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 375. 诸子百家的本质区别在哪里 私货一章
    沈以泽的身体微微发抖,站在她身边的无数女子同样感到紧张。有女子抱着身边的同伴,不敢回头。有女子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就这沈以泽等人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成熟的,等待丰收的,黄灿灿的稻田。


    这一片稻田是如此的巨大,一眼看不到头。


    有女子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痴痴地看着稻田:“这是我们亲手种的稻子?”无数女子看着自己的双手,雪白(粉)嫩的手上满是老茧,粗糙不堪,却仿佛透着力量。


    另一个女子呆呆地道:“这里有一万亩地吗?”她只知道埋头种地,每日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份力气,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种地,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不靠男人不靠任何人养活自己。


    沈以泽嘴唇微动:“二十五万六千四百一十五亩……”城里只有数千老弱妇孺,却耕种了二十五万六千余亩田地,这是何等的疯狂?她失神地看着无边无际的稻田,看得不是稻子,而是自己与数千老弱妇孺大半年的人生。


    一阵凉风吹过,一股香气满溢人间。


    沈以泽深深地呼吸,不知道这是稻花香,还是田野的香气,她望着地里密密麻麻的占城稻沉甸甸的稻穗缓缓晃动,道:“开始!”


    数丈外,巨大的蒸汽机收割机冒出一股黑烟,机器轰鸣,缓缓地向稻田驶去。无数人屏住呼吸看着那古怪的又神奇的蒸汽机收割机,看着机器所过之处一排排稻子倒在了地上。仿佛只是片刻工夫,遮挡视线的稻田就出现了一道直直的通道,用人力起码需要数千人收割一个时辰的稻田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收割。


    蒸汽机收割机停下了,一个女子从驾驶位置上站起来,大声地叫嚷:“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无数女子声嘶力竭地回应,拼命地跑到了蒸汽机收割机边上,温柔的抚摸着冰冷的机器,仿佛抚摸着最爱的郎君。


    沈以泽一样大声地叫着,泪水不要钱的奔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个女子幸福地叫着:“沈县令,我们种了这么多稻子,我们有吃不完的稻子了!”沈以泽用力点头,以后这个城池再也不是只能靠别人救济粮食的可怜的女人们的城池了,她大声地叫道:“我们可以战斗杀贼!我们可以建设城池!我们可以种出吃不完的粮食!我们是一个独立的人!”


    沈以泽哽咽的声音传出老远,数千女子大声地叫嚷,泪水洒落在尘土之中,与她们挥洒了一年的汗水融合在一起。


    沈以泽抹掉脸上的泪水,大声地道:“准备篝火!大宴三日!”无数女子大声地欢呼。


    远处,胡问静望着激动地女子们,眼神柔和,这些女人用自己的双手证明了她们能够站得笔直。


    贾南风心中微微激动,有蒸汽机拖拉机和收割机在,大楚朝再也不缺粮食了,不缺粮食就不会有饥荒,民变的几率就会降低几十倍,人口的爆发同样会简单无数倍,这大楚朝的江山是越来越稳定了。她转头看胡问静,还以为胡问静只会瞎折腾,原来还是有些靠谱的。


    贾南风心中想着是不是该在大楚朝制作几百万个蒸汽拖拉机和收割机,低声道:“陛下为何不与民同欢?”皇帝若是加入了沈以泽和那数千女子的狂欢之中,气氛会不会热烈不好说,但是沈以泽和那数千女子一定感激涕零,忠心度刷刷地涨,再找人宣传一下,大楚朝皇帝陛下亲自参与庄稼的收割,关心百姓疾苦,这声望自然也是刷刷地涨。


    胡问静摇头笑道:“这是属于她们的时刻。”坚持的、付出的、胜利的是沈以泽与那数千女子,与她何干?她岂能去抢夺她们的快乐。


    胡问静转头问荀勖:“此城尚未定名?”荀勖点头,小小的只有几千人的地方说是城池都有些说大了,在无数人眼中这里就是一个村子或者中转站而已。


    胡问静望着远处几千个女子的狂欢,道:“这些女子遇惨淡的人生而直面,未曾有寻死觅活;遇贼人能拿起刀剑,不曾哭喊‘我做不到’;遇荒地能拿起锄头,自力更生;遇世俗白眼能荣辱不惊。这些女人做到了‘壮烈’。”


