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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才与江县互相成就,制造出氮肥!◎


    陈庚年本以为, 牛天明说的‘一车人才’是夸张的说辞。


    但等他走出办公室,瞧见那楼下的一车人以后,心脏都跟着狠狠哆嗦了一下。


    老天。


    这些真的全都是高级人才吗?


    要全都是的话, 那江县的这次人才危机就会迅速解除。而且陈庚年有技术,这批人才懂操作,双方完美互补,江县民生经济发展的最后一块短板被完美补齐,立刻就能迎来一场‘划时代’的技术革新啊!


    娄姝这次的动作实在太大。


    不仅陈庚年被惊动, 其余办公室里,富春、裴宝来、胡铭,以及一群差役们,都纷纷出来查探情况。


    富春眯起眼睛,看向那边的一群人, 疑惑道:“县太爷, 又有流民来了吗?”


    不怪富先生这么说,主要是流放村的人常年被磋磨, 身形看着瘦骨嶙峋, 穿的也十分寒碜。


    陈庚年‘吁’了一口气:“据说是娄姝从凉州带来的高级人才。”


    这下,连富春都没忍住瞪直了眼。


    他游历天下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人才以‘车’为单位输送过来, 这大场面属实没见过。


    县衙的其余人, 在县太爷带领下急匆匆下楼。


    下楼的途中,饶是陈庚年这种沉稳性格, 都没忍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 甚至在心里默默祈求:一定要是真人才啊, 也不奢望一车全都是, 至少一半,不,三分之一我都满足了!


    然而今天,娄姝注定会给江县带来一个好大的惊喜。


    可有趣的是,不仅陈庚年在忐忑。


    板车上面,流放村的一群人,心里其实也在忐忑。


    他们本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江县这种穷苦小地方,大概率是不需要这么多人的。可进入江县以后这短短一路上,麦田里饱满到吓人的麦穗,村子里正在盖的砖瓦房,家家户户的小菜园,以及肥壮的猪,成群的鸡鸭,青砖瓦工厂,包括现在气派的三层楼江县衙门,都让他们震惊。


    老天,这真的是一个贫苦小县吗?


    或许他们曾经来头都很惊人,见过很多世面。


    但那些见识和经历,早就在被流放那一刻崩溃瓦解,数年、乃至十多年的流放贫苦生活,磨平了他们身上的骄傲和棱角,甚至比乡野出身的民众都活的更加卑微小心。


    骄傲不值钱!


    而他们需要赚到钱,才能保证苦役场里常年被磋磨的家人活下去。


    因此,当看到穿着官服的陈庚年过来以后。


    流放村的人立刻互相扶持着,慌里慌张下车,然后齐齐下跪磕头。


    “官老爷好!”


    “老爷如此年轻,模样气度不凡,将来必定平步青云。”


    “求老爷开恩,给个赚钱的活路吧。”


    旁边。


    娄姝难过的看着这一幕,但是却并没有阻挡。她是官家小姐,衣食无忧,她自然有资格把尊严看的比天大。但她也知道,这群人受过怎样的磋磨,尊严和骄傲早就不值一提了。


    若是这群人跪一跪,能获得陈庚年的怜悯,那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情。


    陈庚年估计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场面,有些怔愣。


    毕竟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各个行业的尖端人才,都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连当官的大人物,都得表现出‘求才若渴’的姿态,才能将其收归麾下。


    可现在——


    陈庚年用眼神看向娄姝,发出无声的疑惑。


    娄姝叹了口气:“县太爷,您先请他们起来吧。”


    陈庚年点点头,看向流放村的一群人,说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见这里的县太爷发话,流放村的人从地上爬起来,神情依旧忐忑不安。


    娄姝这几日一直在路上奔波,脸上明显带着倦意,但仍旧强撑着给陈庚年做介绍:“县太爷,先前您说需要许多人才,具体的也不知道您要多少,我暂时把这些村民带了过来。他们以前或家世显赫,或出身名门,或背景深厚。但因为一些原因,被贬流放到凉州苦役场。他们的家人,在苦役场里劳作,常年身体带伤,所以一直需要钱财来治病。若是您这里实在需要人,他们又刚好合适,就让他们留下来吧。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妇人,是两姐妹,叫做裴蕊、裴莲,她俩曾经在京城最大的绣纺里做绣娘,纺织刺绣都是一等一的水准。”


    裴蕊、裴莲两姐妹赶紧来跟陈庚年见礼。


    但常年的磋磨,显然已经磨掉了她们身上的自信,听到娄小姐这样夸赞自己,姐姐裴蕊慌忙摇头:“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离京七年,现在那边流行什么花色,刺什么图案,还是否用原来的针脚,我们姐妹二人早就无从了解。再加上多年不用功,手早生了,如今只盼着能给县太爷做些简单的刺绣活儿,还望县太爷莫要嫌弃。”


    姐姐裴蕊说话的时候,妹妹裴莲赶紧从怀里小心拿出一块手帕给陈庚年展示:“这是我们姐妹做的,针脚粗糙,但绝对用了心,县太爷觉得可还过得去?”


    那线显然是用麻线捻的,粗糙的很,但针线活儿绝对没得说。哪怕陈庚年不懂刺绣,但那细腻的针脚和栩栩如生的图案,都能看出这本事有多厉害。


    可是这么厉害的一群人,怎么如此小心翼翼呢?


    陈庚年抬起头,看着眼前流放村人讨好、小心、畏怯的表情,没来由的心里很是难过,也很愤怒。


    这个大晋王朝,是真的该到完蛋的时候了吧。


    如此一群尖端高级人才,却被硬生生磋磨至此,满怀才气站在行业顶端后又跌落尘埃被砸平棱角不得不为生活低头的滋味,该有多绝望痛苦啊。


    裴蕊、裴莲姐妹俩不知道陈庚年的想法,但看他始终一言不发,于是只能黯然退回人群。


    她们早就习惯了,被流放的罪人,哪有资格体面的活着呢?


    见陈庚年一言不发,娄姝却莫名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了他的难过,于是继续给陈庚年做介绍:“这位是徐叔,徐焕。他是冶矿的一把好手,当今那位喜好炼丹,但许多道士其实都空有其名,反倒是徐叔对冶矿一事十分精通,许多道士都找他帮忙炼丹。”


    徐焕走出来,诚惶诚恐道:“娄小姐谬赞了,草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若是真能帮上县太爷的忙,一定倾尽全力相助!”


    娄姝继续介绍:“这位是林大爷,本名林杏山,曾经在太医署任职……这位杜大哥,本名杜勤,虽然断掉了一条胳膊,但曾经也是上场杀敌的一把好手,做过百夫长……这位是王夫子,本名王川,是曾经参加过科考的举人,教书育人绝对不在话下……”


    娄姝每介绍一人,他们就会主动上前来,忐忑给陈庚年问好。


    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但每个人开口的时候,都在‘自损’,忐忑又谦卑。


    流放村的人担心会被嫌弃。


    但其实呢?县衙这边,包括富春在内,裴宝来、李泉、胡铭、孙成这群人早就惊呆了。


    娘嘞,人才,全都是顶级人才啊!


    等娄姝介绍完毕以后,流放村人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本来还火热的心都凉了下来。


    陈庚年定定的看着这群人,无声叹了口气。


    刚才他看到这群人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赶紧留下他们,赶紧让他们开始工作,赶紧让他们为江县的发展做贡献!


    可现在他觉得,不能太过着急。


    有才之人落魄蹉跎至此,让人于心何忍呢?


    江县与人才,绝对不应该是索求与被索求的关系,而是应该互相成就啊。他作为一方父母官,搞基建民生的本质目的,不就是这个?以人为本,才是发展的基础核心啊。


    “诸位好,我郑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江县的县令,我叫陈庚年。方才下楼匆忙,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冒然受了各位的大礼,实在惭愧。”


    陈庚年笑了笑,随后在流放村人呆滞惊恐的注视下,弯腰作揖礼:“实不相瞒,江县现如今的发展陷入凝滞期,太需要像是各位这样的人才来出一份力。我代表江县,感谢大家的到来,也请各位放心,江县会用心把你们留在这里,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江县迫切需要的人才。”


    流放村的人惊呆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县太爷,慌忙去躲避他的行礼,一个个手足无措。


    被磋磨多年的他们早就忘了,当年风光的时候,有太多太多像是陈庚年这样的达官显贵,客客气气求着他们去做事。


    因为他们现在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幸福到难以置信。


    这位县太爷的意思,是把他们所有人都留下来吗?


    行过作揖礼以后,陈庚年看向裴莲,笑问道:“你叫裴莲对吧,你做的手帕刺绣技术很精湛,敢问每个月工钱多少?”


    工钱翻倍,这是来之前,娄姝答应流放村人的。


    裴莲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回县太爷的话,民妇每月工钱一百文。”


    一百文?


    陈庚年愣住,包括他身后的其余差役们也都满脸难以置信。他们江县最普通的修路、建房工人每个月都给一百八十文啊!


    裴莲察言观色,慌忙说道:“县太爷,您可是觉得太多了,其实不用翻倍给的——”


    陈庚年摆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觉得,你这刺绣水准,仅仅只是翻倍的话,实在给的太少。这样,我们江县接下来会开一家棉纺厂,由于是私家厂子,我不能做主给你开太高的薪水。你以后的月俸,按照两部分给,私家厂那边,我做主他们必须要给你开到至少每个月六百文钱,县衙再给你每月二百文的补贴,这样你可以拿到每个月八百文的薪水。”


    每个月八百文,裴莲惊到讷讷无言。


    包括其余流放村人,也都满脸不可思议,那可是每个月八百文,老天!


    “不仅裴莲,包括你们其余人,如果进私家厂,基本都是这个工资模式,私家厂的工资+县衙的补贴。若是进县衙的厂子,月薪资初步定在六百文,但是你们放心,县衙厂子福利待遇好,还会有年终分红,算下来肯定不比私家厂子赚的少。”


    陈庚年说到这里,见他们穿的都很破旧,身体也都看着非常瘦弱,于是回头跟裴宝来等人交代道:“县前村那边不是纺了一些布吗?去买过来,给咱们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做些新衣裳。至于住的地方,暂时安排他们去建筑厂之前的棚房,注意做好卫生工作,再找郎中——这个倒是不用,这里有太医署的人才,那就谁有需求,通知药材铺来送药材。再通知丁晴,让她和徒弟们做些饭菜,不要吝啬,杀头猪吧。哦对,还得先烧些热水给他们洗洗澡。但总住棚房也不是回事儿,这样,你们谁去一趟砖瓦厂,去拨一批青砖瓦,盖一栋人才公寓楼,仿照咱们县衙的宿舍楼搭建,地点就定在县城里吧,位置你们自己去找,最好不要距离衙门太远。”


    如果说,刚才流放村的人还在目瞪口呆,可听到最后,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每个月八百文的工资,还给他们买布料做衣裳,给他们找住的地方,甚至免费给他们提供药材,为了款待他们直接杀猪,还要给他们盖新房!


    老天!这也太大手笔了!


    别说流放村的人,就连娄姝都很吃惊,她看了一眼陈庚年,随后走到富春旁边,小声问道:“先生,这,真能把钱赚回来吗?”


    富春笑看着一脸豪气的县太爷,肯定道:“当然,阿姝,我看你哥的意思,是想让你在江县待一小段时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了解这里,了解了解县太爷,等以后回去了,也好让你哥学一学。”


    娄姝郑重点头,目光中带着兴奋:“好的先生,我一定努力学!”


    跟着天下第一会赚钱的人学习,这种白捡来的好机会,谁肯拒绝?


    陈庚年吩咐过后。


    衙门全体人员立刻开始运转起来,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没有人觉得有异议。


    对待有本事的人,县衙的人从来不会吝啬!而且这些人才,接下来都会跟他们一起建设江县,那对于江县的发展绝对是有利的大好事啊!


    反倒是流放村里,那个叫做徐焕的冶矿炼丹匠人呆滞的问陈庚年:“县太爷,您,您就这么直接给我们开如此高的薪水,还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怕我们先前说的都是假话,或者没有能力做好您要办的差事吗?”


    一时间,所有流放村的人,都看向陈庚年。


    就见那位年轻县太爷笑的一脸真挚,真心实意为收拢到他们而感到开心:“正所谓,千金买马骨,本官能用如此小的代价,收获你们这批得力人才,实在是本官之幸,江县之幸啊!”


    徐焕怔怔无言,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就鼻子有些发酸。


    多少年了啊,从被流放以后,过着猪狗不如的苦日子,到处被嫌弃憎恶,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被这般真挚的对待过了。


    包括其余流放村子的人,也都神情动容。


    见众人气氛有些沉闷,陈庚年笑道:“好了,你们也跟着忙活起来吧。刚才我记得你们当中有太医,你来帮大家诊治一下,看看大家需要什么药材治疗。裴蕊你们姐妹二人,帮大家量体裁衣,厨娘可以去后厨帮忙——”


    有人才就是好啊,先前来的流民,所有人都需要被照顾,而现在这波人,完全可以自己处理内部难题。


    一时间,整个衙门都开始忙碌起来。


    县衙给他们烧了热水,大家舒服洗过热水澡,身体有疾的得到医治,然后吃了一顿白菜炖猪肉,喝的是菠菜汤,以及软和的窝头!


    猪肉香的人直犯迷糊,菠菜汤鲜的不可思议。


    等吃完饭以后,县前村那边买的麻布也回来了,裴莲、裴蕊姐妹俩开始忙活着给大家量体裁衣做衣裳。


    他们住在宽敞干净的厂房里,只觉得今天这一天实在梦幻极了,大家讨论着那位出手阔绰的县太爷,心里高兴到不行。赚到钱了,他们在苦役场的家人,就能得到医治了啊!


    娄姝来回奔波许久,一切事了以后,回去补了个觉。她毕竟是个官家未婚小姐,没有睡在县衙,而是选择在富先生家借宿。


    等傍晚睡醒以后,丫鬟来通报,说是县太爷有请。


    娄姝赶紧起床收拾一番,然后走出富先生家,就见外面红霞满天,陈庚年换掉官服,穿了一身白色长衫,在霞光辉映下,瞧着格外俊俏惹眼。


    娄姝微微一愣,随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目光上前行礼:“县太爷。”


    陈庚年笑道:“娄小姐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一是为感谢娄小姐为江县带来如此多可造之材。二来,是想请娄小姐一起吃顿酒。”


    啊?


    娄姝闻言差点没绷住自己的‘沉稳’人设,倏然瞪大眼。


    但陈庚年已经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板车:“这里装的都是酒,我想劳烦娄小姐和我一起,去跟先前那批人才引荐一下,大家坐下来喝喝酒,再认识一下。”


    奥。


    娄姝松了口气,疑惑道:“可是,白天县太爷不是已经和他们认识了吗?”


    陈庚年笑道:“不一样的,白天认识他们的,是县太爷,晚上认识的,是陈庚年。”


    这话有点绕,娄姝有些疑惑,但也并未多问。


    二人分别坐上马车,拉着桂花酒来到流放村人住的厂房棚区。


    他们到的时候,丁晴正负责给众人分发麦饭粥呢。


    大家坐在建筑厂的楼里,一个个神情惬意。见娄小姐和县太爷来访,纷纷紧张站起来打招呼。


    陈庚年摆摆手,跟丁晴说道:“我带了酒过来,是咱们酿的桂花酒,酒劲儿不大,喝完了都能睡个安稳觉。但注意啊,今天在吃药的人就别给倒酒了。”


    丁晴笑道:“好的县太爷,我这就给大家分发下去。”


    竟然有酒!


    流放村的人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他们不知道多久没喝过酒了。


    天色逐渐昏暗,为了照明,陈庚年还让人在院子里点了两堆篝火。


    他也半点不摆官架子,就这么跟众人一起席地而坐,盛了碗麦饭粥,就一些咸菜,旁边还摆着一碗酒。


    可到底是官老爷,大家还是有些怯,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气氛有些紧绷。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个中间人做调和。


    “哇,这个麦粥好香!咸菜也很好吃,大家快吃啊。”


    妙的是,娄姝这姑娘虽然是官家小姐,看着似乎也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但身上并未有骄矜之气。她竟然也学着陈庚年,在旁边的麦秸梗堆坐下,先是示意大家都吃饭,然后又笑道:“你们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些怕县太爷,他就是担心你们不自在,特地换了常服过来的。”


    看得出来,流放村人还是很信任娄姝的,她这话说完,有很多人都笑了,气氛不再像刚才那样凝滞。


    那位冶矿的匠人徐焕性格很是豪迈,在这群人里应该算是能说上话的,他率先笑道:“县太爷莫怪,我们这群人,苦惯了,所以总会下意识谨慎小心一些。”


    话递过来了,就能有进一步认识的机会。


    重视人才,永远都不是你给钱,他干活就行了。陈庚年想要将这批人才留下,想让他们发自内心成为江县的一部分,愿意为这个地方努力奋斗。所以他作为上位者,就应该把礼贤下士的姿态摆出来,除了给予物质需求,还得给予人文关怀和器重。


    “怪什么,我做这么多,是为了怪你们吗?不怕各位笑话,前些天我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好。娄小姐把你们带过来,我这心里真是踏实多了。”


    陈庚年顺势接过话茬,笑道:“今晚过来呢,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大家交个朋友,进一步认识认识你们,了解一下大家的过去。”


    此话一出,整片区域的氛围都凝固了。


    了解过去,这绝对是被流放之人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疮疤,但他们也清楚,这是必须要提的。因为雇主有权利了解,他们是犯了什么罪,因为什么被流放的。


    眼看同村人都神情发紧没人开口,徐焕怕惹怒县太爷,勉强笑道:“回县太爷的话,我先说吧。我当时是因为惹怒了一个道士,他想要炼制某种有毒的丹药,我觉得可能会出问题,没有答应帮他炼制。于是他找了个罪责,让我全家都被流放戍边——”


    揭露伤心往事,徐焕神情悲切,其余人也都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氛围,又绷住了。


    行吧。


    陈庚年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他现在是官身,要想干点融进集体的事儿,还真没辙。


    好在,陈庚年还有两手准备。


    他清了清嗓子。


    一直躲在建筑厂棚房外的裴宝来、孙成、胡铭等二世祖差役们,嘻嘻哈哈闹着走过来。


    瞧见有酒,裴宝来嘿笑道:“县太爷,过分了吧,有酒都不喊兄弟们过来。”


    陈庚年佯装笑骂着挥挥手:“赶紧都滚蛋啊,别在这里当显眼包,干正事儿呢。”


    “嗨呀!就您这一身官威,把人家都吓住了,能干什么正事儿。”


    裴宝来嘿笑着提起一坛子酒,在流放村人惊愕的注视下,来到徐焕身边,打断了徐焕的话,笑的吊儿当啷:“哥,别说了哥,你说错话了,县太爷不想听这个。你罚一杯,罚一杯我告诉你该说啥。”


    他这副笑嘻嘻的模样,跟个滚刀肉似的,哪怕是劝酒,都不惹人烦。


    因为他没有半点恶意或者尖锐感。


    徐焕摸不清这是什么意思,无奈喝了杯酒,这才小声问道:“小兄弟,敢问我说错什么了?县太爷想听什么?”


    胡铭在徐焕另一边坐下,直接揽住他的脖子,笑道:“哥,你认识我不?哦对,肯定不认识,我叫胡铭,是这里的县丞。”


    他没有穿官服,所以徐焕不知道他是谁,一听是县丞大人,吓得脸色一白,马上就要起来行礼。


    但胡铭却把他强行按住:“别别别,别!县太爷都在那里坐着呢,哥你要站起来行礼,那可真是害了我。而且你没听县太爷说嘛,今晚咱就是交朋友,认识彼此,别的不论。当然明天就不行了,就今晚啊。”


    这种话真的很好笑。


    原来什么规矩啊,体统啊,还论今晚可以明天不行的,属实有些过于儿戏。


    听到这话的差役们好一通哄笑。


    裴宝来则是趁机在徐焕旁边大声说道:“哥你别搭理他,他这人就这样。我跟你说吧,县太爷刚才想听你吹牛逼,但他没好意思说。”


    徐焕人都傻了。


    陈庚年在对面笑骂道:“瞎说什么呢。”


    “半点没带瞎说,哥,你就开始吹,保准他喜欢听。”裴宝来嘿笑道:“我们也想听,你可是京城来的,你肯定懂好多事情。我来的时候可是听说了,你是负责给皇帝炼丹的。”


    一帮差役们很给面子的惊叹,然后纷纷围在徐焕身边让他讲话。


    “哇,好牛逼!”


    “皇帝吃丹药会不会觉得苦啊,要加糖吗?”


    “别瞎说,我猜肯定会加蜂蜜,蜂蜜更甜!”


    “行了你们都闭嘴,我要听我哥说。”


    要不还得是‘术业有专攻’呢,这帮小子简直天生的气氛组,他们来了以后,场子瞬间就被暖热了。


    哪怕你明知道他们是在恭维你,可这种气氛里,真的就发自内心让人觉得开心啊。


    再加上徐焕又喝了点酒。


    他微红着脸,在一帮小子们崇拜惊叹中,说着自己的过往:“我爷爷曾经是户部侍郎,到了我这一代,家室有些没落了。我从小不爱读书,但却对各种矿石很感兴趣,后来皇室都痴迷于炼丹,我就有了活下去的门路。而且也算是真风光过一阵,比我爷爷都风光,经常出入各大皇亲贵胄的府邸,甚至连皇宫都进过——”


    看的出来,徐焕是打开心扉了。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回忆起昔日的风光,整个人甚至都显得意气风发。但很快,他又黯然苦笑道:“但这都是以前了,现在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一顿饭,一杯酒。”


    “不会啊,我倒是恰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对面,陈庚年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绿矾,这种矿石,冶炼的时候会有腐蚀性,用铁锅完全没有办法冶炼成液体,会把铁锅腐蚀烂掉。”


    徐焕闻言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知道:“绿矾冶炼不能用铁锅,会被腐蚀,但是可以试试用泥陶锅。”


    陈庚年摇摇头:“我们也试过,不行,锅子会裂开。”


    这时候,一个模样在四十岁的男人紧张站起来:“县太爷,我猜是你们打造的泥陶锅工艺有问题,煅烧的不够火候。火候到了,肯定不会裂开的。”


    要不还得是专业人士呢!


    陈庚年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帮小子呼啦啦朝着那个男人围过去:“哥,哥你以前是干啥的?该不会是给皇帝烧陶锅的吧,好牛逼!”


    那人叫做葛华,年四十,曾经是京城工部官窑的烧陶工匠。


    他被县衙的小子们敬了酒,红着脸晕晕乎乎开始将自己以前的经历,问完了才知道,原来竟然还是金牌大工匠,他烧制的陶制品,达官显贵们抢着要!


    如果陶制锅可以解决烧制硫酸,那么炼焦炉该怎么解决呢?


    陈庚年继续问,还把手里关于炼焦炉的图纸拿出来,给大家传着互相看。


    很快又有人站出来,是以前在军队煅烧铠甲的,军队冶铁,是有过类似的炼焦作业!


    等听完陈庚年需要的流程以后,大家面面相觑,主要是冶矿里的一种神奇气体,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引导进硫酸液体里嘛!


    最后还是那位冶矿奇才徐焕说道:“葛华大哥,你刚才说,你煅烧的陶制品,不管是高温还是硫酸腐蚀,都能承受得住。那么可以烧制圆通形状的陶制品吗?”


    葛华闻弦歌而知雅意:“完全可以,只要你们把炼焦炉搭建起来,我就能烧制陶制品管道,将炼焦炉里的那个什么气体,排进硫酸液体当中去。”


    看到了吗?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啊!


    当一群专业人才聚集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大家脑洞大开坐在一起聊一聊,就能把问题给解决了!


    困扰陈庚年这么久的化肥工艺制造,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这就是今晚陈庚年的目的,敞开心扉来聊天!


    等聊完以后,大家都看向陈庚年。


    陈庚年二话不说举起杯:“来来来,先喝,喝一个再说。”


    气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彻底松懈下来。


    大家脸上也都有了笑容,不再拘谨,纷纷举起酒杯跟县太爷对饮。


    “厉害,真的很厉害!这个难题,困扰了我好多天无法解决,甚至我们江县地里的大豆棉花,还在等着化肥来救命,结果你们轻松就办到了。”


    明亮的篝火旁,陈庚年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欢喜。他看着流放村的人,像是在看待一群珍宝:“我就说嘛,我请你们来,就是千金买马骨!赚到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好真诚。


    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与欢喜,那种被重视、被尊重,被寄予厚望的滋味,让流放村的人眼睛发红。


    他们都有大本事,他们自己心里当然清楚。


    可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卑微呢?当然是因为被生活,被苦难不停鞭打,早就没了当初的自信和意气风发。


    如今在江县,在这个篝火堆旁,却被这位县太爷,以及他的一群属下所感动。


    并且隐约找回了当年的自信。


    “县太爷,我觉得这帮人,都很不老实!真的,我要罚他们!”


    裴宝来喝了点酒,闹得更加厉害了。他站起来,嘿笑着在每个人身上打量:“你看看,他们每个人都这么牛逼,来的时候一个个却那么谦虚。我当时还在想,县太爷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留住他们,结果啊,都在装是吧?”


    胡铭跟着他闹:“对对,合着你们是真牛逼,却在装没本事。那让我们这群真没本事的人在这里丢人现眼呢。罚他们!让我想想怎么罚,每个人都要说一说,自己以前有多牛逼,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藏着多少真本事。”


    绝了。


    哪有这样的啊!


    说实话,换个场合,换一群氛围组,可能这个场面还蛮尬的。


    自己夸自己,多难为情啊。


    可县衙这帮年轻小子,就是有这种闹腾的本事,笑笑闹闹的,还真就开了一场‘夸夸会’。


    再加上,今晚的氛围也很到位。


    一群闹腾的小子,一点上头的酒精,一个虽然明亮灼人但是你坐在篝火旁,在火光中别人的脸都有些模糊,让你可以安静讲述过往的黑暗场地。


    一切都很妙,就连四月份温柔的晚风,都是惬意舒适的。


    裴莲坐在篝火旁边,一张脸都被火光辉映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能看的出来,她笑的羞涩又温柔:“我以前,是绣纺里技术最好的绣娘,本该应该可以升任女官的——”


    哇,这可真是厉害了。


    所以她这一开口,就引来无数侧目惊叹。


    还有个三十岁的青壮年,据说曾经在工部任职:“京城好几处宫殿,都是我负责去管理修缮的。那个时候,我手底下管着上百工人,宫殿如何修缮,连工部的老大人都要来跟我商量——”


    “当年科举的时候,我是我们那个地方的第一名,考到举人功名的时候,我们整个县城都因此热闹了好几天。”


    “我以前是京城大酒楼的厨娘,后来因为做饭技术好,被王府的老王妃特聘过去——”


    迷离的火光当中,在场所有人都在讲自己的风光过往。


    以前他们是不敢想,不敢提的。可不知道为何,在今晚这个地方,却好似释怀一般,将那些事情讲出来。


    而随着故事讲完,他们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在变好,没有了先前那种颓丧。


    他们本就是最有才气,在各自行业里的佼佼者。


    如今只是明珠蒙尘,暂时跌入泥沼。


    他们不用需要人拽一把,不需要人救赎,只需要有个人轻轻一抚,抚去那些尘埃,明珠就会自己闪闪发光啊。


    篝火旁边。


    陈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这么舒适的窝在麦梗堆里,笑着听所有人讲故事。闪烁的火光当中,他的侧脸和黑夜融为一体,眼神亮亮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温柔。


    娄姝看着这一幕,突然间觉得有种被治愈了的舒缓。


    她见过好多好多优秀的青年才俊,或骄矜、或热烈,但没有一个人像陈庚年这般,沉稳又有力量感,那种扑面而来的人格魅力,你见识过以后,真的很难不被打动。


    难怪,难怪县衙的这帮差役们,会这么喜欢陈庚年。


    包括现如今这群流放村的村民,娄姝敢保证,他们今晚一定会真心实意和陈庚年‘交个朋友’。


    有才情之人遇到赏识,可以一展抱负,这是何等的幸事啊!


    许多流放村的村民,甚至就这样靠在篝火旁睡了一晚。


    好在四月份的天气,也不会着凉。


    大家第二天睡醒以后,一个个神情气爽,那些被苦难生活封印的自信,一点点开始回归。


    他们及迫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向昨晚交到的‘朋友’展示才情。


    可一问才知道,县太爷带着徐焕等人,去研究化肥了。


    大家无事可干,最后一合计:昨晚咱们聊了那么多故事,可是咱大家对于江县,对于县太爷似乎还不了解嘞!


    也是巧了,赵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带着流放村的村民,按照之前的流程,又讲解了一遍江县的传奇故事。娄姝没什么事儿,也去听了。


    听完以后,几乎所有人神情都是震撼的。


    包括娄姝。


    昨晚的陈庚年,是温柔且有力量的,那么敢于对抗天灾沙暴的陈庚年,则是坚韧且执拗的!人力胜天,创造奇迹,这是何等的肝胆勇气啊。


    难怪,难怪这个江县,从县太爷本人,到治下的民众,都如此生机勃勃。


    “真是一片奇迹之地啊。”


    裴莲惊叹过后,跟姐姐说道:“姐,我喜欢这个地方。等爹以后放出来了,咱们搬到这里生活吧。”


    裴蕊重重点头:“爹肯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不仅裴莲、裴蕊姐妹俩,其余流放村的人,也都有了搬过来的心思。


    他们本就是流放之人,如浮萍般漂泊,如今有这样一个奇迹之地,自然愿意搬迁扎根。


    当一群人才,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地方,并且重振信念,想要为这个地方做建设的时候,半点不夸张,他们能创造新的奇迹!


    属于江县的‘技术革新’奇迹!


