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衣跟着师尊身后,朝苏梦妩那边走去。


    但还没走两步,便听到一道清隽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宋乘衣?”


    可能来人并不能确定喊的人是否正确,因而那声音有些轻,带着不太确定的意味。


    宋乘衣因为离得近,便听到了。


    却没料到已走在前方,离她有足足有二十几步距离外的谢无筹竟也听见了。


    他们皆停下脚步。


    宋乘衣回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三人。


    最左侧男人俊美风流,一身绿色衣衫,双袖略宽大,被他一层一层挽到手肘,颇有些潇洒不羁模样。


    眼窝深邃凹陷,此刻绿眸闪着异彩,唇间有着笑意。


    站在他身侧的两双生子少年,一人手上拿着个被啃了半截的糖葫芦,一人手上拎着满满当当的吃食。


    双生子看到宋乘衣,颇有些拘谨,他们瞬间将肩背挺直,同时微弯腰道:“乘衣师姐。”


    宋乘衣的记忆力很好,因而能准确地对上他们的名字,简单地打了声招呼:“郁子期、桑行、桑知。”


    郁子期笑着上前两步,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宋乘衣说完,便没再说话。


    说到底,她跟郁子期也算不上熟络。


    郁子期也没有在意她的冷淡,他沉吟片刻,视线掠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那一直朝他们的方向望来的青年。


    青年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眉眼淡淡,凝在宋乘衣的身上。


    见他看过来,随后视线又朝他看了一眼,眼眸竟有些冷漠。


    先前,郁子期好像就看到了宋乘衣跟人站在一起,想必就是这青年了。


    此时此刻,共上花船,同游花灯节……


    随后宋乘衣看到郁子期笑了起来,那笑意露出了了然的意味。


    “是跟那位一起来参加花灯节的吗?那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宋乘衣听郁子期这般说。


    宋乘衣转眸,很显然,郁子期说的那位就是师尊。


    “不……”宋乘衣还没来得及否认。


    他们便皆看到了一个貌美且熟悉的少女从不远处拎着裙摆跑到那青年身旁。


    少女亲昵地攥着青年的衣角,仰着头,露出笑容,对青年在说什么。


    那青年低眸,看着很是耐心,偶尔回复两句。


    郁子期自然认识这容貌惊人的少女是谁——宋乘衣的师妹苏梦妩。


    少女骨相绝佳,脖子微仰,修长白皙,柔媚可人。


    那青年的模样倒算不上好看,普通平庸,没有半分出彩的地方,


    但若是不看脸,其他地方倒堪称完美。


    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袭白衣,白色挑人,一般人压不住,但那青年气质独特,疏风朗月般干净。


    可惜了。


    郁子期想。


    对美好的事物有向往是每个人的天性,郁子期也不例外。


    不过此刻夜色朦胧,苏梦妩与那青年倒有几分般配的感觉。


    “看来我想错了。”郁子期歉意地笑了笑,“那是你师妹的心上人。”


    宋乘衣:……


    “也不是。”


    师尊极少出现在人前,昆仑的弟子们见到他的机会都很少,更何况是郁子期这样的外派弟子,加上师尊变换了相貌,认不出来再正常不过。


    但宋乘衣与郁子期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也不想解释太多。


    她对郁子期道:“无事便先走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郁子期喊住了她:“没想到在这能遇到你,上一次你帮忙,我还未向你道谢。”


    “不必。”宋乘衣知道这是郁子期说的是什么事。


    郁子期笑:“我们瀛洲弟子绝不能欠人人情,这是我们门规。”


    前段时日,桑行、桑知两人被人诬陷抓入刑罚司,刑罚司的弟子最终查到那诬陷人竟是昆仑山内的一世家弟子,因世家势大且是昆仑弟子,传出去有损昆仑颜面,因而上报给宋乘衣,


    宋乘衣严格按照规定处罚。


    那昆山弟子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理应被开除处置,但有上位者施加压力,即便如此,那弟子在刑罚司也被折腾的及惨,并从内门弟子沦为外门弟子,与开除无异,打了世家的脸。


    听说宋乘衣的行为狠狠得罪了那世家,但碍于玉慈尊者的情面也不能做的过火,但想必暗处的绊子也少不了。


    郁子期知道宋乘衣平日里很忙,在昆仑山上,很少能看到她的影子,即便他想还人情,也总找不到人。


    今晚倒是有缘能遇见宋乘衣,他定是要还人情才行。


    “先不要急着拒绝,这是你所需要的。”郁子期道,他准备从储物袋中拿出要还人情的物品,却正好看见苏梦妩一行人走了过来。


    他顿了顿,拿到物品的手又收了回去。


    “师姐。”苏梦妩喊了声,随后视线转而看了宋乘衣身前的男人。


    这男人苏梦妩有些许印象,之前师姐在上外门弟子的授课上见过,之后的上课中,偶尔也能见到几次,但都没有说过话。


    说起来,连名字也没有交换过。


    苏梦妩笑道:“你好,我是苏梦妩。”