    “来人,此城名为‘烈城’。”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烈女’。”


    荀勖等人微笑点头,对远方的女子们满怀佩服,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一个“烈”字当之无愧。


    胡问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真正的烈女们,转身离开,她大老远跑到这里是为了检查占城稻是不是适合在冀州耕种,以及蒸汽机收割机是否成功,此刻虽然还不曾有具体的亩产数量,但是从沉甸甸的稻穗看,胡问静认为占城稻不愧为古代最适合华夏的稻种。


    “明年扩大面积,整个冀州全部种植占城稻,幽州、青州、徐(州)、豫州、雍州等地各取一郡试种占城稻。”胡问静下令道。


    戴竹、向德宝、林夕、岑浮生等外地赶来观看蒸汽机收割机和占城稻效果的文官一齐松了口气,胡老大还是有理智的。


    小问竹扯着胡问静的衣角:“姐姐,为什么不让所有地方都种上占城稻?”


    胡问静笑道:“因为姐姐不知道这些稻子会不会不适应北方的虫害,若是长江以北所有地方都种了占城稻,结果因为某种特殊的虫害而团灭,姐姐变不出满足整个北方的粮食。这叫万事留一手。”小问竹点头,似懂非懂。


    荀勖和贾南风微笑,农业之重,重于泰山,容不得一丝的冒进。


    去泰恭敬地站在一边,他知道胡问静的“道”与道门的“道”很接近,也清楚的知道天下百姓误会了科举格物与道门的关系,但是他很高兴道门最近香火旺盛,无数百姓蜂拥到了各地的道观求神问道。借着这个美好的误会,道门和佛门的处境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变成了佛门。


    可是去泰仔细回想,总觉得胡问静对道门似乎一直存在一种特殊的好感,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若是胡问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家碧玉,去泰对胡问静的好感定然是坦然笑纳,多一个信徒也是好事。但胡问静是一国之君,去泰必须搞清楚胡问静为何会对道门有好感。他试探过了好几次了,确定胡问静不是道门中人,也没有接触过道门的各种学说,不是道门的某个支脉。那么胡问静为什么会对道门有好感?难道是没有任何理由的随便喜欢?


    去泰满心惶恐,没有理由的随便喜欢来得快也去得快,道门可以承受圣宠不再吗?爱和恨是同一种感情,爱可以没有理由,恨也是。道门可以承受皇帝的憎恨和厌恶吗?


    小问竹指着去泰道:“姐姐,去泰在发抖!”


    一群官员看去泰,去泰一怔,不知不觉之间他浑身发抖且被人注意到了,急忙收敛心神,道:“公主,下官是激动了,这蒸汽机收割机真是厉害了!这二十余万亩良田真是壮观啊!”


    胡问静扫了去泰一眼,对小问竹道:“去泰是在恐惧姐姐。”


    去泰浑身一抖,其余官员一齐盯着去泰,去泰圣眷正隆,为何恐惧?


    胡问静继续道:“姐姐对道门的赏赐太多了,超出了道门应该得到的。无功而禄可不是好事,谁知道背后有什么危险呢?”


    去泰不颤抖了,恭敬地看着胡问静,没想到摊牌的机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但怎么看都是好事。


    胡问静笑着道:“去泰想到他在涿县杀人立威,想到道门中人用暴力镇压百姓的不服,他心中就更加恐惧了。虽然暴力是最简单最高效的管理措施,但去泰和道门中人采取暴力手段未必是他们的真心。”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去泰心中苦笑,就知道瞒不过胡问静的,这个女帝从最底层一路杀到皇帝,哪有她不知道的。


    小问竹举手:“我学过这个词语!”得意地看着胡问静,胡问静摸着她的脑袋:“我家问竹最聪明了。”小问竹得意地看着四周的人,灿烂地笑。


    胡问静环顾四周官员,道:“朕是暴君昏君,朕从来没有用仁义道德真善美感化百姓,朕对冥顽不灵的百姓只会用最残忍的暴力。”


    “朕残暴如此,在朕的朝廷为官怎么可能用仁慈善良温和的手段?”


