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对于打工人来说不啻于福音。新家环境好邻居好,没有时不时地动山摇疑似地震的动静,也没有偶尔爆发出来的摇滚乐,更没有在大门口捡到奇奇怪怪同僚的可能。泉裹在被子里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一直躺到必须起来去解决生理问题才睁开眼睛。


    “呼哈……睡得好舒服。”泉从床上爬起来,两只脚踩在地面上探来探去,勾到拖鞋的边儿就立刻踩住。难得的好眠让人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仿佛舒张开似的。又打了个哈欠,女子才在窗帘漏下的一串光斑中啪嗒啪嗒走出卧室。


    二十分钟后泉挠着头发离开洗手间,晃晃悠悠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翻出包速冻水饺撕开包装丢进锅子,灌好水往灶火上一扔就不管了。


    她不喜欢那种满是白菜和西葫芦合着稀面糊的日式煎饺,入口寡淡无味加工费时费力,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比例。不像煮在水里白泡泡的汤饺子有肉又有菜,倒一包蔬菜干下去就连汤都不必额外烹煮,好吃又省事。所以每次超市货架上只要有货泉就会挽起袖子奋力从留学生们手底抢一些囤在家里,总能让自己在夜深收工后及时果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也不知道她都在哼些什么曲调,泉翻出泡面碗简单放点胡椒盐和蔬菜干,感觉差不多了关火将一锅热水连同水饺一块倒进碗里,一碗热气腾腾的早午餐就此新鲜出炉。她和时下潮流的年轻人不太一样,雪糕冰饮料喝归喝,进到饭碗里的必须是热食——幼年时期在擂钵街流浪的经历让泉明白热水能救命这个简单至极的道理,所以只要时间允许她的餐桌上总是蒸汽袅娜。


    微波炉里撕开口子的鲜奶屋已经可以喝了,早餐后联系中介将用不上的电器拖去其他空房处置,难得的假日里居然一时想不出还能再做些什么。


    平日里忙忙碌碌总是睡眠不足,真闲下来想睡个大懒觉反倒睡不着。


    阳台上扔着几根昨天才拆出来的木条,图纸上说它是几个矩形花架。泉记得自己有在商店街订过绿植盆栽,想想昨天似乎只简单拆开包装就丢到露台上没有再去管……还是趁这会儿功夫收拾出来比较好。


    拜现代加工业所赐的便利,就算女性也能独立完成小型家具拼接。大约花了一小时捣鼓花架子,又花了一小时将那些胡乱堆着的盆栽一一分离干净摆放妥当,泉拎着赠送的小水壶幼稚的甩来甩去,企图骗过那些盆栽让它们误以为这是在下雨。


    “快点安顿下来吧,我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有时间额外关照你们。”朝植物自言自语不是问题,只要植物不回答就不用专门去医院看诊。她玩了一会儿,“吃吃”笑着将水壶放在窗台上,转身从那堆等着中介来拖走的家具里翻出矮桌圆椅搬到花架中间。这套用具放在客厅里又占地方又不方便,但却很适合摆在露台上晒太阳时使用。


    一周有七天,每周只有一个周日,这一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七海建人自认是个没有趣味的家伙,休息日也没什么特别安排。早餐是昨天晚上新邻居赠送的麻薯外加一杯清水,食物之类的东西只要没过期冷热完全无所谓。


    书架上的新书还没看完,打扫过居所的卫生,他拉开通向露台的玻璃门,赫然发现左边隔了一片空地的位置上多出来好几簇植物。盎然的绿意间偶尔点缀着各色花球,在秋日温暖的晴空下随风起伏,仿佛生活也跟着变得闲适舒心许多。


    啊,对,是的。


    昨天小林泉拆了很多绿植胡乱堆在这儿,没想到今天它们就变成了屋顶上的私家花园。


    原来人的审美可以把杂草变成风景。


    还是不打扰了。


    他退了一步正欲转身回去,不想小林泉明显带着睡意的声音随着风软软传来:“七海先生?您要坐吗?”


