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3分


    徐汇区第四十五中学,高二(3)班


    台风还在逼近,风雨依旧的天空像子夜般阴沉,玻璃已经被雨点打到模糊的地步,正不清不楚地反射着教室内的几盏吊灯。


    这场是数学,对于所有考生而言都极其重要的一科。空气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地步,整栋楼都仿佛已沉静下来,雪亮的白光缓洒在试卷上,笔尖和试卷摩挲的沙沙声在耳边轻响。


    巡考员在走廊中巡查。他刻意地压低脚步,使得脚上纯黑皮鞋和瓷砖地板的接触近乎无声,恐怕惊扰考生解题的思绪。


    毕竟这场期末考试十分重要,想来这群准高三的孩子也都知道它的含金量——


    呃......等等,恐怕有一位还不太清楚。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闯入长廊,安静祥和的气氛被突兀打破。在巡查员不善的目光中,校服被浸湿大半的少女神色匆匆,单手抓着书包闯了进来。


    她落脚处有细小水花飞溅,显然是被这场大雨淋湿了不少。


    高二(3)班的班主任徐清荷正守在教室门口,此刻面色沉沉,阴恻恻地盯着走近的一脸心虚的少女。


    徐老师痛心疾首,叶惊秋叶惊秋,又是叶惊秋!


    这孩子从来之后就没安分过一次!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上课睡觉是固定节目。成绩除了英语和语文稍微好点,其他科目常年垫底,人堪称第四十五中的无冕之王。


    眼看就要升高三,其他同学都已大步走在向好向善的大路上,只有叶惊秋,人设已经从“某些同学”进阶为“更有甚者”了!


    不过“更有甚者”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离谱错误,已经站到她面前准备低头认罪。


    叶惊秋刚从浦东新区的六号码头疾驰到徐汇区康平路。整整三十公里,她是真飞过来的,哗啦啦的狂风刮得她头疼,力度堪比afanc甩她那一尾巴。


    出口成真的能力消失得没那么快。在码头时她即借此屏蔽一切监控设备。但在杀完异种后,她却没动用超能力将被afanc撕咬破坏的码头口恢复原状。


    估计那些暗中关注她的人有办法收拾残局。


    她也不是诚心制造麻烦的,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数学九点钟开考,她急匆匆地给自己加飞翔buff,只力求一个踩点进考场!


    然而还是迟到了。


    叶惊秋心知这一难绝对躲不过去,期末考试不请假迟到的严重性堪比触犯天条,说不定检讨就要写四千字——更何况她是个在违禁线上蹦跶的常客。


    干脆主动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半小时前,在港口胆敢独杀异种的少女眼下静得像鹌鹑,微湿的发丝贴在她脸上,语气乖顺极了:“徐老师,早上好呀。”


    “早上好?”立在墙边的徐清荷冷哼一声,如同即将喷发的富士山,强压心底怒气,开始郑重其事地叫人大名,“叶惊秋!”


    “我昨晚强调了多少次数学九点开考,多少次必须九点前到校?”徐老师双手抱肩,示意叶惊秋去看旁边那块显示09:05的电子时钟,压迫感十足地问道,“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更有甚者”唯唯诺诺,抬眸悄悄瞥眼班主任,压根不敢说话。


    徐清荷冷哼一声,知道这是学生心虚。


    余光瞥见叶惊秋被雨水打湿大半的衣服,心软的徐老师叹口气,心想还是把人先带去办公室换套衣服得了。


    这孩子一向贪凉,如果被浇感冒影响学习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她刚要委婉开口给双方摆个台阶下,便见面前的常年倒数第一神色迟疑小心翼翼,给自己做最后挣扎:


    叶惊秋:“八点六十五?”


    徐清荷:“?”


    门外响起的交谈声很快消失不见,应该是老徐把叶惊秋带回了办公室继续训斥,但方才小小的意外,仍扰乱了不少人的心。


    就连高二级部的标准好学生、永远的年级第一许衔月,此刻也担忧地向门外望了望。


    在整个第四十五中,叶惊秋虽然成绩不佳,但性格极好,再加上她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人缘一向不错。


    叶惊秋转学生,高一下半年入学,刚一入校便被各班尖子生看作竞争第二名的强劲对手。毕竟第四十五中升学率高学校好,规定极其严格,每年接收的转学生只可能有成绩优等这种情况。


    三班同学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叶惊秋是个特能瞎扯的话痨,从她衣饰透露出的信息推断,估计本人也是个家境不太富裕的学生,靠钞能力走后门这条路已自动对她关闭大门。


    所以大家都以为“迟到早退”、“上课睡觉”是牛人的特立独行。


    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炉,备受关注的叶惊秋同学以总分倒数第一成功向世人大声证明自己:


    恭喜诸位猜错啦!我是学渣!


    对她报以厚望的徐清荷大惊失色,立刻将人安排和许衔月同桌,期望三班的招牌不要砸在这位转学生手上。


    月考风波就此告一段落,但整整一年过去,不少同学仍在疑惑的是:


    既然并非成绩绝佳,那么叶惊秋,究竟是怎么转进来的?


