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趴在师尊的膝盖上。


    师尊低头垂眸,墨发垂下,散落在其身前,几缕搭在兔子的粉红长耳上。


    只见那兔子似乎觉得有些痒,抖着耳朵,身子微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


    宋乘衣看不见师尊的神情,但也能感受到其对这兔子的宠爱。


    只见师尊掌心向下,纯净的灵力从他掌心输送到兔子的身体内,师尊额间的金色莲花发出淡光,更衬的师尊整个人如神佛般慈悲温柔。


    宋乘衣修为远在这兔子之上。


    自然能看出这兔子灵根之普通,甚至无法与外门弟子相提并论。且其体内体内灵力虽然少的可怜,但紊乱阻塞,到处乱窜,这也是她情绪起伏一大,就变成兔子原型的原因之一。


    师尊此刻给这兔子输入灵力,也是疏通其体内阻塞之处。


    然而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灵力输入多,则过犹不及,无法被吸收;灵力输入少,则无法疏通灵脉,这过程既需要有技巧又需要有耐心。


    师尊虽然慈悲,善名传遍整个修真,但外人,包括自己,全然不能得到师尊此等照顾。


    更何况,一向有洁癖的师尊能让这少女挽发,已经是破例了。


    宋乘衣与他相处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离他这般近。


    宋乘衣自然知道这变幻成少女的兔子,就是书中的万人迷女主苏梦妩。


    她与师尊实质上是一类人,她的性格淡漠,外冷内也冷。师尊外热内冷,相处时间越长,那种疏离感越重。


    因而师尊下山游历三年,这三年时间,她与师尊几无联络。


    她对尊者一无所知,既不知师尊是如何遇到苏梦妩,也不知苏梦妩如何入了师尊的眼,让师尊将其带上昆仑,收为弟子。


    宋乘衣从不相信眼缘这种东西,至少在师尊身上,她不会相信这一点。


    她更愿意相信苏梦妩身上有师尊需要的东西。


    只是现在她并没有找到。


    书中,师尊对苏梦妩另眼相待,这部分的理由也是不详。


    就像师尊神秘的背景一般无处探寻,无人得知。


    苏梦妩今日的表现,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宋乘衣又想到刚苏梦妩见到自己时,那骤然收缩的眼眸,煞白的脸,恐惧不安的神色,仿佛是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与苏梦妩毫无交集,甚至是第一次见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梦妩如此害怕自己。


    如果说是胆子小,那至于到害怕到一见到自己就瑟瑟发抖、化为原型的程度吗?


    书中,她与苏梦妩第一次见面是这样描写的——


    “苏梦妩胆子小,羞怯地躲在师尊的身后,细白的手指捏着尊者的一袭一角,紧张地搓着,脸上因紧张而冒出细汗,白里透红。


    苏梦妩心里不住地给自己打气,最终从师尊身后稍稍偏了头,怯怯地朝着对面的宋乘衣望去。


    她的眼睛极其妩媚,看人自带三分情,声音更是软绵绵,如没有骨头般,朝宋乘衣喊了声‘师姐’。”


    然而此时,苏梦妩与书中的表现实在是大相径庭。


    宋乘衣眯了眯眼,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随后,宋乘衣见师尊抬起头,眼中的温和柔软还未来得及收,问道:“事都处理完了吗?”