    戴竹、岑浮生、向德宝等官员大汗淋漓,扪心自问,好像自己确实越来越粗暴残忍了,以前还想着教化百姓,现在见了刁民直接喊打喊杀,懒得多说一个字。


    胡问静道:“最近刘星屠戮了鲁郡,曲阜三抽一杀,死者不计其数……”


    戴竹颤动了一下,她原本没觉得刘星杀人有什么不对,一群对孔府对儒教的忠心和畏惧超过朝廷的人不杀了,难道留着过年?但此刻胡问静特意拎出来说,至少说明已经上达天听,好像很是不妙啊。


    胡问静继续道:“……难道刘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镇压曲阜百姓心念儒教了?以儒为骨,以儒为尊,以儒为天经地义,难道就犯了死罪了?哪怕朕是暴君,朕要弃儒,朕也说不出信儒就该杀的言语,因为这太荒谬了。”


    戴竹的心往下沉,刘星下手太重了!她想要为刘星求情,有唯恐自己人单势孤,悄悄地看四周的官员,向德宝也是荆州老人了,是不是可以一起出来为刘星求情?


    胡问静道:“信什么,学什么,爱什么,遵从什么,都是个人的选择,哪里有不许别人信儒的道理?”


    “但刘星毫不犹豫地就杀了孔家九族。杀了无数坚信儒、对朝廷有非议的百姓。”


    小问竹大大咧咧地挥手:“杀得好。”


    贾南风扯过小问竹,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掌,熊孩子!


    小问竹扁嘴,委屈极了:“我哪里错了?”


    戴竹心中一定,有小问竹力挺,应该问题不大。


    胡问静笑着扯过小问竹:“知道小孩子不能说打打杀杀了吧?”小问竹扑在她的怀里打滚。


    胡问静继续道:“刘星在荆州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善良,仁慈,对朋友讲义气,不欺负弱小,喜欢小动物和花花草草,看到帅哥会悄悄地多看几眼,遇到好吃的东西会多吃几口,会认真读书,会偷懒玩耍。”


    戴竹用力点头,对,刘星就是一个可爱的好孩子


    小问竹努力蹦跶:“姐姐,我也喜欢小动物和花花草草!”贾南风将小问竹扯开,瞪她:“你只会偷懒玩耍!”她嗔怪的按小问竹的鼻子,你姐姐在谈正事,你少捣乱。


    胡问静一点不在意小问竹捣乱,继续道:“可到了朕的手下,善良的小女孩就成了屠夫了。”


    “她为什么不考虑好好地劝导百姓感化百姓?为什么不用真善美教导孔府的人?为什么不花上数年的时间让曲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若是换成了其他官员,会与刘星一样,还是也会杀了曲阜的百姓?”


    胡问静看着四周的官员,笑了:“都一样,大楚朝任何官员到了曲阜都是一样的结果,只会将孔府诛灭了,将曲阜的百姓三抽一杀。”


    胡问静古怪地笑:“因为大楚朝的官员不敢。”


    “若是派去曲阜的官员没有诛杀孔府九族,没有三抽一杀曲阜百姓,而是采取了怀柔,用恩德感化孔府,感化曲阜百姓,这个官员会有什么下场?”


    “这个敢于采取怀柔手段的官员就是在赌命!”


    “若是孔府和曲阜百姓大声欢呼陛下万岁,从此对大楚朝忠心耿耿,那么朕哪怕想要杀了孔府和曲阜百姓,看在孔府和曲阜百姓服软的份上也会罢了,最多对采取怀柔手段的官员不理不睬而已。朕想要诛灭孔府,这个官员竟然敢怀柔,这分明是没将朕的话放在眼中,虽然结果不错,但是朕为什么要用一个对朕不忠心的人?”


    “若是孔府和曲阜百姓对怀柔毫不在意,闹出了更大的事情,比如联合其余州郡的人游行示威,比如打砸官府,比如杀了衙役,那么,朕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那采取怀柔手段的官员的脑袋。朕一向杀人立威,天下太平,为何这个官员就不学朕的手段?为何采取了更差的手段?朕不杀了这个不会办事不懂办事的官员如何杀鸡骇猴?”


    戴竹等官员噤若寒蝉,他们日常工作作风粗暴残忍,纯粹就是因为一直有外敌威胁,必须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稳定地方,哪有想得这么多。


    胡问静指着戴竹等人对小问竹道:“她们都没想这么多,但是去泰想得更多,所以怕了。”


    戴竹心中一宽,转头看去泰,你还能想得更多?


    去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胡问静道:“伴君如伴虎,今日被朕赏赐了超出应得的东西,明日朕若是想要收回来了呢?”