    因此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来,徐焕等人的实验做的非常成功。


    他们生产出了氮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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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云化肥厂,给老爹下套的儿子们!◎


    陈庚年带着徐焕等人研制化肥的时候, 棉花、大豆植株矮小泛黄的情况,在更多民众家地里出现。


    那些农作物就长在地里,谁路过都能瞧见, 所以根本瞒不住。


    一时间,很多江县人心里都在犯嘀咕。


    这棉花、大豆的长势,瞧着不对劲呐。


    因为顾小牛家是第一个种植棉花大豆,而且后续县太爷也来他家地里查看过,因此同样种植这些作物的民众, 都来他家打探情况。


    可顾小牛心里也慌啊,县太爷当时根本没有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大家再等等,县太爷说了,先适量浇水,他正在想办法研制化肥。”


    顾小牛叹了口气:“化肥和堆肥不一样, 所以大家千万别再施堆肥了, 容易烧苗。”


    换句话说,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等县太爷那边的消息。


    可是这等待的时间, 也太难熬了一些。


    一年就一茬的庄稼要是真出了差错, 烂在了地里,那接下来他们怎么活命啊?


    顾小牛虽然嘴上安慰其余人,可自己跟婆娘夜里就忍不住偷偷掉眼泪,焦虑的睡不着觉。


    因为同村已经有人在盖砖瓦房了。


    他们这批人, 先前做佃户, 就是因为没田,穷。


    现在好不容易有田了, 地里还出了这样的事儿, 眼睁睁看着别家欢欢喜喜盖新房, 能不愁吗?


    顾小牛等人在忐忑焦虑的时候。


    另一边, 陈庚年带着冶矿工匠徐焕、烧陶工匠葛华,以及炼铁工匠鲁平三人,在砖瓦厂后面的荒地里,搭建了一个小型炼焦炉引气装置。


    按照先前大家聊得思路,先挖掘一个深坑,用砖瓦搭建出焦炉。


    别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炼焦装置,江县的铁匠和砖瓦匠,还真就做不出来!


    鲁平以前是在军队里炼制铠甲的,对这种炼制流程算是比较熟悉,这个炼焦炉虽小,内部却包括有碳化区、蓄热区、斜道区、烟道等部分。


    内部用砖瓦构造,外部用黄泥封死,顶部烟道区域经由葛华烧出来的泥陶管道,通向旁边一个陶缸内。


    陶缸下面,是煤炭在燃烧。


    而陶缸内部放置的绿矾块,已经被融化成浓硫酸,但陶缸却好好的,没有被腐蚀或者裂开。


    等加了水稀释硫酸以后,炼焦炉里的氨气被引入稀硫酸里,就制作成了硫酸铵溶液。


    这个其实就是液体氮肥,只不过液体终究不好运输,而且溅出来的话,也会有危险性。用煤炭继续加热,把液体蒸干,就能得到固体硫酸铵粉末,这样施肥也会比较方便,抓一把洒进地里就行。


    前后忙活好几天,见这个‘化肥’终于做了出来,三位工匠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包括一直在这里紧张盯着的孙元河、许彩云夫妇也凑了过来。他们的女儿孙烁金目前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在旁边安静坐着自己玩儿。


    因为听说今天能制作出化肥。


    就连富春以及娄姝都赶过来凑热闹,包括邵安,他是被富先生强行给拽过来的。


    “成了!”


    陈庚年伸出手从冷却的陶缸里捏了一小撮氮肥粉末,笑的十分开怀:“这下秧苗枯黄的情况就能解决了。”


    徐焕好奇问道:“县太爷,这个化肥,真能用于给粮食增产?”


    那当然可以!


    陈庚年点点头,说道:“别看这种不起眼的粉末,它其中含有优质的营养,可以促进庄稼枝叶茂盛,不再泛黄,要是施肥得当的话,拿小麦举例,施加氮肥至少可以每亩地增产五十斤以上,甚至能增产近百斤。当然,目前我们只能做出来氮肥,如果能找到磷矿的话,还能制造出磷肥,再加上草木灰里富含有钾肥元素,三种肥料连续追加下去,江县地里的粮食收成,轻松就能超过五百斤。”


    而这,就是技术的力量啊!


    发展工业制造业,然后反哺农业,才能实现整个社会层面的经济大提升。


    亩产量轻松超过五百斤!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县太爷手里的化肥,都觉得不可置信。


    老天,要是真能达到这个产量,那也太吓人了。


    徐焕也被惊的不轻。


    可震惊过后,他近乎磕巴的说道:“县太爷,我知道哪里有磷矿!距离我们流放村大概二十多里地的一处山里,有磷矿!有一年风雪大,我迷路走到了那边无意中发现的,矿石呈现灰褐色,表面纹路呈砂状,错不了,那绝对是磷矿!”


    要不还得是专业人才呢!


    普通人进山,就算遇见矿产,也不会发现这是何等宝贵的财富。


    “当真?”


    陈庚年闻言大喜,急声问道:“那你可还能找到那磷矿的具体位置?”


    单一施加氮肥,肯定还是不够的。


    如果开采出磷矿,那就能制造磷肥,磷肥氮肥先后追加下去,那这波大豆和棉花肯定就不愁产量了!


    等到今年夏种过后,小麦地里就可以追磷肥氮肥。


    那就又是一波生猛的增产!


    徐焕点点头:“肯定可以,我先前一直跟矿石打交道,对这种东西很是敏感,只要去过一次,就算忘记具体方位,也更根据地形地质去找到的。”


    做出了氮肥,陈庚年已经足够惊喜,没想到今天还有更大的惊喜,他当即道:“那这样,本官差人陪你再去一趟,我们得尽快确定那磷矿的具体位置,然后想办法开采。”


    说话的同时,陈庚年在思索着这事儿该派遣谁去。


    不远处,富春推了邵安一把。邵安微微一愣,随后站出来主动道:“县太爷,这事儿由我们工房出面去办吧。徐焕不仅帮助您制造了氮肥,还发现了磷矿,不如将他收编在工房门下,做我们工房的胥吏。”


    竟然直接被收编了!


    徐焕大喜。


    葛华和鲁平两位工匠,都羡慕的看向徐焕。


    陈庚年略作思索,点头笑道:“行,徐焕,你若是有这个意思,以后就跟着邵安吧。”


    那当然愿意啊!


    徐焕感激道:“多谢县太爷赏识!”


    磷矿事关重大,徐焕不敢耽搁,当即和邵安商量着,即刻出发去搜寻。


    富春乐呵呵看着这一幕,笑的十分舒畅。


    从徐焕来到江县的那一刻,其实富春就盯上了他。


    这绝对是个超级大人才啊!


    冶矿,看似没什么作用,但其实作用大了!皇帝沉迷于炼丹,于是徐焕这种匠人,只能沦为给达官显贵炼制丹药。


    但实际上呢?


    冶矿相关的,刀、矛、箭、盾、盔甲等军事冷兵器,甚至火/枪、火/炮等热武器,都是需要冶炼各种金属矿产才能制造出来的啊!


    富春本来还想着,再观察观察徐焕。


    但现在看来,昨晚县太爷那波好感值刷的太生猛,徐焕竟然毫不犹豫把磷矿的消息都拿了出来。对于这样有实力,还愿意表忠心的人才,当然要赶紧收归麾下啊!


    不仅徐焕,那个能炼铁制造盔甲的鲁平,同样是个不可忽略的人才。


    江县虽然这群刚组建起来的民兵不太靠谱,可实力不够装备来凑,先给他们人人造一副盔甲,配上长/枪,以后若是有机会,去抢一波流寇马贼之类的,人人配上马匹。


    只要装备配得好,打周围一些不入流贼寇就跟玩儿似的,随便欺负!


    多干几场‘胜仗’,民兵们信心起来了,那实力不就也跟着来了?


    听说流放村这波人才里面还有人做过百夫长,懂练兵。


    富春已经在心里思索着,赶紧让县太爷张罗着,把练兵的事情提上日程。


    当然县太爷这会儿肯定是没有时间的。


    化肥做出来了,得赶紧先去地里做实验,然后组建化肥厂开始加班加点搞生产啊!


    许彩云看着那陶缸里的化肥,表情晕晕乎乎的:“县太爷,这,这化肥,作用真这么大,能增产上百斤?”


    自从心结被解开以后,她身上那种尖锐感全都消失了,又出于对女儿的愧疚,让她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开办化肥厂,赚更多的钱,给女儿买人参!


    “对,如果单单只是氮肥的话,我或许还不敢保证。但是彩云婶儿,你也看到了,我们马上还能制造磷肥。氮肥磷肥加起来,一定可以的!”


    陈庚年笑道:“这几天你跟我孙叔一直都在这里忙前前后,大概的制作流程你们也都看到了。仅仅只有这一个小的炼焦炉肯定是不够的,接下来得建造好几个大的炼焦炉,你们得把厂子也建起来,招十几个工人开始干活儿。厂子的地址,就挨着物流厂、建筑厂那个区域去盖吧,以后那边我准备规划出一个开发区,所有的厂房都会集中在那里。至于厂房没有建起来的前期,你们先把人招了,把自家宅院做临时办公房。开采绿矾的,制作化肥的,盯着炼焦炉的,管理资金的,以及对接市场出售的,这些基础岗位都要招到相应的人,才能保证厂子运转。要是有些事情不懂,你们就及时问孙成,他肯定懂。化肥是大家种地必不可缺的东西,制造出来以后,肯定不愁卖,不仅江县人会买,以后甚至还能运输去凉州售卖,等稳定住赚钱渠道以后,还可以去凉州开分厂。”


    许彩云听得直眼晕。


    别说许彩云,甚至连孙元河听到这些繁琐的流程,都有些心里没底。


    可这巨大的利润前景,又让夫妻俩心头火热。


    娄姝同样在眼馋,这化肥的功效也太吓人了!


    可她到底是跟陈庚年刚认识,也不太好直接上来搭话,见这会儿陈庚年主动提到凉州,她立刻插话进来,急切道:“县太爷说的对,我们凉州肯定需要的!不管是销售到我们那边,还是来我们凉州办厂,凉州都十分欢迎!”


    能不欢迎吗?


    亩产量五百斤啊!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许彩云和孙元河听到娄姝这话,心里有谱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这个厂子,他们一定要开!-


    先不说孙家准备开厂子。


    陈庚年研制出氮肥以后,用麻袋装着,一大缸的氮肥,装了整整两麻袋,赶去了顾家村。


    他怕自己再耽搁下去,民众们心里一直提心吊胆难受。


    事实上见到县太爷终于来了,顾小牛的婆娘直接哭出声。


    这段时间真的太难熬了啊!


    “制造化肥用了点时间,久等了。但你们放心,接下来肯定一切都会顺利的。”


    陈庚年安慰着顾小牛夫妻,然后教他们施肥:“大豆本身有固氮的作用,它需要的氮肥相对来说比较少,所以一亩地里施加十斤就行。棉花地里需要的氮肥相对较多,每亩地追三十斤。你们把这些肥洒进地里,基本上过几天,秧苗泛黄的情况就能得到解决。不过后续还得再追一次磷肥,这个磷肥目前还没有生产出来,不过你放心,现在棉花大豆还是秧苗期,再长大一些施加磷肥也不算晚。”


    氮肥?磷肥?


    顾小牛夫妻听得很是茫然,包括其余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也不懂。


    陈庚年笑了笑,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


    他指着旁边的麦田,说道:“大豆和棉花因为是第一次种植,能产出多少斤暂时我还不清楚。但如果磷肥氮肥施加在麦田里,少说每亩地能增产五十斤。”


    他已经尽力说的很保守了。


    可周围民众们还是惊的瞪直了眼,要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增产五十斤,那江县的粮食亩产量,岂不是能达到四百斤以上!


    娘嘞,那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吃白面馒头了啊!


    所有人都看向县太爷带来的化肥,目光炙热。


    这个化肥,他们一定要买!


    顾小牛也惊呆了。


    他这会儿劲头很足,一边在地里撒肥料,一边回头问县太爷:“县太爷,那这个化肥,去哪里买?贵不贵!”


    价格,永远都是老百姓关心的问题啊。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庚年笑道:“孙元河老爷你们知道吧,他家这几天准备开化肥厂,到时候化肥的售价,都会公布。不过大家放心,价格肯定都会很合理的。”


    众人闻言愣住。


    这次县衙不开厂子了啊,改成乡绅老爷开厂?不过这个区别不大,但很多人想到了另一点,开厂,肯定就会招工,那就代表又有赚钱的岗位了啊!


    因此,有头脑灵活的,当即转身就跑:“我去孙老爷家里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他这一跑,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还真有人跟着一起去的。


    周围人看的直发笑,连陈庚年都忍俊不禁。


    江县民众们现在的赚钱意识,可真够敏锐的啊!


    而那氮肥,也确实如县太爷所说,真的有治疗植株发黄的功效。


    氮肥施下去短短两天,地里的大豆、棉花秧苗就有转绿的征兆!


    顾小牛夫妻开心坏了。


    其余人也都来凑热闹看稀奇,大家聊着县太爷新发明的氮肥、磷肥,一个个神情向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在民众们当中流传。


    “县太爷那天在顾小牛田地里,把话说小了!那个氮肥和磷肥一起施加下去,粮食亩产量很有可能突破五百斤!”


    “娘嘞,五百斤?真能有五百斤?你听谁说的?”


    “当时他们在砖瓦厂后面做化肥实验,有砖瓦厂的员工亲耳听到的,那还能有假!”


    “每亩地五百斤粮食,这,这,我的老天爷啊。”


    “以后家家户户吃白面馒头的好日子要来了。”


    “不管怎么样,今年夏种的时候,咱们都得买磷肥氮肥,地里保准能增产!”


    一时间,整个江县都因为化肥一事而轰动。


    大家热切的期盼着,期盼着赶紧夏收,然后种上新一轮粮食,追加化肥,获得更高的亩产量。


    当然,那些种植大豆、棉花的民众们,则是眼巴巴盼着。


    孙元河老爷家的化肥厂什么时候开业,大家都等着用化肥呐!-


    而被人们惦念着的孙元河、许彩云夫妻,却失眠了。


    夜里,许彩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把油灯点亮,然后把柜子里的钱匣子小心拿出来,开始数钱。


    孙元河听到动静,坐了起来。


    许彩云有些不自在:“吵醒你了。”


    “没事。”孙元河问道:“是因为担心钱不够吗?”


    开厂子,要建房,要招工开工资,要出本钱,各种乱七八糟的开销,就算他们是乡绅家庭,也有些捉襟见肘。


    许彩云闷声说道:“凑一凑,勉强应该是够的。但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其实她是想从丈夫这里得到一些安慰,哪知道向来沉稳的孙元河竟然也苦笑道:“我最近也一样,心里怕的厉害。”


    许彩云怔住了。


    然后就见孙元河凑过来,将她揽在怀里。


    许彩云已经忘记,上次她们夫妻俩这样靠近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年似乎她总在各种抱怨、咒骂。


    但眼前这个男人,都会默默的包容她。


    “我当了十几年的乡绅老爷,早就把年轻时候学的东西都忘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有时候坐下来想一想,好像以前每天都无所事事,所以到了这种关键时候,才会下意识觉得害怕。这次开厂子,咱俩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要是全都赔了进去——”


    孙元河说道这里,叹了口气,笑道:“所以这事儿我可不敢自己干,到时候赔钱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我想着,咱家这个化肥厂,你来做厂长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彩云化肥厂,我给你打下手。”


    啊?


    许彩云闻言下意识有些慌:“不行不行,我哪能干得了厂长呢!”


    可孙元河却难得执拗一次,他说道:“我这跛子,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况出去谈生意——”


    许彩云闻言脸色骤变:“谁敢说你跛子!我撕烂他的嘴!”


    可话说道这里,她却瞧见孙元河在笑,于是猛然意识到,这些年一直把‘跛子’挂在嘴边骂人的,其实反倒是她自己。


    许彩云张了张嘴。


    没等她开口解释,孙元河温声说道:“我懂,我懂,不要说了。这样,这个厂长你来做,咱俩一起出面张罗经营,好不好?我不再想自己是个跛子,你也别再想自己对不起烁金对不起孙成,都别想这些了,行吗?彩云,咱俩都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咱换个活法吧。不论什么对错,不想那些不好的,咱俩互相扶持着,过点安生好日子,好不好?”


    许彩云怔怔看着孙元河,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止不住的流淌。


    日子变好了,心结也解开了,她有一双儿女,还有眼前这个始终不离不弃的男人,她确实该换个活法了。


    折腾了十多年,谁都会累的。


    怎么别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就她许彩云不行呢?


    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愿意嫁给孙元河,就是想跟这个男人一起过好日子的啊。


    兜兜转转走了这么多弯路,就算是出于补偿或者愧疚,她也该把日子掰正了!


    于是,许彩云靠在孙元河肩头,一边点头,一边无声流泪。


    等到了第二天,孙元河当着全家人的面,公布了化肥厂的名字:彩云化肥厂。


    许彩云多少有些赧然。


    孙成和孙烁金却非常给面子的鼓掌。


    许彩云歉意的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又看向孙成,迟疑道:“孙成,娘想跟你说一声对——”


    “娘,别说了。”


    孙成憨笑道:“一家人,什么对不起谁,什么对和错,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十年八年都掰扯不清。要我说,咱谁都没错,错的是以前总是互相不理解,搞得家不是家,每个人都深受折磨。往前看吧,妹妹还等着你赚大钱吃人参呢,你以后可是咱家的顶梁柱。”


    孙烁金露出和哥哥同款憨笑:“吃人参,顶梁柱!”


    许彩云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而后,孙成又拿出一份企划书,耐心给自己爹娘讲解:“按照现在江县氮肥的需求量,我们得先建造四个大型炼焦炉,十天时间出一次氮肥,一个炼焦炉带四个大缸——煤炭要去挖矿那边直接拉,这样便宜——招人的话,我建议是先招十五个,不够后面再招——”


    许彩云和孙元河认真听着,时不时小心翼翼询问。


    孙成都能认真给他们解答。


    这个时候夫妻俩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儿子,已经成长的如此迅猛,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事后,脑子里塞了各种知识,尚有些浑浑噩噩的许彩云跟孙元河打气:“咱儿子这么优秀,做父母的也不能落下,这个厂子,一定要开起来!”


    孙元河笑着调侃道:“好的,许彩云厂长。”


    人到中年,砸上全副身家再创业,这绝对是一件特别特别需要勇气的事情。


    孙家夫妻就这么咬牙迈出了第一步。


    彩云化肥厂招人一事,在江县也被当做谈资聊了好几天。


    这可是第一位乡绅老爷开私家厂呢,而且开的工资可不低,普通员工二百二十文每月,比县衙的厂子薪资给的都高嘞!


    没几天过后,孙家就热闹起来。


    新厂子刚刚选好地址,还没来得及动工,炼焦炉倒是在厂子附近已经开始搭建了。至于员工们办差事,就只能在孙家宅院里。


    曾经这里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被砸碎的家具,整个家里都是清冷没有生机的。


    如今却被十几个员工充斥,还有一些临时桌椅、契书资料,煤块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很乱,但是却莫名觉得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厂长,咱第一批煤炭要多少斤?”


    “厂长,徐家村想一次要两百斤的氮肥,他们要的多,问咱能不能给便宜点?”


    “厂长,新到的一批绿矾到了,我清点以后让他们送去厂子那边。”


    “厂长,青砖瓦咱要多少啊?”


    当厂长真的太忙太忙太忙了。


    尤其是刚开业项目开始运作以后,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砸过来,事无巨细都要你来给主意。哪怕有儿子、丈夫帮忙,许彩云都忙的脚不沾地。甚至连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工作。


    但忙起来也好,忙起来,她就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而且人一旦忙起来,不自觉就会忘记一切负面情绪,整个人都显得有股干练劲儿。如今的许彩云,身上早就没了先前的戾气,头发利落扎起来,走路风风火火,在自家院子里,给员工们下达命令。


    这时候,院子里的一只鸡突然被惊动,从鸡笼里飞着扑棱出来,引来员工们一阵惊呼。


    有员工壮着胆子说道:“厂长,这鸡想中午招待我们呢。”


    院子里一阵哄笑。


    被大家盯着的许彩云也笑出声,随后豪迈一挥手:“最近忙,大家都辛苦了,中午杀鸡,吃顿好的!”


    哇,真杀鸡啊。


    这下整个院子的员工们都欢呼出声。


    院子角落里,正在自己玩儿的孙烁金也在欢呼:“杀鸡,吃好的!”


    今日休沐,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却被吵醒的孙成推开窗户。外面阳光大好,春日微风在院子里打着旋儿的绕,她娘在一群员工的欢呼声中,笑的十分灿烂。


    真好啊。


    孙成憨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早啊。”


    “懒鬼!”孙烁金瞪了一眼哥哥,但很快就没忍住贴了过来,兄妹俩一起看向许彩云,都在笑。孙烁金憨笑道:“喜欢现在的娘,好开心,好漂亮!”


    是吧。


    孙成点点头,笑道:“以后咱家会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好。”


    孙元河清点完那批送来的绿矾,踉跄着走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于是他也没忍住眯起眼睛笑起来。


    另一边,孙家院子外侧,靠近鸡圈位置。


    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互相埋怨。


    “胡志峰,都说了让你小心点,你差点就露馅了!”


    “我哪里知道这边是鸡圈,我都多少年没来孙家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刚才看到了吗,里面什么情况?”


    被问话的胡志峰咽了咽口水,涩声说道:“里面看着,看着可厉害了!有人在算账,有人在清点货物,没瞧见孙元河,但她夫人在忙碌着张罗,办事儿麻利的很,还说什么市场调研,渠道铺送之类的,完全听不懂。”


    娘嘞,这么高级!


    裴仲、陈申等几个乡绅老爷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是颓然,以及焦虑。


    他们今天,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因为听说这个化肥厉害的很,施肥以后能增产百斤,特别赚钱!他们按捺不住啊,可如今一打探完消息,心里更没底了。


    孙家看样子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人家孙元河不愧是孙元河,说支棱就支棱起来,唯独他们这群人,还在无所事事。


    听完胡志峰的话,裴仲蹲下来,靠着墙焦虑的挠头发。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先前说‘摆烂躺平气死那帮小子’的话,崩溃道:“不行了,自从听说孙元河开始办厂以后,我已经三天没睡个好觉了,整晚整晚的失眠,我难受啊。我一想到以后田地荒废,没人给我干活儿,我得自己去种一百多亩地,我就焦虑。咱老哥几个,别再闹腾了,咱都老大不小了,再这么厮混下去,哪还有什么以后啊?咱学点好行不行,咱开厂子,咱也赚大钱,咱也支棱起来吧。”


    这下,老哥几个谁都没再反驳这话。


    最后众人都看向陈申。


    陈申一咬牙:“行,那咱一起去县衙,我找我家那小子谈,他那里肯定有开厂子的门路。”


    于是,一帮乡绅老爷们当即匆匆赶往县衙。


    他们这一行人扎眼的很,基本上一走上街道,就被巡逻的差役们瞧见,然后汇报给了裴宝来。


    裴宝来当即笑道:“快快,快通知县太爷,就说鱼上钩了,准备下套!”


    83  ? 083


    ◎不靠谱工厂老爷和他们的冤种儿子。◎


    赶在裴仲等人去县衙之前, 裴宝来仗着腿脚灵活,从小路抄近道,气喘吁吁回到县衙办公房。


    此时的办公房里, ‘乡绅二代’们都在安静等待着。


    瞧见裴宝来,胡铭赶紧问道:“怎么样,到哪里了?”


    裴宝来狠狠喘了口气:“县衙门口呢,天明正在接待他们。待会儿县太爷会出面安抚,然后就是咱们的表演时间了。”


    至于怎么个表演法呢?


    很简单, 阴阳怪气看不起人疯狂把自家老爹使劲‘踩’一顿就对了。就他们各家乡绅老爹那德行,不给点刺激,还真办不来事儿。


    大概过了不到一刻钟,裴仲、陈申、胡志峰几人,在牛天明的带领下, 去了县太爷办公室。


    陈庚年佯装惊讶道:“爹?裴叔, 胡叔,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几位乡绅老爷互相对视。


    最后还是陈申轻咳一声, 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庚年, 我们这不是听说,你孙叔那边办了化肥厂,好像还挺有前景的。所以来问问你,还有没有别的开厂子门路。”


    “你们也想开厂子?可以啊, 爹, 还有几位叔,我早就劝过你们了, 是时候该做出一些改变。”


    陈庚年笑道:“刚好, 我现在准备去办公房开个会, 宝来、胡铭他们也都在呢。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等, 我找他们商量下。”


    那肯定得开会商量下,这么大的事情,不能马虎。


    裴仲闻言赶紧说道:“行行,那庚年你赶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等。”


    陈庚年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笑道:“咱都是自家人,叔你们放心,我这早就给你们准备着呢。其实开会也不为别的,就是问问宝来、胡铭他们的意思,看他们觉得你们适合开什么厂子。”


    啊?


    听到这话,几位老爷神情都有点不自在。


    等陈庚年带着文件走了出去,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胡志峰咂摸出味儿来:“意思是,庚年早就给咱们准备好了退路,但具体谁适合干什么,他还没下定主意,让那帮小子来决定?”


    裴仲也有些恼羞:“咱们开什么厂子,凭什么要让他们来替咱做决定!还商量着开会,这会一开,保准十句话里八句半都是看不上咱的!”


    等裴仲这话说完,几位老爷互相对视,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不行,他们得去听一听!小子们在家里‘教训’他们这帮老爹就算了,总不能在外面也这样吧?


    胡志峰迟疑道:“我们家胡铭,在外面肯定会给我留点面子。”


    陈申更加笃定:“庚年这孩子,在家都很尊敬我,在外面肯定不会下我脸面。”


    他俩真的好有自信。


    搞得裴老爷也开始迟疑起来,努力回想自己跟裴宝来的父子情,不确定的说道:“宝来那小子,最近确实挺嫌弃我的,但好歹我也是他爹,不至于真在开会的时候也嘲笑我吧?”


    于是,几位老爷猫着腰,就这么鬼鬼祟祟的蹭到了办公房外面。


    最近是春天,风很清爽,办公房的窗户都在开着,他们贴墙躲在一旁,完全能挺清楚里面在说什么!


    办公房里。


    陈庚年走进去,跟众人无声对视。


    裴宝来做出个询问的眼神,陈庚年随意指了指外面。


    大家顿时了然。


    都是亲爹跟亲儿子,谁不了解谁的臭德行。


    他们要是能忍住不来偷听才怪了。


    “开会之前临时说个事儿,刚才我爹,还有宝来你爹,胡铭你爹,以及其余几位叔,过来找我了,他们这会儿在我办公室里坐着呢。”


    陈庚年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说道:“我听他们的意思,是见孙成爹开了化肥厂,前景挺好,他们也想试着开个厂子,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办公房外。


    乡绅老爷们屏住呼吸,甚至在心里想着,或许自家小子会在会上夸一夸自己,然后替自家争取一个好的厂子项目。


    结果陈庚年话音刚落下,整个办公房里突然毫无征兆一通哄笑。


    乡绅老爷们:?


    裴宝来笑的最大声,笑完以后嘲弄道:“我爹竟然来找你,说想开厂子?真的假的啊!老裴真想上进了?县太爷我跟你说,这些天他真的给我愁死了,我巴不得他赶紧开个厂子支棱起来。可现在一听说他想开厂子了,我又觉得不靠谱。他能跟我孙叔比?我孙叔人家有学识有眼光人还稳重能扛事儿,人家赚钱也是应该的。就我爹那臭德行,他能开个屁的厂子啊。得,我家先退出啊,这些好项目你们先挑吧,挑完了以后剩下些无关紧要的,我随便拿一个回去糊弄他交差。干好了赚点小钱,当然大概率是干不好的,总之他别把家里老本全赔光了就行。”


    裴仲:“……”


    听完这番话,他气的脸都扭曲了。


    胡志峰和陈申在旁边捂住嘴一脸幸灾乐祸。


    可很快,这俩老爷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裴宝来说完以后,就听胡铭接上话茬:“我爹也不行,算了吧。他那倔脾气,我怕他开了厂子跟员工吵架干仗然后闹离家出走。况且开厂子这事儿,又不是闹着玩,他们现在无非就是被孙叔的化肥厂给刺激了,脑子一热过来决定开厂子,跟闹着玩儿没什么两样。回头我跟我爹说,让他安生在家待着,别再折腾了。”


    再接着,一帮小子们都在欢乐的吐槽自己亲爹,整个办公房里气氛相当之‘融洽’。


    殊不知外面的老爹们都要气疯了。


    最后。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县太爷,你爹不是也来了吗?你给你爹选个好点的项目试试啊。”


    陈申紧张的竖起耳朵。


    结果就听他儿子笑着摇摇头:“算了,先前我在家提过好几次,他看着也没有要开厂子的意思。大概是年纪到了,没什么奋斗心,而且能力也确实不到位,我家也不参与了吧。要是田地到时候没人种,就变卖出去,留几亩地够他和我娘吃喝养老就行。我这俸禄,养他俩还是没问题的。”


    陈申大怒。


    他今年才36岁,他养什么老?


    看不出来啊,陈庚年平时在家从来没刻意贬低过他这个老子,结果心里其实是这么想他的?


    憋屈。


    忒特娘憋屈了!


    父子之间的关系大多数都是很微妙的。


    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父亲,不靠谱草包脾气差等等缺点,但一听说对方看不起自己,分分钟就会破大防。


    这其实就是个最简单粗暴的直钩钓鱼法,半点技术含量没有,全都是‘感情’。


    但起到的效果绝对惊人。


    一开始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破防的陈申陈老爷脸色一黑,当即也顾不得别的,怒气冲冲一把推开办公房的门走进去。


    有他带头,胡志峰、裴仲等一帮老爷也都相继跟上去。


    办公房里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住。


    两拨人互相对视,老爹们怒气冲冲,儿子们神情尴尬。


    恍惚间,时间似乎倏然倒退,退回去年夏天的那个晚上。


    当时这帮乡绅老爷们,互相嘲笑着自己的草包儿子不适合做差役,然后被藏在里间的一群儿子们抓了个正着。


    多有意思,也就短短一年的时间而已。


    双方突然间就调换了位置。


    陈庚年似乎也没有料到老爹会突然进来,愕然过后,尴尬道:“爹?”