    郁子期也笑着回了声,说了自己的姓名。


    却没料到,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郁子期就敏锐地看见眼前的少女瞬间瞪大眼睛,一副震惊到极点的表情,随后慢慢拧起秀眉,漂亮眼眸眨了眨,将他从上看到下。


    郁子期不明所以,但也不动声色地笑着,坦坦荡荡地任她打量。


    他知道宋乘衣这一行人在花船上闲逛后,便询问宋乘衣是否可以一起。


    郁子期的眼神望着宋乘衣,笑着问。


    宋乘衣看着郁子期的眼眸,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还没等她说出口,便听见沉默的师尊突然开口。


    “那就一起吧。”


    桑行和桑知想自己到处逛逛,更自在,于是他们两便没有加入。


    灵危到花船二楼去买了吃食,这时跟在宋乘衣身侧,只顾着吃东西。


    宋乘衣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郁子期,连活泼的苏梦妩也罕见的沉默。


    宋乘衣只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不过转而想想,又是了。


    郁子期在书中也是师妹的爱慕者,不过在一众的配角中,他格外的与众不同,既不偏执,又不疯狂,表里如一。


    在这本没有爱情就失去一切的书中,这样的人设是个罕见的好男配,但同时也没有竞争力。


    更何况,他好像还是暗恋,为了不想给师妹造成负担,便将喜欢压在心中,最终在意识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机会后,又潇洒地放手。


    可能情敌之间是有心理感应的吧,宋乘衣想了一下,只觉得这是个修罗场。


    好在她虽然不适应这修罗场,但她很适应沉默的气氛。


    荷花池里的水十分的清澈,透过水,可看见里面彩色鹅暖石,小鲤鱼游来游去,玫红色荷花与粉色荷花交相辉映,荷叶碧绿,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


    他们一行人就在此处停下,花香味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花船慢悠悠地停下,莲花丛中交换信物这是花灯节的最后一幕,也是最高潮。


    此前相互有好感的少男少女们同行至此,可以在此采摘亲手一朵荷花赠给自己心上人,如果心上人接受了花,那就代表着接受了对方的心意。


    “我心悦你,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你一起欣赏这良辰美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谢无筹看到了对面,一清秀的书生正在对着一少女释放好感,书生的面容十分熟悉,正是在最开始向苏梦妩表示好感的那男人。


    他面色干净,脸色有些红,眼眸很亮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少女的脸也有些红,但她并没有接,问:“我先前关注到你了,你也是对一容貌出众的女人求感情,但不幸运地被她拒绝,这次,你又向我示好,我有疑惑,我是那少女的替代品吗?抑或是你变心的竟如此之快,是个轻浮的人呢?”


    书生浅浅地笑了笑:“并非如此,人生苦短,我的确是喜欢那姑娘,但她拒绝了我,我也并不纠缠,只希望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与她并无缘分,便坦然放下,不去纠结,我相信那也不是我的缘分,果然,我又见到了你,我觉得你很符合我心上人的标准,如果你拒绝了我,那我也同样会坦然待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好吗?”


    那少女思索了片刻,便接下了,书生的脸上羞涩之意更重,但还是牵着女孩的手,两人相依偎着漫步在灯下。


    谢无筹心中并无感觉,他对人世间的感情并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因而只能透过旁人的行为加以学□□结和归纳。


    从刚才的一幕中,他觉得人的感情是虚无缥缈,无所定处的,今日能喜欢上这个人,明日又能喜欢上旁人。


    同时如果一个人不接受对方释放的好意,那这虚无缥缈的爱情就很快会熄灭,爱情需要不断的相互来往,或者一个人的恒久坚持,才有可能开花结果呢。


    他想到了宋乘衣,宋乘衣对他释放的好意,他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点,但又不明确。


    这种好意比师徒之情更过了一点,比男女之情又更淡了一点。


    这种模糊的边界,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衡量才行,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范本。


    虽然他不知道宋乘衣想什么,即将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宋乘衣绝对不是喜欢自己。


    宋乘衣是他塑造出来的,他需要知道宋乘衣心中的所知所想,这样才能更好地去应对,用自己的方法去帮助她度过难关,让她更加完美。


    苏梦妩的余光望了眼站在师姐身旁的郁子期。


    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郁子期,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前世那一丝一毫可寻的踪迹。