    她淡淡地道:“道门中人今日因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而采取暴力治理地方,明日就能因为这些暴力行为成为了酷吏的罪证,朕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朕只要对道门微微呵斥几句,立刻就会有无数人扑上来翻道门的老账,然后将道门撕成碎片。”


    去泰深深地鞠躬,认真地道:“陛下说出了微臣心中的恐惧,微臣是真的怕了。”


    胡问静看着四周同样惊恐的官员们,道:“你们可以安心,若是翻杀人的老账,朕的大楚朝立刻就会完蛋。”


    众人狐疑地看着胡问静,胡问静笑道:“朕的核心是荆州系官员,可是荆州系官员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染着无辜者的鲜血,朕若是翻老账,荆州系官员立刻就会背叛朕,朕没了荆州系官员,大楚朝立刻少了大半的江山,朕不至于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荆州系的官员放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而非荆州系的官员暗暗叹气,皇帝亲自表态,这荆州系官员是绝对不会倒下了,打压荆州系官员的心思到此为止。


    胡问静看了一眼众人,笑着道:“朕弃儒,是因为朕的心中没有仁。朕不信一个坏人能够弃恶从善,不信坏人可以感化,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审判他们是神灵的事情,朕只负责送他们去死。朕只信刀剑可以改变一切。所以,你们只管继续残暴,继续杀人。仓禀足而知礼仪,以前这世上能够吃饱饭的人没几个,刁民无数,不用刀剑和鲜血怎么教会他们什么法,什么是道德,什么是对的?”


    一群荆州系官员用力点头,心安理得。


    胡问静看了一眼荀勖等人,道:“朕选择格物为科举的根本,是因为只有数学才是世界的根基。雨水落下的轨迹,花瓣的形状,气候的变化,统统可以通过数学分析和预测。这些说得有些早了,你们肯定不信,偏偏朕的数学极差,竟然没有办法拿出实际证据。”


    一群官员微笑,毫不在意数学是真的世界的基础还是胡问静随口瞎说。


    荀勖看了一眼毕恭毕敬,依然心中茫然的去泰,想到未来的大楚朝道门大兴已经是大势,笑道:“陛下如何看待儒家和道家?为何如此坚定地鄙夷儒家?”


    一群人聚精会神的盯着胡问静。


    胡问静认真地反问道:“在你们眼中,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众人皱眉,这可不太好说,诸子百家的思想其实都有互相融合的,儒家重“礼”,但孔子三次向老子问礼,难道这互动的过程之中就没有互相的影响?诸子百家的思想大多都提到对百姓要仁义,这其中就没有互相影响?


    想要找到一个明确的诸子百家的根本区别好像不太容易。


    胡问静笑道:“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等诸子百家的根本区别其实在于视角或者说屁股的不同。”【注1】


    “老孔是士子,儒家是贵族士子看世界。士子身为上等人不愁吃喝,每天无所事事,种地,经商,织布,做菜,洗衣服等等统统有家里的仆役做,贵族士子只需要做两件事,玩耍和管好下人。因此贵族士子最重要的就是摆出自己是上等人的姿态,吃饭穿衣走路坐车都要讲究,显示与下等人的区别,然后下等人也要‘知本分’,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吃饭穿衣走路同样有下等人的姿态,不能超过上等人,不能以为自己种的粮食不用交给上等人,不能以为自己力气大就可以打上等人。下等人只要看到上等人就该跪下,老老实实地奉献金子银子房子妻子脑子。而这套规则就是‘礼’。只要人人都按照‘礼’,严守本分,那么下等人永远是下等人,上等人永远是上等人,这社会阶级就固化了,上等人就完成了管好下人,就能好好的无忧无虑的玩耍了。”


    “所以孔子这一套在春秋战国是行不通的,若是按照这一套,大家都要听周天子的,还玩个屁。”


    “但从汉朝开始就不同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帝当然希望所有大臣、士卒、平民都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来,上等人欺负下等人是上等人的权力,哪怕欺负过头了,下等人也要按照礼委婉的指出上等人的错误,掩盖上等人的错误,然后天下就和谐了。”


    “只要人人都严格遵守‘礼’,就没人会造反,这天下就永固了。可惜每个朝代都有一群不讲‘礼’的人,所以大汉朝亡了。”


    贾南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胡问静,胡问静竟然是这么看“儒”的?但是,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荀勖微笑着,再一次确定胡问静的来历有古怪,这不是一个p民能够看到的,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几个人看穿了儒的本质?