    陈申重重一哼:“县衙这地方,没有父子,只有官民。回县太爷的话,草民这次过来,是想申请开办工厂。”


    老陈牛逼!这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解气!


    裴仲在心里给陈申好一通吹嘘,然后恶狠狠瞪了一眼裴宝来,这才对陈庚年说道:“陈老爷说得对,县太爷,我们都想办工厂。”


    奥。


    陈庚年闻言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里面是一些厂子的资料,你们先看看。”


    陈申赶紧接过来,几位老爷凑到一起,眯起眼睛看上面的内容。


    水泥厂?铺路的?没听说过。


    纺纱厂,这个懂,但棉花还没种出来,种出来以后谁知道什么德行。


    磨油厂,说是能磨油,但大豆也还在地里。


    几位老爷看来看去,也琢磨不出来个名堂。


    而且最要命的是,基本上开个厂子的话,就得把全副身家砸出来,这——属实有点像是在下赌注啊。


    看完这个资料上的内容,几位老爷身上的气势都莫名矮了三分。


    “爹,要不算了吧。”


    裴宝来适时插话道:“你要真开个厂子,咱家所有积蓄都得掏空,还会特别累。不如你先回家再想想,要是后面真没人干活了,那大不了把地卖了,有几亩地够你吃穿就行。”


    行个屁!


    这话根本不是在劝说,简直就像是在煽风点火。而且隐隐还把危机点了出来:不开厂子,你迟早会完蛋哦,家里的地也保不住哦。


    既然开与不开都有完蛋的风险,那不如去拼一把。


    至少现在能争口气!你小子不是说我肯定开不起来这个厂子吗?我偏要开!


    “我不是你爹,别叫我爹!回去再跟你算账!”


    裴仲咬牙说完,直接跟陈庚年说道:“县太爷,我办厂子,我要办——”


    裴宝来又说道:“纺纱厂肯定不行,你天天爱穿新衣裳,纺出来的布全给你自己穿身上了,得赔死。”


    裴仲:“就开纺纱厂!”


    “裴叔,现在棉花还没种出来,开纺纱厂的话,我的建议是先织麻布。刚好,现在山林里的野苎麻都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我这里还有几位从凉州过来的绣娘,技术都很厉害,可以引荐给你。其余人你可以在县区内自己招,招到以后,这绣娘带这些学徒。先织几个月的麻布,走走流程,熟悉下业务运转,麻布在县区内售卖也比较容易。后续八月份棉花收出来,就可以仿制棉布,到时候不论是在县区售卖,还是出售去凉州,都看你自己的选择。”


    陈庚年说着,把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拿出来放在桌上:“至于利润分配,和我跟孙叔他们谈的条件一样,你要给衙门缴纳一成的税收,除此之外,衙门还要占一成的技术干股。所以你们的账目一定要做明白,衙门会随时查账。等你签约这个契书以后,人才、技术,厂子选址批地,衙门都会尽快帮你搞定。当然还有几个要提前说好的事情,一是你们的厂子必须要在盈利的情况下,给衙门足够的税收和分红,并且帮助衙门维持县区民生经济安稳,给民众们提升岗位,并且反哺农业发展。就比如你的纺纱厂,今年年底之前至少要提供二十个岗位,未来三年要打开县区以及凉州市场,你收更多的棉花来织布,民众们才会愿意种更多的棉花,这样大家才都能富裕起来。鉴于你是第一个开棉花厂的,衙门会给你一个政策保护期,到今年秋收之前,县区只会有你一家棉纺厂。但这不是垄断技术,其余乡绅们也都要各自想出路,他们也会有开棉纺厂的打算,而且纺纱厂开多了今年棉花也不够分,反而大家一起赚不到钱。你要是能力够强,最先稳住市场,那以后不管别家有多少棉纺厂,你都能有自己的生意。如果不能实现盈利,那就只能申请破产。还有,后续如果要走物流厂的运输链,那么你们还得跟物流厂那边分利润,这个暂时定的收费标准是五个利润点。还有,棉花纺纱织布是新技术,到时候你还得买一批新型纺纱机、织布机,这些机器都还挺贵的。你趁着这几个月多做点业务赚钱,后面买新机器的时候才不会捉襟见肘。”


    裴仲被这么一段话给砸蒙了。


    包括胡志峰、陈申等人也都在懵。


    其实他们也就憋着一口气,对开厂子这种事情毫无概念。


    刚才还气势汹汹对峙呢,结果一转眼,陈庚年给他们聊上了开厂子业务相关,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听得让人心慌。


    知识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


    所以,刚才怒气冲冲,想要争一口气的裴老爷,看着递来的契书,迟疑了。


    裴宝来:“看吧,我都说了,他不行!”


    裴仲:啪!


    一个手印当场就按了下去,因为按得力气太大,那‘啪’的一声动静在办公房里回荡。


    但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这时候,陈庚年已经眼疾手快,把契书收了回去,赞叹道:“裴叔,厉害啊!这魄力,你不赚钱谁赚钱。”


    裴仲闻言立刻站直了腰板。


    而在裴老爷身后,陈申、胡志峰人都傻了。


    不是,你不再多问几句的吗?就这么签了?


    可刚才气势汹汹进来要办工厂的是他们,现在迟疑的也是他们,如今早就骑虎难下。尤其是裴仲已经签了契书,陈庚年等人都看向他们,目光微妙。


    破罐子破摔稀里糊涂签了契书的裴仲还在旁边拱火:“签!老陈,老胡,有什么不敢的,签就完事了!让这帮小子看不起咱,咱支棱起来给他们看。”


    裴老爷本事不咋地,拱火起哄的能力属实不小。


    陈申和胡志峰互相对视,一咬牙,也跟着签了。


    胡志峰选择开磨油厂。


    陈申选择开水泥厂。


    水泥厂其实很快就能营业,陈庚年想的是,先把江县县城都铺上水泥路。


    至于磨油厂,大豆还没下来,流放村里有几个人曾经做过米粮营生,陈庚年的意思是,先让胡志峰把石磨之类的都准备好,人员也都配备上,做磨制面粉的活儿,送一批面粉去凉州售卖。后面等大豆收上来,就能用这些石磨磨豆油。


    但其实签了契书以后,几位老爷心里都开始哆嗦了。


    可他们仍旧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带着契书,在儿子们的注视中离开了县衙。


    等出了县衙以后。


    胡志峰哎呦一声靠在墙角:“不行不行,我这心里实在慌得很。大豆磨油技术我没听懂,磨面粉要多少石磨,买多少头驴?完了,这投入量也太大了!老裴,都怪你,问都不问直接签了!”


    裴仲这会儿也一副欲哭无泪的德行:“我这不是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投入量比你更多,我还得买那见鬼的纺纱机、织布机。不对,我得去打听打听怎么收割苎麻。也不对,得先招人啊!”


    陈申更头疼。


    他现在还不知道水泥做出来以后卖给谁,而且相比于磨油纺纱,制造水泥也算是个新奇技术活儿,需要等县衙的技术支援。


    几位老爷惨兮兮对视,如今冷静下来,只觉得前路渺茫一片黑暗。


    他们——真的行吗?-


    县衙,办公房。


    等老爹们走后,一帮人坐在那里吭哧吭哧直乐。


    “行了,别乐了。”


    陈庚年翻看着手里的契书,笑道:“现在他们总算是同意开厂子了,技术我这里都有,人才嘛,都在建筑厂里住着,随时磨拳霍霍准备上岗呢。后面你们都辛苦些,随时盯着。”


    虽然说流放村这群人才,补齐了江县最后的一处缺点。


    但也得乡绅老爷们支棱起来,带着这群人才把活儿干好啊!


    可听到县太爷这话,裴宝来疑惑道:“什么叫做我们辛苦些?”


    陈庚年觑了他们一眼:“不然呢?谁的爹谁负责带呗,你们都当自己是孙成呢,有个省心的爹。”


    被点名的孙成嘿嘿得意一笑,他老爹确实很优秀。


    至于其余人则是痛苦哀嚎出声。


    合着他们给自家老爹下套,最后自己反倒是成了要去给老爹善后的冤种儿子?


    不是吧-


    江县其余人可不知道,县衙差役们的痛苦。


    他们兴奋极了!


    因为就在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县区内疯传。


    “胡志峰老爷,陈申老爷,裴仲老爷都开了厂子!都在招人呢!好像每个厂子都要接近二十个人。”


    “每个人的薪资都最低在两百文!”


    “胡老爷说是要开磨油厂,还提前去预定了田地里的大豆!就是县太爷带回来的新种子,价格给的特别高,是粮食的两倍还多一点。”


    “乖乖,大豆这么值钱?那我明年也要种大豆!”


    “不仅仅是大豆,你可听我说吧!裴老爷提前去预定了棉花,一斤的价格,是大豆的两倍,是粮食的接近五倍!我的老天爷,这可太疯狂了。”


    “吓!都在地里还没长出来呢,就已经被预定上了?”


    “快快,我们赶紧去。徐家妹子,你不是会做点针线活儿吗,去裴老爷家的工厂试试,万一被选上了呢!”


    “水泥厂是干啥的?”


    “说是铺路的,我也没搞太明白,但是有消息说,县太爷准备把整个县城的路都重修一下。”


    “天呐,全县城都重新修路?县太爷好大的手笔!那咱是不是又有活儿干了,修路也会招工给钱的!”


    “不仅全城修路,县太爷还要盖个什么人才公寓楼,好几层楼那么高呢!地址都选好了,就距离县衙不远,马上也要招工!”


    一次性开了那么多厂子,有好多赚钱的岗位营生,似乎县衙还准备修路盖楼,大家更不愁没赚钱门路。


    连地里种的庄稼,现在都是金疙瘩咯!


    顾小牛夫妻俩最近也不掉眼泪了,嘴角都快要笑僵了。


    村里人瞧见他们,个个都羡慕又眼馋。


    那大豆和棉花,真的太值钱了!


    等明年,他们也要种植!


    江县的民众不知道,县太爷招来的这批人才,直接带动了一次‘技术革新’。


    而这次革新,家家户户都能受益,连老老实实种田,都能赚到钱。


    最近人们走家串户,都在聊这些新的工厂,聊棉花大豆,还有更重要的,化肥!


    大家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因为眼瞅着又有了赚大钱的机会,这样一来,盖砖瓦房的钱绝对是有着落了!


    舍不得买煤的人家,也都咬牙囤了一些煤。


    快六月份啦,这次夏种肯定还会很忙,到时候没工夫做饭,买点煤缓和一下。


    等六月收割完粮食,地里都要洒下化肥,再来一波粮食大增产。


    粮食收成多的吓人,棉花大豆更赚钱,盖砖瓦房不再只是空想,空闲时期还有这么多岗位可以搞创收,做饭都要节省力气烧煤球。


    哎呦,这好日子,真是蹭一下就来咯!


    不仅江县的民众们在激动。


    住在建筑厂临时厂房里的流放村人,也都在激动着。


    他们在这里住着歇了好几天,歇的都有点难受了,一直只吃饭不干活,大家心里没底啊。


    而且干活才会有钱拿!


    随着磨油厂、纺织厂、水泥厂、化肥厂开始招工,他们这批技术骨干人才,也要开始忙碌起来。


    这天一大早,裴莲、裴蕊姐妹二人收拾利索,去了裴仲家。


    裴仲开的‘裴家纺织厂’,聘请了她俩做技术骨干。


    说起来也是巧,他们姐妹竟然跟裴仲老爷同姓,虽然肯定是毫无关系,但有这么个由头在,也能跟老板拉近一下关系。


    姐妹二人多少有些紧张,不知道这里的乡绅老爷好不好打交道,一路上都在想待会儿该怎么说话。


    看到了裴家,大门紧闭,一群员工都在外面等着。


    裴莲疑惑上去询问。


    旁边有人无奈说道:“裴老爷还在睡着,没起来呢。说是让咱自己找地方先打发时间,工资照样发。他说反正以后要上好多天的工,早晚都有得忙活,不急这一天。”


    啊?


    裴莲惊呆了。


    难道今天不是厂子第一天开业吗?第一天开业就罢工?


    但裴仲昨晚确实是没睡好,他算账来着,死活算不明白,再加上苎麻的收割、炮制都要分给不同的人去干,他排了个工作计划表,越排越乱,越乱越糟心。


    可睡觉的时候,看着自己花出去的钱,裴仲仍旧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慌!别慌裴仲!你肯定行的!你就是要干大事儿的!你得支棱起来!明天就开工了,好好干!”


    可这波加油打气,一觉醒来就忘了。


    到底是乡绅老爷,养尊处优惯了,熬夜工作一会儿就身体遭不住,浑身疲惫。早起简直要命,等家丁来催的时候,他实在睁不开眼,索性说道:“下午再开业吧。”


    这事儿真的相当令人窒息。


    裴老爷这事儿闹得,一大群兴冲冲来上工的员工们,从第一天就开始为自己的钱途感到担忧-


    县衙,晨会刚刚开始。


    外面穿来小差役的声音:“不好了!”


    众人神情一紧。


    陈庚年见状笑道:“算算时间,应该是那几个厂子开业了吧,出事儿也很正常。问题不大,谁的爹谁去解决。”


    “不好了县太爷,您爹——您爹他不按照咱们给的规划走!他觉得烧制水泥用煤块太浪费钱,他花钱买了好几车的柴火。”


    差役小心翼翼进来汇报:“这会儿几个做水泥的师傅都不知道咋办了,要不您去看看?”


    陈庚年脸色一僵。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那小差役走后,裴宝来、胡铭等人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笑的肚子痛。


    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到县太爷这副尴尬狼狈的模样了。


    可他们很快也都笑不出来了。


    接二连三有差役来报——


    “裴哥,您爹裴老爷早上没起来,上午给员工们放假了,说是下午再开业。”


    “胡哥,您爹胡老爷听说裴老爷没开业,总觉得自己亏了,于是干脆也给员工放了假——”


    众人:“……”


    真不愧是他们的爹啊。


    但想想也算合理,当时二世祖们虽然也混,可有陈庚年带着,大家都在飞速成长。


    这群乡绅老爷,没人约束没人带,养尊处优惯了,半哄半骗着被推上厂长的位置,他们要是上来就能做好厂长那才是见鬼了呢。


    “赶紧开会,开完会——”


    陈庚年揉了揉眉心:“各自去给你们老爹收拾烂摊子。”


    84  ? 084


    ◎震惊流放村人才的江县技术,40岁重头再来的乡绅老爷们。◎


    开完晨会后, 陈庚年、裴宝来、胡铭三人急匆匆离开。


    娄姝跟随富春先生来县衙的时候,刚好只瞧见县太爷远远离开的背影。


    她疑惑道:“这是出事了吗?”


    富春嘿笑着摇头:“忙着给他们亲爹收拾烂摊子去了,最近江县开了好几个私家厂, 都是他们爹的产业。”


    说起私家厂,这事儿娄姝肯定是知道的。


    能增产的化肥,能磨油的大豆,能纺纱织布的棉花,能铺路搭桥的水泥, 每一项技术听起来都让人震撼,并且眼馋!


    “你这段时间,不用每天都跟着我,在江县四处去转一转吧。这些新奇的技术,我猜娄献肯定都在眼巴巴盼着指望你带回凉州呢。”


    富春笑道:“你先去看看, 了解一下, 看哪些技术适合引进去凉州,也好心里有个底。”


    那娄姝可太想去看看, 甚至恨不得立刻把这些技术全部引进, 可——


    她迟疑道:“没有县太爷的允许,我四处走动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富春笑着摇摇头:“你这次帮他带来了一大批人才,他对你肯定是感激的, 但凡以后有事求到他头上, 他都不会拒绝。至于这些技术,县太爷不是目光短浅的人, 只有凉州也跟着发展起来, 才能跟江县互相成就。你就当考察了, 考察过后, 和你哥商量下,需要什么技术支援,跟县太爷提,到时候双方可以合作,比如在凉州合资办厂。”


    这就是娄姝来的目的啊!


    和江县合作,学习技术,跟着江县的县太爷投资赚大钱。


    “多谢先生指点。”


    娄姝闻言开心坏了,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跟富春告别,回到富先生的宅院,将身上惹眼的罗衫、首饰都换掉,入乡随俗穿了一身寻常麻衣,就这么低调出了门。


    她对江县不熟,但她嘴甜,找路过的婶子、大娘问问话,人家见她模样水灵好看,也都乐意给她指路。


    娄姝最先去的是陈庚年家,据说现在新厂子还在建,所以乡绅老爷们都把办公地点定在了自己家里。


    她去的时候,陈家外面还挺热闹。


    一打听,说是陈老爷闹脾气,人突然找不到了,这会儿正一团糟的。


    娄姝闻言瞪大眼。


    没等她再仔细问,就见陈庚年从院子里出来,脸色不太好,急匆匆出了门-


    相比于磨油厂、纺织厂,陈申选择的水泥厂,目前算是技术难度比较大一点的。


    因为水泥需要用到石灰,而石灰需要煅烧。


    系统给予水泥配方奖励的时候,也标注了石灰岩的地点。这个倒是不奇怪,石灰岩属于寻常矿,许多地方都有,江县有石灰岩的地方就有好几处,最容易开采的位置,在县前村东边那片石林苎麻地里。


    或者说,那片石林之所以能长出大量的野苎麻,就是因为有石灰岩的存在。


    烧陶工匠葛华因为煅烧技艺高超,所以暂时在‘裴老爷水泥厂’里盯着石灰岩煅烧的工作。


    而制造水泥,就需要更专业的人才,由流放村里曾经在工部任职的青年丁业担任。


    一开始,丁业其实对‘水泥’是没有概念的。


    但等他来裴家这边,准备张罗着开始干活儿的时候,县衙那边把‘水泥配方与功效’的资料书递了过来。


    经过那天晚上篝火晚会前的谈话,丁业现在很喜欢江县,更对县太爷等县衙的官员们十分敬佩。


    听说县衙送了资料书过来,他不敢懈怠,赶紧打开查看。结果看完以后整个人目瞪口呆,随后一张脸因为激动、震惊、狂喜而涨的通红。


    因为那资料上对于水泥的功效是这样写的:“水泥具有强大的黏合功效,可以代替黏土黏合砖块,且粘合效果比黏土好上很多倍!它还有承重、防腐蚀、抗冻、耐高温、抗震,防火、防水等功能,无论是铺路搭桥,还是建房盖楼,包括内外墙找平等等,都可以用水泥来完成。”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完美的材料?


    不,换句话说,江县的技术水平何等可怕啊,他以前在工部的时候,都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超前的材料,但在江县,竟然有水泥的制造方法!


    作为工部曾经的一员,丁业太懂这个水泥意味着什么了。


    如果这水泥真的有如此奇效,那这绝对是一次技术革新,是整个建造行业的大跨越!


    最近丁业已经不敢小瞧江县,并且被江县震撼到了好几次。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更震撼的!


    这个水泥,一定要尽快做出来!


    丁业在心里激动想着,赶紧查看水泥的制造方法,上面写着,水泥的制造,需要一种叫做熟石灰的材料。这需要去山里挖石灰岩,经过高温煅烧获得生石灰,然后再加水变成熟石灰。做成熟石灰以后,再和沙子、水搅拌制成砂浆,最后再烘干就制作成了水泥。虽然很繁琐,但是技术工艺都写的很清楚,并且也标记了石灰岩的地点。


    唯一让丁业蹙眉的是,资料上写,石灰岩想要烧制成石灰,柴火的温度是不够的。


    这可该如何是好。


    丁业叹了口气,跟旁边几个新员工商量呢,结果那员工一副很奇怪的样子:“柴火不够,就用煤块啊。”


    煤块?这么奢侈的吗?要知道就连京都那边,也就工部煅烧制造的时候能用得起煤块。而且别说江县,凉州也没有煤吧。


    丁业迟疑道:“去哪里弄煤块?”


    那江县的员工大大咧咧笑道:“去煤球厂买啊,北边山里,山里到处都是这种煤块,也就比柴火贵点而已。”


    丁业:!!


    他简直被震惊到麻木。


    意思就是,这个偏僻之地的江县,有一座自己的煤矿?


    我的老天爷啊,这真的合理吗?


    可麻木过后,丁业又兴奋起来,有了煤,那煅烧水泥就会变得更加简单了!


    可让丁业万万没想到的是。


    今儿个陈家水泥厂第一天开业,院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员工。当然在陈老爷眼里,这些不是员工,是‘花钱如流水的吞金兽’。


    他们每个人都要来找陈申:老爷,买砖瓦要钱!老爷,盖厂房要钱!老爷,挖岩石要钱!老爷,雇佣采沙工人要钱!


    这个也要钱,那个也要钱!


    一文钱没赚到呢,钱就哗啦啦的流出去,就算是陈申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而且他和县衙签约的契书,还有一成税一成技术股,就这么花下去,不用等到没人愿意给他种地,他自己先破产了。


    于是烦躁焦虑的陈老爷开始整骚操作。


    他不允许买煤球,换成了柴火,听丁业和葛华说‘柴火温度不够’的时候,他振振有词道:“不够的话,就再去买一车,老爷我烧了一辈子柴火,柴火温度够不够我还能不知道?煤炭那么贵,谁用得起。”


    丁业两眼一黑。


    遇到这种外行老板拼命节约成本影响工作进度的事情,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丁业气啊。


    你有全天下最厉害的技术,你们县区发展的如此迅猛,你们甚至还有煤矿,你至于节省几车煤块?做出来的水泥,你承包整个江县的修路盖房业务都行啊,你甚至可以把水泥送去凉州售卖!


    事实证明,千万别惹‘技术宅’。


    丁业恨不得赶紧把水泥做出来,在陈老爷这里吃了瘪,一气之下让人去县衙跟县太爷告状。


    陈申:?


    想着待会儿怒气冲冲的儿子会回来,陈老爷心里就怂了,可面色上仍旧不显。他一甩袖子离开,心里本来就忐忑烦躁,结果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


    “厂长,县衙那边最近来了个什么举人老师,说是也擅长做账。让咱们抽一个员工过去,每天学习做账目,以后方便和县衙对接。”


    “厂长,石灰岩具体要先挖多少?”


    “厂长,挖来的第一批沙送来了,但是根本不能用。我都跟他们说了,要淘洗过筛,可是送来的沙子还是不合格,这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从早上睁开眼到现在,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被这么一群人围着问怎么办,陈申整个人都崩溃了。


    压力太大了,根本遭不住。


    到最后陈老爷甚至都躲着员工走,他一路东躲西藏来到前院,刚好瞧见门外鬼鬼祟祟的裴仲以及胡志峰。


    陈申纳闷道:“今天开业,你俩不忙活,在这里干啥呢?”


    裴仲苦着一张脸:“早上起晚了,把开业时间推到了下午,结果有人去县衙告我状,我估摸着,我家小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胡志峰也叹了口气:“我听说老裴没开业,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亏了,干脆也放了假,我家小子估计也快回来了。”


    陈申一脸呆滞的看着这俩人。


    心想,还特娘能这么搞?


    要说陈老爷其实也还算相对靠谱,虽说忙的陷入崩溃,好歹有点‘责任感’。


    可架不住他有俩狐朋狗友啊。


    裴仲说:“小子们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家也有人去找庚年告了状,咱先出去躲躲吧。”


    胡志峰说:“对对,躲一躲。我看你忙活大半天,也没忙活明白,还累的不行,就当歇一歇。”


    于是陈老爷顶不住,仨人一起趁机溜了。


    厂子开业第一天,厂长溜了,这下可不就更乱套。


    而且员工们是真生气啊!


    和丁业有同样心态的,还有裴老爷纺织厂的裴莲、裴蕊姐妹俩。


    她俩本来觉得遇见个离谱的老板,一开始还算能接受。


    可后面进了裴家,看到院子里的脚踏纺纱机,以及飞梭织布机以后,直接被震撼傻了。


    脚踏纺织机,这个她们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用过类似的机器纺纱,很能节省时间。


    可飞梭织布机,这就是绝对的技术革新啊!京城的绣娘还在用飞梭一点点织布呢,这个江县小地方,竟然有飞梭织布机!


    裴莲甚至一开始没意识到这是织布机。


    等她拿到‘说明书’,看明白飞梭织布机的原理,包括江县种植的一种叫做‘棉花’的农作物,可以用来纺纱织布保暖御寒,而且比棉麻柔软无数倍以后,震惊到直接失声。


    裴蕊同样有过之无不及。


    其余招来的学徒绣娘,因为不懂这东西有多昂贵,好奇的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还在谈论着这纺纱机似乎比县前村的手摇纺纱机好使。


    但裴家姐妹俩已经满脑子都是:赶紧用这飞梭织布机织布,要看看究竟有多快捷,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等种植出来棉花以后,绝对能在纺纱织布行业里掀起地动般的狂潮!


    江县这地方,到处都是奇迹,可这奇迹是不是有点太猛烈了?


    裴家姐妹被震撼到晕乎的同时,心头也一片火热,恨不得立刻开工。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板跑了。


    这是任何一个‘事业脑’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于是裴莲、裴蕊姐妹当即差人去县衙告状,她们必须把老板逼迫回来,让他们赶紧开工干活儿!


    胡老爷家那边情况也差不错。


    当时种植大豆的时候,想着需要留点豆子,给磨油厂先熟悉下流程工艺。于是陈庚年留下来了几十斤的豆子在库房,昨天送去了胡家。


    流放村过去的的几个做米面磨坊生意的技术骨干,在听说那豆子可以磨出油,跟‘猪油’一个效果以后,当场眼睛都直了。


    可胡老爷也溜号了,不出意外,胡志峰也被告状到了县衙自己儿子那里。


    开业第一天,几位不靠谱老板跑路。


    但对于技术骨干们来说,这绝对是震撼的一天。他们已经足够重视江县了,却万万没想到,江县技术,能如此超前!-


    陈庚年回家的时候,没瞧见他爹。


    他爹跑了。


    院子里一堆员工忙的跟无头苍蝇似的,丁业更是急的恨不得当场把人抓回来按着陈老爷开始干活儿。


    “县太爷,这水泥,这么厉害的水泥,一定要做出来啊!这是江县之福——不对,这是凉州,乃至整个大晋,整个世界之福音啊!”


    丁业颤声说道:“草民惶恐,先前还觉得以自己的才情,能帮助县太爷建设江县。可现如今看来,县太爷您才是真正的大才,我,我丁业何德何能,能有幸帮您制造出水泥这等神物啊!”


    因为清楚意识到水泥的重要性。


    所以丁业此刻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看着陈庚年的目光中满是崇敬。


    其余江县人则是懵逼的看着一这幕。


    他们早就喜欢了县太爷时不时研发出来一些好东西,甚至到现在对于水泥的概念也很模糊,完全无法理解丁业怎么会这么激动。


    这个水泥,很厉害?


    “你可是工部出来的,不要妄自菲薄,要是没你在,这水泥也制造不出来。”


    陈庚年能理解这种行业尖端人才见证技术革新时候激动的心情,他拍了拍丁业的肩膀,示意对方稳定一下情绪。


    说话的同时,陈庚年回头在家里不停巡视,然后就瞧见他老娘从厅堂里走出来:“别找了,肯定是跟着你裴叔、胡叔一起跑了,去外面找,裴家田地里,挨着一个小树林那块有个矮坡。这么多年了,一出事儿就往那边跑,草皮子都被他们坐秃噜了。”


    陈庚年嘴角一抽。


    他想去找人,可看了看这满院子焦急到跟无头苍蝇似的工人,又有些迟疑。


    邵芙蕖挥挥手:“赶紧去赶紧去,把你爹找回来再说,这里有我。”


    啊这。


    陈庚年纳闷道:“娘,您也没上过工吧,能处理这些问题?”


    倒不是他看不起自家老娘,别说这群乡绅老爷,当时孙成宝来他们做厂长,都手忙脚乱到近乎崩溃。


    结果就看邵芙蕖一瞪眼:“我怎么处理不了?陈庚年,你当了个县太爷,就忘了这家里谁当家了是吧?我跟你说,你们这厂子老娘确实不懂,只要是这事儿发生在陈家,在这陈家的院子里,不管什么事儿,你老娘我都能解决!还能比你爹强!”


    至于哪里来的底气呢?当然是十多年当家当出来的底气啊!


    跟儿子说完话以后,邵芙蕖清清嗓子,提高声音看着满院子的员工:“厂长跑了,问题不大,这家我说了算。柴火拉出去退了,退不掉暂时先放院子里,今天回家一人提两捆回去,就当开业奖励了。煤炭先买三车,用不完放着,用完了再买,这玩意儿反正后面都得使。至于那个石头,也去先挖三车,家里堆不下,送去厂子规划好的地址,堆那边,也没人去偷。盖厂房的砖瓦,去孙家问问他们买了多少,对比着买,盖个差不多大的厂房就行。你们去买,东西拉过来我负责结账。至于沙子没淘干净,让他们自己来拉回去重新淘,钱都收了不好好干活儿?找个人跟他们说,今儿个县太爷家的沙子都敢糊弄着淘不干净,明儿是不是敢把县太爷给淘了?”


    这真不愧是当家的,说话底气就是足。


    一院子人都被震慑住,沉默片刻后,本来乱糟糟的一群人,还真就顺利运转起来了。


    陈庚年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行?以‘当家的’方式打开职场?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厂长又不是技术员工,又不需要去死磕专业知识,像是他娘这样,化繁从简,不问专业技术,只抓流程运转,还真能把问题给解决了!


    反倒是陈申、裴仲这群人,甚至之前的裴宝来他们,执拗于研究什么技术,什么业绩,什么渠道之类的东西,把自己给绕进去,愣是搞崩溃了。


    这么看来,这次家里的厂子,完全可以让老娘也参与进来啊。


    他爹娘俩人,一个抓业绩生产,一个抓流程运转,这绝对可行!


    “了不起!”