    “谁知道她怎么进来的?”考试休息的间隙,林余静靠在墙边和朋友冷哼一声,视线迅速扫过蒙头大睡的叶惊秋,不屑道,“估计是当年校长昏了头,才收来个压低平均分的专业户,简直给三班脸上抹黑。”


    “天天胡说八道,还说自己靠吃软饭过日子。”


    “软饭”是叶惊秋一个月前扯出的瞎话,当时她迟到被罚还笑得一脸灿烂。


    同学问她是不是早恋,人又开始东扯西扯,说自己早恋了,前几天在海边找到的对象特有钱,以后靠吃软饭活着就行。


    结果被年级主任当场抓包,纠到办公室训了一下午。


    叶惊秋不是人民币,有人喜欢她自然有人讨厌她。比如,家境不错、级部第二位置的有力竞争者林余静。


    三班是高二级部的均分第一。然而自打叶惊秋转学到此,她那惨淡难入眼的成绩便是三班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导致好几次三班某科都痛失第一宝座。


    按理说这跟学生没什么关系,但谁知道林余静吃错了哪颗药,非要借此和叶惊秋开杠。


    不过叶惊秋从来都不喜欢找事,譬如现在,哪怕林余静已经把话大声怼到耳边,她也只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睡得确实很香。


    林余静故意偏头又大声地嘲讽了几句,漫长的等待过后,林大小姐终于看到叶惊秋“纡尊降贵”地伸出左手。


    她眼神一亮立马做好战斗准备。


    叶惊秋却只把校服往耳边一塞,换个胳膊垫着继续安详入睡。


    林余静:......


    大小姐脸色铁青,感受着周遭同学若有若无的奇怪视线,人咬咬牙下定决心,干脆上前一步准备揭开叶惊秋的校服——


    “她在睡觉。”


    许衔月一手把笔记扣在课桌上,一手拦住林余静。她语气淡然,一如给同学讲题般慢条斯理。


    她穿着套被洗的发白的校服衣裤,长发被纯色发圈简单扎起,耳边垂落的几根发丝更衬得她眉眼清秀。


    只此刻她眉峰微蹙,直视林余静的深褐眼眸里透着某种异样的平静。


    林余静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居然有点害怕。


    等她缓过神,惊觉自己居然被一个眼神吓到这种地步后当即质问道:“许衔月你是闲的慌吗?”


    叶惊秋来之前,这个有些孤僻的年级第一可从未掺和过这些事。


    “还没到考试的点,你没必要叫她起来。”许衔月道。


    林余静长长地噢了一声,挖苦讥讽:“是,我们年级第一当然要护着老板了,不然钱从哪里来?靠好学生周末洗盘子够吗?”


    许衔月却仿佛在听无关人员的经历。她面色不变地忽视掉林余静的问题,转身给叶惊秋重新盖好校服。


    然后拎起笔记在叶惊秋旁边默背起来,竟然不回座位了。


    自讨没趣的林余静恼羞成怒,重新上前:“许衔月你是没听到我说话吗?你有没有礼貌?”


    “林大小姐——”


    熟悉的、刻意被拉长的声调响起。


    叶惊秋单手揪下校服抬头,露出一张睡得有点迷迷糊糊的脸。


    许衔月皱眉,回头低声有些担忧:“是不是吵到你了?”


    刚醒的人摇摇头。


    叶惊秋确实好看,老师甚至都把她和许衔月调位到教室中排,确保参观学习的他校老师能清楚地看到这两块三班的“门面招牌”。


    所以现下她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说话时,连林余静都愣了一下。


    她重新看向林余静,开口带着些没睡醒的沙哑,人却格外认真:“您是不是带了只鸭子来学校呀?嘎嘎声好像有点大。”


    “关键它叫得还没什么起伏,一直都一个调。”


    听了好久的前桌同学后仰,配合接话:“什么调?”


    叶惊秋掐着嗓子学小太监:“你有没有礼貌?你有没有礼貌?你有没有礼貌?”


    许衔月没忍住笑起来。


    林余静:“?”


    林余静:“叶惊秋你说谁呢?”


    “叮噔噔——”


    预备铃把一切都打断,最后一科考试在即,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任谁都没敢再造次。


    林余静狠狠地瞪了眼笑眯眯的叶惊秋,悻悻地带着小跟班去准备考试了。


    许衔月没什么邀功的意思,仅是把手中厚厚的一沓笔记阖上,默不作声地预备走掉。


    没料想被人冷不丁拽住,手中被塞了板巧克力。


    想都不用想,是谁送的。


    她回头刚要推脱,但见叶惊秋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权当给小许老师的保护费嘛。”


    毕竟许衔月没什么特殊爱好,只是因为一场灾难而格外喜欢吃巧克力。


    许衔月无奈:“秋秋,我不饿......”


    然而她话只说到一半,人就被满脸笑意的叶惊秋快快赶走。


    监考老师已经进门,没时间了。许衔月只能把巧克力塞进口袋,匆匆地赶回座位。


    考试继续,考场平静。


    这是最后一科,任谁都极安分地定在座位上,探头往里看了看的巡考员十分满意,踩着皮鞋从三班教室门口离开。


    但巡考员却不知道,在他合上教室门的瞬间,三班那位最严守纪律的年级第一,悄悄地偷吃了一块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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