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到底是谁在拿主角剧本 > 1、第一章
    铃杏出嫁在庆元二十八年冬。


    鹅雪纷飞,乱云薄暮。


    红绸薄缎翩然起舞,形如鬼魅。屋外萧鼓震天迎新婚,但诡异的是,喜房内却死寂般的压抑。习习凉风把烛光下的灯影揉碎,复又聚拢。


    新嫁娘一袭雍容华贵的凤冠霞帔,青丝被挽得整整齐齐,珠围翠绕,梨靥胜春。然而绣着鸳鸯的红盖头下,她面无表情,全然不见喜悦之色,麻木地在等待着什么到来。


    良久,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听着虚浮不稳,来者应当是被灌了不少酒。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又轻轻阖上。


    铃杏堪堪透过那片朦胧的红,抬眼看去,只见穿着喜服的少年站在她身前,似是些许局促,安静地凝视她片刻后,才小心地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铃杏定定地望着这个少年。


    她的新婚夫郎。


    不可否认,司见月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他乌发雪肤,芝兰玉树,乍一看是惊艳得有些妖冶的俊美,冷冽的眉压着深邃缱绻的凤眼,眸光流转间竟有几分动人心魄的潋滟。但又因他身上不可忽视的出尘谪仙之气,衬着眉宇间难掩的骄矜,而更添了霜雪般的圣洁,犹如一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


    这身喜服穿在司见月的身上,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跃下遥不可及的天宫,折去一身傲骨,竟也甘愿堕入红尘,为凡胎俗子的七情六欲所困。


    少年身形挺拔而颀长,肩胸宽阔,而背直如松柏,腰细如劲竹,因年纪尚轻,故稍显单薄了些。


    司见月是问剑宗万千女修的痴妄。


    但,不是她的。


    铃杏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


    她的痴妄是司见月的师兄,也就是曾与她两情相悦,后来却不欢而散的问剑宗少主薛遣淮。


    铃杏在及笄以前,本是问剑宗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自幼便被尊长同门娇宠疼爱,风光无限。她自己也争气,勤恳修炼,不负众望,修为常年高居玄真榜榜首。更与薛遣淮青梅竹马,相濡以沫,被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可这一切如同枕上梦,自那位名叫洛夕瑶的小师妹上山以后,铃杏便被狠狠地打醒了。


    洛夕瑶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快得可怖,上山短短半年筑基,不过初出茅庐,竟击败了玄真榜榜首的铃杏,从此一战成名。


    铃杏自那日起,就好似撞了邪,每每见到洛夕瑶便嫉恨成狂,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变得都快不像自己。她三番五次地构陷洛夕瑶,却没有得逞过哪怕一回,反而落得众叛亲离,惨淡收场。


    她这厢声名狼藉,那厢的洛夕瑶却声名鹊起。


    洛夕瑶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号称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历练中屡屡带领同门弟子化险为夷,还收获了不少奇珍异宝,机缘不断。


    就连剑道天才薛遣淮也忍不住,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师妹,另眼相待。而昔日的挚爱铃杏于他来说,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越来越厌恶她娇蛮任性的行事作风。


    铃杏在阴沟里看着,咬紧牙关。


    她思绪翻涌,恶念顿生,想了个馊主意。


    那日在寻龙谷一战,铃杏故意引来疯了魔的蛟龙,企图暗算洛夕瑶。不过如往常一样,她依然没能成功,就在生死关头,薛遣淮突然出现救下了洛夕瑶,旋即反手将她狠狠击飞,误打误撞竟让玲杏跌入了她自己布下的陷阱中,可怜又可笑。


    铃杏被蛟龙咬断了剑骨,此生再无缘大道。


    但这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薛遣淮因此宣布与铃杏断绝关系,先前同门弟子对她的积怨也一并爆发,最终她从天之骄子,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曾经万般疼爱她的师父更是失望至极,负手背过身去,含泪降罚,将她囚于镇仙狱七日后鞭刑示众,然后逐出师门,从此问剑宗再无弟子季玲杏。


    铃杏明白,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剑骨已断,来日必会绝望地死在罚鞭下。


    可是她不甘心。


    铃杏也曾尊师重道,友爱同门,正义善良而又舍己为人。可这翻天覆地的彻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铃杏扪心自问,她最初的念头不过是想打击洛夕瑶,却怎会步步沦落至此,成了连她自己唾弃的那种卑劣小人,最终得到这般凄惨的结局?