    陈庚年朝他娘竖起大拇指,然后在老娘得意的神情中,急匆匆离家。


    他得去把他爹抓回来啊。


    “庚年。”


    这时候,身后传来邵芙蕖的声音。


    陈庚年回头。


    就见他老娘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你,跟你爹好好说,别发火。或者你跟他聊聊,听听他怎么说。”


    陈庚年微微一怔-


    离开家门后,陈庚年不出意外遇见了同样外出‘抓爹’的胡铭、裴宝来。


    三人互相对视,都有些无言。


    陈庚年摆摆手:“宝来家地里,小林子旁边的坡地,走吧。”


    邵芙蕖还真说的半点没错。


    陈庚年三人赶过去的时候,老远就瞧见他们仨的爹蔫儿吧唧坐在那儿,缩着脖子只露个脑袋。


    也是神了。


    就这德行,真是莫名看一眼就让人来气。


    裴宝来没忍住,隔老远就怒道:“裴仲!家里一堆人等着开工呢,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天天不闹点幺蛾子你心里难受是吧!”


    陈庚年暗道一声不好,打草惊蛇了,抓人就得先抓住了才能放狠话啊。


    果然。


    裴宝来的声音,惊动了远处的三位老爹。


    父子六人隔着一片麦田互相对视,随后,三位乡绅老爷猛然站起来,连滚带爬就要跑路。隐约中还能听见他们在嘟囔:“我就说换个地方吧,你非得说这里坐着更有感觉,他们来抓咱了!快跑。”


    裴宝来大怒,拔腿就追。


    胡铭跟陈庚年也只能跟上。


    这一幕真的好笑又离谱。


    三个不靠谱的爹在山坡上连滚带爬,一边跑一边喘气,跟他们的儿子互相你追我赶。


    可乡绅们到底年纪大了,都奔四十去了,体力大不如从前。


    很快,三个小子就追了过来。


    裴仲跑的最快,山坡下来到林子里有个小沟,他想也没想直接往前跳,还张罗着其余哥俩:“跳跳跳,赶紧跳!跳过去进林子里跑——哎呦!”


    结果他没跳过去,就这么跌进了坑底。


    气喘吁吁的陈申和胡志峰愣住了,不知道为何,他们看着跌进去的裴仲,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搀扶。


    后面的三个小子却吓了一跳。


    裴宝来赶紧冲上去,将他爹从小土沟里搀扶出来,一边替他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担忧急切埋怨道:“怎么样?摔着没?身上疼吗?你说你跑什么啊,你一把年纪了,还经得起这样子折腾吗?裴仲,你太不像话——你,哭了啊?”


    一开始裴宝来还没注意到,可等他替裴仲拍打完身上的尘土以后,却瞧见他爹就这么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个小土沟,红着眼睛,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那一刻裴宝来人都傻了,磕磕巴巴都忘记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就,突然间哭了啊?


    后面赶过来的胡铭、陈庚年也很懵,他俩互相对视,给彼此使眼色。


    因为不仅裴仲在哭,陈申、胡志峰二人,也都表情看着不太对劲。


    小山坡下面,站着父子六人。


    刚才还闹腾着呢,现在除了裴仲小声的抽噎,谁都没敢再第一时间开口。


    看得出来裴宝来很震惊,震惊中又带着无措和茫然,他试探性喊道:“爹?”


    裴仲抹了一把眼泪:“你别站在这里,你往后,你——”


    裴老爷指了指陈庚年和胡铭,继续说道:“你跟你的哥几个站在一起,我跟我的哥几个站在一起。”


    哎呦我的个亲娘嘞,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裴宝来懵着退开,然后就见陈申跟胡志峰走过去,搀扶起他爹。


    陈申问道:“咋样?”


    裴仲嗤笑一声:“忘了,原来都变成老家伙了,连个土坑都跳不过去了。”


    听到这话,陈申和胡志峰表情都有些黯淡。


    裴仲抬起头来,看向神情茫然的三个小子,说道:“我知道,你们仨现在长本事了,厉害了,觉得你们的爹不顶用——”


    陈庚年赶紧说道:“叔,我们没有这意思,你别——”


    裴仲摇摇头:“庚年,你让叔把话说完。是,我跟你爹,还有你胡叔,我们仨都不是啥好玩意儿,我们年轻的时候,比你们还混。不对,不仅是年轻的时候混,老了也混。混就算了,还没用,被郑文峰那个狗东西欺负了这么多年。去年我们去衙门,非逼迫着你们回家,还嘲笑你们肯定斗不过郑文峰。因为我们不行,我们觉得你们肯定也不行。但后来呢,你们做的特别好,不仅把郑文峰除掉了,还一个个都成长起来,整个江县都因为你们而变得越来越好。说实话,你们打了我们的脸,证明了自己,我们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骄傲,替你们骄傲。因为你们办到了你们老子做不到的事情,但骄傲的同时,心里也觉得害怕。”


    害怕?


    见三个小子还是没懂,胡志峰把话接过来,神情复杂的说道:“是不是在你们看来,你们的老子就是这么不中用,还不愿意学好?我今年39,他俩一个36,一个37,都是奔40的人了。我们以前也年轻过,年轻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办成。可最后呢,我们好像除了做乡绅,别的什么都不会。后来再过了这么多年,人老了,不知道为什么想法也跟着老了。我们就是觉得你们办不成事儿,应该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像是当年我们的爹对我们那样。我们痛恨这样,最后却活成了这样。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不仅年轻,还在最年轻的时候,办成了所有你们想办成的事情。我们以前觉得你们混,想让你们学好,可你们真学好了,我们又觉得害怕,觉得慌。因为跟你们相比,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试着改变,去跟你们说话,盼着你们回家。可你们住在县衙,一直说忙忙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聊的工作我们都听不懂,也帮不上一点忙,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好像差距越来越大。我们很慌,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听到这里,裴宝来没忍住反驳道:“怎么不知道怎么改变,你们去学啊!”


    对啊,去学,这对年轻人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可对于年近40岁的人来说,真的还算简单吗?


    陈申先是看了一眼陈庚年,随后接过裴宝来的话茬,涩声道:“是啊,去学,学就可以了。可是怎么学呢?水泥怎么烧制的,原理是什么,烧出来要干啥,卖给谁,卖多少能回本,卖多少能赚钱?棉花纺织,大豆磨油,听起来简单,可我们以前连这东西是什么都没听过。人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固定成形了。我们固执的认为混小子就该老实继承家业,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命比天高,甚至自己都忘了,曾经我们也这样讨厌固执的想法,最后却活成了这个样子。可我们快40啦,身上的棱角甚至连勇气都被磨平了,没有那股冲劲儿了。你知道你爹为什么哭吗?就刚才那个小沟,他年轻的时候,来回蹦跶都没事儿。可一转眼,他连个小沟都蹦不过去了。不仅蹦小沟,他连熬个夜,今天早上都起不来。你来扶他的时候,还埋怨他一把年纪还折腾。可你自己想想,宝来,你一边说他年纪大了不能蹦跶,一边却要他年纪大了像是年轻人那样,有冲劲儿去学习去拼搏,散尽家财赌上所有去开厂子。我们怎么拼呢,拿什么拼?我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这才是我们活着的踏实感。可你们看看,你们使劲折腾,现在的江县,我们都已经看不懂了。又是工厂,又是大豆,又是水泥,这个世界在优待着你们,而我们在这里格格不入举步维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每一件事都很陌生,所以只能可耻的逃避。”


    说到这里,陈申也哽咽了。


    他抬起头看向陈庚年,红着眼睛说道:“庚年,你是不是觉得爹特别没用?可是爹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爹老了啊。”


    陈庚年怔怔的看着他爹。


    这一刻,明明四月份的天气很暖和,但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皮肤颤栗般的冷。


    那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衰老,想要改变却无力改变,最后发现自己即将被这个年轻世界所抛弃后,铺面散发过来被时间腐蚀的寒气。


    原来人到了40岁,会是这样的想法。


    原来人在18岁的时候会迷茫,到了40岁以后却又会恐惧。


    他一直想要乡绅老爹们立起来,不要再只想着躺赢做地主,去变成工厂主。


    他觉得这只是个身份、工作上的转变。


    可却忽略了,这对一个将近40岁的中年人来说,是个多么可怕的事情。


    40岁重头再来,有几个人能办到呢?


    看着红着眼睛的陈申,陈庚年沉默片刻后,朝他爹伸出一根食指。


    陈申一脸茫然。


    陈庚年拽出他爹的手,同样扯出他的一根食指。


    父子俩的食指碰在一起。


    陈庚年笑道:“36岁的陈老爷好像没有勇气了,但没关系,他十八岁的儿子陈庚年身上,刚好有很多。爹,我传一些勇气给你啊~滋滋滋——”


    说话的同时,他晃动手指。


    感受着指尖的震颤感,陈申没绷住笑出声:“幼稚。”


    说完后他没忍住,又说道:“再给我传一点。”


    陈庚年收回手:“不行,再多我也没有了。”


    小气鬼!


    陈申刚想说话,就见陈庚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家里暂时没什么事儿,这地方也挺好的,爹你先前不是说很多东西都不懂吗?哪里不懂,我一点点给你解释。”


    看着这父子俩的互动,旁边裴仲和胡志峰也都不好意思哭了,然而开始觉得难为情。


    四十岁了,在儿子面前掉眼泪,真够丢人的。但也不知道咋了,哭一哭,反而压力没那么大了。


    “爹,我也教你!你刚才说的话,我也想了,我最近确实心态没有摆正,忘记你很多事情其实也在害怕。”


    裴宝来看向裴仲,轻声说道:“纺织厂你尽快开,我在后面给你做后盾。”


    可听到这话,裴仲眼泪掉的更凶了。


    裴宝来傻眼。


    结果就听他爹说道:“我记得你十岁的时候,跟胡铭斗蛐蛐,怎么都斗不赢,你就回来跟我哭,说觉得天都要塌了。那个时候我就带你摸黑去抓蛐蛐,教你斗蛐蛐,直到后面你打遍同龄人无敌手。以前你什么都不会,我也什么都不会,可我是你爹,我就得让着你,教育你。可你看看,现在我老了,我什么都不会了,你却总嫌弃我,嘲笑我,你都没有说耐心一点来教我。”


    他真的好委屈。


    越说越委屈,眼泪一直掉,看着莫名好笑又心酸。


    胡志峰没忍住骂道:“行了,差不多得了。你个老家伙,原来是你在背后给宝来支招,害得那段时间胡铭老回家哭。”


    啊这,怎么突然还揭人老底了呢。


    胡铭闹了个大红脸,揽着他爹肩膀:“走走走,爹,不说了,咱俩找地方喝一顿。喝完了,你有啥不懂,我也教你。40岁咋了,40岁我也相信你能一样牛逼。”


    胡志峰没忍住反驳儿子:“39!是39,还没到40呢!”


    另一边,裴宝来手忙脚乱给他爹擦眼泪:“不是,你咋这样啊,我都说了教你,你还哭。”


    裴仲嗫嚅道:“我高兴啊,儿子,你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这人啊,谁都有个脆弱的时候,40岁该需要安慰,还是得需要安慰。


    好在,他们都有个好儿子。


    胡志峰跟胡铭父子没在外面喝酒,买了些酒带回去,跟他娘,一家三口吃了个饭。


    吃完以后,开始商量磨油厂的未来规划,当然主要都是胡铭在说,胡家父母认真听着。


    裴仲跟着儿子回了家,饭都是在床上吃的。


    父子俩一边吃饭,一边学习资料,一边争吵。


    “都跟你说了,这个钱必须得花,这点不能省!而且你别想着走我物流厂的渠道就会给你折扣,亲父子也不行。”


    “你可别瞎说,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考验你会不会为了你老爹徇私!”


    陈家。


    陈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家里已经没人了,邵芙蕖在客厅坐着。


    瞧见他们父子俩勾肩搭背回来,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笑道:“我让他们上菜,你俩赶紧洗手吃饭啊。”


    等陈庚年去洗手的时候。


    邵芙蕖瞥了丈夫一眼:“哭了啊?”


    “瞎说什么!”陈申一口反驳,随后又歉意道:“夫人,你放心,我从明天开始肯定好好干,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


    别的先不提,邵芙蕖嫁进陈家以后,陈老爷虽然不靠谱,但还真没让夫人吃过一点苦头。


    可听到这话,邵芙蕖却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的说道:“你干不干都行,反正你今天走了,事儿我都出面解决了。当厂长的滋味还不错,你要真不当了,我来当。”


    陈申瞪直了眼。


    陈庚年洗手回来,刚好听到这话,笑道:“我娘说的没错,她今天可厉害了,以后咱家厂子,设俩厂长吧,我娘也来忙活。”


    陈老爷闻言默默扒了口饭,突然间觉得压力就来了。


    合着一家三口,就他最废呗?


    不行,他也得努力!


    这人啊,就怕拧巴,有些事情真想开了,管他几十岁,都能鼓起精神劲头往前冲。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员工们惊讶发现,厂长突然就开始上进了!


    85  ? 085


    ◎进入高速发展期,全县城铺水泥,布衣店,面粉店,化肥店。◎


    陈申、裴仲等人从儿子们那里获得了勇气, 不再逃避畏怯,而是选择去接下‘厂长’这个新的身份。


    在将近40岁的年纪重头再来,不得不说, 挑战难度很大。


    因为心态勉强摆正了,实力还得一步步磨砺成长啊。


    毫不夸张的说,这段时间一睁开眼,脑子里想的就是各种工作要怎么处理,哪个工作优先等级更高。


    忙到头晕眼花、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的时候, 陈申等人才意识到,当初儿子们进县衙,这一路成长起来有多厉害。


    当然更多的时间,他们也来不及想别的。


    这么忙,哪有功夫瞎想啊?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第一步是最难踏出去的, 一旦踏出去以后,就不会瞎想, 只会闷头咬牙往前冲。


    白天, 他们是厂长,在院子里指挥处理工作进度。


    晚上,他们是学生,把遇到的不懂的、无法处理的难题都记录下来, 跟儿子商量。


    当然商量的时候, 气氛肯定不是前几天在小坡地里‘勇气传输’时候那般温情。


    大多数时候,就是商量着商量着, 父子双方就开始急头白脸吵架。不过吵完架以后通常是工作效率最高的时候, 双方气呼呼谁都不想搭理谁, 闷头处理问题就行了。


    江县现如今有最厉害的技术, 各家老爷的厂子里,还都配备了最尖端的人才。


    厂长老爷肯做出努力,员工全力配合,他们这些厂子但凡稍微运转一下,做出来的成果都是相当惊人的。


    陈家水泥厂烧制出第一批水泥后,特地自己先做了个实验。


    那铺在地上的水泥晾干以后,坚硬、平整、干净,关键是刀砍不烂、火烧不坏。


    丁业看着这一幕,激动的脸色通红。


    其余水泥厂的员工们,同样目瞪口呆。


    陈申和邵芙蕖看到水泥功效以后,才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厉害的东西。


    更让夫妻俩兴奋的是,研发出水泥的当天,县衙的合作就来了——整个县城的道路,将在一年内,全部铺设水泥路!


    这样的大单子,让整个陈家水泥厂都跟着兴奋起来。


    上到厂长,下到员工,大家都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因为这都是钱啊!


    虽然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工作起来还各种磕磕绊绊出小错误,让陈申陈老爷十分疲惫。


    可一听说有大单子,陈老爷当即道:“接!肯定要接!”


    他得开始赚钱啊!


    除了陈家水泥厂。


    徐焕在凉州那边找到了磷矿,并且因为有娄献的帮忙,还运送了两车矿石回来。至于后面该如何采矿,那就得出面谈合作。


    磷肥的制作方法也不难,在磷矿石里加入一种叫做虎杖的植物一起高温煅烧,就能制造出磷肥。


    有复杂的氮肥工艺在先,磷肥的煅烧对于彩云化肥厂的员工来说,就相对简单了许多。


    胡家的磨油厂听说已经磨出了第一批豆油,那油香的很,和猪油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因为大豆还没有从地里收出来,所以他们暂时停止磨豆油的工作,改做磨面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磨出来的面粉又白又细密。最近胡家还在收粮食,要是家里暂时周转不开,都能去他家卖粮!


    而裴家的纺织厂,第一批布已经织了出来。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快,当然是因为脚踏纺纱机、飞梭织布机效率惊人,不用打配合,绣娘自己就能用一台机器完成。


    而且那飞梭织布机织出来的布,走线细腻平整,比大家身上穿的麻布衣裳质量好太多了!


    最后连县前村人都听说了飞梭织布机,可去木匠铺一打听价格,顿时被吓得直摇头。乖乖,一架飞梭织布机,能买他们三台纺织机,太贵了!


    好在江县人够多,裴家纺织厂虽然开了,但他们县前村的纺纱作坊,照样也不愁生意。


    毕竟目标客户群体不一样嘛!


    裴蕊、裴莲姐妹俩技术超群,有她俩带队,其余学徒绣娘的能力都在飞速成长。


    更好笑的是,因为纺纱机、织布机工作效率太高,裴仲准备的第一批苎麻都快用光了,第二批甚至都来不及炮制,只能加班加点赶工。


    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陈申又热又累,整个人脑袋都有些发懵。


    快五月份了,天气要热起来了。


    员工们都散了,陈老爷累的不行,靠在自家门前发呆,他甚至都不想坐下去,浑身酸痛,坐下只会更难受。


    一个愣神的功夫,瞧见裴仲、胡志峰二人不知道何时过来了。


    看着累到浑身疲惫的陈申,裴仲笑呵呵问道:“怎么样老陈,累着了?”


    陈申立刻站好,一脸嘚瑟:“谁累着了?就这么点小活儿,我至于累着?我跟你们说,干厂长也就那么回事,简单的很,轻松拿下。最近我们水泥厂的水泥刚做出来,大单子跟着就来了,你们听说了吧,现在整个县城都要铺设水泥,都得来我们厂子走货。趁着江县还没有其余乡绅开水泥厂,我得赶紧多干点业绩,把市场渠道打开,跟衙门合作只是开始,后面还得稳住私家客户源。你知道的,其余那帮乡绅都在盯着我呢,他们一开始不敢开厂子,就等看到我赚钱了,来跟着有样学样,我可太知道他们什么德行了。”


    “是吧是吧,最近也有好几个乡绅来我这里打探消息呢。”


    裴仲嘿笑道:“要不说我裴老爷厉害呢,我家那纺织厂,最近已经运转的有模有样,都是我在里面操心劳累。现在我家那好质量的布匹,都堆成山了你知道吧!我回头准备在商业街开一家布店,再招个裁缝做衣裳。等棉花产出来以后,大部分的棉衣送去凉州卖,小部分留在江县卖,我家宝来都夸我有商业经济头脑呢。”


    这俩人对着自己好一通吹嘘,恨不得把自己夸出花来,还故意拽一些很专业的新词。


    好不容易他俩消停了,胡志峰赶紧插话进来:“我家那豆油,哎呦,那叫一个香!跟猪油没什么区别,等大豆收割以后,厂子就能大批量开始生产豆油了。但现在我们不仅产豆油,面粉也做的很出色,全凭我这个好厂长带着大家进步!我还琢磨着,给民众们一些优惠方便,用小麦来换面粉,将来也可以用大豆来换豆油,现在外面都夸我胡老爷呢。哦对,我也准备在商贸街开店,但我准备开两家,一家面粉店,一家豆油店,这投入量可不小,但我现在当了厂长,很会赚钱,所以也都是小问题。”


    傍晚,巷子里夕阳漫天,入目之处都是金灿灿的余辉。


    三位老爷站在门外,嘚瑟着吹嘘自己。


    陈申真的太累了,他以前从未体验到,原来工作一天之后,会是这么个累的状态。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踏实。


    因此,陈老爷看着自己两个老哥们,突然叹了口气:“别装了,谁不知道谁,你俩累不?”


    裴仲沉默片刻,脸色苦下来:“累,累惨了。”


    胡志峰揉了揉老腰:“早都不行了,我一路架着腰磨蹭过来的。”


    累,确实是累。


    可牛逼还是得吹啊。


    三位老爷互相搀扶着,在门槛前坐下,也不知道那根筋不对了,突然间彼此对视,然后吭哧吭哧一起嘎嘎乐。


    似乎也没什么乐的点,但就是莫名觉得开心啊。


    像是整个人都变年轻了-


    乡绅老爷们这些大动作,自然是瞒不住江县民众的。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眼巴巴盼着看新奇。


    “陈老爷家的那个水泥,听说厉害的很,刀砍不烂火烧不坏。县太爷马上就要用这个水泥来铺路了,全县城都铺水泥路,最先从商业街和衙门周围开始动工!”


    “啥?我咋还是没明白水泥是啥呢,急死我了!”


    “裴仲老爷家里的布匹生产了很多,马上就准备在商业街开布店了,听说第一天打八折!到时候赶紧去买!”


    “胡老爷家的面粉店,第一天也打八折!”


    “还有还有,我听说孙老爷家的磷肥也做好了,那些种棉花大豆的人家,都已经提前用上了!”


    “效果咋样?”


    “好的很呐,磷肥施下去没几天,那秧苗就开始猛蹿了!我看的直眼馋!听说孙老爷也要在商铺街开一家化肥店,以后咱们要是想买水泥,就去店里预定,后面他们会把化肥直接送到你家!”


    “陈申老爷也在商铺街开了一家水泥店,说是和化肥店一样,用来谈业务的。想买化肥,去店里预约,也会给你送货上门。”


    “水泥这玩意儿真能有人乐意买?”


    “哎呀,你等着吧,保准你见了以后眼馋。也就这几天,县衙就开始大动工在县城修路了,到时候你去看看就知道咯。”


    “先不说别的,就氮肥和磷肥,我得趁着孙家化肥厂刚开业有优惠,赶紧去订一些!夏收以后就能用上了!”


    “还有呢,县太爷先前研究发明出来的麦钐,木匠铺已经陆续开始出货了,今年咱们割麦子再也不用愁了!”


    商铺街一口气开了这么多家新店,而且几位老爷都商量好了,半个月以后同步开业。


    这下,整个县区都跟着热闹起来,时间临近六月,地里的麦苗基本上都已经金灿灿一片,这时候大家反而迎来一个短暂的休息期。


    等翻过五月份,就该割麦子啦!


    瞧着地里比去年更加饱满的麦穗,人们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与此同时都结伴约好了,半个月后一定要去商铺街逛逛。


    再最后逛个街,舒坦一把,不然等到了农忙期,那就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咯!


    大人们盼着买化肥,买面粉。


    至于小孩子,则是盼着新衣裳,以及商铺街各种好吃的。


    日子好了,可不就这样,花钱买舒坦嘛!-


    县区的氛围,明显处于一种‘幸福的躁动’状态。


    当然这段时间,县衙也没有闲着。


    北边煤矿区的路还在修,现在有了水泥,那当然也要把水泥路铺到那边。路修好了,煤块才能更顺利运输出来。


    包括整个县城的路,都要重新修缮成水泥路。


    基础农业发展起来,县区内商贸经济开始流通,而县衙不仅有税收,还有四个厂子,以及这么多私家厂的税收和技术干股。


    有了这些钱,当然要大刀阔斧搞‘硬基建’啊!


    修路、搭桥、盖房,总算都能搞起来了!


    等这些搞完以后,还有‘软基建’,像是江县人民公社大食堂、商贸一体化步行街、江县人民医院、江县第一学堂,或许还可以再搞个古代版‘公交巴士’。每天都有师傅拉着驴车,往返于县城和周边村子,走定时定点路线,‘投币’就能上车。


    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给江县来一次全面化大升级!


    现在江县日子好了,陈庚年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因为他的规划里,不再是给人们解决饥饿、寒冷等疾苦,而是为了人们的生活能够幸福一点,再幸福一点,更幸福一点。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规划变成现实,眼睁睁看着这个县区越来越好,对于陈庚年这个县令来说,同样是一种治愈啊。


    但在这个王朝即将崩析瓦解的乱世,发展的越好,同时也代表着危机越大。


    因此,训练民兵绝对是重中之重。


    训练不是为了别的,首先得能够自保啊。


    裴宝来跟李泉没有上过战场,自己也没有当过兵,让他俩练兵,属实有点儿戏。


    好在,这次从流放村里过来的人才当中,有个叫做杜勤的百夫长,虽然断掉了一只左臂,但这人神情坚毅,腰板笔挺,一看就是铁血军人出身,而且韧性很足。


    这样的人,肯定适合练兵啊!


    因此手头上的事情一忙完以后,陈庚年和富春便把杜勤请到了办公室里,协商练兵一事。


    “坐,没事,不用在乎那些虚礼。介绍一下,这位是富春富先生,老先生一身才情,是我们县衙的智囊核心,以后你在练兵的时候有什么顾虑,找不到我的时候,都可以来办公房找富先生,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陈庚年示意杜勤坐下,先是给他介绍了富春,随后把两份资料递过去:“这里,一份是现如今江县民兵们的资料情况,另一份,是我写的步兵训练规划,你先看看,然后说说你的想法。”


    富春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也不发话,只是在听县太爷说他是‘县衙智囊核心’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更大了些。


    “多谢县太爷赏识,富先生。”


    军人出身的杜勤看着性格有些沉闷,话少,坐下来的时候,腰杆都挺得很直。他先是感谢了县太爷,然后又跟富春打招呼,这才将资料接过来查看。


    在查看民兵资料的时候,杜勤眉头蹙起来,显然,这些都不能称作民兵,而是彻底的‘民’。


    零基础开始训练新兵,这难度还是很大的。


    可当杜勤看到县太爷写的那份‘步兵训练计划’以后,眼睛倏然瞪大。


    这个刚才还内敛的硬汉,如今用一只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到最后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他抬起头,震惊的看向眼前年轻的县太爷:“县太爷,这——这是您写的?这么宝贵的资料,您就这样随便拿出来给我看?”


    练兵,从来都是这个年代的不传绝密。


    杜勤本来以为,县太爷给出的练兵计划,属于最基础被大众熟知的内容,可看了以后他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这简直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练兵手段啊!


    除了最基础的踢正步打配合,五公里负重跑等体能训练,还包括射箭、刀法、长矛等各种常见冷兵器的使用、以及姿势、兵器的快速转换。


    除此之外,还有战术、以及地形学!


    战术包括单兵作战,以及分队战术。单兵作战的卧倒、匍匐,蛇形前进看似简单,但其实都是战场保命法宝!至于分队战术,那就更骇人了。从进攻、防御、勤务三个大体系,演化出战斗原则、组织指挥、战斗队形、战斗方法、运动方法、加强兵器的使用和火力的运用、分队之间的协同动作等等。*


    而地形学,则是在各个地形地貌条件下作战的技巧!


    杜勤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冲击。


    这是一套逻辑自洽、十分完整,且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训练计划,单单是看上面的文字,都让人能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着的杀气和震慑力!


    最近杜勤已经隐隐听其余流放村人说过,说江县的‘技术手段’十分超前,超前到一个令人惊骇的地步。


    所以杜勤不敢小瞧这里,可他已经尽力高估江县,如今还是被这份训练步兵计划给惊的头皮发麻。


    “杜勤,我这段时间派遣人去凉州,跟娄知府打探了你的消息,还请莫要怪罪。练兵一事,对江县事关重大,若是交给一个人品不好的人手中,我心难安。”


    陈庚年说道:“娄知府回信说,你曾经是祁王手下的百夫长,在和鞑靼族的战斗当中溃败,掩护上官逃命。逃命途中,上官为了活命,让你烧了大晋一个村子作为幌子,掩护他逃走。你拒不从命,上官把你留下断后路,你带着手下一百个兵迎战鞑靼蛮子,最后你本人被砍断左臂,数十位手下被杀。活下的其余十几位兄弟,都以战败罪被流放。你因为断臂险些丢掉性命,反而逃过流放罪责。活下来以后,你主动去了流放村,守护你的兄弟们。”


    一段话,道尽了一群人的愤怒、不公,以及委屈。


    杜勤绷紧脸颊,沉声说道:“是。我那群兄弟们,目前还在苦役场劳作,被磋磨的不成人样,而我甚至连买药的钱都给他们赚不到。”


    陈庚年叹了口气。


    铁骨铮铮的兵被残害磋磨至此,看着属实让人愤怒又于心不忍。


    他轻声道:“宽慰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多说也无益。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让娄献把你的兄弟们救出来,然后带来江县。”


    杜勤豁然抬头:“县太爷,此话当真?”


    见陈庚年点头,杜勤毫不犹豫,倒头直接跪拜:“大恩不言谢,这一拜,请县太爷莫要推辞。”


    军人性格直来直去,陈庚年甚至都没来得及闪躲,他便跪下磕头,而后站起来道:“也请县太爷放心,我一定为您好好训练这些民兵。有这份练兵计划在手,我敢保证,能为您训练出一队神兵!但前提是,您不要心疼手下。”


    陈庚年扬了扬眉:“怎么说?”


    杜勤拿出文件资料,指着上面的裴宝来、李泉二人:“这两人,一人训兵,一人带兵,绝对是县太爷您最信任的属下和兄弟。但您这两位兄弟,没有上过战场,想要将来他们能独当一面,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也要加入训练队伍。我那天在篝火旁边见过裴典吏,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他一定能交到很多兄弟。但这种散漫性格,不能用在练兵,虽然我没有去看,但我敢肯定,裴典吏带出来的兵和他本人一样,都性格散漫无视纪律。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我出面去练他们,最先练的就该是您这两位兄弟。再说直白点,他俩需要挨打。”


    “……”


    陈庚年被这直白的话语搞得嘴角一抽。


    富春在旁边点头道:“玉不琢不成器,训练的时候挨点打吃点苦头,将来要是真发生战事,他们才能自保。县太爷,您看杜勤那丢掉的胳膊,就该懂这个道理。”


    道理谁都懂,可这直接让兄弟去挨打,陈庚年这搞民生经济的领导,一时间还真挺难狠下心来。


    他看向杜勤,问道:“打到什么程度?”