    胡问静跳过道家,直接评论法家,笑道:“韩非子是韩国皇室中人,所以法家看世界的角度是君主看世界。”


    “什么是皇帝?皇帝的权利从哪里来?天授君权?”


    “帝王想要有权力,就要从大臣和百姓的手中夺取权利,不让大臣和百姓做某件事,只有帝王可以做某件事。谁老老实实的让出了手中的权力给帝王,帝王就给谁一个大枣。谁不愿意让出手中的权力,帝王就用刀剑夺取。”


    “上古时期报仇是合法的,为何法家要严格禁止,转而由官府审判处罚?这就是夺取百姓手中的权力,转为只有帝王所有。”


    “所以,朕是皇帝,朕自然要依法治国,依法治国就是稳固朕的权力。”


    胡问静毫不掩饰,全天下都知道真相也没用,暴力机器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谁敢不从就杀谁。


    众人缓缓点头,不论法家的判断是不是正确,至少胡问静做事的逻辑非常合理,皇帝当然要为了自己的皇位而不择手段。


    胡问静继续道:“墨翟是工匠出身,墨家看世界的角度就是工匠的世界观。”


    “在墨家眼中世界就是一个大机器,每个人严格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互相影响,不要感情用事,这机器就会自然而顺畅的运行。所有影响机器运行效率的东西,比如浪费能源,那是绝对要禁制的。所以儒家所谓的士大夫、皇帝的葬礼有标准的规格,在墨家看来就是铺张浪费,活人都要饿死了,为什么要把粮食布匹人力浪费在死人身上?”


    一群人看胡问静,你确定你不是墨家?胡问静管理天下的过程实在是太像管理一台机器了,毫无人性,像是扔掉一堆螺丝一般处理人命。


    胡问静瞅瞅四周,老实地举手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把世界看成了一台机器。”工科生的无奈就是一切都想要像机器一样严格运行,不知不觉就从三观中透出来了。


    贾南风催促道:“继续,兵家、纵横家、道家!”她对胡问静的胡说八道并不全信,但是听着很有趣。


    胡问静瞅瞅周围兴奋的眼睛,道:“兵家有什么好说的,兵家就是把一个国家看成了一个兵营,国家唯一的作用就是压榨更多的粮食,制造更多的士卒,然后不择手段的打击敌人,夺取更大资源。”


    贾南风嗤之以鼻,搞不好胡问静连兵家的基本理念都不知道,纯粹瞎说。胡问静心虚,她确实对兵家的基本理念不怎么知道,只是根据“兵家”二字胡说八道。


    胡问静急忙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纵横家就是说客,说客最希望的就是天下大乱,然后拉一派打一派,合纵连横,世界风云大变。”


    贾南风再次嗤之以鼻,要是她是小问竹的年纪,她现在就做鬼脸嘲笑胡问静,纯粹胡说八道。


    胡问静脸皮很厚,坚决没看到,继续道:“李耳是周朝‘守藏室史’,就是国家档案管理员了,他每天没事做就看历史打发时间。五百年前大家都吃人,四百年前吃人的国家都灭亡了;三百年前都说地震就是君主失德,国家就要灭亡,两百年前地震的国家没事,没地震的国家灭亡了;一百年前种桑树能够发财,种小麦的都是白痴,五十年前种桑树的国家普遍饥荒,小麦价格涨了一百倍,种桑树的人都饿死了,种小麦的都发了大财。如此种种,国家兴衰,思想更替,人间百态,在他眼中时间空间都只是书上的文字。”


    “看得多了,李耳就有了自己的是非价值观,什么东西可以一时兴旺,什么东西可以兴旺几千年。他的眼中只有恒古,没有目前。只有可以运行几百年几千年的道理,没有国家的兴起和灭亡。”


    胡问静道:“所以,道家看世界的角度是脱离人世的,道家是从脱离时间和空间的宇宙的角度看世间万物,以及从万物生命的角度看宇宙。”


    她笑道:“在道家眼中男女不分贵贱,只有阴阳平衡;生命没有贵贱,只有不同的体验;帝王不分残暴和仁厚,只有社会的运转是否正常。”


