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澈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对于剑修而言,剑灵存在与否与实力是息息相关的,能召唤剑灵出就代表着实力已经达到仙君级别,能操纵的剑越多,那就说明能力越出众,多数人能御数十剑已是极限,再往上更是凤毛麟角,百里挑一,操纵百剑以上的,如今世上公认的也只有一位——映山剑宗的元清仙尊。


    可是荆澈不一样。


    他从小就能召唤剑灵,但是灵御百剑这样的实力确是在归入魔族的这五年里才练就的,在此之前,他虽有剑灵,但只能使用敛华剑本体,剑灵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


    临近天明,外界突然魔气肆虐,荆澈猛地睁开眼睛。


    那股魔气瞬息间蔓延方圆千里,林中栖鸟乍起,飞满天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昨夜多有得罪,事关重大,老叟不敢疏忽,还望仙长见谅。”白镇长这时的态度才真正毕恭毕敬起来,他叫人收拾了院子里的那几句尸体,眼中似有不忍和痛惜,“还要多谢仙长赐他们解脱。”


    镇长的小儿子白峰年是个生面孔,也面带愧色,朝荆澈深深作揖,解释说:“此前也曾有魔物伪装成仙人来助我们,可却差点吞了那三位的仙识,所谓‘前车覆,后车戒’,我才向父亲献了如此拙计,望仙长万万莫生气,潜龙镇所有乡亲们必定永世不忘仙长的大恩大德。”


    他昨日见小仙长虽气度不凡,但稚气未退,听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想也搞不出来大名堂,都不屑于出来相迎。


    谁知昨晚他竟将那几个邪祟全被杀了,实力可见一斑,白峰年方知是自己有眼无珠了。


    荆澈淡淡颔首,并未说什么,心想你们日后对谁感恩戴德还不是定数。


    如今有了墨行舟故意放出的魔气,附近的仙门察觉异动,大概都在赶来的路上了。


    倒是墨行舟,病歪歪地靠着栏杆,脸庞半露在阳光下,不悦道:“你们试探,若是试探出什么便罢了,可是这一夜,差点让我们丢了命呢,我师弟一人抵挡那些东西,还要时刻挂念着我,唉,局外人就是好啊,我这个做师兄的可是揪的心脏都疼。”


    他已换回自己的那身飘然白衣,那病恹恹眉头蹙起来,叫人好不怜惜,宛如山尖一捧雪,日头一升,亮莹莹金灿灿,美得厉害,可马上就要化了似的。


    白峰年竟然看愣了一会儿,心想这一个大男人怎得长得比女人还美,不怪人师弟牵肠挂肚,他以后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吃口饭他都得亲自喂!


    在场的人全然不知他是这么个想法,镇长见他呆愣,便又拉下老脸亲自给墨行舟赔不是,催促小儿子赶车,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里去。


    “那些东西怎么会听你的话?”驴车上,墨行舟问白镇长。


    白镇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们都是我们镇上的人家,白天看着正常,晚上却会跑出来缠人咬人,被他咬到的皆被他同化,后来我发现他们似乎听我的话,就把他们集中关在家里。”


    “我知道我知道!”非要跟来的小月恒扬声道:“镇上的人家都听舅爷爷的话!”


    墨行舟也是这个猜测。白镇长当了五十来年的镇长,德高望重,镇上原住民凡是五十岁往下的,几乎是从小到大没把旁人叫过镇长。他们信赖他,在灵魂还未完全被吞噬的时候,会下意识会他奉为主人,能带他们脱离苦海的主人。


    他昨天看那些人的状态,要是杀得再晚几天,怕是白镇长也压制不住他们了,到时候整个镇子都得跟着遭殃。


    “阿澈啊,你知道那怪物是什么吗?”他用过年回家出题考小学生的语气,问一旁一言不发的荆澈。


    荆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水噬蔓。”


    “水噬蔓?”


    柳杨剑派的大弟子穆风扬抱着剑,眉毛高高扬起,“这玩意儿不是依水而生吗?怎会在陆地上害人?仙友,莫不是太害怕,看岔了?”


    白峰年赶着的驴车来到客栈后,已经有不少人等候在此了。


    正如墨行舟所计划的一样,附近仙门感受到魔气震动,即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前来查看,这其中自然包括负责保护这片辖区的柳杨剑派。


    三位柳杨剑派的弟子并排躺在两张合起来的大床上,好像并没有人给他们通仙识。


    荆澈对他的语气感到微微不悦,淡道:“没看错。”


    穆风扬却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傲慢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哪个门派的?”


    荆澈听出话音里的刁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小门小户,不足为提。”


    “嘿——”他拉长声音,惊讶似地转头看看左右的人,“奇了呀,还知道自己是小门小户,没见识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免得误了我们办正事!”


    荆澈盯了他半晌,盯得他心里发毛,突然问:“见过驴上天吗?”