    杜勤想了想,说道:“鼻青脸肿浑身淤青都只是最常规的,我以前做新兵的时候,基本每天都带伤。”


    陈庚年还想在说什么。


    杜勤向他展示了自己空落落的袖子。


    行吧。


    最后陈庚年还是挥挥手,同意了杜勤去练兵。


    等杜勤走后,陈庚年坐立难安,富春在旁边笑道:“县太爷,要不待会儿你去看看?杜勤这性格,一看就是个狠茬子,你得过去调和一下矛盾。宝来那小子,真混起来可不管别的,也就你能压住他。”-


    富春说的不错。


    离开县衙后,杜勤去了练兵场。军营目前已经盖的七七八八,宿舍楼很气派,伙食也很好。这帮新兵每天啥也不干,训练强度又不高,简直不要太自在。


    噩梦是从杜勤的到来开始的。


    一开始听说杜勤是县太爷请来的教头,大家还挺开心。裴宝来认识杜勤,知道这人以前做过百夫长,很有本事。


    可还没等他笑呵呵上去跟杜勤打招呼,杜勤直接说,要打一架,看看他们这群兵的水准。


    更离谱的是,杜勤要一挑七。


    除了裴宝来、李泉之外,他还挑了五个兵。


    这简直有些侮辱人,更何况杜勤还断了一条胳膊。


    以裴宝来为首的民兵们最开始都没当回事。


    可当战斗开始以后,杜勤身上那种上过战场的煞气一展现,嘶吼着冲过来的时候,一帮小子们都有些傻眼。


    大哥,打个架切磋而已,你玩儿命呢!


    最后不出意外。


    他们七个人,被杜勤打的哭爹喊娘鼻青脸肿。裴宝来和李泉自从升官以后,已经很久没这么憋屈过了,俩人性格也犟,最后打出了火气,愣是给杜勤撂倒了。


    当然也就仅限于撂倒,最后他俩被打的最惨。


    最高的两位长官被人揍成这样,其余新兵们都要气炸了,可杜勤是县太爷请来的教头,哪怕生气,也没人敢真上去犯浑。


    这一架刚打完,有人过来通报,说是县太爷来了。


    这下,躺在地上的裴宝来跟李泉立刻爬起来,捂着脸龇牙咧嘴准备跑路。


    他俩嫌丢人。


    但杜勤却抢先跟来通报的人说:“你去回县太爷的话,就说这里训练一切顺利,让他不用担心。”


    有这句话,县太爷最后没进来。


    就冲杜勤这句话,裴宝来跟李泉忍了。


    可这杜勤是真能拉仇恨,打了七个以后,歇息一会儿,让下个七人队继续上。


    被打的浑身酸痛的裴宝来跟李泉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杜勤削他们的兵,气的直咬牙。


    裴宝来嗤道:“几个意思啊,这是来练兵的,还是来挑事儿的?”


    李泉揉了揉手腕,冷着脸说道:“我指定要把这场子找回来。”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一扫先前的颓废,气氛绷得很紧。


    教官和新兵之间,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永远需要对立。而正是这种对立,会催生出不服、仇恨、咬牙切齿等各种激发信念的情绪,随后化作训练动力。


    等又过了两天,杜勤把新兵营直接封了。


    说是要在里面突袭训练三个月,包括裴宝来和李泉,都得在里面接受训练。


    路过的民众甚至每天都能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惨叫,以及怒骂-


    新兵们在接受近乎摧残般的训练。


    外面江县的发展同样如火如荼。


    时间来到五月中旬,眼看着就要秋收。


    商铺街上,裴家的布店、胡家的面粉店、陈家的水泥店、孙家的化肥店都在这一天同时开业。


    与此同时,县衙前面那条路,被修缮平整然后铺上了水泥。


    水泥这玩意儿,已经在江县闹哄哄疯传了许久,但究竟是啥,大家都没见过嘞。县衙估计也知道大家想看个新鲜,因此前几天就把水泥路给修缮下去。


    水泥铺下去以后,半干不干的时候,要用麦秸梗铺在上面,起到一个保护水泥的作用。


    等水泥完全干透了,路质稳固后,再把麦秸梗挪走,用扫帚把各种碎屑清理干净,一条干净、平整、光滑的水泥路,就这样显露出来。


    来凑热闹的民众们在看到那条水泥路的时候,都轰动了。大家争先恐后又小心的走上去,一个个新奇又羡慕。


    “平整的很,特别干净,一点没有坑洼,走在上面舒服的很嘞!”


    “原来这就是水泥路?太漂亮了!”


    “以后不管是下雪还是下雨,路上都不会有泥巴弄脏衣服和鞋子了。”


    “尤其是冬天过年的时候,想穿新鞋子,又怕弄脏,愁死人。这下再也不同担心咯,但县太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咱们也铺水泥路?”


    要不说,日子越过越好的佐证就是:吃饱饭,太闲了。


    以前谁关心路咋样啊,只想着填饱肚子,现在瞧见这水泥路,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巴不得自己村子里也是这样的路。


    好像也不为别的?


    就是这路吧,干净,整洁,瞧着就莫名让人心里觉得美啊!


    现在也就县衙门口这一条路是水泥路,听说接下来整个县城都会铺上水泥路,那到时候该有多漂亮啊!


    然后又有人说,等县城都铺上水泥路以后,通往各个村子的路,也都会铺成水泥路呢!


    大家聊着聊着,一个个眼神都有些憧憬,将来等他们江县条条道路都铺上水泥,哦对,各家各户还都是砖瓦房,乖乖,真是不敢想,一想到这些心里都想笑。


    等在县衙看完了水泥路,过足了凑热闹的瘾,在绕回商铺街。


    这个时候,乡绅老爷们的店都陆续开业了,隔老远都能听见买家在喊话——


    “孙老爷,我家要一袋磷肥、一袋氮肥。”


    “我们李家村一个村都要买肥,磷肥氮肥都要!”


    “裴老爷,你家的布真打八折?就今天一天,那我买三米!”


    “这白面磨的可真细啊,颜色也白,我家以前磨的面粉,从来没有这么细过,买一点回去蒸馒头尝尝。”


    “陈老爷,县衙门口用的你家的水泥铺的路吧。我家想在院子里铺上水泥,这得用多少袋水泥啊?”


    日子好了,人们就会想方设法提高生活水平质量。


    衙门那条水泥路,打出来的广告效果是惊人的,当即就有人家来买水泥,准备把自家院子里都铺上去。


    甚至还有村子合伙买肥料,一次好几车往家里拉。


    像是布料啊、面粉啊之类精细金贵的东西,同样不愁卖。


    整个商铺街热闹的哟,到处都是大包小包拎着的东西的江县人,一边嘴里说着‘不买了真的不买了’,等会儿又忍不住问‘老板,你这陶碗咋卖的啊?‘引来一阵哄笑打趣。


    钱花的有些多,确实肉疼,可买的都是该买的东西啊。


    而且这不马上就是六月秋收了嘛,咱江县这新一年的夏季大丰收,又要来喽。想想即将收成的粮食,多花点也就多花点吧,咱马上还能进账更多!


    就这样,在商铺街上热闹着买过东西以后,时间继续推进来到六月。


    夏天来了,江县人盼着的大丰收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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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刀阔斧修缮县城,粮食大丰收!◎


    大概是吃饱饭了太清闲, 也大概水泥在这个年代是真的新奇。


    县衙门口那条水泥路造成以后,在江县百姓当中引发了极大地轰动,每天都有人专程来看热闹。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县衙又开始新一轮招工了!


    虽说临近农忙期, 可今年江县收割麦子的装备升级了,他们有了麦钐!


    这玩意儿收割速度快,还能节省人力,两个青壮力打配合一天能收割二十亩的庄稼。每个村里买几个麦钐,再挑十几个青壮力, 十几个人轮班倒,就能把全村的麦子都给收割了。


    村子各家出点钱凑一凑,给这些割麦子的青壮力发工钱。


    麦钐虽然好,但价格贵,而且因为不好操作还略显沉重, 除了青壮力, 别人操作还真有些费劲。


    这样一来,各家村民们省了力气和时间, 割麦子的青壮力也能赚到钱, 两全其美!


    割麦子这最累的一茬不用发愁,后面脱麦、晾晒就轻松很多。


    家里的女人、老人、甚至孩子们都能干,男人们就能挪出时间,来县城修路、盖人才公寓。


    但即使这样, 县衙这次招到的工人还是有些不太够。


    北部在修路, 挖矿,军营还抽走了一部分青壮年劳动力, 江县现如今又开了那么多厂子, 这些都在用人。


    现如今还算勉强能撑一撑。


    可等后面, 陈庚年想要全县修路, 想要建学校医院步行街的时候,肯定就要面临人手不足的尴尬局面。


    不仅如此,今年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赚到了钱,尝到了甜头。明年肯定会自发要求开垦荒地,种更多的大豆、棉花。


    到那个时候大家会发现,生产力提高了,但是劳动力却不足,只要有更多的劳动力,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财富。


    那么引进流民就会成为所有江县民众的集体需求,因为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尝过了低价雇佣流民的甜头!


    事实上不说江县的民众。


    就连现在的陈庚年,甚至都想去引进一波流民!


    县衙,办公房。


    邵安带着一份人员名单来找陈庚年,为难道:“县太爷,北部那段路本来就是山路,不好修,现在又要铺水泥,我估摸着还得俩月才能完工。那边的人抽调不过来,现在全县城铺水泥路,还得兼顾盖人才公寓楼,又刚好碰到农忙期,还有人需要请假回家干活儿,实在是只能找到这点人了,凑合凑合,差不多够用。等农忙期过后,应该会好点。”


    行吧。


    大刀阔斧搞硬基建的第一步,被缺少劳动力给难倒了。


    陈庚年叹了口气,翻看着手里的人员名单,说道:“好,那暂时就先雇这些人吧。北边那条路今天不是要铺水泥打样板路吗,你赶紧过去盯着,别出了差错。”


    “好,我这就过去。这两天我就不回县衙了,直接在那边住下。县城这边您要是规划好水泥该怎么铺以后,找人去北边通知我一下,我再回来咱一起商量。”


    邵安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开,他最近显然是没睡好,整个人瞧着都有些憔悴。


    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算是全江县最操心的人了。


    各种基建大项目,都需要他这个‘总工’来负责,压力不可谓不大。不仅是邵安,包括建筑厂的员工,从北部修路开始,就一直在忙碌着。


    这么下去,肯定也不是个事儿啊。


    引进流民已经成了必须要提上日程的事情,陈庚年发愁的揉了揉眉心,这个口子一旦撕开,县衙带头引进流民,江县民众们肯定有样学样,到最后真的会控制不住的。


    外面世道那么乱,大批量引进流民,绝对是不理智的行为。


    无意中逃难过来的流民,危险性肯定相对来说是很小的,可主动去外面搜罗,万一引来一些坏人怎么办?流民多了,不用想,县区内肯定会陷入混乱。


    再等一等,至少等杜勤把那帮民兵练起来,有这群兵镇压着,才能维持县区安稳。


    说起来,最近杜勤把新兵营给封了,听下面差役们嘀咕,军营里的训练每天都很‘残暴’。


    也不知道宝来跟李泉能不能撑住。


    陈庚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拿出江县县城的地图,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动工。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可不仅仅是给县城铺水泥,县城现如今很多房屋都破败不堪,既然县衙出面整改,可以考虑着给相应补贴,然后把旧房子都扒了统一盖新的砖瓦房。


    未来一两年内,全县城盖新房,整改街道路线,铺水泥路,做绿化和垃圾收容,哦对,还得构建排水排污系统。


    或许还可以试着扩建县城的同时建城墙,然后划分一下县城的区域,比如挨着县衙的叫‘市政区’,商铺街的辐射范围内叫‘商贸区’,那些新开设的工厂也要被收纳进县城里,叫做‘经开区’,最后医院、学校一定要建在城东,因为这里居住的民众最多,可以叫做‘居民区’。


    那这样一来,整个县城就是划分为四个大区,以后再管理起来就会方便许多。


    居民区或许还可以往东扩建一下,留下一片空地,做个能步行溜达的小公园?要是那边能挖出坎儿井的话就更好了,甚至还能在公园里做个小型‘人工湖’。


    基建的本质,不就是增加民众生活幸福感嘛,如今大家都能吃饱饭,也都赚到了钱,当然要从各个方面升级生活舒适度啊。


    但问题是——


    这个规划,又是需要耗时耗力耗钱且需要劳动力的庞大工程啊。


    没等陈庚年叹气。


    系统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宿主提前并完成支线任务:新江县县城修缮规划!】


    【奖励:县城城建规划图纸。其中包括,道路整改,房屋重建,植被绿化、排污排水系统布局、垃圾收容、公园规划等各项内容。】


    【在您的努力下,江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好,请您继续以父母官的身份,给民众带来更多的幸福感吧!】


    陈庚年脸色一喜。


    有了城建规划图纸,那他接下来的工作,就会相当顺利了啊!


    他赶紧把规划图纸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点点开始研究。


    这些资料属实有些多,陈庚年不自觉就看了许久,连午饭都是让丁晴送来的。


    可到下午的时候,富先生带着娄姝过来,说是娄小姐要赶在夏收之前回凉州,今天刚好有物流厂的车队去凉州送砖瓦,所以娄姝准备跟着一起回去。


    陈庚年放下手中的图纸,惊讶道:“今天就回?”


    娄姝无奈道:“马上就要夏收了,我们屯的那些耕犁、耧车都得尽快推广出去,包括堆肥。再加上我前不久跟我哥通信,我哥听说江县又新研发出了化肥、水泥等东西,眼巴巴催我赶快让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呢。哦对,还有麦钐,这个割麦神器,刚好可以用来作为噱头打响农产品推广的名头。”


    陈庚年闻言笑了,赶忙说道:“行,既然娄知府催促,那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先等等,化肥、水泥以及麦钐,我去差人帮你准备一份。”


    哪知道娄姝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最近一直在江县逛,这些东西在县区内都能买到,我就自己买了,不用劳烦县太爷。”


    行吧。


    陈庚年跟富春一起送娄姝下楼,果不其然,瞧见娄小姐的马车上,装着两袋化肥、两袋水泥、两张麦钐,还有一些江县生产的布。


    娄小姐的人缘看起来很好。


    流放村过来的那批人,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来送行,还把自己赚取到的工资交给娄姝,让她帮忙带回去。


    陈庚年看的若有所思。


    江县距离凉州可不算近,娄姝能有能力,让这帮曾经的尖端行业人才信任她,带着他们来江县工作,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强大实力了。再加上娄姝的背后还有娄献,这种能力和背景结合起来,有点无敌啊。


    所以陈庚年对这位官家小姐印象还算不错。


    本以为双方不会再有交集。


    结果娄姝临走的时候,又从马车上跳下来,有些赧然的问陈庚年:“县太爷,我还有个事情想要请教,总觉得不问一问将来会后悔。我知道,你跟我哥有合作,后续会来凉州一起出资办厂。但那是你和凉州,和我哥的合作,我自己对做生意也挺感兴趣,就是——”


    见她说到这里突然停顿,陈庚年疑惑道:“就是什么?”


    娄姝一咬牙,终究是不再装了,神情苦涩道:“就是我好想有点没这方面天赋,做什么生意赔什么。像是烧制砖瓦啊,开陶碗店啊,织布卖布啊,各种生意我都做过。我还有流放村那些厉害的工匠帮忙,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赔钱。要么东西卖不出去,要么买家不肯长期合作,要么成本把控不住,要么被市场同行挤压倒闭。我,我有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您能指点一下我吗,我适合做什么生意呢?”


    看得出来,这番话娄姝憋在心里许久了。


    她来江县可能就是为了来请教的,但又担心给陈庚年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没敢问。


    陈庚年闻言就笑了。


    这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许多‘富二代’创业的时候都会遇到。因为从小出生在富贵人家,创业的时候眼高手低,不懂成本控制,更不懂市场调研,总觉得自己有钱有人,随便开个店就能赚钱。


    所以很多人会戏言,富二代只要别去折腾创业,躺着花钱反而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一旦开始创业,分分钟败光家产。


    但其实也并不绝对,富二代官二代们,本身就自带资源,只要学会利用资源,赚钱创业还是相当简单的。


    鉴于先前娄姝帮江县送来了很多人才,而且陈庚年也确实可能需要她的帮忙。


    所以陈庚年准备‘点’一把这位官家小姐。


    “做生意之前,你得先找到自己的优点。事实上我刚才还在心里想,你是个很有能力很优秀的人。”


    陈庚年笑道:“就比如流放村这些人才,他们都很信任你,这一点,一般人肯定是做不到的,这就是你的天赋,人力人才资源。”


    啊!


    说实话,娄姝干了这么好几年赔本生意,还真没有被夸过一句‘有天赋’,现在骤然被这么一夸,整个人都瞪大了眼,莫名有种亢奋感。


    然后就听陈庚年说道:“你认识流放村的村民,他们那边有很多人才,但不是每个人才都适合做生意,没有一个好的老板,人才空有技术也不行。但每一个人才,肯定都是一个好的老师。接下来,我会跟你哥合作,在凉州开办一些工厂,比如养猪场,比如砖瓦厂等等。你可以换个方向,不做卖东西的生意,做人才培育介绍的生意。比如养猪,赶在你哥开养猪场之前,你去培养一批养猪的员工,给他送过去,瞬间就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还有,你还可以发展猎头挖人中介行当。比如你做过那么多的生意,自然对很多行业有所了解,也认识很多店铺的老板或者员工。今天这个掌柜的想跳槽,明天那家老爷想招人,你都可以作为中间人去给他们牵线,因为他们彼此并不了解,不信任对方,由你这个中间人在,就能促使双方互相了解最后达成合作。等你生意真做大了,整个凉州人才市场都是你说了算,有娄知府在后面帮你撑腰,你这个关系网只会越铺越大,因为你背靠凉州最大的官。你甚至还可以请诉讼状师,每一个从你这里介绍到工作的人,都可以来找你处理后续,比如他们东家不给工资啊,在工作上被打压欺负啊,你都可以在收取一部分钱以后,帮他们出面打官司。人才网一旦构建起来,你是最权威的,不管是人才找工作,还是老爷老板招人,都会来找你,因为最方便也最稳妥。甚至你还以扩展更多的业务,比如哪家店铺需要买什么节礼年礼员工福利、或者想要以便宜的价格去进货,你都能帮忙去办,因为你肯定认识相关行业的人。如果你能做到这一步的话,到时候就连我,也要上赶着去找娄小姐你合作。”


    听完这番话的娄姝惊呆了。


    像是醍醐灌顶,又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她满脑子都在震撼的想着:原来还可以这么做生意?怪不得是天下第一会赚钱的男人,人家这思路,这想法,随便指点几句,都够自己受益终身的!


    那个瞬间,娄姝在心里想,一定要跟县太爷打好关系,一定要跟他做朋友!


    所以在听见陈庚年说后续会跟自己合作的时候,娄姝赶紧问道:“什么合作?县太爷您说,我保证努力去办!”


    谁能会拒绝一个教你赚钱的县太爷呢!


    会赚钱的县太爷很厉害,那带她一起赚钱的县太爷,就是天下第一厉害加可爱啊!


    陈庚年说道:“目前江县的发展越来越迅猛,但是我们也陷入了一个尴尬期,缺少劳动力和人才。外面世界太乱了,我不确定引进来的流民会是什么情况,而且大肆引进流民,也会让江县暴露在危险的境地。所以娄小姐若是真能把人才资源的生意做起来,以后到凉州的流民,娄小姐可以给他们做个简单的初筛,除了风险评估之外,还要有能力评估,哪些流民适合做什么工作,会什么才艺,或者干脆就是身强力壮能干体力活。体力活的流民可以直接送过来,有些技术傍身的,培养一下再送过来。当然,肯定不会让娄小姐白费力气,这个其实相当于外包性质,我举个例子,江县需要开采一千亩地,或者要盖房屋修路搭桥,需要二百流民来干活,每人每个月给开一百文的薪资。这个活儿我外包给你,你接手以后,吃一些回扣,给流民八十文。但你得保证送来的流民没有问题,并且他们能顺利给我们干完活儿。后面看他们的意思,要么留在江县,要么我再把这批人给你送回去,你在给他们找新的活儿,或者安置在凉州。”


    人才培育、人才挖掘介绍、诉讼官司、节礼福利、员工外包。


    这些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力资源公司所有的业务承包范围。


    娄姝听得眼睛都在放光。


    这些事情听起来对别人来说肯定很难办,但她不一样啊,她做过那么多生意,认识很多人,还有哥哥娄献在背后站着,所有的业务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这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生意!


    单是听完陈庚年这话,娄姝就产生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某种直觉:这个生意她肯定能干,而且能干好!


    “多谢县太爷指点!您放心,只要这个生意我能做起来,我免费给您一年,不对,两年!以后两年内,我输送来的流民,不抽成,您只用给他们工资就行!”


    娄姝振奋极了,她看向陈庚年,期待道:“那这算不算是你和我之间的合作?我意思是,你跟我哥之间有合作,但那是你们的合作,我们单论。以后有遇见什么问题,我可以写信请教您吗?”


    陈庚年笑道:“当然可以。”


    他也确实需要一个有背景的人,去帮忙给江县输送流民。如今只希望,这位娄小姐能把这人才资源生意做起来。


    不用陈庚年担心,得到指点一心振奋的娄姝,火速回到江县。


    她把化肥、水泥、麦钐拿出来以后,眼巴巴等着的娄献笑的十分开怀。


    可很快,当听完娄姝的‘人才资源生意计划’以后,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县太爷是真厉害啊,这生意,听起来她妹妹还真能做?


    “等着瞧吧,以后我给你赚大钱,就算世道乱了,我也能护着你!”


    娄姝头一次见她哥这种表情,心里得意的很,并暗中发誓,一定要把这生意给做起来!-


    且不提准备大刀阔斧做生意的娄小姐。


    江县这边,县衙同样开始大刀阔斧搞建设了。


    拿到城市规划图纸后的第二天,陈庚年通过县衙,张贴了一份告示。


    告示上的内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上面写着,农忙期到来,县衙决定暂停水泥修路和盖房子工程,全力让大家做地里的活儿。


    但这活儿并不是不干了,而是等到农忙期结束后,再大刀阔斧的干!


    “县太爷不仅要给全县城铺设水泥,还要把全县城的房屋都重新翻盖!”


    “因为是县衙主动倡导的盖房,从今年六月份到明年六月份,凡是接受县衙倡议主动翻盖新房的人家,都可以得到一百文的盖房补贴。”


    “县衙的道路会重新规划,以商铺街为基准中心道路不变,向外部扩张,将来还会修缮城墙!”


    “县城北边那些工厂,也会被收纳进县城里,县衙鼓励村子搬迁去那边,也鼓励工厂的员工在那边盖房子,这些同样可以拿到一百文盖房补贴。”


    “不仅会铺设水泥路,还要做绿化和垃圾收容,还有排水系统!”


    “这是啥子意思?”


    “下面有解释!意思就是,以后咱们走在县城里,路上会有花坛里面种植漂亮的花草,垃圾不可以乱扔,只能扔进垃圾桶里,各种脏水污水不能随便乱倒,会通过地下渠道排出去。”


    “乖乖,那以后江县县城岂不是干净又漂亮?”


    “豁!县太爷还要在城东建医馆和学校,以后咱们家里的娃子都能读书认字儿了,看病也不愁没地方找郎中!”


    “听说城东那边,县太爷还准备建个小公园!”


    “对对我也打听了,小公园意思就是里面有水有花有假山,可以去溜达,跟皇帝老子的那个御花园似的!”


    江县的民众们已经习惯了县衙时不时会搞大动作。


    可这次的大动作,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这事儿在江县足足热闹了小半个月,大家出门都在谈论,以后要是新县城建好了,那该多美多漂亮啊!


    而县城的人们更加激动,他们赚到了钱,早就想盖新房了,现在又有一百文盖房补贴,肯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盖房子啊!


    一时间,北边大江村的砖瓦订单飞速开始增加。


    大江村人笑的合不拢嘴,大生意又来了啊!


    或许六月注定是江县丰收喜悦的季节。


    人们惊叹议论着县衙的大动作,与此同时,经过五月份阳光的暴晒,地里的粮食终于到了能收割的时候。


    而这次的粮食产量,比去年的三百多斤更夸张,很多人家地里的粮食,都稳稳冲破了四百斤!


    大夏天的,天气热的不行,人们一个个累到汗流浃背,但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新一茬粮食下来了,兜里马上又要有钱了。


    县衙还在搞大动作,各种招工,再去干半年活儿,到时候肯定能赚到盖房的钱!


    县太爷可是说了,水泥路只会修缮到村口。


    要是想村子里都铺上水泥路,那就得各个村子筹钱,到时候县衙会报销一部分,但大头还是得村里自己出。


    但这也架不住村民们心里想要水泥路啊!干净,平整,还漂亮,谁不稀罕?


    听说已经有村子开始商量着,到时候全村铺水泥路了,不仅村里铺,家里院子里也得铺上呐!哎呦,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情好。


    最近,李家村也在忙着收割粮食。


    可问题是,李泉被关在了军营里,张阿花的养猪厂最近忙着出第二批猪肉,她忙啊!忙到根本顾不过来!


    还好今年有麦钐,村子里的麦地,都是统一收割的。


    因此这天,张阿花在厂子里忙完以后,请了一天假着急忙慌往家赶。走到田埂上的时候,遇见同村的嫂子站在地头一直笑,张阿花用草帽遮住太阳,扯着嗓子喊道:“嫂子,隔老远都看着你在那儿美呢,收了多少粮啊?”


    那嫂子得意道:“刚脱了一亩地出来,整整四百一十斤!”


    哦豁,这么老些!家里怕是要堆满粮食了吧!


    张阿花正准备惊叹呢。


    另一边地里,李福从麦田里钻出来,急切道:“阿花,我就说听见你声音了。赶紧的,麦子割到你家地里了,你人赶紧过去,把钱给了当场就给你割,要不然得把你家跳过去排在最后了!”


    村子里统一收割粮食就是这样,轮到哪块地先给钱,给了钱帮你收割,要是人和钱都不在,那就只能等到最后了。


    张阿花闻言拔腿就跑:“福叔,你让他们等等,哎呦,我这紧赶慢赶的,累死了。”


    田地里有同村人打趣她:“张厂长大忙人,忙着在厂子里捡钱,地里的粮食都不稀罕了。”


    听见这话的人都在笑。


    张阿花边跑边回嘴:“你再瞎说,今晚去你家吃好的,昨儿个我路过你家,瞧见你家杀鸡呢,还故意搁屋里,生怕别人瞧见。”


    那人被怼的脸色一红:“你什么鼻子啊,这么灵光。”


    粮食收成好,所以大家都开心。


    田地里到处都是笑声。


    张阿花也顾不上拌嘴,紧赶慢赶来到自家田地。


    她旁边上一家田地都快割完了,那麦钐是真厉害啊,往麦田里对准一大片麦子就这么一切割,大片大片的麦子被网兜网起来,整整齐齐被运送出去。


    “哎呦我的娘,这是真方便啊。”


    张阿花站在田地头,交了割麦子的钱,看着自家田地里的麦子唰唰唰被收割完,心里那叫一个美啊:“这要是搁以前,哪敢想?瞧瞧现在,我张阿花也享受一把地主婆的滋味,连收麦子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啦。”


    还真是地主婆待遇!


    不仅李家村,这些天江县各个村子都是这么收割麦子的,不仅比往年轻松,收成还多的吓人,基本都在四百斤出头!


    粮食收上来以后,晾晒、装袋,然后又是大家喜乐闻见的‘交粮税’环节。


    好笑的是,今年村子里的人都抢着去县衙交粮税。


    “去年我在县衙吃了一次白面窝头,那滋味,到现在还记得!”


    “瞧你那点出息,家里这么多粮食,你自己做啊。”


    “那不一样,县衙的更好吃!”


    “咱还是老传统,带点好东西给县衙送过去。去年家里穷,看你们都送,我都没好意思张口。”


    “哈哈哈哈哈已经有村子去送了,县衙门口摆的都是好东西,县太爷怎么喊都没用,这帮人放下东西就跑。”


    “我也想去交粮税!想去看看县太爷,想让他知道,咱们都是因为他,才能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对对,大家伙儿其实心里都是这个意思,要不能这么多人往县衙送好东西呢!以前家里穷,吃不饱饭,见天儿让县太爷操心给咱处理麻烦。现在日子好啦,收成这么多,咱不给县衙带麻烦了,咱带点粮食,带点好的、带点收成的好兆头跟开心,去找县太爷说道说道。”


    一时间,各个村子推着粮车,大家喜滋滋赶去县衙。


    倒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县太爷亲自看看,咱江县这日子都好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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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到落泪的凉州农民,大豆棉花成熟,陈家军。◎


    又到新一年收粮税的时候。


    相比于去年, 今年衙门人手充裕,新县衙的粮仓也经过重新修缮,不会再出现粮仓被塞满导致粮食放不下的尴尬情况。


    丁晴收了三四个徒弟, 又有流放村来的两位厨娘帮忙,众人齐上阵,在衙门外的平整水泥路上支起六七口大铁锅。


    现在不用烧柴火了,一个煤炉子都能轻松搞定,方便又干净, 而且煤块火势旺盛,一锅饭很快就做好了!


    做的饭依旧和去年一样,是大白馒头和花卷,只不过因为这次用的面粉,是胡老爷厂子里细细研磨出来的, 所以吃起来更香。


    因为条件好了, 面糊汤里的鸡蛋放的也多了,旁边棚子里还配有腌制的萝卜丝小咸菜, 脆口的, 微微有点甜辣,咬在嘴里咔吱咔吱响,夏天吃清爽的很。


    乡下土路不好走,推粮车也是个辛苦活儿。大家按照去年的流程, 把粮食堆放去县衙, 然后绕回前门,来丁厨娘这里吃饭。


    水泥路上, 还有县衙搭建的临时棚, 大夏天有地方遮阳, 所以也不算热。关键是还有风啊, 县衙这路口刚好是个风口,夏风呼呼的吹。


    人们就这样或蹲、或坐、或靠在墙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面糊糊汤,神情惬意的吃饭。


    还有人夹了一些萝卜丝塞进馒头里,哎呦,那滋味,是真香啊!


