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你身上好香呀。”
冰凉的一滴忽地落在眼角，江遇捏着滴眼液的指骨不自觉收紧，身下的小姑娘弯着眼，唇边漾着浅浅的小梨涡。
她就是单纯地夸他身上的香气。
江遇：“嗯。”
“像是荔枝乌龙茶，我在陵城的时候，每年六七月的时候，我爸爸都会煮给我喝。冰镇过的荔枝乌龙特别好喝，还可以冻成冰，做绵绵冰吃。”
她像是有点控制不住，想要和他分享童年的趣事，全然忘记了宋明诚的叮嘱。
小姑娘说起这些滔滔不绝，连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江遇无从分别这种馨香和味觉，只微微皱眉，“宋婷婷，你……”
“江遇。”含了冰片的滴眼液浸在眸子里，宋听欢睁开眼睛，瞳仁清润乌软，“你怎么总叫我宋婷婷？”
江遇一手撑在沙发的头靠上，垂眼看女孩子浸着水光的眼睛。
你不是叫宋婷婷？
这样的话，江遇没说，女孩子的眸光看起来太软，让他一点带着情绪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遇？”
“嗯。”
“你是不是，其实不知道我叫宋听欢？”
“……”
江遇不知道宋听欢哪来的敏锐直觉，他笑得自然，直起身子，顺手将眼药水盖上，“难道你不叫婷婷？”
宋听欢倏尔微怔，少年眼底浮笑，濯黑的一双眼睛，沉磁的嗓音咬着“婷婷”两个字，轻轻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或者，你想我叫你什么？”
宋听欢的样子更呆了，眼角红红。
“小兔子？”
“……？”
她才不是兔子！
*
进入四月，高一高二年级也开始上晚自习，放学时间从晚上六点推迟到了八点半。
宋听欢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学校解决，饭搭子的队伍渐渐壮大，她开始和班上一些其他同学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宋听欢。”
后桌的男生喊她，宋听欢转过头，男生叫陈源，长得斯文俊秀，和梁识熠是同一款。
“这道题，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宋听欢英语成绩还算不错，只是口语弱了一点。
“好。”宋听欢点点头，转身从自己桌上拿了支笔，认真地给陈源讲解起语法。
片刻，题目讲完，宋听欢又转过来，关琳琳往后看了眼陈源，凑到宋听欢身边，冲她暧昧地眨眼睛。
宋听欢：“？”
关琳琳递来一张小纸条：【cy是不是喜欢你？】
宋听欢不解：【cy是谁？】
关琳琳：“……”
她这个小同桌好像对喜欢这件事一窍不开。
关琳琳又在纸条的下面补充了两个：【陈源】
宋听欢微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两个字。
关琳琳继续道：【我发现好几次了，他一看你就脸红】
宋听欢不解。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但宋听欢的确像是没开窍，对身边的男生全无感觉，大家都说帅的，她也觉得一般般。
哦，江遇还挺帅的。
想了想关琳琳说的陈源脸红的事，宋听欢回道：【可能只是脸白】
关琳琳往后偷偷瞥了眼陈源：
【是挺白的】
【其实小陈同学长得还挺帅】
【奶奶的】
宋听欢：【你怎么骂人？】
关琳琳：“？”
身后，陈源又轻轻叫了一声，“宋听欢。”
“嗯？”宋听欢转过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男生耳根红红，“就是，我知道学校外面有一家很好吃的小吃店，晚饭我们……我们几个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宋听欢正想点头，又戳了戳关琳琳，“晚饭要不要出去吃？”
关琳琳看了眼陈源，笑得八卦，“吃呗。”
“行。”宋听欢冲陈源点头，“那下课我们一起。”
她唇角漾着浅浅的梨涡，陈源看得耳根愈发红，极快地垂下眼，“好……”
一旁，关琳琳继续在纸上写：【cy要是不喜欢你，我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宋听欢一脸茫然：【可是，我不踢球呀】
关琳琳：“……”
*
六点的晚自习下课铃一打响，班上的同学一窝蜂地往外跑，目标只有一个——干饭。
宋听欢和关琳琳跟着陈源一起去了那家小吃店，同行的还有陈源平时玩得好的一个男生，叫方明伟。
小店面积不大，老板是江浙人，主营金鱼小馄饨。几人在临窗的一个位置坐下，陈源抽了张纸巾，把桌子擦干净，又去找老板要热水烫杯子。
关琳琳和宋听欢咬耳朵，“没看出来，陈源还挺细心的。”
“哦。”
见宋听欢的反应呆呆的，一副全然没有get到的样子，关琳琳也没了打趣的兴致。期间，宋听欢又要了一瓶柠檬水。瓶盖有点紧，她试了两次都没能拧开，正准备咬牙拧第三次，对面的陈源却开口道：“我来吧。”
“啊？哦……谢谢。”
宋听欢把水递给陈源，男生劲足，手腕一使力，盖子就开了。宋听欢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陈源已经把水递给了她，“有点冰。”
“哦，谢谢。”
她嗓音绵软，陈源轻嗯了声，飞快地别开视线。
店员端上小馄饨，宋听欢看着飘在汤面上的香菜，才想起来刚才忘记和店员说了，她捏着筷子，一点点挑开。
对面，陈源问：“你不吃香菜？”
“嗯。”
“那我下次让老板不要加。”
江遇和李一亮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隔桌相对的少男少女，女孩子声音软软，男生红着耳朵。
李一亮屈肘搭在江遇肩膀上，一脸的八卦，“嚯，这是几个意思？”
江遇动了动肩，将人甩开，眼里明晃晃的四个字——莫挨老子。
“不是，你不管啊？”
“管什么？”
