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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彘奴？他哪点哪彘奴？！
众人倒不是震惊他身容出众，只是被打压了多年，早以为百里一族从根儿里没了胆量。
虽然这人有昆仑依靠吧，但毕竟白景照仍是白氏家主，当着整个扶风有头有脸的人面，昆仑使者也得给三分薄面吧！
眼下这席上，司姚未至，洛离位尊。
可洛离端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每个人的神色，没有阻拦百里归卿，倒觉分外有趣。
这世道，还真是谁强谁有理。
白玉朗向来不是个擅长忍辱负重的，见她不开口训导百里归卿，便自己开口问道：
“这些菜究竟哪里不合仙长你口味了呢？要纵着昆仑门下弟子如此羞辱我白氏全族？”
洛离伸筷子挑了挑菜。
其实面前这些菜品，首先备了其他三家宗主的家乡菜：蟹粉狮子头、东坡肉、松鼠鳜鱼，其次葫芦鸡、烧三鲜、锅子鱼等均是扶风名菜，主客口味皆照顾到了，并无甚大不妥。
但她就是不想管。
若是百里归卿在今日之前说这话，只怕要被整个扶风城视为异端。
瞧着眼下一个个为百里氏打抱不平，可之前怎么从不见这些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呢？
他们默许了白氏这种行为，更将其称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甚者还与白氏一起欺辱彘奴取乐。
他们存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参加宴席，眼里看着嘴里吃着，心里也没停了对百里氏的鄙夷。
百里归卿说这些菜色是殡席，除了白景照，也等于一并给所有这些吃的津津有味的宾客没脸。
可这些人，他们并不无辜。
心里如此想，故而洛离并未阻止，
只甜甜面上一笑：“哎呀，白少主这话从何说起呢？是不是我这么年轻，第一次出席这等大宴就坐在首席，有所不妥呀？你们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昆仑弟子，怎么敢坐在白宗主之上呢？我只是在给白宗主占座呢。白宗主您一直端着酒是生气了吗？我这就去寻师姐来，我年纪轻压不住场，让大家看笑话了真对不起。”
…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丫头是真专注修仙所以不懂吗？还是大智若愚？字字句句都在道歉，可是她这番话说完，白宗主反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人界他们四大家族自己定的规矩，长幼虽然有序，但尊卑却在长幼之前。
让已经坐下的昆仑仙长起来给白景照让座，属于僭越上尊，断然不可取。
是以众人好奇白景照如何取舍，竟将方才劝酒一事揭过去了。
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当真是模糊重点的一把好手。
这边白景照顿了顿，看得出脸色十分不佳。但也不知是不是气得头昏，洛离给了台阶，他竟然不下。
又换了杯子斟酒，奉与洛离。
若是洛离接了，那百里归卿先前举动便是忤逆仙长。
若洛离不接，那昆仑是打算从此与扶风不再往来吗？
如先前广陵万笑然所说，白氏在整个人界虽位列四大，但因子弟寡单而仅居末次。
可如此，白氏还能稳保四大之位千年，必有其过人之处。
白氏，善机关之术。
万不可小瞧这其中奥妙，人族既然灵根远逊于妖魔神族，仍能持续繁衍至今，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人族极其聪颖。
许多人族首创的机巧之物输入法力后，便成了神器。仙魔大战、人族大战、乃至各族内战，皆离不开这些技巧之物。
昆仑山虽不在天界八大仙谱之中，但于修仙一门上自有奥秘功法，其愿意定期收四大家族修士入门，当然是互惠关系。
白景照几乎吃定了洛离作为普通弟子，不敢如司姚般随意甩自己脸色，道：
“虽说我们白府规矩女子不得上席面，但您是客，我们主随客便。不过仙长既入了席，没有不饮酒的道理，还请仙长满饮这杯酒，共庆阖府之喜。”
洛离犹自端坐。
白景照，你招惹谁不好，便要招惹她？
她自打知晓了白府那些腌臢旧账，便没打算再给他们一个好脸色。
方才她已经拿出了积攒了一个月的好脾气了哦。