    粮食收成好,人们心情也好。


    所以这一片的民众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还有人吃完了主动来帮丁厨娘干活儿,那氛围叫一个轻松舒适。


    有女人吃完了饭,咂摸着那萝卜丝的味道,赞叹道:“丁厨娘这厨艺是真没得说,这萝卜丝做的可真好吃,回头我也试着做一些。”


    丁晴正在忙活着照看新一锅馒头呢,闻言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嫂子,这萝卜丝多着呢,你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带点装回去。来你过来,悄悄地装一碗,可别让人瞧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半点没压低声音。


    周围一群人都笑了,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呢好吧!当即就有好几个人过来,都想带点回去。


    丁晴大手一挥,都给!


    旁边两位流放村过来的厨娘人都麻了。


    事实上,从江县开始夏收以后,不管是先前误打误撞进来的那波流民,还是流放村来的这批人才,都受到了极大地冲击。


    粮食亩产超过四百斤,这种骇人听闻的产量,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啊!


    交粮税的时候,县衙还会管饭,白面馒头、鸡蛋面糊汤等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外拿。


    更离谱的是,大家来交粮税,还会带来各种鸡蛋啊、肉啊、腊肠啊之类的好东西,县衙外一片小空地都要摆满了!


    到最后丁晴做饭都开始就地取材,锅里的鸡蛋,就是从那边拿过来的。


    这种不可思议的一幕幕,也就只会发生在江县了,外面人过的那么苦,为一口吃的就能拼命,这里却像是个幸福的世外桃源!


    因此,喜欢上这里,喜欢上江县,真的是个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身处这个富裕且幸福的地方,有时候流民们甚至会觉得恍惚,恍惚觉得曾经那场逃亡反而不真实,唯有这里,才是他们今后最真实的生活。


    “哈哈哈哈衙门门头外面东西又堆满了,县太爷正准备把门口封起来呢。”


    正当这一批人吃饱喝足的时候,下一批交完粮税的人过来了。大家当即给他们腾出位置,去旁边开水缸里洗碗。


    一听到县衙那边又堆满了东西,人们都忍不住开始笑。


    笑的时候,也有人咂摸着嘴,憨笑着回味去年:“丁厨娘的手艺没得说,但要我说啊,还是去年的馒头最好吃。我交完粮税出来,闻到那个白面馒头的香味儿,馋的呦!当时刚好瞧见丁厨娘掀开锅笼,哎呦我的娘,那一大锅的白馒头,给我人都看傻了。刚出锅的白面大馒头,烫得很,但我拿到手就忍不住往嘴里塞,那味道是真香,把人香迷糊那种香。到现在了,我有时候脑子里还会想起来,嘴里都是那个白面馒头的香味儿。”


    当即就有好几个人附和,去年县太爷请大家吃饭那次,不知道被多少人记在心里。


    也有人眼巴巴听着,突然间觉得嘴里的馒头都不香了,表情上带着后悔,因为他们去年没来啊!


    这大概就是忆苦思甜?


    而且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真的就止不住,总想忍不住跟着一起回忆细节。


    “去年我记得可清楚啦!那个时候县衙门口也是摆放了好多好东西,到最后县太爷都被惊动了,说是谁在往门口放东西,就把谁给抓起来。”


    “哈哈哈这事儿我也记得,但那个时候差役们忙着收粮,哪里还能腾出空抓人?大家都不怕,卯着劲儿往那边放好东西。”


    “后来我还记得,吃完饭以后,县太爷还说给大家惊喜。结果还真是大惊喜,回到粮仓以后,每个人还能把粮税的十分之一带回去,那天带着粮食回去的路上,我龇着大牙一直傻乐。回去就让婆娘把那粮食磨碎了,也做了一锅大白馒头——”


    他们这边笑着闹着回忆去年的趣事儿。


    这时候有人突然在远处激动喊道:“今年也有惊喜!大惊喜!县衙那边说,今年的粮税按照三百斤的一成来收缴,多出来的粮食都赶紧带回家!”


    今年也有惊喜啊!


    众人闻言都激动的站起来,现在谁家没有五六亩地,要是按照三百斤来收税,那每家都能节省几十斤粮食呢!


    一时间,整个县衙外的民众们都轰动了。


    “真按照三百斤来征税?”


    “哎呦我的娘,那这次又能带回去好多粮食了!”


    “今晚回家就吃顿好的!”


    大家吃饱喝足,本来都准备走了,一听这消息,顿时都来劲了。


    纷纷激动的呼朋引伴,又往粮仓那边赶。


    饭棚子底下。


    那位流放村来的厨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阵仗,回头呆滞的问丁晴:“交上去的粮税,还能退回来?”


    老天爷啊,这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放眼这个吃人的世道,从来只听说过官府增加赋税徭役,搞得民不聊生活不下去,怎么到了江县,全都反着来了呢?


    丁晴闻言笑道:“对,去年也这样。咱县太爷啊,是一等一的好官,要不然为什么衙门外面能堆那么多好东西呢。婶儿,你尽管在这里安生待着,等到了明年,你也能开垦自己的田地了。到时候等你家人从苦役场里出来,也接过来一起过安稳日子。”


    厨娘闻言眼睛有点酸。


    她重重点头,再过两年,她男人就能从苦役场里出来了,到时候一定要把男人接过来,一起过好日子!-


    按照三百斤缴纳粮税,是陈庚年和富春商议过后,给娄献写信,双方共同定下来的。


    因为税粮送去凉州,还得往上边继续缴纳。


    一旦江县这边缴纳的粮税过多,就很容易被有心人给盯上。


    所以就按照三百斤去缴纳。


    事实上就算这样,这批税粮也是很多的,到了凉州以后,娄献完全可以留下一部分,再送去京城。


    当然这也不是陈庚年故意折腾民众,让他们把粮食带来,再带回去。


    凉州和江县距离远,陈庚年也是今天刚收到娄献的回信,对方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收到回信后,陈庚年当即吩咐衙门的差役,给民众们返还粮食。


    没多久后,外面就听到了民众们的欢呼声。


    办公房里,听着外面的欢呼声,陈庚年靠在椅子上,神情惬意放松。


    最近县区又迎来一茬新的大丰收,民众们都很振奋,他这个县令,自然心情也跟着十分舒坦。


    办公桌对面,富春笑呵呵说道:“带着几十斤税粮回去,像是白捡一样,也难怪大家会开心。县太爷,按照我们和娄献的协商,从六月份起,包括这批税粮,以后都夜间进凉州,他们那边会安排人接应。”


    树大招风,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家都懂。


    以后去凉州就得低调,板车运货队伍都尽力选择晚上运输。


    “行,我让物流厂的人去安排。走夜路更劳累,工资这方面,得再给他们涨一涨。”


    陈庚年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去年送税粮去凉州,是宝来带的队,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还带那么多的粮食,当时我还不放心。结果今年,他现在一直在新兵营里加训,一个月没出来了吧,也不知道这群小子们能不能撑得住。”


    富春闻言笑呵呵的说道:“这帮小子虽然以前是混,但现在都能靠得住,县太爷您就放心吧。”


    陈庚年无奈点点头。


    世道如此,他们江县需要自保,实在别无他法啊。


    县衙按照三百斤粮食来征税的事情,让县区的民众们兴奋又欣喜。


    大家高高兴兴去交粮税,回来跟去年一样,不仅吃饱喝足,还带回去了更多的税粮。


    虽说现在地里粮食收成好了,可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这大丰收的好时候,真是到处都是惊喜和幸福感啊!


    先是有了麦钐,人们夏收的时候都没有太劳累,家里有煤球,也不愁做饭手忙脚乱。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夏天农忙期,绝对是江县人最舒坦的一次!


    现在日子是真好了啊,以前只想着吃饱饭,现在反而想着能别那么劳累,提高生活质量。


    当然,想要提高生活质量,肯定还得继续赚钱嘛。


    因此夏收以后不久,地里晾晒出来,大家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夏种。


    这次不一样了,因为技术再次升级,人们大多数都买了化肥!


    孙家的化肥厂,已经昼夜不停歇的忙活了两个多月,就这,还是不够卖。


    最后还是有几个乡绅看到商机,也陆续开了化肥厂,算是勉强达到市场供应需求。


    人们夏种之前,先把化肥洒进地里。


    然后用曲辕犁犁地,把化肥都翻埋进土壤里,再晾几天,就可以下种子用耧车播种了。


    有了这些化肥,秋天的时候,估计收成还能再涨!


    大夏天,热是真热,可架不住大家心里美啊!


    来地里干活儿之前,先喝一碗藿香正气汤,然后撸起袖子开干。


    他们可都听说了,这肥料撒下去,将来亩产量估计能达到五百斤!


    那可是足足五百斤啊!


    不管再热再累,心里想一想这个可怕的产量,大家都干劲十足。


    至于为什么江县人笃定,化肥有大作用呢?


    当然是因为亲眼瞧见的啊!


    四月份种植的大豆、棉花,在肥料的滋养下,如今长势十分旺盛。大豆已经结了饱满的豆荚,棉花更稀奇,结的都是花骨朵,听说再过些天,这些花骨朵就能开花了!


    农忙收割期,地里的麦子都收割了,唯独留下那些大豆、棉花,那可真是惹眼的很,走过路过的时候,想不注意都难。


    再等俩月,八月多的时候,棉花和大豆就能收了。


    有时候江县人路过大豆地、棉花地的时候,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庄稼,是香喷喷的豆油,和暖呼呼的棉被棉衣啊!


    大家走到田地里,总是会忍不住驻足观察一会儿,眼睛里是浓浓的期盼和艳羡。


    等明年,他们也要种植大豆和棉花!


    虽然现在只有眼馋的份儿,但人们也并不沮丧。


    因为要赶时间,把麦子都种下去!夏种结束以后,县衙新一波大招工又要来了,县城里又是盖新房、又是盖人才公寓,又是铺路挖下水道的,这么多活儿,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岗位去赚钱呐!


    等赚到了钱,自家的砖瓦房也能盖起来,哦对,还得铺水泥院子!


    瞧瞧,现在这日子里到处都是盼头,每天都在奔着新目标努力,累是累了点,可晚上睡觉都是香甜踏实的啊!-


    相比于幸福到夜晚睡觉都在笑的江县民众,凉州的民众们,仍旧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


    因为今年的夏收,收成仍旧不理想。


    亩产量一百斤的粮食,交完粮税以后,还得往地里洒四五十斤的种子。


    余下的粮食,一家人肯定是不够吃的,哪怕一天只吃两顿饭,还抠抠搜搜数着麦子粒过日子,都很艰难。


    所以每年粮食收成,缴纳粮税的时候,反而是农民们最难受的时候。


    辛辛苦苦大半年,就见这么点粮食,能高兴到哪里去?


    更别提,他们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那些伤,有的是去年冬天的冻疮,因为舍不得花钱治病,只能就这么拖着。


    从冬天拖到夏天,伤口不仅没好,反而开始溃烂发脓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挥锄头、镰刀的原因啊。镰刀收割麦子虽然也累,但相对来说也算好点,锄头是真要人命。那么多亩地,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刨到最后整个人累到不成人样,不仅受伤,还会中暑。


    因此一到夏种夏收期间,各个村子里的人都一脸麻木。


    年纪大的老汉、老妇坐在田地里抹眼泪,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可不干不行啊,农忙期就是要抢时间去干活儿,但凡迟一点,就会影响收成,让本就少到可怜的收成雪上加霜。


    这一切,是从夏种之前开始改变的。


    那天,知府大人带着一群人来到这个村子,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闻所未闻,又有着大作用的农具!


    起初人们还在麻木着,并不相信。


    娄献虽然并不像是别的狗官那样惹人憎恶,但民众们过的这么凄苦,也很难会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直到知府大人亲自下田,用那个叫做‘耕犁’的农具开始犁地,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人们激动极了,包括附近村子的人都来看热闹。除了犁地速度快到吓人的耕犁,还有能一亩地节省二十斤种子的耧车,还有能快速收割麦子的麦钐,以及能提高产量的堆肥,和杀死害虫的农药配方!


    村民们被这一件又一件的好东西给砸晕了。


    每个人脸上都晕晕乎乎到不可思议,又振奋到脸色通红。


    “那个耧车,我去看了,我的老天!犁地速度快的吓人,不仅比锄头省时省力,而且还比锄头翻得深!两个时辰就能翻完一亩地!”


    “太好了,那以后咱们再也不会因为锄地搞得一身伤痛了。”


    “耧车!那个耧车更厉害,可以一亩地节省二十斤粮种,听说到时候发的芽比撒地里五十斤种子都多!”


    “真的?那咱们得节省多少斤粮食啊!”


    “凉州太大了,咱们这边没有收到消息。知府大人好多天之前,已经举办了什么农产品推介会。外面还有人用了那个麦钐,割麦子快的很,一天能割二十亩!”


    “对对,那个农产品推介会结束以后,人们都高兴疯了,现在各大木匠铺都在忙着制造耧车耕犁和麦钐,衙门也有一大批的农具在卖。”


    “还有堆肥,据说用了以后,可以让粮食增产!”


    “那种农药也很管用,地里的虫子都能杀死,以后再也不用去地里抓虫抓到崩溃了!”


    这就是‘技术’带来的便利啊。


    当初江县是在陈庚年的帮助下,艰难地,一点点摸索着成长发展起来的。


    如今凉州的农民们,骤然被这么多新型农具砸过来,幸福的直晕乎。


    先前坐在地里累的抹眼泪的老汉,颤巍巍走过去,感受了一把曲辕犁犁地的滋味,兴奋的直掉眼泪,颤声哭道:“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好东西啊!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东西,我又怎么会弄一身伤,老了以后连活儿都干不动了。”


    老汉哭的格外伤心,人们看红了眼,也跟着默默掉眼泪。


    娄献也看的十分心酸,他不停安慰老人家:“老汉放心,以后啊,都会好起来的。”


    有了江县的技术支持,他们凉州的粮食收成,也能好起来了!


    不说粮食收成,最近凉州城里各大木匠铺都在制造耧车耕犁麦钐,人们都在哄抢。娄献来凉州任职六年,这还是第一见凉州民众们这么开心呢。


    民之所向啊。


    等安抚住那老汉以后,娄知府微红着眼睛,独自去外面缓解情绪。


    旁边的马车上,娄姝掀开车帘子,涩声问道:“哥,你还好吧?”


    娄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娄姝不知道如何安慰哥哥,她看向远处那些因为这些新农具而幸福到又哭又笑的村民,只觉得难受又欣慰。


    她去过江县,自然知道那边的民众们有多幸福。在陈庚年的治理下,粮食丰收,农闲期可以搞创收,民众们甚至还能盖的起砖瓦房。


    如今再瞧瞧凉州苦难的百姓,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陈庚年在这其中做出了何等大的努力。甚至连江县随便流出来一些技术,都能影响到凉州,把他们的‘幸福’传递了过来。


    这种亲眼见证‘幸福传递’的画面,真的很让人震撼。


    不远处。


    娄献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向那些村民,很轻易便理解了妹妹的想法。


    因为他同样深受触动。


    如果说,先前他期盼着江县的技术,为陈庚年那些堪称经天纬地般的治理手段感到惊艳、钦佩、叹服的话——


    那么现在,娄献在心里想,虽然还没有见过陈庚年,但他确实已经被那位县太爷的人格魅力折服,并且期待着跟他见面,期待着自己将来某天,可以去投奔明主-


    娄献在心里想着‘投奔’。


    而远在江县,他的老师富春,则是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当时任命杜勤为练兵教头的时候,陈庚年曾经说过,一切练兵事宜,都可以跟富春商量。


    富春便以这个为由头,私下去找了一次杜勤。


    因为知道杜勤的性格,富春说话很直接:“杜教头,老夫现在跟你说的这番话,希望你可以保密,就你我二人知晓便好。我不懂练兵,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群小子训练成战无不胜的亲兵。”


    杜勤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县太爷的练兵规划十分高超,假以时日,肯定可以训练出——”


    哪知道富春却摇摇头,直接打断杜勤的话:“不,我要的不仅仅是训练出精兵,是亲兵。这是江县的第一支兵,也是最开始组建的兵。以后江县有再多的兵,也不可能会有这群兵的忠诚度高。有县太爷的练兵计划,你带着他们训练,把他们训练成尖兵,只是最基础的要求。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办法,把他们训练成县太爷的私家亲兵。战马,铠甲,兵器,只要江县有的,一切资源都会朝着他们身上倾斜,他们要做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亲兵团,他们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他们上战场永远都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将县太爷本人牢牢护在身后。他们要被打上陈家军的烙印,一切都以‘陈庚年’为使命荣誉。他们要有极高的忠诚度,要无时无刻以县太爷的生命安危为先,他日若是有战争来临,他们必须永远守候在县太爷身侧,陪他出生入死,护他在战场上周全。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只要县太爷一声令下,他们就得替县太爷杀出一条生路!”


    富春,今年五十岁。


    一个自诩‘天生谋士’,二十岁起就在寻找明主,找到五十岁,宁可找不到归隐田园,也不愿委身无能之人身侧的大才之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表面看似随和,步入知天命年纪的‘年迈梦想家’。


    他是一个看似温和实则癫狂的卫道士,一个敢谋求天下的殉道者,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就算不是个疯子,在这三十年的漫长等待中,他也早就‘疯’了。


    江县发展了这么久,如今,也该为将来县太爷打天下做准备了。


    打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活着!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刀剑不长眼,若是没有一群亲兵守护,谁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这番毫不掩饰大逆不道意图的话,听得杜勤神情大变。


    富春只用一句话就安抚住了他:“那个用你手下百余位兄弟给鞑靼蛮子填命自保的上官,是祁王手下的吧,似乎官职还不小,大小也算是个少将军?你断了胳膊,你的兄弟们被磋磨这么久,其余的兄弟们因他而死,你日日愧疚难安,可有什么用?把江县这群民兵练出来,将来他们替你杀了那人。”


    这句话,戳到了杜勤的心窝子里。


    他嘴巴紧紧地抿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富春,随后说道:“明天早上,你想办法让县太爷过来,给那帮小子们送顿饭,其余的我来安排。”


    富春闻言就笑了。


    他看着杜勤离开的背影,又变回先前那个乐呵呵的老头。


    回到县衙后,富春找到陈庚年:“县太爷,那帮小子们被杜勤练的太狠,一个个闹情绪呢。要不,明儿早上您过去瞧瞧,给他们送顿饭犒劳犒劳?”


    陈庚年闻言当即答应下来:“好。”


    刚好,他其实也有点担心裴宝来他们吃不了那个苦-


    新兵营。


    晚上临近睡觉的时候,杜勤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发疯,让所有人都来训练场集合。


    “操!”


    裴宝来当即不耐烦的走出去,还骂了一句脏话,他身上现在还有好几处淤青呢!可等他走出去,看到外面冷着脸的杜勤,终究是没敢再骂人。


    最近这段时间,杜勤先是一挑七,杀了他们的锐气。


    可杜勤终究断了一条胳膊,还只有一个人,最开始凭借着上过战场的煞气,还能占据上风。打过几次以后,这群民兵们反应过来,杜勤就再也没办法一挑七了。


    可杜勤又有了新的折磨人法子。


    让他们一对一互相对打,打赢了可以吃饭,打输了饿肚子。如果双方‘互演’打假架,那就俩人都不能吃饭。


    军营封闭了,他们出不去,最开始这群小子还反抗,后来被饿狠了,就只能咬牙互相打架。


    这么一个月下来,他们意志力和身体被不停摧残,早就有些受不了了。连最有韧性的裴宝来,最近看到杜勤都莫名有些发憷。


    其余的小子们,就更怕了。


    夜晚的训练场黑黢黢的,还有点风。


    裴宝来等人走出来的时候,隐约看见训练场中央立着一个稻草人。


    杜勤站在最前面,冷着脸问道:“我问,你们答。为什么加入民兵?”


    裴宝来和李泉没说话。


    倒是后面有个小子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要保护江县,保护县太爷!”


    “好!江县太大,暂且不论,现在我给你们这帮废物一个机会。”


    杜勤说话的同时,指向训练场中央的那个稻草人:“现在,这个稻草人就是县太爷,你们负责保护他,我负责刺杀他。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整理队形,半刻钟后,战争开始。”


    说完这话后,杜勤迅速跑起来,很快就融入黑暗中。


    周围是房屋,训练器材,沙坑,木桩等等东西。


    一群新兵们面面相觑。


    裴宝来和李泉带头,一群人神情狐疑的走到训练场中间,等看清楚那个稻草人以后,裴宝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为那个稻草人做的真的很丑,长得奇形怪状,偏偏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陈庚年’。


    县太爷那么俊俏,能长这样?


    大概是在军营里被关久了,最近又被杜勤狠狠收拾过,大晚上不睡觉还得起来加练,人的怨气和胆量都蹭蹭上涨。


    裴宝来站在那稻草人身侧,先是端详了一把,心里想着回头应该找县太爷来瞧瞧,同时跟一群人说道:“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今晚,咱得把姓杜的打到爹妈不认!”


    李泉也跟着起哄:“咱们一群人,他只有一个,绝对得弄他!”


    一帮年轻的小子们跟着他俩嗷嗷叫唤,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杜勤带着一柄长矛,突然从侧面杀了进来,引起一阵惊呼。


    “他来了!”


    “在这里在这里,快快,拦住——我靠,疼死我了啊啊啊!”


    “姓杜的,老子跟你拼了!”


    一片混乱中,裴宝来和李泉屏气凝神,势要给杜勤来一次猛的教训。


    可这时候,身后有破风声传来,长矛不带半点留手,一矛头砸到裴宝来小腿上,砸的他当场半跪下,疼的脸色发白。


    李泉怒气冲冲准备去救援:“你他妈敢打我兄弟——”


    他们义愤填膺,早就忘记了,这场游戏的规则。


    黑暗中,杜勤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长矛。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他那柄长矛上,还绑着一些布料。


    轰!


    火折子将布料点燃,黑黢黢的夜色中突然冲起火光。


    火势起来的太猛烈,在夜里明亮绚烂又灼人,裴宝来等人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连眼睛都被刺的发痛。


    可很快,他们就没有功夫管那些了。


    杜勤趁着这个空隙冲进他们当中,来到稻草人的身边,毫不犹豫扬起长矛,朝着那稻草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轰!


    稻草人瞬间被火光点燃,写着‘陈庚年’的纸条同样顷刻间化作飞灰,整个稻草人由于受到长矛的冲击力,‘哐’的一下四分五裂,在训练场上迸射出无数的火花。


    这一幕真的很绚烂。


    但又莫名让人觉得手脚冰凉,因为夜色中‘陈庚年’那三个字太清晰了。


    稻草人炸开以后,站在火光中的杜勤回过头,看向裴宝来、李泉等呆愣愣的一群人。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夜晚,上官让他和他的兄弟们断后,用命去断路。黑夜,冲天的火光当中,他的那些兄弟们,也是这样在他眼前,一个又一个绚烂又绝望的死去。


    谁说当兵的一定要坚毅,果敢?


    上过战场的兵,心里都是戾气,是仇恨,是尖锐阴暗,是无数个夜晚自我折磨发疯,回想那些亲眼见证的生死离别之痛。


    杜勤的眼睛里,情绪太多了。


    他本意是想要引导这帮小子们知道自己该去保护谁,可现在这个环境里,他自己倒是先入了戏,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真假。于是他站在那里,一脸恶意,用似哭非哭的语气说道:“你们刚刚,杀死了县太爷。”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


    而且那就是个稻草人而已,它那么丑,它怎么可能代表着县太爷!县太爷在衙门里好好的呢!


    裴宝来、李泉等人有无数句话可以反驳。


    可他们一句都说不出口。


    长达一个月的军训生涯,让他们的身体和意志力都在饱受煎熬。


    在这个封闭的军营里,他们好久没有出去,每天除了打架就是训练,精神本就十分脆弱。


    如今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写着陈庚年的那个稻草人被火焰炸的四分五裂,真的很难不崩溃。


    而且,一开始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当兵是为了保护江县,保护县太爷,可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保护吗?


    杜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裴宝来等人浑浑噩噩的回去睡觉,甚至都没有顾得上骂人。


    这一晚上,裴宝来都没有睡安稳。


    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杜勤那张恐怖狰狞的脸,用充满恶意的表情说道:“你杀死了县太爷。”


    画面再一转,冲天的火光当中,陈庚年在他眼前,像是那个稻草人一样被炸碎。


    太恐怖了。


    不仅裴宝来,相信这帮小子们也都一样彻夜难眠。


    杜勤没有说战争的残酷。


    可他断掉的胳膊,阴冷又饱含恶意的眼神,冲天的火光,以及炸掉的稻草人,都在给这帮年轻的民兵们无声诉说:战争很可怕,如果你不强大起来,你想要保护的人,就会因此而死去。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第二天,裴宝来等人起床,一个个还是无精打采。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远处有人笑道:“小子们,来吃饭了。我听说你们最近训练特别辛苦,所以让丁晴给你们熬了白米粥,还加了白糖,赶紧来喝。”


    竟然是县太爷!


    往日要是瞧见陈庚年,裴宝来肯定早就跑过去了,可今天他竟然莫名有些害怕。听到陈庚年声音的瞬间,他下意识抬起头,训练场上,昨夜的狼藉还没有人收拾,那些炸裂燃烧的稻草人碎片,还在训练场上散乱着。


    陈庚年来的时候看到了,但饶是他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可裴宝来知道,在场的所有民兵都知道。


    县太爷给他们每人都盛了香甜软糯的白粥,每个人一大碗。


    在他们的伙食方面,县太爷从来都很大方,每顿饭都吃的很好。可今天,看着手里这碗白粥,大家都觉得难以下咽。


    陈庚年给他们盛碗饭,见一群人都死气沉沉的,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说话的同时,他在裴宝来身边半坐下来,笑道:“训练太辛苦?还是杜教头欺负你们了?要是真觉得太累,那我让杜——”


    “不,不累!”


    听到这话的裴宝来猛然抬头,他看向陈庚年,认真说道:“县太爷,我们就是有点事情没想明白。你,你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让我们想一想。”


    啊这,这么严肃的吗?


    陈庚年有些茫然,他估摸着这群小子是被练狠了心里有怨气,可看宝来这样子,又不太像。


    但裴宝来不愿意说,李泉也闷不吭声,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


    陈庚年无奈,最后只能先走了。


    等陈庚年走了,大家反而都长舒一口气。


    训练场上的稻草人‘尸体’还在,县太爷在旁边坐着,他们实在心里难受。


    “县太爷一大早带过来的粥,都别发呆了赶紧喝,还加了白糖呢,不许浪费。”


    裴宝来示意众人赶紧喝,可他自己其实也喝不下去。


    心里堵得慌。


    到最后,他实在是没忍住,低声说道:“我昨晚梦见县太爷——”


    “我也梦见了,一晚上都特别害怕!”


    “杜勤那个垃圾,整的那么吓人。”


    “操,他真的有病,晦气晦气!”


    有裴宝来起了头,大家都开始纷纷开口。


    这么一交流才知道,原来很多人昨天晚上都做了噩梦。


    裴宝来见大家都在说,唯独李泉一声不吭,于是戳了戳李泉的肩膀:“泉儿,你咋不说话。”


    李泉抬起头,眼睛发红。


    裴宝来怔住了。


    就听李泉难过道:“我们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我进县衙,我娘做厂长,包括我现在成长起来,都是因为县太爷。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努力学习的榜样和目标。昨天晚上我也不停在做噩梦,好几次惊醒,都觉得县太爷没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宝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天下乱了,到处都在打仗,都在死人。那个时候县太爷需要我们的保护,可是咱们却没有能力护住他。”


    裴宝来简直不敢想那一幕有多残忍,他下意识说道:“不会有那一天!”


    李泉不知道为什么却格外执拗:“万一呢,万一真有那一天呢!”


    他俩属于这里的‘头儿’。


    俩人突然吵起来,其余小子们都很担忧,但又莫名觉得揪心自责难过。


    看,这就是十八岁的少年啊。


    他们真挚,热烈,年轻,但又脆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稻草人,就能让他们难过愧疚到整夜睡不着觉。


    哐!


    正当李泉和裴宝来互相争执的时候,训练场突然间响起来一道刺耳的铜锣声。


    众人齐齐回头,就见杜勤站在训练场中间,在他的身后,一个新的稻草人立在那里。没有写名字,但在稻草人身后,扎着一面旗子,旗子上面写着一个‘陈’字。


    陈庚年的‘陈’。


    杜勤无声的和他们对视。


    他没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杜勤什么意思。


    刚刚还在吵架的裴宝来跟李泉豁然站了起来。


    其余小子们也都放下碗筷站起来。


    裴宝来看向李泉:“行了,咱俩在这里吵架有什么用,我们去保护县太爷。”


    李泉抿了抿唇,伸手拿起身边的长矛,朝着稻草人走去。


    其余小子们也都目光坚定地跟上。


    这一次,他们将稻草人牢牢地围在最中心,然后跟杜勤对峙。


    这是日后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话军团陈家军,第一次有意识的去战斗。


    而最初战斗的目的也很简单——


    他们要保护好县太爷陈庚年。


    88  ? 088


    ◎热火朝天搞城建,城市排污系统,重建商铺街。◎


    裴宝来等人情况明显不对, 但这群小子不肯说。


    没办法,陈庚年只能去问杜勤。


    结果就听杜勤说:“县太爷不用担心,这帮小子打训练赛输了, 起了羞耻心,觉得愧对您,愧对这么好的伙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说辞也确实没毛病。


    陈庚年有些无言。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呢,原来就因为这点破事儿, 害的他白担心一场。


    既然军营这边没什么大事儿,陈庚年就不再过多关注。


    因为杜勤要封军营三个月加强训练,这点陈庚年是支持的,练兵练兵,不练狠一点, 怎么能得到一批管用的好兵呢?


    江县如今就是个香饽饽。


    外面世道那么乱, 必须得有武装力量自保啊!