“早恋啊。”
早、恋。
江遇看着气氛黏糊的两个人，抄在裤包里的指尖动了动，或者——是应该管管？
*
夜自习下课已经是八点半，宋听欢照例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江遇依然等在高一年级的教学楼下。
宋听欢磨磨蹭蹭走过来，这两天她一直在琢磨一个事情，她其实不用江遇这么天天等她，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天天让人接送上下学。
见到宋听欢，江遇还是习惯性地将校服丢进她怀里，然后去拎她肩上的书包。可今晚，宋听欢却没有顺着他的动作卸下书包。
“江遇。”
“嗯。”
少年正在低头回手机上的消息。
宋听欢暗暗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嗯。”
“就是……”宋听欢抿抿唇，“你以后不用等我一起放学回家了。”
一直低头看手机的人终于抬起眼，唇角边勾着点不太着调的笑，“理由。”
“就是……我觉得，我已经高一了，其实不用你天天带着我上下学，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江遇没接话，只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傍晚在小吃店外看到的画面。
“不想和我一起上下学，你想和谁一起？”
宋听欢：“？”
“你那小男朋友？”
宋听欢：“？？”
“小男朋友”四个字仿佛天降大锅，着实让宋听欢震惊，“我……我……”
小姑娘本就脸皮薄，眼下凝白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说话还结巴。
“你什么？”
宋听欢深吸一口气，“我没男朋友……”
“哦，不是？”
少年眉眼带着笑，音色也不太着调，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让宋听欢越发局促，她小声提醒：“你别乱说。”
“哦。”
许是觉得江遇不太相信，宋听欢捏着书包肩带，又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江遇，我真的没有男朋友。”
她从来没想过早恋，从前在陵城是，如今在江北更是。
江遇睨她，“那今晚和你一起吃饭的小男生是谁？”
言下之意就是，我都看见了，你别想瞎糊弄。
宋听欢眨眨眼，似是在回忆，“你说陈源？”
“嗯……”
“还是方明远？”
“嗯？”
江遇看着宋听欢，唇角轻扯，“两个？”
宋听欢：“……”
春夜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有巡逻的保安举着手电筒在各个教室外转悠，学校最近在严抓校风，尤其是早恋。
“才不是。”宋听欢否认，“他们都是我同学，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你难道不跟班上的女同学一起吃饭吗？”
江遇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点闲，居然听了李一亮的话，在这儿管一个小姑娘有没有交男朋友，他正想说算了，他才懒得管，便听这小姑娘问了这么一句。
不跟班上女同学一起吃饭吗？
在宋听欢“我就不信你只跟男生吃饭”的质问眼神里，江遇那点恶劣的心思又被勾起，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那巧了，我这人呢，还真不跟女同学一起吃饭。”
宋听欢：“……？”
宋听欢觉得，江遇这话倒不一定是信口瞎掰，他虽然很招女孩子喜欢，但是身边玩得好的却似乎都是男生，就像那天在江家的聚会，也是清一色的男生。
只除了一个传说中的韩晶晶。
宋听欢只在学校的论坛上看到过韩晶晶的照片，的确很漂亮，听关琳琳说，韩晶晶是艺术生，学画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参加培训，好像人已经回来了，只是下周才来上课。
宋听欢想起上次在江家聚会，江遇不让韩晶晶来，难不成是在欲擒故纵？
“江遇。”
“嗯。”
“你最近……”宋听欢欲言又止，说得委婉，“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江遇塞耳机的动作微顿，他表现得很明显么？
可如果不是无聊，他为什么要管宋听欢是不是在早恋。
像是不想承认，江遇含糊道：“可能。”
果然！
果然是因为这段时间韩晶晶不在学校，他被冷落了，觉得无聊了。
“那你再忍一忍吧，应该快了。”
“什么？”江遇没听清楚，一道光直直从教学楼射过来，伴着保安如洪钟的高嗓门：“哪个班的？还不回家。”
宋听欢心尖一跳，手腕已经被握住，江遇扣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直直往转角的暗处跑去。
“人呢？”保安已经走了过来，宋听欢被江遇按在狭小的角落里，怀里还抱着他的校服。
少年的身量修长，她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一片暗影里。
宋听欢听见保安絮絮叨叨的声音，隔着卫衣布料，是江遇沉稳的心跳声。
蓦地，她轻嘶——
“嘘——”
江遇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可是，他垂在身前的耳机线缠住了她的头发。发根被扯痛，宋听欢不得不又贴近了一点，她的脸颊几乎已经快要贴到江遇身上。
察觉异样，江遇垂眼，便看到女孩子毛茸茸的一颗脑袋，在他胸口，拱啊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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