    到底还是吵到她了,七海建人顿了顿,拎着没看完的书跨过嵌在地上的pvc水管走到泉这边的露台上:“日安,泉小姐。”


    所谓“露台”,其实是四楼整体凸出来的一大片天花板,中间并未分隔开,严格来说谁都可以将这一整片视为己有。


    “嗯嗯,你自便……”


    泉抱着新抱枕缩在圆椅中闭目养神,睫毛微微翕动,阳光在眼窝留下一片小阴影:“太阳晒得太暖和了,我再睡一会儿,哈——”


    微风拂过周围错落有致的绿植,仿佛有花香伴随叶片摩挲的悉悉索索声浮至鼻端,看了大约两三页纸,意志坚定如七海建人也察觉到眼皮逐渐沉重。恍惚间好似回到年少时的教室里,这一回全校最靠谱最认真的学生也忍不住想要开个小差。


    “灰原,下次……”


    意识重新回笼时他听到了自己的呓语,青年迅速闭嘴,紧接着视线扫过身上盖的小被子——社畜午间工休时必备之物,不知道从谁身上沾染来淡淡的体香。那本淡绿色封面的小说此时正躺在一臂之隔的矮桌上,圆胖圆胖的玻璃茶壶里咕噜咕噜翻腾着花瓣果粒以及红宝石般的漂亮液体。


    “哦?你醒了?不介意用微波食物做下午茶点心吧?”小林泉端着盘子走出来,七海建人急忙坐直身体把那张碎花小被子叠好:“打扰了。”


    “我完全不介意哦,”泉把盘子放在茶壶旁,坐在七海先生对面笑道:“欢迎来我家做客。”


    盘子里有微波爆米花,微波蛋挞,还有微波加热过的炸薯条,好家伙,看来小林小姐厨艺的巅峰就是对微波炉的使用了。


    嘛……问题不大,至少她还会用微波炉,总比下厨堪比炸楼的厨房杀手要强多了。


    “这是新近出版的小说吗?”泉捏着爆米花仔细观察桌面上那抹浅绿色,“好像没见过。”七海建人拿起书递给她:“不,已经出版了很多年,关于一个杀。”


    “原来是它……”泉摸摸书脊上的名字,若有所思。


    后勤组里最有个性的成员、金盆洗手的天才杀手、沉迷养娃的蹩脚奶爸、对太宰治宝具……织田作之助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就是这本书。


    七海建人不明所以:“如果想看的话我去拿上卷给你?”


    既然喝了人家的茶,就不能小气到连本书都吝啬。


    小林泉笑着摇摇头:“多谢割爱,不过不用了,我怕是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读小说……”


    话还未说完电话铃就响了,两人同时低头摸口袋,七海先生面带歉意的看看小林小姐,起身走开去接电话:“您好。”


    “娜娜明你快点回来帮忙,我要累死啦!”


    熟悉的前辈,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任性,七海建人木然将手机拉离耳旁,等五条悟闹够了才重新靠近了冷道:“伊地知呢?让他接电话。”


    学弟伊地知洁高几乎已经成了五条的专属司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忍受最强咒术师发出的最强噪音。


    “欸?娜娜明变聪明了耶伊地知!”


    对面通话的人果然换了一个,一听就是徘徊在猝死边缘的可怜社畜:“七海前辈,五条先生他……”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气打断对方:“按照我说的操作,等会挂断电话后打开通讯录,找到七海建人,点开,弹出选项后选择屏蔽或直接拉进黑名单,谢谢。”


    伊地知洁高:“……”


    “不必心存疑虑,我也会用对等的方式处理五条前辈的号码,就这样。”干脆利落挂断电话,回到矮桌旁他看到小林泉也在接电话。


    还真是巧了。


    她停下了捏着爆米花的手,侧耳认真倾听,思考片刻后温和道:“那么,能告诉我你现在的具体位置吗?你觉得情况是否还在掌控之中,需不需要支援?”对面那个倒霉蛋显然和伊地知洁高一样正处于濒临崩溃的境地,干部小姐的回应与七海先生截然不同:“如果只是太宰先生的个人行为,我建议你们做好个人防护后再进行救助,确定不必派人前往出事地点支援?他一定要我过去?”


    “不,你们直接告诉太宰治,我绝对不会过去,他要是想跳就只管跳下去好了,我不会纵容任何不珍惜生命的行为。生命只有一次,与其因为空虚而随意浪掷,不如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是自己能办到的。意义不需要别人赋予,要靠自己用双手去创造。当然,事情放在他身上总得另当别论——你们大可以替我问问他有没有本事让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且爱戴,或者假使还有牵挂,还请看在那份牵挂上多多珍重自身。”


    不疾不徐的等待对面挂断电话,泉轻轻叹了口气,抬头苦笑看向七海先生:“是一位需要心理医生帮助的年轻同事,让您见笑了。”


    七海建人沉吟片刻,果断要求信息分享:“您有可以推荐的心理医生吗?我这里也有位前辈需要咨询一二。”


    “……”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泉先笑着移开视线举高白烟氤氲的透明茶杯:“敬我们多少有点大病的可怜同事。”


    金发青年不由也笑起来:“是,这一杯应该向他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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