    陈庚年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杜勤开始化身‘魔鬼’, 对新兵们展开新一轮疯狂训练。但这次, 虽然很苦很累每天都很崩溃,裴宝来等人都在咬牙默默撑着。


    军营里时间流速飞快。


    外面,县区民众完成了夏种,因为这次农忙期不怎么劳累, 大家歇上两天, 一个个都按捺不住,双眼放光的去县衙签劳作契书。


    新的赚钱活儿计来啦!


    县太爷这次真可谓是超级大手笔, 这次县衙招工, 绝对是有史以来阵仗最大的。


    由于劳动力紧缺, 这次不仅招男人, 女人也招!


    男人干挖地基、沟渠、盖房子等重体力活儿,女人干和水泥、和黏土、运送砖瓦、沙子等轻体力活儿。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各个村子的民众们都高兴坏了。


    “娘嘞,那这岂不是一家人都能去干活儿赚钱了?”


    “那可不!一家最少两口人能去干活儿,只要不超过四十岁,身体没有疾病的,都能去干!”


    “我家四口劳动力,一人一个月一百八十文,我的亲娘!那一个月就是七百二十文,我没算错吧!干上几个月,这砖瓦房都能盖起来了!”


    “对对,我家三口人呐,我男人已经琢磨着,今年十月份开始翻盖新房了!”


    “快去县衙招工处报名,马上就要开工了,也就这两天。”


    “听说最开始从商铺街整改,整个商铺街都要重新扒了重建,都盖砖瓦房!最近大江村的砖瓦窑订单,都接到年底了,还是不够分!其余好几个村子,也都陆续开了砖瓦窑。”


    “乖乖,这是真赶上好时候了啊!咱江县人现在是真有钱,以前哪敢想,那么贵的砖瓦,现在竟然抢着买都买不到!”


    人们是真高兴啊。


    这段时间走出家门,到处都是人们笑着在议论县衙大招工的事情,基本上可谓是全民搞城建,全民搞创收。


    等到了约定好的开工那天,村子里的人成群结队往县城赶。


    至于县衙外面,就更热闹了。


    以前江县也有过许多热闹场面,也有过招工热潮,可都没跟这次似的夸张。


    人们都笑着戏称:县太爷变着法儿给大家撒钱呢!


    可不就是撒钱!


    这就是政府单位基于民生经济的意义啊,要想办法开项目,开各种大项目,让民众们参与进来,不仅能搞城建创造更好的条件,还能给民众们提供工作岗位,给大家赚钱的机会,最后带着整个辖区一起飞速发展。


    县衙。


    外面一片闹腾,里面也不逞多让。


    事实上县衙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了,这次开的项目太大太多,这么多工人来干活儿,各项事宜都得县衙出面去调节把控运转。


    几十位差役齐上阵,就这,都忙的脚不沾地!


    裴宝来跟李泉不在,县太爷如今基本不插手县衙统筹事务,只抓重点项目。


    所以安排统筹的工作,就全部堆在了胡铭和孙成头上,他俩从早上一睁眼到现在,基本都没消停,一直在安排工作。


    “工房的人呢,来这边集合!你们今天任务最繁忙,不能懈怠。要把外面的民众按照之前签约契书编号分类,一百民众去商铺街扒房子运输废料残渣划地基,一百民众去工厂区开垦荒地铺设路基,这个要跟他们说清楚,工厂区要有一条大路通向商铺街,将来商贸一体化步行街都得靠厂区供应货源,所以这条路一定要宽阔!”


    “还有,挖建城市排污系统,这部分也从商铺街开始,待会儿县太爷会亲自过去盯着,你们都给我搞仔细了,不能出一点差错!挖地下渠道的只要青壮男人,这个活儿最累,县太爷的意思,每人每天再额外给两文钱的补贴!污水井点位图纸记得给他们,都要严格按照定点图来挖,再联系十个女工,让她们去做水泥井盖,井盖模子去找——算了找谁你们自己安排,看谁还能腾出手,立刻去办!”


    “人才公寓楼也要开始动工,这个项目分三十个工人。但是那片区域有几户民房要拆,他们都已经同意了,户房把拆迁赔款送过去,再问问他们准备搬迁到哪里,如果想搬到经开区,那还会再给一些补贴,要是去居民区或者商贸区,不给补贴,市政区范围内不许再盖民房,这些都要跟老百姓说清楚,好好说啊,不要闹矛盾!”


    “居民区有找到合适的医馆、学校选址吗?找到了一处,但是要拆十几户房屋?再去找!尽力不拆百姓房屋,但最后要是真避免不了,那就去谈赔款,算了这事儿我后面亲自过去看看再说,待定吧。”


    “县城外面的城墙也要赶紧去挖壕沟墙基,这个先安排两百工人去吧,居民区要建公园暂时还不确定外部城墙圈到哪里,先从经开区开始,那些工厂全都得圈进来。但是工厂排污系统和排水系统不能混合,这点再去工厂确认一下,跟他们讲清楚!”


    “吏房的人把所有签契书的工人资料都整理完毕,按照工种和工资排序,最后统计出干活儿进度,找到一批合适的人给他们升职负责带小队。户房拿到资料后赶紧算工钱,务必做到不拖欠,刑房的人去做监工吧,礼房也参与进来,安全问题由你们负责。班房皂房一半留守县衙,一半人并进刑房、礼房里去帮忙,第二天轮班倒——”


    “再派个人工厂区找葛华,问问他陶管都烧制好了没有。不管烧没烧好,都让他来商铺街一趟,县太爷待会儿要过去,肯定得跟他商量走地下管道的事情。”


    太忙了,真的太忙了!从0开始的城建,各方面都要照顾到,因为那可是一座小型县城的建设啊!


    一大堆的事务砸过来,饶是孙成和胡铭都有些接不住,他们把事情吩咐下去,几十个差役着急忙慌散开。


    很快,外面的民众们被调遣去各自的项目上。虽然忙,好在上面领导思路清晰,工作都给捋的很顺,所以并不乱。


    “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工房这边——操!”


    忙昏头的胡铭一个激灵,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他看向孙成:“邵安呢!我说他们工房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什么事儿都得仔细交代,合着邵安没来啊?”


    孙成揉了揉脑袋:“北边在加班加点修路,同样忙疯了!县太爷让他们提前一个月完工。因为随着县衙开始修缮水泥路面,需要烧制大量水泥,那就要用更多的煤炭。除此之外,化肥厂,砖瓦厂,哪个不需要煤?路再不修出来,会耽误进度。”


    那见鬼的崎岖山路,那么大的工程量,提前一个月完工?


    胡铭露出同情的表情。


    这时候,有马车快速赶到县衙。


    邵安急匆匆从外面小跑着进来,隔老远就嚷嚷:“水!水!赶紧给我递碗水!”


    胡铭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


    邵安咕嘟咕嘟一口喝了,正准备说话,孙成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赶紧上去,县太爷等着呢。”


    于是邵安话也没力气说了,他反手拍了拍孙成肩膀,快速上楼。


    楼上县太爷办公房,陈庚年正在跟富春、以及一个五十岁的老者商量排水排污系统铺设的问题。


    这个老者叫做丁建。


    他跟儿子都曾经在工部任职,如今丁业在水泥厂做技术骨干,而丁建,则是因为擅长修路搭桥,被收纳进了工房。


    “商铺街这里,将来肯定不管是污水还是雨水,都排泄量比较大,草民先前去看过,这里地势偏低。将来修路的时候,路中间需要拔高,两侧做人行道的同时也拉低路边,走排水泄洪会比较合理。下水井得再多打几个,这里人多,不能做明渠,要挖地下排水涵洞——因为人多,产生的生活垃圾也多,所以还得在涵洞下面造铁闸门,砖石做通道,闸门要用铁的。做棱形孔状,可拆卸,能阻挡住较大的垃圾仿制通道堵塞,后期方便清理——”


    邵安进来的时候,听到丁建在说这番话。


    不愧是工部出身,曾经负责过京城的路面铺设和地下排水搭建,所以说出来的话都很专业。


    陈庚年跟富春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注意到邵安进来,陈庚年将手中的图纸交给他,说道:“暂时商议出来了排水排污的整体规划,但具体还是得按照实地调整。走吧,一起去商业街,先打个样板出来。后面的规划,就是翻盖哪条街的房子,先挖排水沟渠,然后扒房子盖新房,同时铺设水泥路做绿化,工程只要一开始就抓紧进行,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把房子建出来。房屋修建期间,只能安排百姓住临时棚区房,这个你就暂时不用管了,我找其余人去办。”


    邵安闻言长舒一口气:“好。”


    关键忙碌期,大家也不耽搁时间。


    既然邵安来了,陈庚年就带着他们赶往商铺街。


    此刻的商铺街,可谓是乱哄哄的。


    老板们在着急忙慌搬家,嘴里还笑着跟附近民众打招呼:“不是不干了,等盖好房子再搬进来!我们都在隔壁那条街摆摊啊,每家店都去,衙门划分好了固定的摊位,有需要都来!”


    但一部分上工的民众在催促他们赶紧搬家,因为要等着扒房子呢!


    另一部分工人已经热火朝天开干了,他们要挖排污排水的明暗渠,还得挖下水井,井下到时候还得做砖石涵洞,除此之外,渠道里还得铺走水的陶管——


    哦对,说起来陶管!


    来这边监督工作的县衙工房差役一拍脑门,大声喊道:“有人去通知葛华了吗?他人呢!”


    这会儿已经开始动工了,工人们在挖渠,有人往外面运土料残渣,有人往里面推沙子准备垫路基。


    一片闹腾当中,一辆牛车拉着一板车的陶管,逆着人群驾驶进了商铺街,引来一片张望。


    娘嘞,这啥玩意儿呐?


    板车上,葛华大声回应:“来了来了,县太爷到了没?”


    “还没有——”


    工房的差役正准备回话,一回头老远就瞧见有民众们自发让路,当即改口:“已经到了,时间刚好!葛师傅,您赶紧过来吧!”


    葛华不敢耽搁,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抱着两小节陶管就去找县太爷。


    陈庚年一下车就在找葛华呢,瞧见他抱着陶管过来,当即笑问道:“成了?”


    现代城建的地下水管道,一般都用的pvc材质。


    但古代没有这玩意儿,不过没关系,陶制管道其实并不输给pvc分毫!又有葛华这样的烧陶工匠在,做一个暗扣,将两截陶管卡在一起的工艺,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做成了!县太爷您看,这两节陶管,就这样对准卡槽位置,刚好可以契合。到时候如果还觉得不牢固,可以外面再用水泥封死。只留下固定的一些管道活口,将来方便替换或者修缮。”


    葛华将陶管卡在一起,给陈庚年看。


    果然是巧夺天工的手艺,卡的十分严实,完全不用封水泥就能行!


    陈庚年赞叹道:“好精致的手艺。”


    旁边,丁建同样一脸兴奋:“有了这些陶管,排水系统肯定能顺利施工。”


    陈庚年当即笑道:“走,去做个样板路出来试试。”


    “县太爷来了!”


    “快快,都给县太爷让出路来。”


    “县太爷要做什么?”


    “应该是要做排污水,以后县城各户人家用完的污水,都会通过地下排出去。你看到那人抱着的陶管了吗,应该就是从这陶管里把污水流出去。到时候不仅商铺街,整个县城都要挖沟渠,埋陶管。”


    “乖乖,这么大的工程量啊!”


    民众们其实也不懂什么是‘排污系统’。


    但一听说全县城都要铺陶管,都被这大手笔给惊呆了。


    那可都是钱呐!


    确实都是钱。


    所以陈庚年已经计划着,再开一家烧陶厂,节省一下成本开支。


    来到街道上以后,已经有污水渠被挖掘出来。


    陈庚年带着丁建、邵安等人,核对图纸上的渠道定点,下水井位置,同时让人去修建涵洞,最后做了个排污实验。


    这个还算是比较简单的,将陶管接起来放进沟渠里,然后在下水井位置往下倒水,水流顺着涵洞接进陶管,然后流淌出去。


    看似很简单,但这实际上包括了排蓄、分流、过滤等功能,确保将来家家户户的污水都能排出去,也确保雨水太大的时候能够泄洪。


    这边排污实验刚做完,那边工房的人来汇报,说是商铺街搬空了,工人们准备扒房子。


    陈庚年跟富春对视一眼,笑道:“行,那咱们也赶紧退出去,去外面瞧个热闹。”


    是真瞧热闹!


    商铺街在江县存在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要扒了,谁不想来凑个热闹呢?


    民众们都被劝到远一些的安全区域。


    大家看着那边施工工人商量怎么扒房子,一个个纷纷议论。


    “哎呦,真要扒了啊?这条街从我出生开始都有了,以前不在意,现在一听说要扒了,心里咋有点空落落的。”


    “空落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对对,这扒了又新盖的砖瓦商铺街,干净整洁的水泥路,地里四百多斤的亩产量,大豆和棉花,还有方便好使的煤块,都是咱江县人日子越过越好的证明啊!”


    另一边,扒房子的工人们可没有那么多感慨。


    大家站在外面的围墙处,齐齐开始喊口号——


    “3、2、1——推!”


    轰!


    伴随着工人们的口号,一家铺子轰然向前倒塌,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江县人看着那坍塌的街道,一个个眼睛都在发亮。


    扒掉旧城区,盖起新城区,咱这也算是亲自来见证‘江县蜕变’,一起跨进‘新时代’咯。


    接下来,撸起袖子干活吧!


    89  ? 089


    ◎大豆棉花成熟,豆油豆皮豆腐、棉布棉袄统统安排!◎


    随着商铺街被拆除, 江县这场全民参与的城市建设,算是正式拉开帷幕。


    七月份的天气还是很热的,但架不住人们内心有干劲儿啊!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大家都觉得,今年夏天其实没有去年那么热了。


    六月底、七月初那几天,也就是秋种过后没多久,甚至还下了几场雨!


    虽然下了雨以后,路上一片泥泞, 还耽误了县城的项目。


    但那可是夏天的雨啊!


    对于地处西北、常年干旱的江县来说,实在太不容易了。


    人们猜测,是因为北部沙漠区那片奇迹树林,不仅帮江县挡住沙暴、狂风,让冬天变得温暖, 同时也让气候变得湿润, 不再像往年那么干燥。


    等再过些年,说不定江县还真能像是当初种奇迹树时候, 县太爷说的那样:冬暖夏凉, 绿树成荫,河水流淌,土地肥沃,甚至还会有水鸟来江县栖息。


    哎呦,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 江县该多漂亮啊!


    下雨在家歇息的时候,大家都在商量着, 等今年秋天, 北边梭梭树成熟开始结种子的时候, 一定还得继续去种树。


    种树的甜头, 大家都尝到了,想要彻底将这片贫瘠之地变成良田沃土,种树绝对不能懈怠。


    不仅要种树,坎儿井也要继续挖!


    那些从井渠里流淌出来的雪水,不仅仅只是用来喝的水,用来浇灌田地的水,还是流淌在田野间的风景线,是各家各户喂养的鸭子们的游乐场,是用来肥沃土地、装饰江县的甘泉呐!


    想想前些年的江县,再看看如今,变化是真的大。


    因为有雪水滋润,坎儿井两侧的青草长势旺盛,甚至还有各种野花争相绽放,引来蜜蜂和蝴蝶流连。


    这就是对江县最好的装饰啊!


    现如今的江县人,哪个不是亲眼目睹、亲自参与了江县的发展和蜕变。


    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是多么不容易。


    大家对于江县这片土地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人们越来越富裕,条件越来越好,也也不能忘本,江县也得跟着大家一起越变越好才是啊!


    下过雨以后,整个县区的燥热都被短暂清洗掉,整个世界一片干净。


    人们难得有个休息日,看着仿佛焕然一新的江县,突然意识到,好像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


    “我还一直念叨着,去北边种梭梭树,可冬天的时候,家里人想一起把房子翻新了。”


    “哎呦,我们村也是这样!坎儿井的挖掘现在已经停工了,大家忙着种地,种完地忙着去县衙上工赚钱,都顾不上咯。”


    “照这样下去可不行。”


    “可能怎么办呢,咱们日子确实好了,但感觉也越来越忙了。倒也不是抱怨忙碌,就是觉得,怎么忙都跟不上趟呐!”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在县衙上工,但等过了九月农忙期,就得去辞工了。”


    “这么高的工资,你辞工干啥?”


    “我得申请开垦荒地啊!你最近忙,没去地里看吧?我们村人种的大豆,豆荚特别饱满,听说胡老爷已经提前开始出钱预定了,那价格是小麦的两倍!还有那棉花,哎呦,真跟花儿似的,最近已经陆续开始开花了,雪白雪白的,漂亮得很。不仅漂亮,价格还高,是大豆的两倍!”


    “那我家也得赶紧去申请开荒了,你家准备申请几亩?”


    “我家三口人,能申请九亩地,棉花大豆跟小麦错开种植收获,应该是能忙活过来的。”


    “吓!那就更没时间去挖坎儿井,种梭梭树了,而且以后连上工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说我愁啊,究竟是去上工好,还是去开垦荒地种植棉花大豆好?棉花将来能做衣裳,大豆能磨油,这些也都缺不了啊,要是去上工,反而还得花钱去买,不如自己种呢!”


    “唉,要是再有一些流民来咱们江县就好了。像是年初那时候,那些流民都缺衣少食,只要给口吃的就愿意干活儿。有他们帮忙,不管是种梭梭树,还是挖坎儿井,或者开垦荒地收种庄稼,都能轻松解决。咱们自己还能腾出时间,出门去上工赚钱。”


    “有道理啊!李家村不就这么搞得吗?要不是有那些流民,他们村哪能这么快就盖砖瓦房。”


    快速发展可不只有好处,同样也有弊端啊。


    落后的生产力,跟迅速发展的社会经济之间,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先前江县发展没这么迅猛,矛盾也就没那么明显。


    可随着陈庚年开始大刀阔斧搞城建,那些隐藏起来的弊端,全都暴露出来了。


    供不应求,导致很多人开始忙到过度疲惫、甚至生病。


    首当其冲就是大江村的砖瓦窑、北部矿区的采煤工人,甚至包括陈申陈老爷的水泥厂。


    大江村。


    今天新一批砖瓦出货,瞬间被哄抢干净,甚至后面四五个月的订单都排满了。


    田大山把货送出去,回头去砖窑查看情况,一看有两个烧砖工匠都不在,忧愁道:“又累病倒了?”


    其余两个工匠累兮兮的点头,浑身疲态。


    他们这群烧砖工匠,这俩月来已经忙到没办法合眼了,村子里订单爆满,不得已又开了两个窑,根本兼顾不过来。


    之前听说哪个村也开了砖瓦窑抢生意,大家都很紧张。


    现在巴不得他们赶紧抢点生意呢!


    别说他们这些工匠,整个大江村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甚至有村民找到田大山,说道:“村长,钱是赚不完的,咱要不把砖瓦窑停了吧。”


    可根本停不下来啊!


    县衙的商铺街最近刚拆,一条街都等着盖房子呢,接下来还要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拆!


    田大山快要愁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去李家村,去找李福商量商量。让他们村先别着急盖房子了,给咱分担一些订单,先把货出了。后面咱少接点单子,或者干脆停窑休息一个月。”


    大江村的砖瓦窑还能停。


    可北部的挖矿工人根本停不下来啊!整个县区都在要煤!大家都在忙,也赚到了钱,自然是要花钱买煤球来节省做饭时间的。


    忙了一天下来,谁还乐意顶着大热天汗流浃背去厨房烧柴火啊!


    除此之外,化肥厂、水泥厂、砖瓦窑等等,都需要大量的煤。


    没日没夜的挖,还是不够分!


    很多煤矿工人都因为劳累疲惫,身体开始遭不住。县衙没办法,只能继续招人的同时,给工人们加补贴。


    陈申的水泥厂,最近同样忙到疯。


    是真疯。


    因为不仅县城铺路要水泥,县衙内部地面也要全铺水泥,北部那么长一条路,也在等着要水泥!接下来全县城的路,都需要水泥!


    甚至连城墙的修建,这都是需要水泥的!


    前两天因为有几个煤矿工人请假了,水泥厂没有买到煤,被迫停工了一天。


    邵安急的从北边杀回来追着陈老爷屁股后面要水泥,陈申被逼无奈,厚着脸皮去孙家借了一批煤炭才继续顺利开工。


    自从夏种后,县衙开始启动城建大项目,整个江县都在热火朝天的忙。


    但看似花团锦簇的忙碌之下,各种无解的、影响社会安稳的因素,开始一点点浮现。


    不过高速发展嘛,相当于每个人现在都参与进来,被绑上江县这条极速奔驰的列车。


    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大方向上来看,各种项目还是在推进,并且根本停不下来。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商铺街的房子扒了又快速盖新的,一排排的红砖瓦房,漂亮又惹眼。干净的水泥路宽敞又平整,整条路不仅扩宽了,还规划有车行道人行道,绿化花坛也安排上,据说马上就要开始种树种花。


    现在的江县,可真是一天一个样。


    你要是三五天不来县城,再来一趟就会豁然发现,好家伙!人才公寓楼都盖起来了啊?商铺街不是前几天才扒了吗?这马上又要建好啦?


    哎呦,那漂亮宽敞的水泥路,你走上去都觉得飘忽,这哪是江县啊,皇城都不见得这么气派吧!


    北边经开区更离谱,壕沟城墙都开始修缮,同样准备全铺水泥,还有民众准备拿补贴搬到那边去盖房子。


    而且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来县城上工,这些人都是要吃要喝的。


    商铺街虽然暂时拆了,隔壁街道摆摊的老板同样不少,各种吃食摊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走街叫卖声不断,那叫一个热闹。


    东边居民区来了个神医,说是县太爷从凉州特地找来的,以前在京城太医署工作,叫做林杏山。


    林神医在临时棚区房里接诊,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听说等到了明年,林神医接诊那里,要建一个大医馆,到时候全江县人都能去那边看病!


    虽然偶尔会抱怨忙到赶不上趟。


    可看着县城这堪称‘日新月异’的快速变化,江县人还是眼睛瞪得老大,并且有种奇异的自豪幸福感。


    挖掘坎儿井、种植梭梭树,是在装饰江县。


    铺水泥路、修建城墙、重建街道房屋、盖医馆,同样也是在装饰江县呐!以后他们的衣食住行,全都不用愁咯。


    这种亲自参与、亲眼见证江县飞速蜕变的感觉,可太让人满足了!


    当然,等时间到了八月份以后,人们暂时都把注意力从飞速翻新的县城挪开,再次回归到田地里——


    因为棉花和大豆要到采摘的时候了!-


    县衙,晨会。


    “挖矿工人的工钱再提三十文,最近就开始再继续招人!大江村准备停窑一个月?不行不行,一个月太久了,你去跟田大山说,最多半个月。看看还有没有村子想要做砖瓦生意的,县衙出面去帮忙——算了,县衙现在也腾不出人手了,找周茉,让他们砖瓦厂的人去帮忙。还不够的话,停掉青砖瓦外输的生意,改做红砖,先保证县内需求。”


    陈庚年最近也忙的焦头烂额,他先处理了几件要紧事,随后又说道:“北边的路应该修的差不多了,邵安从今天开始留在县城吧。商铺街的房子已经盖的七七八八,让他们那些摆摊的商贩赶紧搬回去,最近老有居民反应,摆摊的影响到他们正常生活了。还有,住进去以后,不能随便倒生活污水,地下排水系统还在搭建,等彻底搭建好了才能用。”


    邵安闻言张了张嘴,正准备应声。


    这时候外面有差役来催促:“县太爷,胡老爷、裴老爷在外面等着您呢,说是今天忙的很,特地空出来半天时间,问您能不能先过去一趟?”


    吁。


    陈庚年闻言叹了口气,这事儿他确实得过去一趟。于是只能说道:“胡铭,你来主持接下来的晨会,我出去一趟。”


    言罢,他急匆匆出门。


    后面还听见胡铭喊道:“县太爷,等您回来以后,再确定下医馆的选址。还有,东区的壕沟具体挖到哪里,咱也得重新商量下,原定的学堂地址和公园打冲突了!”


    “行。”


    外面穿来县太爷疲惫的声音。


    办公房里,众人互相对视,各自苦笑。


    真是要把人给忙疯了啊。


    胡铭叹了口气:“泉儿跟宝来都关在军营里仨月了,还不出来帮忙。我琢磨着,等他俩出来,看到现在的江县,估计都不敢认。”


    因为变化真的太大了。


    简直一天一个样!-


    县衙外面。


    着急忙慌的胡志峰瞧见陈庚年出来,狠狠松了口气:“庚年,你总算是来了,我跟你说,你再不来这真得出事儿!走走走,先去地里瞧瞧。”


    旁边,裴仲也很着急:“那我——”


    胡志峰急声道:“一个时辰,我就占一个时辰时间,事儿解决了我就去自己忙。老裴你先等等,算了,要不你也一起来吧,反正地里也有棉花。”


    裴仲一想也是:“行。”


    既然他俩商量好了,陈庚年点点头:“那就走吧,去顾家村。”


    三人坐上县衙的马车。


    饶是两位老爷现在正忙,可坐在马车上穿梭县城的时候,看着四周围的变化和热闹场景,都忍不住惊叹。


    前面街道上,一群工人正在扒房子,还是同样的口号——


    “1、2、3——推!”


    轰!


    又是一条街区被全部扒掉。


    房子的主人们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神情激动又唏嘘。


    这种画面,如今在县城里已经不新鲜了。


    扒掉旧房子,才能住上新房子呐!


    “这条街我记得,以前是出了名的穷地方,还有人卖过儿女。”胡志峰唏嘘道:“一转眼,全都盖新房了啊。”


    裴仲深以为然点头:“看江县现在这个发展速度,有时候我都觉得害怕。还好咱老哥几个都开了厂子,要不然铁定得被远远甩开。”


    谁说不是呢!


    可刚没唏嘘着呢,一提到开厂子,胡志峰又急了,他看向陈庚年:“庚年——”


    陈庚年摆摆手,一脸疲态:“叔,我都知道。到了再说,你让我先眯会儿。”


    胡志峰闻言一怔,和裴仲都没再开口。


    这还是他俩头一次见陈庚年如此疲惫呢,看来最近这段时间是真忙狠了。也是,江县现如今发展如此迅猛,作为县太爷,不操心才怪。


    陈庚年一路都在眯着补觉。


    但其实也没睡安稳,他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因此最近已经差人去凉州送信,联系了娄姝。希望娄小姐这次要不掉链子,赶紧给他送一批人过来,先把挖煤烧砖修路的燃眉之急给解决了。


    但除了这些,别的地方也需要人啊!


    到了顾家村以后,陈庚年带着裴仲、陈申去了顾小牛家的田地。


    四月份种下的大豆秧苗,如今已经开始收割,一亩地的豆子产量,约莫在三百斤上下。


    当时一百多位佃户,开出了大概四百亩的田,两百亩种棉花,两百亩种大豆。


    按照正常估算,大豆应该能收上来六万斤。


    胡志峰和县衙签约的契书里,是有盈利指标的,也就是说,他必须得赶紧把豆子都磨成豆油。一部分在县区内售卖,一部分输送去凉州。


    至于为什么县衙要私家厂保证‘盈利指标’?


    当然是因为要钱啊!


    现在城市建设这么多项目,哪个项目不要钱?想要持续大肆敛财往城建里砸,江县就必须去赚凉州那边的钱!外输贸易绝对不能断!


    可并不是地里收成六万斤大豆,磨油厂就能收到六万斤豆子的!


    因为人们见到了大豆的利润,都想要开荒种大豆。既然要种大豆,肯定要买种子。


    这些大豆刚收割出来,就被民众们买走了,这家买几十斤,那家买几十斤,最后胡志峰粗粗估计一下,他们胡家磨油厂能收上来八千斤豆子都算是好的!


    因为县区内还有其余三个乡绅老爷跟着开了磨油坊,那边也在收豆子!


    反倒是棉花还好,因为棉花要的是花絮,种子反而都能便宜卖出去,纺织厂也不需要棉花种子。


    但轧籽、弹棉花等等,都是新的工艺,需要陈庚年来盯一下。


    所以裴老爷跟胡老爷才会这么着急啊!


    可开工厂的乡绅老爷们着急,种棉花、大豆的村民们最近都乐开了花。


    尤其是顾小牛夫妻俩。


    他们家三亩地大豆,现在才刚开始收割,就已经全部卖了出去。


    那黄澄澄的豆子剥出来晾晒的时候,好多村民们都来看稀奇。娘嘞,这豆子瞧着是真稀罕人啊,来年他们也要种大豆!


    豆子只是稀罕人,那棉花就是真能让人眼馋了。


    不仅眼馋,还有点震撼般的冲击力。


    八月份的天,碧空如洗阳光毒辣,光线强的很。但那日头有多毒辣,地里的棉花就有多漂亮。


    一眼瞧过去,棉花的枝叶都已经枯萎发黑,唯独留下枝头上雪白雪白的棉花在太阳底下绽放,那颜色是真白净啊,在阳光下白的近乎刺眼。


    有人忍不住用手摸一摸,那软和的哟,让人眼睛都瞪直了。


    这东西要是塞进被子里、衣服里,到了冬天该多舒坦呐!怪不得县太爷说棉花能制作衣服、棉被呢,如今上手一摸,稀罕的大夏天都不舍得撒手。


    而且棉花的价格,还是大豆的两倍呢!


    就这段时间,时不时都有江县人来田地里看棉花。


    那雪白的颜色,柔软的触感,在县区内造成了好大的轰动。谁不想盼着等冬天的时候,穿棉布袄子,盖棉花被子呢!


    因此,江县人种大豆、种棉花的热情空前高涨。


    大家都在争先恐后买种子,准备申请开垦荒地,争取明年都能种上大豆棉花!


    “县太爷,县太爷您来啦!”