    “是的。”


    “那很好。”


    师尊并没有问宋乘衣具体的情况,他向来是毫无吝啬地表达对宋乘衣的信任。


    向来如此。


    宋乘衣也从未让师尊失望,始终是作为尊者最锋利的一把剑出场的。


    这是她的价值。


    宋乘衣将自己的位置掂量的很准确,只有有价值,她就能活下来。


    这是她在刀光剑影的修真界,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师尊简单地问过话后,便讲到正事上了,他指着兔子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苏梦妩,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师妹了。”


    说着,轻拍了兔子两下,温和道:“见见你的师姐。”


    兔子乌黑纯净的眼眸望了眼宋乘衣,腿细微地颤抖几下,猛地移开了视线,顿了几秒,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跳下尊者的膝盖,化为少女的模样。


    “师妹。”宋乘衣道。


    苏梦妩一直埋着头,不敢抬头看,听到女人的话,单薄的身子抖了抖,粉色耳朵紧张地竖起,像是粉红的花蕊经受了暴雨,声音发颤:“师,师,师姐好。”


    不知道的人知道了,以为宋乘衣怎么残忍对待苏梦妩了。


    宋乘衣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朝前方递去:“今日来的匆忙,不知师尊收徒,未有时间备下见面礼,我便将这玉佩赠给师妹,还望师妹收下。”


    苏梦妩的视线慢慢从地上移到玉佩上,移不开眼。


    这枚玉佩的成色极其漂亮,莹润透亮,灵气四溢,触手生温。


    其中间有个‘佑’字,有保佑之意,常年佩戴有益于人的身体,也可保佑不受邪物侵扰,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谢无筹扫过玉佩一眼,又看向宋乘衣,“这块玉佩从小便跟在你身边,太过贵重,你自己收着。”


    宋乘衣却不为所动,她的视线在这相陪多年玉佩上落了一眼,便淡淡移开:“无碍,不过是身外之物,便赠给师妹,保佑师妹平安。”


    在失去所有记忆时,身边属于她的东西只有这枚玉佩,被贴身稳妥地挂在脖上,贴着心脏的位置。


    那是她人生最黑暗时刻,在一片虚无与麻木中,她珍惜这独属自己的唯一物,将其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幻想着这玉佩背后的故事,以希得到精神上的松快。


    恢复了所有记忆后,她也自然也知道这枚佩的来历。


    书中,这枚玉佩是她与亲人相聚的凭证。


    她向来孤身一人,虽冷心冷情,但能有亲人也让她有过短暂的欢喜。


    直到后来,她的亲弟弟为了苏梦妩与她拔剑相向,对她厌恶至极,言语冰冷且嘲弄:“你怎么不去死?”


    母亲也总是用畏惧且尴尬的眼光凝望着她,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与母亲脾气相投的是苏梦妩,收苏梦妩为义女,为苏梦妩亲手缝制衣裳,与苏梦妩长夜促膝……


    一日,书中的宋乘衣在窗边,看见母亲怜爱地抚摸着苏梦妩的头,言语无不遗憾:“你如果能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既然如此,便给苏梦妩。


    宋乘衣并不想掺和这些狗血的事中。


    如果她没有绑定系统,没有恢复记忆,可能会按照书中的走向的剧情走下去,毕竟书中的宋乘衣与她的性格很像,也的确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但命运还是眷顾她的,让她意识觉醒,她的目标自从绑定系统后便只有一个——攻略师尊,重获新生。


    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也值得她为之费神。


    宋乘衣的态度坚决,谢无筹便不再阻止。


    只是,他望向宋乘衣。


    女人一身黑衣包裹严实,长发束起,只一条青色丝带绑住,腰带勾勒出清瘦的腰肢,眼神平静冷漠,毫无波动。


    明明是割舍了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却平静到极点,仿佛幽深沉寂的海水,深沉内敛。


    谢无筹极少见到他这弟子情绪外露的模样。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想让人摧毁,让其绝望到彻底崩溃。


    他眯了眯眼,呼吸渐渐放慢,感受着身体中那一股久违的,几乎要全身颤栗的快感。


    然而仅仅是念头初起,眉心的金莲便灼热发烫,巨大的刺痛感贯穿他的大脑。


    他的神情毫无变化,但在衣袖下的手指却瞬间攥住了佛珠,青筋凸起跳跃着,身子紧绷到极点,仿佛濒死挣扎的困兽要从身体中挣脱。。


    然而佛珠荡起发出轻微的细响,无人发觉。


    苏梦妩收下了玉佩,她看上去很喜欢的模样,这种欢喜都冲散了她对宋乘衣的恐惧。


    她终于从自己的壳中慢慢探出一角,朝着宋乘衣露出一个羞怯、漂亮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


