何玉卿醉意朦胧说道:“后日庆春楼诗会,去吗?”


    江黎下巴抵手背上,头歪着,眼睑一掀一合,一掀一合,看着像是快要睡过去。


    何玉卿嘿笑道:“会有很多文人墨客,去看看。”


    她家阿黎是顶好的,再成亲定要找个更好的。


    江黎慢眨了下眼,勾唇浅笑道:“好啊,去。”


    -


    后日,何玉卿准时来接江黎,大燕朝对女子出行并未多加约束,大家可随意走动。


    早早的庆春楼便坐满了人,大家相互交谈着。


    江黎同何玉卿坐在二楼,倚窗的位置,视野极好,何玉卿磕着瓜子道:“等会你见了荀公子肯定会惊叹的。”


    接着她指了指对面,“看见没,那些女子也都是为了一睹荀公子风采而来。”


    江黎有些不信,“那个荀公子真那么好?”


    “当然,”何玉卿道,“顶好。”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懒懒应了声:“好,等人到了我必会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言当真如此卓绝。”


    半个时辰后,楼下传来骚动,有一男子徐徐走进来,他一身白衣,墨发束冠,身形颀长,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


    蓦地,惊呼传来。


    “荀公司,是荀公子。”


    “天哪,荀公子长得好俊美。”


    “文采还出众,当真世间难求。”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江黎垂眸去看,只见白衣男子正执笔伏案书写,那是一道多日未解的谜题,其他人均未答对。


    距离太远,江黎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看侧颜,应该是个美男子。


    少倾,他书写完成,收笔放好,围观的人悉数凑了过去,随后惊叹声传来。


    “妙哉妙哉。”


    “不愧是荀才子。”


    “当着是举世无双。”


    何玉卿按住江黎的手晃了晃,“看见了吗?他便是荀公子。”


    燕京城三大才子,荀公子居首位,当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江黎被她捏的胳膊疼,附和道:“看到了。”


    随后提醒:“你先把手松开,疼。”


    何玉卿握住江黎的手,欲拉她下楼见见那个荀公子,恰巧,白衣男子抬眸朝上看过来。


    风雅俊朗,芝兰玉树,当真是极美的男子。


    四目相对,江黎认出了那人,她轻唤了一声:“衍哥哥。”


    荀衍,江黎外祖母家表嫂的亲戚,江黎在外祖母家生活的那三载,恰巧他也在。


    算是两小无猜。


    荀衍也认出了江黎,远远唤了声:“阿黎。”


    ……


    厢房内,何玉卿先是看一眼江黎,随后又看一眼荀衍,惊讶道:“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旧识。”


    江黎道:“我也没想到,闻名燕京城的三大才子之首荀公子,竟然是衍哥哥。”


    她道:“对了,衍哥哥何时来的燕京城,我怎不知?”


    荀衍手指微顿,脸上笑意敛了敛,她当然不知,那时她初嫁入谢府,与外界没了任何联系,他也寻她不得……


    他道:“三年前。”


    江黎听到“三年”,眸色莫名变暗,之后的闲谈大家有意规避了“三年”,说的都是让人开心的事。


    江黎很少笑了,今日是她笑得最多的一日。


    -


    谢云舟自和离后心情极度不佳,每天做什么事都不开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府里若是谁不小心提到了江黎的名字,他心情更不好。众人只当他是被江黎气到了,只有他自己知晓,不是那样的。


    同僚见状,拉着他一起来庆春楼看诗会,口口声声说别只顾着呆在军营,空闲时得学点文人墨客的东西,这样才不无趣。


    远远的,还未走近,便看到前方有人缓缓从庆春楼走出,一男一女,有人唤男子为荀公子。


    至于那名女子,他做梦都未曾忘记。


    她似乎变了个人,一身明艳装束,身上披着石榴红色氅衣,橘色牡丹花纹绣袄子,同色百褶襦裙,妆容淡雅。


    她唇上涂抹了唇脂,日光拂上,明艳照人。


    不知身侧的男子说了什么,她眉眼弯弯扬唇笑起,那一笑,让人失了心神。


    谢云舟眼眸倏然眯起,定睛看了许久,身上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片刻后慢慢张开,欲伸手去抓什么。


    最后发现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有。


    谢云舟忆起了那日,桃花树下,花瓣纷扬,少女执一顶伞缓缓而至,见他立于树下,眉梢扬起,柔声唤道:“云舟哥。”


    伞下是她清秀容颜,她含羞带笑睥睨着他,眸底波光潋滟,一如今日这般。


    可惜的是,她眸中再也没了他的影子,她看的是眼前的白衣男子,那个被人称作荀公子的男子。


    谢云舟身子轻颤,向后退两步,随后未多言,转身离去。


    后方传来呼唤声:“将军,将军。”


    他跌跌撞撞走着,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原来……


    他喜而不自知。


    旁边有孩童不知为何哭泣,另一孩童劝说道:“这能怪谁,当初是你说不要的,现下想要了,人家为何会等你。”


    “你这叫自作自受。”


    好一个自作自受。


    谢云舟苦涩一笑,闪避不急,撞上了对面驶来的马车,其实他是能避开的,只是想起那日江黎说她痛,他便不想避了。


    直直倒在地上,砸出尘埃,心里冒出一句:阿黎,你可还愿见我?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