    苏梦妩前世只听说过郁子期这个名字,但名字无法对得上人,她可能见过郁子期,但并没有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正让苏梦妩对郁子期产生好奇的是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候师尊修为在修真界排名是居于首位,无数人只能仰望着他的身影,连他的一丝一毫也无法撼动。


    但总有一个年轻人朝着最强者发起挑战,越战越败,越挫越勇。


    那年轻人就是郁子期。


    每一次郁子期望都是惨败而归,师尊毫发未损,强者之间的对决是生死相搏,按理说两人实力差距悬殊,但很奇怪的是,郁子期从来没有性命之忧,总是在伤好后又来挑战。


    因此,郁子期的名号也渐渐地传言出来,他的过往也被好事者扒出来。


    他在昆仑论剑时,来到昆仑,又在昆仑待了整整五年才离开,那五年中,他爱慕苏梦妩的事也被扒出来。


    前世,苏梦妩听到这流言只觉得不可信,但一切都有留影为证,那是郁子期当时的师弟用留影珠记录下来的一些残影。


    残影中,郁子期的脸看的不甚清晰,珠子中的那年轻人常常聚在苏梦妩身侧,为她鞍前马后,为她黯然神伤。


    苏梦妩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因为当时献殷勤的人及多,她根本没有在意身边那沉默的郁子期。


    因此桃色传言越传越广,后来,郁子期的好友向苏梦妩透露,郁子期的情劫就是苏梦妩,因而挑战也极大可能是为了她。


    苏梦妩看了一会,便转移了视线,看向师尊,师尊的眼神只凝视着湖面上的荷花。


    她微微叹了口气,采摘了一朵粉红色的荷花,在手心上把玩,最后插入自己的鬓发间。


    她坐在低矮的船侧,窈窕腰身略前倾,美人对湖面自揽的画面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她肤如凝脂,面色妩媚,乌黑如绸缎的头发间别了一朵娇艳的荷花,白嫩的耳上流苏耳钉微微摇晃,几乎让人不忍打断这一场景。


    郁子期也被苏梦妩吸引了下,随后笑着对宋乘衣说:“你师妹长得真好看,有这样的师妹肯定每天都赏心悦目。”


    宋乘衣没理睬他,倒是宋乘衣身边那小少年抬眸睨了他一眼。


    郁子期并没有在意,他对宋乘衣轻声道:“正好听说你在寻找某样东西,我偶然得知,便想赠予你。”


    话音刚落,倒看到了宋乘衣有了反应,头慢慢偏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郁子期这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上下抛了抛,“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小瓷瓶上有清冽的药味,宋乘衣清楚地闻到了,她眯了眯眼,眼中透露出一丝丝危险。


    郁子期表达自己的善意:“去那边说?”


    宋乘衣望着眼前的青年,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那般,随后颔首,跟着他一起朝着无人处走过。


    几乎是他们身形刚动,谢无筹就注意到了,他侧了侧身,手肘搭在船栏上,望过去。


    宋乘衣和那男人站在一起,男人满脸的笑意,双手抬起,表示自己毫无威胁,随后掌心向上,手心有一个瓷瓶。


    男人嘴唇动了动。


    【这是我送你的,请你收下,是我的一片心意。】


    宋乘衣的侧脸线条清晰寡淡,望着那男人的掌心。


    谢无筹看见宋乘衣缓缓抬起右手,从那男人的掌心接过那一片“心意,”


    两个人站在原地,又说了好些话,夜风吹起两人的头发。


    谢无筹慢慢地笑了起来。


    郁子期不知为何觉得有股冷意遍布全身。


    花灯节结束后,因时间太晚,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


    谢无筹静静地坐在房间内。


    桌子上有一个包裹着冰雪形成的琉璃珠在慢慢融化。


    这是在回来的路上,宋乘衣送给他的,说是礼尚往来的礼物。


    水一滴一滴地从珠子上渗下,在快要散开的边缘,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触,湿润的触感传到手心,指尖聚起一点白茫茫的微光,将那化在桌面上的水又一点一滴地凝在那栀子花苞上。


    他的动作很细致很缓慢,流动水滴是液体,但在他的控制下,形成了一个相对静止不动的水球包裹着花苞。


    这是用灵力包裹着的,只要他指尖灵力撤回,这便如一盘散沙落下,只留下这一朵小小的花苞,不到几日就会枯萎,最后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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