    顾小牛瞧见县太爷过来,喜笑颜开打招呼,可一看到后面跟着的胡志峰,尴尬道:“胡老爷,您怎么又来了!我家真只能卖你五十斤豆子,其余的都被乡亲们买走了,我自家还得留一些。”


    胡志峰张嘴就要再劝。


    陈庚年抬手打断他的话:“胡叔,先这样吧。你看看,能收八千斤就暂时收,把豆油先磨出来,实在不行今年先不考虑把油卖去凉州,明年再说。契书利润指标的事情,我后面给你宽限一些,先保证县区内人能用上豆油。”


    主要是,民众们要种大豆,陈庚年也拦不住啊。他现在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盼着娄姝给他送一波人过来。


    只要人送来,陈庚年立刻就能松缓好多。


    胡志峰闻言狠狠松了口气:“行,那庚年,你看你要不要跟我去厂子里一趟,我已经收了一批豆子,如今正在抓紧时间磨呢。”


    这个确实要去看一眼。


    “行,我待会儿跟你去。”


    陈庚年点点头,一抬眼,裴仲也在巴巴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裴叔你这个先不着急,我先跟他们说说怎么收棉花。”


    顾小牛家的婆娘闻言赶紧说道:“县太爷,我们现在都不敢收,就等着您发话呢。”


    收棉花虽然不是啥技术活,可是个精细活儿,还是个很累的活儿。


    陈庚年走向棉花田,跟他们说道:“最近天气好,你们都在地里直接摘吧,我看这花壳都开的很好。你们看,就像是这样,用手把棉花轻轻拽出来,注意用点巧劲儿,别把花絮都留在壳里,那就浪费了。还有,干活儿一定要精细,棉花的叶子枯萎了,那些叶子碎片枯枝败叶,很容易黏在棉花上,而且棉花本身就容易黏连这些东西。黏上去以后,很难扯下来。这些棉花,是要用于织布或者做棉被、棉衣的,你们前期干活儿越不精细,后面就会影响工厂的干活儿进度。等摘下来以后,放在干净的地方晾晒,晒干了,就可以送去棉纺厂了。那边会有个脱籽工序,谁家想种棉花,可以去棉纺厂买。当然也可以自己在家脱籽,但这个用手脱的话会很繁琐。”


    顾小牛家的婆娘认真听着。


    等听完以后,按照县太爷说的步骤开始操作,她手巧,干活儿也细致,所以做的很好。


    陈庚年点点头,赞叹道:“不错,你家这片摘出来以后,可以打个样,以后让他们都来瞧瞧。”


    顾小牛婆娘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棉花能收了,她家又能赚上一笔了!


    有县太爷发话,县区内眼巴巴盼着的民众,都开始收棉花。


    这段时间,时不时有人坐着驴车,把大豆、棉花往北边厂子里送,出来的时候,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人们便一脸羡慕。


    “哎呦!这肯定是赚钱咯!这棉花跟大豆,都是好东西呐!等到明年,我家也得种点!”


    当然,种棉花、种大豆,是明年的事情了。


    今年还为时过早,现在整个江县都眼巴巴盯着棉纺厂跟磨油厂呢!


    “听说再过些天,豆油、豆腐、豆皮、棉花布、棉袄、棉被等东西,就能在商贸街开始卖了!到时候咱都得去尝尝鲜呐!”


    “我早就馋那豆油很久了,听说价格比猪肉便宜多了,只要五文钱一斤豆油!”


    “豆腐和豆皮我也想尝尝!”


    “我怕冷,我想买件袄子。”


    “啥时候开始卖啊,急死了!”


    “9月1号!那天商铺新街正式开始全部营业。县衙知道大家都想买东西,特地停工休沐一天,都提早去排队啊!”


    这日子好了,花钱也利索,看见新奇的,都想买来尝尝鲜。


    所以人们都在眼巴巴盼着。


    另一边。


    裴宝来等小子们,在军营里被苦训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获得了一周的假期。


    一帮小子们走出军营,表情恍如隔世,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就皱皱巴巴,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但神情却莫名坚毅。


    大家结伴进城,等瞧见县城现如今的模样以后,嘴巴都张得老大,神情呆滞。


    老天呐,三个多月没出来而已,县城都发展成这样啦?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的文——《流放后我靠种田位极人臣》  已肥,可宰杀。作者:孺人,ID:7928545


    安南作为京城犯事官员常被流放贬谪之地,百姓愚昧贫苦,巫医肆虐,流民盗寇横生。


    不巧,农科技术人员韩彻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刚被流放到安南任职,即将病死的县令身上。


    面对愚昧又贫苦的百姓,极度缺乏耕牛开垦的荒矿土地。


    韩彻叹了口气,只能撸起袖子开干。


    教化!扶贫!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结果搞着搞着,历来还有“一去一万里,千去千不还”骇人传闻的安南,突然间声名鹊起。


    那里盛产的各种特产,皆引得人们争相抢购。


    无数商者因此不惧路途遥远与艰辛,千里迢迢奔赴安南行商。


    其中白糖更是与茶,盐,铁一道,被并为朝廷管控的重要战略物资。


    自此,韩彻这个名字,重现朝堂。


    再后来,韩彻更是凭借着帮扶百姓种田扶贫,一路杀回京城,位列人臣。


    后人云:韩公善经济,货通天下。民不知贵,而国富矣。


    90  ? 090


    ◎日新月异的发展,美食布匹行业革新,震撼到呆滞的流民们。◎


    也不怪裴宝来等人呆滞, 因为现在的县城,真的完全大变样!


    三个月前,县城虽然也算热闹, 可哪里会热闹到这种地步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推泥沙车的、盖房子的、扒房子的、挖污水沟渠的、埋陶管管道的,还有走街串户叫卖的商贩!


    这个曾经清冷贫瘠衰败的县城,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彻底活了过来。


    一砖一瓦都带着蓬勃向上的韧劲儿!


    “这条路, 我记得以前又窄又破,现在全都铺上水泥路啦?还有漂亮的花坛,那路两边留下的坑是干什么的?”


    “我刚才去问了,说是等彻底修缮好以后,这坑里都会种上树!乖乖, 以后县城里到处都是花草树木, 那该有多漂亮啊!”


    “兄弟们快看,人才公寓!三层的人才公寓都已经建起来了!”


    “等等, 前面那排房子是我家在的街区啊, 现在全都是崭新的红砖瓦房,这——仨月不回家,我家就大变样了?”


    “商铺街!亲娘嘞,商铺街更离谱, 你们去看了吗?那路宽的吓人, 工人们在做绿化带呢,还有固定的垃圾桶!整条街气派又漂亮, 搞得我都不敢认。”


    他们一群小子, 在军营里被杜勤磋磨的特别狠。


    现在瞧着脏兮兮的, 一个个灰头土脸, 跟泥猴子似的,走到哪里都要大惊小怪一番。


    干活儿的江县人听见他们的话,没忍住咧开嘴笑。


    三天不来县城,都得感慨一番变化,要是三个月不来,那可真是能到‘震撼’的程度了!


    裴宝来站在街道中间,呆愣愣的瞧着现如今变化堪称日新月异的新县城,喃喃感慨道:“兄弟们,县太爷,他真的好牛逼啊。”


    是真的牛逼!


    以前一直跟着县太爷搞发展,每天都见着江县一点点变好,虽然惊叹,但也没有觉得太过离谱。一旦离开三个月,如今再回来,对比前后的发展,那可真是——


    有种见证时代变迁的震撼感!


    “确实牛逼。”


    李泉点头附和,随后咧开嘴笑道:“但这更让我坚信,咱们做的是对的!咱们在军营里拼命保护的人,值得咱们付出一切去保护他!”


    一群小子们互相对视,都看懂了彼此眼睛里的振奋。


    因为——他们在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县太爷都不知道的地方,保护了他好多、好多次!


    杜勤真的是个很会搞事情的教头。


    他那天用‘陈庚年’的稻草人,把新兵们的仇恨值直接拉满,但诡异的是,包括裴宝来在内,大家现在都不讨厌杜勤了。


    因为第二场‘保护陈庚年’的战斗,这群小子们赢了。


    杜勤毕竟只有一个人,虽然攻势很猛,但面对一群初生牛犊的愤怒反击,还是有些吃力。


    当时杜勤手中的长矛,都快要砸到稻草人身上。


    裴宝来和李泉齐齐从后面扑过来,一个拽住杜勤的左腿,一个拽住杜勤的右腿,拼命把他往回拉。另一个叫做吴恒的新兵,竟然直接扑过去,牢牢把稻草人抱在怀里。


    长矛砸到吴恒的身上,疼的他眼泪都掉了出来。


    可稻草人是完好的!


    被钳制跌倒在地的杜勤爬起来,盯着吴恒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成功保护了县太爷。”


    你成功保护了县太爷!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像是有种莫名的魔力,一群新兵们都兴奋的吼叫出声。明明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但他们是真开心啊,就好像他们真的在危机四伏、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成功守护了县太爷的安危。


    吴恒更是一战成名,成为新兵当中除了裴宝来、李泉之外,最让大家服气的‘恒哥’。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许多。


    杜勤给他们分作两方阵营,一方是敌军,一方是陈家军,双方互相攻击,不许留手。


    每当陈家军一方胜利的时候,都会听见杜勤说:你成功保护了县太爷。


    那种混乱之中将县太爷成功护在身后的感觉,真的上头又令人自豪。


    像是找到了当兵的‘信仰’!而人一旦找到了信仰,哪怕训练的时候再苦再累,大家都能咬牙坚持住。


    这段时间的训练中,七十多个新民兵小子,每一个兵都成功保护过县太爷!


    是的,每一个!


    如今走出军营,看着现如今发展到日新月异的县城,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拼命保护的那个人一手造就的,大家怎么能不激动呢?


    裴宝来大手一挥:“走走,兄弟们,先去县衙看看县太爷,然后再回家!”


    于是,一帮小子们咋咋呼呼朝着县衙跑去-


    不过,被惦记着的陈庚年此时并不在县衙。


    他在经开区呢。


    三个月时间,水泥厂、棉纺厂、磨油厂等厂房,都先后盖好了。


    现在这片区域足足有十几个小型厂房,四周围曾经是荒地,如今都被铺平,开拓出道路。再距离工厂远一些的地方,准备建几条街区民巷,以后这边就是各种商贸厂子仓库,以及新住宅区混住。


    除了一部分愿意搬迁过来的居民之外,大部分的民房,都会住着来这里上工的工人。


    棉纺厂。


    机器的运作声不断,裴家姐妹俩纺织、刺绣技术超群。虽然说棉花是新型织布材料,但经过陈庚年的指点,二人很快就能熟练上手,并且还带起来了十几个绣娘学徒。


    棉花从地里摘出来,到纺织成布,需要的工艺比苎麻精细繁琐多了。


    要不然前些时候,裴仲也不会急吼吼盼着陈庚年来指导着过一遍工艺。


    首先,棉花从地里收出来,晒干以后,要先过一道‘清洁’工序。


    虽然陈庚年叮嘱过,让他们摘棉花的时候小心点,但其实棉花这东西啊,黏连问题很严重,想要全部避免黏不上一点杂质,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个就需要用到‘脚踏梳理机’。


    它是一个由带有铁丝的滚筒弧面梳板组成的梳理台,把棉花放进去以后,用脚蹬踏板,就可以运作,将棉花里的碎屑、枝叶等等脏东西过筛。


    筛过以后,要把棉花放进‘轧花机’里脱籽,这个同样是需要踏板操作。


    原理也算是简单,轧花机上有两个工作轴,一个是木轴,一个是铁轴。木轴旁边安装手摇曲柄,铁轴旁边安装有飞轮作用的十字形木架。工作时候,一手转动曲柄,同时脚踩踏板,木轴和铁轴互相反向相轧,棉花和籽就会被分离出来。


    棉花籽可以当做种子,拿出去卖给百姓。


    至于脱籽的棉花,要在进行下一道工序,弹棉花。这个目前没有机器可以完成,只能通过人力。而且这个活儿非常累,要用到大木弓、木槌。木槌在大木弓上狠狠敲击,敲击带来的震颤感,把棉花弹得又松又软。


    要是制作棉被,那就得用铲头把棉絮固定,再用木质磨盘把棉絮压平贴,就能制作出棉絮被了。


    但如果要纺棉线的话,就不用以上工序,直接把弹好的棉花拿来,用手摇纺纱机纺纱线。


    由于棉花比较软,有时候容易打结,纺织出纱线以后,还要检查一下,把有疙瘩的地方、质量差的地方去掉,再重新连接起来。


    直到这一步做完后,就可以用飞梭织布机来织布了。


    当然其实还得有一道染色工艺,但目前陈庚年没有拿到系统这方面的奖励。而且这个代价会更高昂,现在这年头,人们穿的麻衣,也都是灰白色的,除了凉州那种大地方,不会有人特地给布匹染色。


    棉花布纺织出来以后,雪白雪白的,其实已经比灰白色麻布好看太多了。


    就目前这些‘工艺’和‘机器’,已经算是非常超前的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机器,绝对代表着整个江县最高的机械水平。为了买这些器械,裴老爷最近可谓是‘倾家荡产’。


    别说裴老爷。


    就连木匠铺那边,为了把这批机器做出来,都天天发愁,还是陈庚年一直过去盯着,仔细把原理一点点讲解,才算是做了出来。


    现如今,棉纺厂里工人们正在各个作业车间里忙碌。


    弹棉花车间里棉絮乱飞,脱籽车间里一批一批棉花送进去,又一批一批的棉花、棉籽送出来。棉籽收集了去售卖,棉花送去弹花车间。


    做棉絮被子的车间,铲头砸的邦邦响。


    至于纺纱纺织车间,绣娘们不停踩踏板,整个厂区里都能听见吱呀吱呀的机器运转声。


    棉纺厂棉絮乱飞,灰尘大。


    按照陈庚年的意思,棉布纺织出来以后的第一时间,每个人都配备了棉布口罩。一群工人在里面上工,还真初步有点‘现代工业制造’的味道,忽视他们身上的古代装扮,恍惚间还会以为来到了现代工厂车间。


    而棉纺厂的仓库库房里,已经堆放了许多雪白的布匹,和压制好的棉被。


    裴莲、裴蕊姐妹俩手巧,还赶制了一批棉袄子,上面还简单秀了一些花式,瞧着好看的紧。


    “县太爷!”


    “哎呦,县太爷您这边走,棉花絮脏的很。”


    “县太爷来啦?”


    现如今的棉纺厂,经过三个月的运转,工人们早就适应了。


    大家干活儿的时候,瞧见裴仲带着县太爷,以及一帮衙门的人进来视察,都赶紧打招呼。


    但打招呼归,手里的活儿还不能停下,因为后天商铺街开业,今天下午他们第一批货都得送过去,现在大家都忙着收尾呢。


    这里实在太‘专业’了。


    各有分工,各种复杂机器同时运转,比其余厂子都要专业的多!因此,跟着陈庚年来视察的胡铭、孙成等人,瞧的眼睛都直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视察棉纺厂呢,娘嘞,好多东西都看不懂啊!


    “怎么样?”


    裴仲裴老爷一脸得意:“我这棉纺厂,运行的还可以吧?”


    那是相当可以!


    陈庚年看的也很满意,朝裴仲竖起大拇指:“裴叔,以后咱江县人能不能穿得上舒服衣裳,都得靠你了啊。”


    裴仲一听这话,更加嘚瑟:“放心吧庚年,后天,后天商铺街开业,保准让大家都满意。”


    好几个月的忙碌,也让裴老爷逐渐适应了厂长的身份,很多问题现在解决起来也得心应手了。他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看着状态比以前好多了,因为厂子终于要到盈利阶段了啊!


    陈庚年闻言就笑了。


    正所谓,衣食住行,这些方面条件提升起来,那接下来整个江县民众的幸福感,又能狠狠提一大截啊!


    “行,裴叔,那你们继续忙,尽力多出些货,百姓们都眼巴巴盼着呢。”


    陈庚年这边视察的差不多了,带着一帮小子们,去了胡志峰老爷的磨油厂。


    相比于棉纺厂的‘专业’,磨油厂就要接地气很多。


    先把大豆洗干净,然后用驴子拉磨,研磨成粉末以后放进水缸里漂洗,洗出油渣。然后将其放进地窖里低温沉淀处理一下,再将这些汁液继续研磨压榨,最后用麻布过筛一下,基本上就能得到豆油了。


    至于制作豆腐、豆皮的工艺,也都并不复杂。


    陈庚年带人过去的时候,胡老爷正在安排工人们搬运豆油,以及晾晒好的豆皮。至于豆腐,这个不能久放,所以要等明晚做,后天一早拿去商铺街售卖。


    “县太爷来了。”


    瞧见陈庚年,胡志峰笑呵呵说道:“来指点下我们的工作啊。”


    陈庚年瞧了一圈,也笑道:“叔,做的很好,没啥指点的。就等着你后天开业大吉了。”


    胡志峰闻言笑的更加畅快。


    豆油这绝对是个好东西,不仅价格便宜,而且炒菜还特别香,不输给猪油。


    至于豆腐、豆皮,同样是便宜又好吃的美食,推出去以后,肯定受欢迎。


    所以最近胡志峰心情好啊。


    马上就能开始赚大钱了!


    陈庚年今天就是赶在商铺街重新开业之前,带着衙门众人来视察的。


    所以看了纺织厂,磨油厂以后,也把水泥厂、化肥厂、养猪厂、砖瓦厂都转了一遍。


    每个厂子都在红红火火运转。


    基本上你一进厂房,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这种看似很乱但实则每个人都干劲十足的画面,莫名就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等视察完所有的厂子,大家坐上马车回县衙,看着一路上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场面,都很感慨。


    胡铭嘿笑道:“自从流放村那些人才进来以后,咱江县的发展是彻底起来了啊。”


    可不是嘛!


    要不陈庚年为什么要盖人才公寓楼,给流放村那群人那么好的待遇,就是因为这些人才起到的作用够大啊!


    孙成则是嘀咕道:“但我觉得,这点人才还是不够用。不仅人才不够用,人也不够用。最近很多百姓都开始申请开荒地了,接下来估计很多项目都要停滞。”


    说起这个,陈庚年也无奈,江县太偏僻,平时也不会有流民进来,他只能等娄小姐的信儿啊!


    众人回到县衙,进去以后就听说了,裴宝来、李泉等人回来了!


    陈庚年刚想问问他们在哪里呢,一个转身,裴宝来、李泉俩人就朝着他冲了过来,一人给他一个亲热的熊抱。


    “县太爷,想死你啦!”


    “咱江县变化可真大啊,还有县衙里面,竟然也全部都铺了水泥,还种了树!太漂亮了!”


    仨月不见,这么热情啊。


    陈庚年有些遭不住,没等他开口呢,就见裴宝来回头冲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笑道:“恒哥,赶紧的,不是说要给县太爷一个熊抱吗!”


    吴恒看着高壮,性格倒是腼腆,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县太爷,又不太敢过来。


    陈庚年有些疑惑。


    随后就听李泉解释道:“县太爷,他叫吴恒,这三个月训练特别刻苦拼命,是最优秀的兵!”


    那确实该给奖励,但是为什么要抱一下?


    陈庚年没懂,但见吴恒有些腼腆,于是主动过去抱了他一下,笑道:“做的不错,第一名给最大的奖励,待会儿去户房多领一百文。”


    吴恒脸色因为激动涨的通红。


    新兵们看着吴恒这样子,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因为他们都担得起县太爷这句夸赞!


    “怎么了啊这是,一个个的,都这么开心?”


    这群小子一个个围过来,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傻乐,陈庚年没忍住也笑了:“军营里练傻了啊?”


    但就是没人跟县太爷解释。


    他们不准备说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以后好好训练,本事强大了,用实力说话!


    见他们不肯说,陈庚年也没再问。


    主要是这群小子状态挺好,一个个脸上带着笑,喜庆的很。大概是这些喜庆的情绪太真挚,陈庚年也被他们搞得心情大好:“行了,别在这里傻乐了。在军营里待了仨月,工资还没领吧。去户房领钱去,额外每人奖励五十文,后天商铺街重新开业,去给家里买点东西。宝来李泉今天也回去休息,商铺街开业当天来县衙报道。”


    新兵们的工资已经很高了,每个月三百文。


    现在县太爷又额外奖励五十文,相当于一次能领取到九百五十文钱,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啊!


    “多谢县太爷!”


    “县太爷大气,兄弟们去领钱了啊!”


    于是,一帮小子们兴奋的去户房领取工资。


    陈庚年笑着摇摇头,其实他能看的出来,杜勤这次练兵的效果应该很不错,因为这群小子身上,现在劲头足的很,神情也很坚毅,已经有了‘兵味儿’。


    看来用不了多久,江县的武装力量就能组建起来了啊-


    武装力量组建暂时还得需要训练,但民众们眼巴巴盼望着的商铺街,在九月1号这天,终于重新开业了!


    为了让民众们能尽情尽兴,这天,整个县区全部放假。


    最好笑的是,北部的挖煤工人们,同样很久没有来江县县城了。全县区都需要煤,他们没日没夜的忙,今天好不容易休息,跟着家人来县城逛街,竟然迷路了。


    变化太大了,跟记忆中那个破旧的县城完全不一样,那干净宽阔的水泥路,实在太漂亮了,两边还有绿化带,花坛,垃圾桶,以及绿油油的一排树木。


    要是走累了,路边还有固定长椅可以歇脚!


    宽阔的水泥路上,中间是车行道,两边是人行道,还做有排水的暗槽。


    至于道路两边的铺面,都是清一色气派砖瓦房,连各家商铺的牌匾、门头样式,都是统一设计的,各家门口还挂着灯笼,听说以后商铺街还准备开夜市!


    你走在街上,各家商铺开门营业,绿树郁郁葱葱,花草开的茂盛,四周围笑闹声、叫卖声不断。崭新的房屋,整洁宽阔的街道,当真繁华又气派。


    乖乖,那叫一个好看啊。


    江县人以前过的苦,这两年哪怕日子好了,也就想着吃饱,吃好一点,盖砖瓦房,买好东西。哪想过真正舒坦的好日子,其实远比他们想的更美更漂亮!


    瞧瞧现如今的商铺街,咱县太爷这手笔,是真大气啊!


    “哎呦,原来这大树也能种在街道上啊?”


    “不仅树,还有这花啊草啊的,走在路上什么都不干,心里都觉得舒坦。哪像以前啊,房子破败,路上到处都是坑。一到刮风天,灰尘漫天飞,呛死个人!”


    “前面还有空椅子呢,咱过去坐着歇歇脚。”


    “哎哎,手里的垃圾不要随便乱扔,前面有垃圾桶,以后新县城建立好了,咱都得维护好咯!县太爷给咱建了这么好的县城,大伙儿都要爱惜着点!”


    以前商铺街窄,逛街还是很挤的。


    现在路面扩宽,还做了人车分流,动线规划,哪怕什么都不买,走在漂亮的街道上四处逛逛,心里都美啊,悠闲四处瞎逛,本来就是休息放松的方式嘛!


    正当大家闲逛的时候,就听远处突然闹腾起来,有人在激动的喊——


    “快快!豆油店开门了,里面还有豆腐和豆皮!”


    “还有棉布店,哎呦我的娘!那棉布雪白雪白的,好看的很呐!还有棉袄和棉被,这等到冬天该有多暖和啊!”


    这下,人们都忍不住了,纷纷往前面去看热闹。


    再宽的街区,因为人太多,都造成了堵塞。好在衙门有人负责疏通,还在街区的好处位置,都摆了豆油摊位、豆腐摊位、豆皮摊位,以及棉布摊位。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摆出来以后,瞧的人直眼馋。


    那黄澄澄的豆油,老远都能闻得见香味儿!还有雪白的豆腐,听说吃到嘴里一抿就化,嫩得很呐!哎呦,还有那棉布就更不用说了,摸着软和的你都不想撒手。


    “我买一斤豆油!”


    “豆腐还有没有,来二两!”


    “吓!棉布这么贵?比麻布足足贵了五倍!”


    “因为棉花贵嘛,这个价格也还算公道。等明年,明年大家都种植棉花了,价格就会降下来。”


    “我忍不住了,先买点棉布回去做身衣裳!”


    有人嫌贵,眼巴巴看着。


    自然也有人舍得花钱,早买早享受。


    这些新奇东西,江县人都盼着呢,因此几家店铺开业就爆单,裴仲和胡志峰更是忙疯了。


    但也是真赚钱啊!


    买到棉布、棉袄、棉被的,自然不用多提,那手感,当场就能摸出来有多软和。


    等冬天穿上了,该有多舒坦啊!


    至于豆油、豆腐、豆皮,这些吃到嘴里的东西,相对是比较便宜的。


    尤其是豆油,大家从大豆种进地里都在盼着呢,价格也不贵,一天时间,胡志峰厂子里的豆油都被抢空了,就这还有很多人没买到。


    至于买到的,回家都迫不及待开始炒菜。


    哎呦,那叫一个香呐!


    “我觉得比猪油都香。”


    “不仅比猪油香,还比猪油便宜。五文钱一斤油,以前觉得贵,可现在大家收入都上来了,买油也不觉得心疼。”


    “那以后顿顿都能吃上炒菜啦!”


    “豆腐,那个豆腐你们吃了没有,嫩的很,太好吃啦!”


    “还有豆皮,和青菜一起炒,也好吃的很呐!”


    过日子嘛,不就图个吃吃喝喝。


    今年棉花少,还贵,一时间确实不是家家户户都舍得买。可豆油啊,豆腐、豆皮的,谁不想买来点尝尝?


    尤其是最近,许多人家都买了豆油。


    一到做饭的点,闻到隔壁传来的豆油香味儿,啧,馋的人直流口水啊。


    忙碌一天回到家以后,炒个小菜,倒两杯酒,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畅快饭,那是真舒坦啊。


    猪油贵,谁家经得起这么造,天天吃肉吃炒菜。


    但是有了豆油,就可以每天炒菜了啊!


    但凡多吃几顿炒菜,就回不去咯,因为蒸菜真的完全没味儿嘛。


    由于最近吃的好,油水摄入量高,很多人精神劲头十足,不仅人心情好,连干活儿都有劲了!


    这下,江县人更笃定了,一定要开垦荒地,来年也种大豆、棉花!


    一时间,整个江县都刮起一阵开荒热潮。


    可大家都辞工开荒,没人肯干活儿啊!


    没等陈庚年发愁,娄姝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她给江县送来了二十多车流民,估摸着得有七八百人!


    事情是这样的。


    娄姝听从陈庚年的建议,开始做人力资源生意,虽然这个工作适合她,但还是有很多东西,需要慢慢摸索。比如怎么规模培训人才,怎么构建稳定的关系网,怎么快速推进业务链条等等。


    这些问题都太细致了,需要非常专业的规划才能办到。


    显然,娄姝只能请教陈庚年。


    可事事都来张嘴问,也不好。


    于是娄姝做了个决定:先把自己的事业暂停,搜索各种流民,给江县输送过去,然后写封信,去问陈庚年请教自己的难题。


    有来才有往,互相帮助才能稳固合作关系啊!


    也是巧了,娄献也有许多问题要问陈庚年。


    民生经济发展,基础农业变革,工商贸经济体系铺设,甚至处理官僚阶级和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这些都是江县先前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难题,但是放到凉州,问题只会更加严重。饶是娄献能力还算可以,也难免忙的焦头烂额。


    兄妹二人都有求于陈庚年,于是一拍即合。


    娄献负责搜罗流民,娄姝负责给流民们做简单初筛,能力评估。短短数月时间,兄妹二人悄悄收拢了小一千流民,剩余有些有技术的,还在做筛选培训。第一波身强力壮能干活儿的,观察过后人品无大碍,则是趁着天黑,连夜赶路送去了江县。


    说实话,这群流民夜间赶路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为什么凉州官方不收他们,要把他们送去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县城?还是连夜赶路,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该不会是官府把他们给卖了吧,充当奴隶?再或者让他们上战场,当死士挡灾难?


    若非负责给他们培训的娄小姐再三保证,去了以后管吃管住还有钱拿,他们怕是都要跑路了。


    赶了一夜的路,等快到江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有流民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瞧见地里的麦田以后,震惊瞪大眼:“我的老天爷!这么多麦穗!”


    其余流民们被惊动,也都纷纷瞪圆了眼。


    如今时间来到九月中旬,又是新一轮麦子成熟的时候,田地里金灿灿的麦穗饱满的吓人,把麦子都压弯了!


    一路逃荒保守饥饿的流民,哪见过这种麦田啊?


    结果一路走过来,不仅有金灿灿的麦田,还有清澈的雪水在明渠里流淌。遇见村落的时候,水渠里还有鸭子,沟渠两侧种着漂亮的树。


    更离谱的是,很多村子里都有崭新的砖瓦房!


    等离开村落到了县城,一群流民们人都看傻了。


    因为到处都在热火朝天干活儿,修建城墙,铺路建房。县城里的路面不知道用啥修的,平整又干净,一排又一排的漂亮砖瓦房,甚至还有三层高的楼!


    流民们在观察江县。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他们进入江县的那一刻,县区就开始陷入一种‘狂欢’状态。


    这个振奋的消息,迅速在整个县区内疯传:来了!来流民了!得有二十多车!


    等马车进了县城,速度开始慢下来以后。


    在县城上工的江县人目光火热的盯着这群流民,最后按捺不住,拿着馒头、饼子呼啦啦都围了过来。


    “小哥,还没吃饭吧?哪里过来的?一路辛苦了啊!”


    “有没有想做工的想法?开荒地能干不?”


    “哎哎哎,做个人吧你们,人家才刚被送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大哥,大哥你看我,来来来吃点馒头。我跟你说啊,我是顾家村人,我们村人都可好啦!”


    “对对,先不说别的,先吃饭,再喝点粥。”


    “以前干过挖井渠的工作没?很简单的,你要不会我教你。吃饱了记得跟县太爷说啊,你就想来我们县前村!”


    太热情了,这里的人太热情了,甚至看他们的眼神没有半点厌恶或者敌意,反而跟看待香饽饽似的。


    一个流民晕晕乎乎接过朝自己递来的馒头,随后定睛一看,当即瞪直了眼。


    娘嘞,白面馒头!


    这——


    他们这不是在做梦吧?不,梦里都不会有这么幸福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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