她自然看得出白景照吃定自己不敢违逆昆仑门规？可是这，她触犯的还少吗？
她是一个很废很废的徒儿，昆仑山上至掌门下至各位师弟，已经全都习惯了好吧。
她能让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又安然留在昆仑多年，当然是有自己的依凭的。
她几乎就要开口说出逆天名句，但身侧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动了动，
抢先起身，掸了掸白景照衣领，捻着手指，又掩鼻作气味难闻状。
“看来管家猝死当真是让宗主您失了臂膀，穿了这样的衣裳赴宴也无人提点。为表对昆仑敬意，下次请您沐浴熏香后再来拜吧。”
说你臭呢。
白景照一张笑面蓦地沉到谷底。
但百里归卿似乎仍不满意，偏要将他父子的颜面掰开了揉碎了，踩在脚下碾。
他缓缓抬手，将那灰高举在酒杯上空，捻了捻手指，将灰撒进酒里，冷冷道：
“还有，”
“她不喝脏酒。”
洛离稳稳坐在高位之上，垂眸认真看着面前的菜馔，脸上半点也不见旁人那些愕然震惊的神情。
并非她不在意一个彘奴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并非她不怀疑他的真正身份，
只是眼下，此刻，她更在意百里氏全族日后的命运。
白景照解除他们奴契只是第一步。
这数千上万条性命日后如何在扶风有尊严的活下去，才是重点。
即便白景照真的将族产平分，可那么多人每个人又能分到多少？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奴隶，从骨子里都透着怯懦，扶风城别的仙门世家、平民百姓，又能看得起他们，安然接受他们吗？
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一个强有力的领袖。
而这个人，洛离一早便选定了。
百里归卿。
她有与他的生死双生契，她天生体质特殊，倒不怕伤痛，那常人岂能不怕？日后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总归她有法子让这个人听从自己的意见。
当然，谁也不要说她诡谲。
她确实走一步看百步，早在看到双生契之时就已知被白泽算计，所以她反将白泽困于身边；她与白泽就渡化怨灵一事达成交易，她帮白泽，白泽亦需按她说的去做，两个人一步步引导白明轩开口解除百里氏奴契。
她是早在那时便打定了主意利用百里归卿，利用很多人，但她从未说过自己还是千年前的圣母，心一软便无限放血给别人喝。
她救百里氏是出于一念慈心，但这不代表她不可以加上自己的条件。
是这些人教会了她什么是交易。
既然如此，要做交易，那便按要遵守她定的规矩。
她扪心自问，她无错。
眼下百里归卿寥寥数语，却实有振聋发聩之效。百里氏在场那些族人，几乎全部将他视作族长、救星、希望。
这样大的场面，连续两次羞辱白氏宗主白景照，这等于将整个扶风白氏的尊严放在地上碾压。
出身彘奴的百里归卿，几乎仅凭这几句话，便名扬了整个扶风城。
不，四大宗主皆在，
算是名扬了整个人族修真界。
而她，要的就是这个立威。
只是日后任谁回忆起今日这场面，皆不会太体面罢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噤声，默默候着，却也不知道在候些什么。
少顷，众人看着白景照将酒撤了，未再劝，心中感慨到底是年长的沉得住气。
但白玉朗年少气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几乎是瞬间冲到首席上指着百里归卿昂首怒骂：
“你算是什么东西？！狗东西！没有我白氏庇佑，你们这些狗生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我爹看在祖宗的面子上稍微给你三分薄面，你拿着这薄面要翻了天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以为有昆仑撑腰就了不得了？！告诉你我有好几个族兄都在昆仑！敢给我爹没脸，我看你是向天借了五百个胆子！赶紧跪下来给我爹磕头，狗东西，边磕边叫爷爷，不然我打不死你！！”
后方屋檐上的黑影悄然动了一动。
百里归卿察觉，微微摇头，
抬眸，正对上白玉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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