    胡问静收敛了笑容:“朕喜欢道家,因为朕的眼中没有仁义道德,这些东西太短暂,朕只想执行更久远的思想。在朕看来,过去五百年,未来两千年,世上王朝无数,但其实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叫做公平,一个叫做自由。”


    “一百个人一百个馒头,一人一个是公平。”


    “一百个人一百个馒头,力气大,朋友多,爹妈好的人拥有九十个馒头,这是自由。”


    “朕穷得叮当响,所以朕的屁股决定朕推行公平。”


    “从视角上说,公平的思想其实就是穷人和弱者的思想,这也没错。”


    一群官员眼神复杂地看着胡问静,没想到胡问静的心态如此扭曲,身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皇帝竟然还是小百姓思想,这是病,得治!


    去泰深深鞠躬,神情镇定从容,揭开了胡问静厚待道门的原因。无非是胡问静不是人,脱离了人类的视角看世界,并且用暴君的心态强行要求所有人与他一样用道家墨家法家的心态看世界而已。道家碰巧与胡问静的心态有重合之处,虽然依然是无功受禄,但是终究事出有因,有的是办法衡量胡问静的心有没有变化。


    去泰微笑着,道门只要把精力放在工部,这道门的未来就会有最低保证。


    戴竹心中大定,看胡问静的眼神都变了,以前觉得胡问静太残暴,做事喜怒无常,不讲礼仪,如今再反过来看胡问静的言行立刻清晰明白了。胡问静的处事原则极其简单嘛。她微笑着,走路都仿佛更有力气了,只要牢牢地跟随胡问静,坚定地,推行公平,全天下的百姓就会都有饭吃。


    戴竹心中对自己有些埋怨,真是笨蛋啊,集体农庄的主要功能就是提高粮食产量,大家都有饭吃,不会饿死啊。她怎么就忘记了呢,若是早想起来,早就知道胡问静的原则是什么了。


    她脚步轻快,甚至有些跳跃。大家都有饭吃的念头真好!虽然一百个馒头一人一个的分配有些粗暴,有人不劳而得,有人做得多吃得少,有人胃口大不够吃,有人胃口小吃不完,诸般瑕疵数不胜数,但是怎么都比饿死九十个人好。


    戴竹下定了决心,只要荆州系的官员坚定不移的推动粮食亩产,推动社会前进,那么一百个馒头就会变成一千个馒头,总会有所有人都吃饱的时候。


    荀勖冯紞等人微笑着上了马车,窗帘放下,脸上立刻没了笑容。


    冯紞道:“以后只怕……”


    荀勖缓缓点头,道:“动作快点!迟则生变!”


    这些隐晦的言语不是荀勖和冯紞要造反,而是他们在今天清楚地得到了胡问静的警告。


    大楚朝不会存在门阀了,不论这个门阀是早早投靠胡问静的小门阀还是贾充系的大门阀。胡问静为了实现“公平”的目标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门阀存在,也不会吝啬杀人。


    大楚朝的门阀世家最好早早地解散、分家、摆脱、停止使用“门阀”的称呼。


    荀勖看着额头冒着冷汗的冯紞,笑道:“放心,哪怕我们不解散门阀,陛下也不会杀了我们的。”


    冯紞点头,心情渐渐平复,道:“不错,陛下不会因为门阀杀了我们的。”


    今日的会谈透露了海量的信息,有一点就是胡问静是个念旧念功有良心的人,做不出以门阀为借口杀了贾充系豪门大阀的事情。


    冯紞抹掉汗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道:“其实刘星去曲阜之前,朝中有人建议收缴曲阜孔氏的钱财。”


    荀勖点头,这“收缴”二字是文明的说法,其实就是对孔府挖地三尺找钱。曲阜孔家一直很有钱,谣传埋银钱的土地都有几百亩地。虽然这个谣传有些荒谬,但埋藏金银米粮甲胄兵刃是历朝历代有钱人的习惯,荀勖和冯紞的家族都有埋藏金银铜钱米粮甲胄兵刃,就不信孔家没有类似的手段。


    冯紞道:“陛下拒绝了。”


    荀勖真心地微笑:“陛下还是有底线,知道大局的。”


    挖掘孔家的钱财并没有多大的难度,随便抓了一个孔家的人严刑拷打,难道还能问不出谁知道埋藏钱财的地点?哪怕知道孔家藏宝地的人坚决的自尽了也无妨,难道孔家有胆子把大笔钱财埋在荒山之中?就不怕被路人甲挖了?一个家族能够藏宝的地方无非是那么几个,家宅地底、田地之下、山洞之中、祖坟之内。孔家有哪些地,哪些山头,宅院有哪些,祖坟在哪里,都是一查便知的事情,派些人慢悠悠地挖,总能挖出来的。


    只是这个行为实质是太恶劣了,比诛九族还要恶劣。孔家或者谁家被诛灭九族与他人无关,可挖地三尺乃至挖祖坟寻找钱财却会让无数普通人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别人家的祖坟之内有钱财!”


