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刻她用了这符纸，那便是将这些姑娘的亲眷和秋忱置于危险境地，倘若她不用这张符纸，那她便不能救身边的姑娘了。
她只想救人，也未想自己。可眼下的局面，着实骑虎难下。
洛惜握着符纸的手越攥越紧，只能看自己赌得对不对了。
片刻，众人都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鬼王许久都未动弹，当真是一动不动，连手指头都未抬一下。
洛惜也察觉到了。
牛头马面和鬼面女们视线落在离恕身上，他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空气彻底凝固，在大殿里摇曳的那些幽蓝花朵此刻也不敢动了，纷纷将银色粉末收住，生怕一动会给自己招致祸端一般，但细细一看，他们却好像都竖起了花瓣，对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充满好奇。
众目睽睽下，鬼王站了起来，步履踉跄的往前走了两步。
牛头马面一看这场景，以为鬼王是震怒，十分不满，不满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面色一凛，主动出头，对着洛惜举起了他的枪戟。
道了一句：“殿下莫生气，这女子不知好歹！我现在就把她戳成马蜂窝替您出气！”
说着他那枪戟幻化出数十个枪头，纷纷朝向洛惜，下一刻便要向洛惜杀来！
洛惜却淡定的看向牛头马面，看离恕的反应，这次她应该是赌对了。
转瞬离恕一挥手，那数十个枪头调转方向朝着牛头马面飞了过去，硬生生的全部扎在了牛头马面自己身上，当真是扎成了马蜂窝的模样。
也许是牛蜂窝。
牛头马面瞪大了眼睛，面目还停留在方才不可思议的神情，他重重摔倒在地，所幸他的这兵器只能伤害凡人对鬼没用，他才逃过一劫，只是全身疼得颤抖。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多言一句疼。
众人噤声，纷纷向后退了半步。
鬼王抬起来的手还未放下，怒意不可遏制：“我没说话谁让你动手的！”
说罢他一挥袖子，看向洛惜，脚步却顿住了，一种想往前却又不敢往前的模样，先前的轻佻和放浪不羁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惜赌对了，她赌得便是离恕看到她那张脸后的反应。
虽然她全然不知道离恕寻画中女子这件事的因果，但既然离恕是照着画里女子的模样找新娘，那么她就应该是他最想找的新娘。
九州如此博大，可若想在芸芸众生中找到相貌那般相似的人，又谈何容易。
她将那张金蝉符不动声色的放入袖中。
“殿下，可是喜欢我？”洛惜收敛眼里的冷漠，唇角刻意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整个面庞都因这个笑容暖和了起来。
洛惜看到离恕的手抖了抖，默默收进了袖子里。
许久，他缓缓道，像是说给洛惜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一千年了，你，你还好吗？”
洛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想来，画中的女子应是千年来他最挂念的人吧。
“殿下，千年前，我还未来到这世上呢。”
离恕忽而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捂住脸，怯怯道：“不，我不能见你，不能见你！我现在这副模样，这副模样！啊！”
他突然跪倒在地上，抬手重重捶向地面，砰砰两拳，地面裂开了一条巨缝！
所有人都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只有洛惜迎向前去：“殿下，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若她是一个凡人，一千年了，她也早就故去了。但若你想，我愿意陪你聊聊那过去的事。若你有遗憾，如若我能做到，我愿意帮你圆那过去的遗憾。”
她要先让离恕冷静下来。
“遗憾？”离恕跪着直起身来，哭着笑了出来。
“遗憾啊，遗憾。”他双肩颤动片刻，无声啜泣。
随后他起身，依旧背对着洛惜，他摆了摆手，似是在向鬼面女授意。
洛惜心里一紧，立刻道：“等一下，我有一事想求殿下。”
离恕的手顿在空中，静待她说话。
有了方才马蜂窝的经验，此刻牛头马面和鬼面女不敢再轻举妄动。
洛惜见状，跪了下来，听到她跪下的声音，离恕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颤。
“殿下，这些姑娘实属无辜，且求你能放她们和亲人归家。”
离恕转身，未靠近她，别过脸去似不敢看她一般，呢喃道：“像，太像了，你和她太像了。”
随后又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你。”
闻言，牛头马面和鬼面女都怔了一怔，内心有一千匹马奔腾而过，她们何时听到过鬼王用如此正经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没听到我说话么。毫发无伤的送她们离开，灵石也留给她们。”
又何时见鬼王放过过任何一个人。
牛头马面回过神来，立刻挥着扎满了枪头的手臂，笨重的指挥着鬼面女：“还不走走，快走，把，把人都放了，走走走。”
一群人连拉带扯的走了出去，周凤嫣还想说什么，看到洛惜坚定地眼神，便什么都没说跟着一行人出去了。
事情进展的比洛惜想得顺利多了。?所有人都离开后，大殿彻底空寂下来，只余洛惜和离恕??二人。
洛惜又望了一眼腰间的水镜，水镜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此刻的离恕似乎冷静了一些，他走至洛惜面前，怔怔地望着她，目不斜视。??