    铃杏死到临头,决定孤注一掷。


    她在将受罚鞭的刑期前,趁着夜色越了狱,拿着和邪魔做交易得来的情蛊,摸进薛遣淮的房中。


    铃杏尚且年幼时,只要闯了祸,便会第一时间躲在他高大宽阔的背后,总觉得很有安全感。薛遣淮虽然对此相当无奈,却仍是每回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她担责,做她的底气和依靠。


    她天真以为,这一回,还能得到庇护。


    铃杏已经走投无路,她卑劣地想,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嫁给他,或许还能有存活的生机。


    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情蛊下错了人。


    铃杏被邪魔惑了心智,昏头昏脑地,竟进错了房门,彼时薛遣淮的师弟司见月重伤未愈,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对她的闯入毫无所觉。


    她生怕被人发现,迅速地一掌拍在少年负伤的胸膛,用力将情蛊打进了他的心口。


    司见月当即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可铃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欺身而上,跨坐在司见月的腰腹,哆哆嗦嗦地去解他的衣衫。然而平时能把剑挽出花儿来的手,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抖得要命,被几层布料难得满头是汗。


    这是铃杏第一次做这种坏事。


    她实在太慌张了。


    司见月疼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她胡作非为的手,冷冷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铃杏吓了一跳,不敢回答。


    她以往对薛遣淮的情感,比起爱慕,更多的是对哥哥的崇拜和依赖。除非薛遣淮主动,否则她是绝不敢如此冒犯的,她很怕会被他觉得轻浮。


    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什么矜持,什么脸面,她只要能够活下去。


    于是铃杏不再纠结那几层布料,发了狠地抽出手来,抚贴在司见月的心口处,同时运起体内仅剩的灵力去催发情蛊。


    司见月闷咳了几声,却无力钳制她,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勉强看清了少女熟悉又俏丽的脸庞。


    他瞳孔骤缩,错愕不已。


    点漆般的凤眸里随之掀起惊涛骇浪的情绪。


    铃杏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觉得少年似乎乖顺了很多,也不再试图反抗。她以为是情蛊发作得快,趁机俯下身来,笨拙又勇敢地吻住了他的唇。


    铃杏和薛遣淮相处这么久,还没接过吻。


    想不到,她的初吻,竟会在这种时候给出去。


    而且还是铃杏主动的。


    司见月心跳紊乱,呼吸急促,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在寻龙谷所受的伤口被摁压得一阵阵发疼。但他始终不曾推开铃杏,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扣紧了床沿,隐忍而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一吻毕,铃杏也惊魂未定。


    铃杏按着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里头狂跳的心脏,情蛊发作得势不可挡。


    她本该感到欣喜,却更多的是悲哀。从前唾手可得的爱情,如今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能获取,然而只配得到的,还是自欺欺人。


    可铃杏不能回头,她再也回不了头。


    她咽下苦涩,尽管有情蛊的作用,却还是不太自信地哑声道:“薛遣淮,你……你能娶我吗?”


    身下少年倏然一震。


    司见月意乱情迷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本以为早就沉寂如死灰的心,却再次被高高举起,又狠狠摔落在地,弃如敝履。


    他怒极,怨极,也哀极。


    司见月自嘲地冷笑一声,竭力忽视连呼吸都撕心裂肺的疼痛,冰锥般生硬道:“季铃杏,你到底何时才能够,认真看看我?”


    铃杏怔了怔,顿时清醒许多。


    这一看,险些骇得她三魂走了七魄。


    只见那被称作孤冷如天上月的少年,此刻被她践踏得狼狈至极,玉冠歪斜,衣襟散乱,胸前层层包扎的伤口因她霸王硬上弓的粗鲁动作,无意中被扯弄得鲜血淋漓。他清秀凛冽的眉眼间染上艳色,凤眸猩红,一脸不堪受辱,恨恨地盯着她。


    不是薛遣淮。


    而是他那光风霁月的师弟。


    铃杏:“……”


    她心中万念俱灰,只余,我命休矣。


    暂且不提薛遣淮还愿不愿意再庇护她,亵渎了他神仙般的师弟,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这位天上月,素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连送上门的公主美人都眼也不眨地拒绝了一波又一波。


    谁知他守身如玉至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被铃杏这个过街老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捡了漏。


    铃杏也很绝望。


    但她只能将错就错,寄希望于司见月的身上。


    铃杏强作镇定,佯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用灵力去加速情蛊的运作,果然见少年神色恍惚。


    她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是薛遣淮的师弟,你叫司见月。你既然认识我,想来曾经也注意过我吧,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呢,可不可以也喜欢我?”


    司见月的睫羽颤了颤,像脆弱的蝶。


    沉默许久,迎着她的灼灼目光,才道:“嗯。”


    铃杏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道:“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成亲好不好?司见月,你愿意娶我吗?”


    司见月像是在抵抗情蛊的口是心非,却是无用功,最终不堪重负地喘着气,低声道:“好。”


    “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铃杏虚虚掐住他的脖颈,用了些力道,便让司见月不由难受地闷咳起来。她神情温柔,眸色却狠戾,轻轻地说:“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司见月沉默地盯着她,没有畏惧。


    漂亮的凤眸里,是看不懂的悲怆和怜惜。


    铃杏眉心不知何时缀了朵黑色梅花印,若隐若现,这是堕魔的前兆。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再没看司见月一眼。


    司见月缓慢而冷静地,为自己理好衣衫。


    他抚上心口,那个所谓的情蛊隐隐作痛,顷刻便吐出一大滩血来。司见月痛苦地闭了闭眼,又遥遥望着铃杏离去的方向,恨难抒,意难平。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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