    大楚朝将会冒出无数“摸金校尉”,所有人的祖坟都不能幸免,只要有一两个贼人挖人坟墓得了钱财,大楚所有人就会人心浮动,有人廉耻尽丧,想着挖人坟墓发家致富,有人惶恐不安,祖坟且不能保,还有什么可以保?有人由此对朝廷心怀怨恨。


    车队移动,小问竹和司马女彦的叫嚷声一路飘扬。


    荀勖望着马车外金黄色的稻田,心中想着,荀家只怕又要蛰伏百十年了,反正荀家年轻人中没看到什么出色的人才,老实做个小官也不算委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人才难得啊!”


    财富可以继承,诗书传家的习惯可以继承,但是这智慧却无法继承。


    ……


    扬州。


    明媚的阳光之下,一个男子坐在亭子内认真地看着《格物》,这是大楚朝三年后发家致富的根本,如今大楚朝有心仕途的人谁不是人手一本?


    那男子盯了一页纸许久,书中每个字都认识,可是他就是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惯性,线段,直线,拉力,扭矩,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他揉着额头,翻了一页,见到一张简单的图画,一个小方块和一个箭头,小方块的下方有几条斜线。他莫名其妙,这又是什么?急忙看注释,写着“摩擦力”。


    那男子依然没看懂,还以为图画会比较容易懂,没想到更加看不懂了。他死死地看了图画许久,只觉脑门剧痛,终于合上了书籍。


    “天书!这是天书!”那男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愤愤地道。他知道自己不算有才华,但是他真的读过很多书,四书五经统统都看过,而且都翻烂了。他回想第一次看四书五经的时候,一点不记得有如今这般的痛苦。看四书五经的艰难顶多是遇到字不认识罢了,哪有如今每个字都认识,却一点没看懂的神奇遭遇?


    那男子看着《格物》,很有将书本撕碎的冲动。他重重地呸了一声,在心中道:“儒家多好!所有书本一看就懂,越看越有味道,哪像这《格物》如此垃圾!”但这言语万万不能被人知道,不然脑袋落地。


    就在前些日子,城里一些人被官府抓了,听说要发配到海外去。


    那男子听着“海外”就浑身发抖,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海外?去了定然十死无生。


    他捡起《格物》,又一次从头翻看,三年后就要考科举了,无论如何都要看懂。


    “唉,该找个人请教的。”那男子又一次长叹,知道这是奢望,他问过其他认识的人了,那些人个个都愁眉苦脸,说自己一个字都没看懂。他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在科举面前谁会告诉别人真意,给自己多竖立一个敌人?唯有靠自己硬啃了。


    府衙内,谢斯焱同样揉着额头,她已经是官员,不需要科举,但是挡不住谢家子弟众多,只能科举取士之后,每天都有几十个谢家子弟跑来请教《格物》。


    “我又没学过!”谢斯焱咆哮了,但是每天前来找她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她只能买了一本《格物》,想着那群谢家子弟都是废物,有书本都看不懂,她学会了一定把书本甩在他们的脸上。


    可是谢斯焱同样看不懂。


    “简直是天书!”谢斯焱与无数为《格物》疯狂的人一样发出了怒吼。


    胡问静收到了无数公文,每一份都是说《格物》太难,压根看不懂的,她淡定无比:“若是学孔儒的人就可以无师自通看懂《格物》,那‘开眼看世界’,推动工业还会这么难吗?”


    《格物》与四书五经的体系完全不相同,习惯了四书五经的人看懂《格物》就像是看天书,根本无法理解说了什么。虽然识字者只需要捅破一张窗户纸就能理解格物,可是这张窗户纸在哪里,另一个时空的经历了百年屈辱无数仁人志士不得不远渡重洋,进入西式学校才终于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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