半晌，他说道：“世间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他垂下眼睫，眼中忽的一亮，随即眼神剧烈颤动，犹疑道：“也许，你就是.....”
这般说着他抬起头来，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似是惊喜又似是慌乱
洛惜凝眉，他周身都缠着绑带，面上亦是，她识别不清他的情绪。
说着离恕垂下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喃喃自语了起来：“对，破世镜可以，破世镜可以。”
说着他在洛惜面前来回踱步地思索着，低声说着。
“可是我该如何借到破世镜，巫忠一定不会借给我。”
洛惜听到了破世镜三个字，眯了眯眼睛，这是一件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神器，书上写它可看破人世，洞穿前尘，可一切只是传说，这世间竟真的有破世镜？
而且，破世镜在巫忠手中，这不是正好，眼下她是没有危险了，但秋忱那边还不知道情况，若离恕要去巫皇都，她便可同去。
她又瞥了一眼没有一丝光亮的水镜，抬头和离恕道：“破世镜，巫忠？”
离恕停下脚步，回望洛惜，慌乱的他在幽兰光晕中像一只没有了毒液的毒蛇，他道：“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我想用破世镜一探。”
洛惜笑了，梨涡浅浅，神色如常：“你是想看我前世是何人？”
洛惜倒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神器是否真的存在，她也想看看破世镜里她的前世，不知道会不会看到玄天山上那一幕。
思及此处，她唇角的笑意还未尽，眼里便浮起一丝悲伤。
又或者，她会看到真正的上一世，她不是洛惜的前世，彼时的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真的会是画中的女子吗？
离恕似是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洛溪说罢他未再说话，点了点头，身上的戾气消失不见，在旁人面前如毒蛇般令人害怕的他，在洛溪面前却像只容易受伤的兔子。
“那我陪殿下去寻巫忠可好？”
离怔了怔，随即便应允。他迫切想知道答案，所以未再深思。
洛惜眉毛微扬，离离恕好似有点听她的话，这，自然是好事，见到巫忠，离恕说不定还会帮他们。
不过她倒也有些好奇离恕和那位画中女子的故事了，也好奇他这一身绑带是怎么来的，好似西域的木乃伊。
离恕拍手，黑暗里走出来一位牛头马面，离恕侧眸开口道：“向巫皇城递上帖子，说我想借破世镜一用。”
牛头马面道了一声是，随即动身。
离恕复又望向洛溪：“待帖子递到，半个时辰后，我们便同去巫皇城。”
洛溪面色温和，眼波微转，点头道：“好。”
她抿了抿唇，问出了心中困惑：“那画中女子和殿下有什么故事，我可否一听？”
离木讷的点了点头，他沉思了许久，记忆似是飘到了无尽沉渊的最深处，黑暗，阴冷，刺肤凉意痛彻骨髓。
一千年的时光，太多的事已经忘记了，可他始终记得她，所有人的面目都已模糊，只有她如同刻在了他心上般，自始至终都那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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