    穆风扬抱着那把剑,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眸不知为何心底发慌,但还是强装跋扈,大声道:“荒谬,我从未听过驴能上天。”


    荆澈面无表情,继续说:“驴子本生在陆地上,若是通了灵,也能开灵根,聚灵气,化人形。”


    穆风扬:“这我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荆澈:“若是灵根开得好,勤于修炼,假以时日,驴妖也能乘风而起,踏云而行。”


    他指指外头镇长家的驴子,“可是世间见过驴子的人多,见过驴妖的人少,亲眼见过驴妖飞天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于是蠢人便断言驴不能上天,而驴子呢,”他凉凉瞥了一眼穆风扬怀着抱着的剑,“偶然得了好东西,便挺胸垫脚,恨不得把眼睛安到头顶,殊不知,东西再好,旁人眼里,他也只是头蠢驴罢了,再好的东西放他那里也成了废物。”


    穆风扬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脸色几变,黑青变幻,好不精彩。


    他咬牙,“你他娘的......”


    他从小在褒奖中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又是蠢人又是蠢驴的,这一番内涵,连师傅亲赐的柳越剑都变得扎手起来。


    “噗——”


    不知是谁没憋住,轻声笑了出来。


    这声轻笑仿佛是开了闸,其余人再也忍不住,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片闷笑声和掩饰性的咳嗽声。


    穆风扬此人十分跋扈,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成天拿鼻孔看人,在自家门派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在别派的同辈弟子面前也不知收敛,凌云阁和峦山派的几个弟子早看他不顺眼,因为门派关系而忍让着他,如今看他吃瘪,各个幸灾乐祸,好不快意。


    穆风扬憋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起,手指放在放在空中,指人都只不过来,“你......你们给我等着!我大师兄即刻就到,有大师兄在,我要你们好看!”


    说罢愤然离去。


    一女修笑完,秀眉微蹙,“诶,他自己不就是柳杨剑派的大师兄吗?”


    另一个年轻男修沉吟片刻,说:“他口中的大师兄,应该是映山剑宗的萧郁。”


    听到映山剑宗四个字,荆澈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下,没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萧郁!”女修惊呼。


    一个年纪更小的男修愤愤不平,“嘁,多少年过去,早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柳杨剑派自己朝不保夕,偏还要扒着映山剑宗的裤腿儿不放,谁不知道当初是他们把映真老祖逐出师门的,呸,真不要脸!师姐......你脸怎么红了?”


    另一边一直没插话的别派男修瞥她一眼,幽幽道:“女大十八变啊,小胖丫长大了。”


    “陆云河!不许再这么叫我!”


    “好了,不要闹了,”年轻男修转向荆澈,温和微笑,抱剑行了一礼,“在下凌云阁赵淮山,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荆澈并未召出敛华,也还他一礼,淡道:“荆澈。”


    “凌云阁,赵温若。”


    “凌云阁,楚少轩。”


    另外两位峦山派的弟子,吊儿郎当的名叫陆云河,内敛腼腆的那个叫瞿水。


    隔着窗,能看见穆风扬刚刚下楼的背影,楼下水池子边上,有一大一小玩的正欢。


    大的身穿一身飘然出尘的白衣,弯着腰,捞池子里的小鱼,清风吹起几缕墨发,散落在他耳边。


    他歪了歪头,玉指轻拨,将发丝撩到耳后,露出大半张带笑的侧脸,被粼粼波光映照着,好像渡了一层圣光。


    赵淮山呼吸一滞,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呆愣片刻,他问:“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荆澈顺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起眉。


    那人怎么又是一脸阴森奸笑样,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我......师兄。”


    师兄两个字说的极其别扭,就像当年第一次喊他“师尊”一样别扭。


    ——


    墨行舟一下车就被月恒勾住了衣角。


    “你陪我玩。”


    墨行舟很稀奇,印象里月恒并不待见他,但很喜欢面瘫脸荆澈。


    “怎么不和他玩?”他指指荆澈。


    月恒:“哥哥办大事,你闲。”


    墨行舟:“......”


    好嘛,这小妮子,眼力卓绝。


    月恒要去看鱼,他喂了点鱼食,指着鱼说:“看见了没,仙人进食都是像这样的,生吞,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凶残。”


    月恒扒着池子,乌黑的眼睛跟着小鱼骨碌碌转,一时想不过来到底是怎么样吃才更凶残。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你会拉二胡?”


    墨行舟笑眯眯,“对啊。”


    月恒眼睛亮了,“我想听!”


    墨行舟笑得更温柔,“不给听。”


    月恒如遭雷击,睁大眼睛,撇着嘴,像是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这时,楼上飞奔下来一道委屈愤怒的人影,声如洪钟,大喊一声:“大师兄!”


    月恒:“哇——啊?”


    哭声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一大一小两人同时朝门口看过去。


    扬起的灰尘里,同样是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大的那个二十多岁,面容沉静,身负长剑,如松如兰,小的那个七八岁,芝兰玉树,眉目凛然。


    月恒看着小的那个,眼睛逐渐高兴起来。


    好耶!我有玩伴了,再也不跟这个大坏人玩了!


    墨行舟瞧着大的那个,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难得雀跃,难掩欢腾。


    别人不清楚,可他却能感受来人周身暗涌的醇厚灵力,一层一层如水流一般包裹着他,也能看见剑身上萦绕着的冰蓝润泽的流光。


    这是......主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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