    这也正是宋乘衣所需要的。


    虽然不知道苏梦妩为什么害怕她,但这目前并不是最重要的,一切都有理由,她有时间去慢慢探寻。


    现在她需要的是苏梦妩的单纯与天真。


    她必须知道,苏梦妩被师尊看重的原因。


    这刻不容缓。


    苏梦妩捧着那枚玉佩很快离开了堂内。


    她灵力浅薄,因而化形后体力不支,便想先行去自己的住处。


    师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苏梦妩离开了,师尊今日见宋乘衣要说的事也结束了,按理宋乘衣没有继续待在这儿的必要。


    但宋乘衣并没有走,她攥着着手镯,眼眸低垂,眉心慢慢皱起,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一丝不解,像是看见了什么理解的东西。


    无人看见的角落,手镯上的鲜艳字体变动——


    【谢无筹对宿主当前好感度:-3】


    【新手保护期倒计时:29】


    仿若夺命刀,催促着她做出行动。


    宋乘衣眉心紧皱,眉眼愈发深沉。


    ————


    此刻,堂内只剩下宋乘衣和端坐高堂上的尊者。


    不知从何时起,尊者唇边笑意微散,鲜润的唇色半抿,眉眼低垂,不知是在看向什么地方。


    散乱的黑发半遮住额间金莲,但却透过碎发间,金莲有细碎的光芒闪过。


    宋乘衣默然片刻,忽然眉眼低垂,语言恭敬问道:“师尊,弟子帮你束发?”


    谢无筹袖间的手指慢慢滚动着佛珠忽然停住,掀眸朝弟子宋乘衣望去。


    宋乘衣姿态恭敬,头低着,黑衣下是细长冷白的脖颈,脆弱不堪,仿佛是随手易折的花。


    但谢无筹知道,宋乘衣永远不可能是被人精心照料而长大的花。


    这多么奇妙呀!


    宋乘衣永远也无法想象,她所尊敬的师父脑海中想要摧毁她、打碎她的想法的多么强烈。


    此刻又是靠着何等毅力在忍耐着。


    他慢慢笑了笑,脑海中贯穿的疼痛感愈发强烈,仿佛是在惩罚他。


    “那你来吧。”他神色愈发淡然,言语冷静如以往任何时刻都一样。


    谢无筹再次慢慢转动佛珠,一下,两下,三下,机械般重复。


    宋乘衣沉稳地走近,站在师尊身后。


    她捞起青年长而黑的发,娴熟地开始缠绕起来,冷白指尖穿梭其中。


    谢无筹能感觉到宋乘衣与苏梦妩的不同。


    苏梦妩的指尖很柔软,那是种极少受过磋磨而能养出来的手。


    但宋乘衣的指腹间却因常年握剑,而有着厚重的茧,偶然触碰到他的耳后,带起一阵痒意。


    不似苏梦妩那般慌乱毛躁,宋乘衣举止稳重妥帖,一举一动如拿标尺衡量过,克制严谨到极致。


    宋乘衣越是接近,额间的金莲就越发灼热滚烫,刺骨的疼痛几乎要蔓延其整个神识。


    仿佛在告诉他,远离宋乘衣,便能得到短暂的松快。


    摧毁与克制在脑海中不断拉扯。


    最终,宋乘衣仔细地将琉璃簪子插在其束起的冠上。


    抬眸间却发现师尊眼眸微闭,但在她的手离开发间的那一刻,眼眸睁开。


    宋乘衣分明看到,师尊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道猩红。


    那瞬间,仿佛眼前的尊者不是端坐高台的观音,而是噬人魂魄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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