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阳光正好,最适合晾晒。


    两名女妖刚被苏琉收作侍女便被指派了第一项任务——晒花瓣。


    “那边再翻翻,傍晚之前这些花瓣必须都要晒好才行。”苏琉躺在阴凉处的躺椅上,喝着茶吃着点心,远远地指挥着二人。


    蝶妖还好,另一个兰花妖最不耐烈日暴晒,直接将铺着花瓣的簸箕往地上一扔,转身指着苏琉喊道:“你还说不是借机报复!我们晒这花瓣有何用!”


    蝶妖弱弱地拉了拉兰妖的袖子,示意她多少收敛些,可兰妖哪里管她,抬脚就要往花瓣上踩。


    “你踩吧,踩完了就见不到你的扶危大人了。”


    兰妖的脚顿时停在了半空。


    “什么意思?!”


    苏琉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懒洋洋地说道:“这些花瓣最后是要做成香囊送给你们扶危大人的,我好心想帮帮你们,让你们亲手制作再亲手送到他手里,你要是踩坏了,那这送礼物的好事可就只能我来了。”


    方才还令人厌烦不已的花瓣突然就变得可爱了起来。


    兰妖磨磨蹭蹭地将簸箕重新拾起来,尽量假装得不情不愿:“那……那什么,晒都晒了,就当帮帮你的忙了。”


    头顶的日头晒得她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娇嫩的脸颊滑下,可兰妖再也没抱怨一句,直到暮色渐起,整整几十盘花瓣才终于晾晒得差不多。


    苏琉视察成果一般看了一圈,对二人的工作非常满意,“嗯,不错,明日你们就开始挑选花瓣吧。”


    兰妖一听顿时拔高了声音:“挑选花瓣?!”


    苏琉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这里这么多花瓣,又有好有坏,总不能都混在一起全做成香囊吧,自然是要经过精心挑选的。”


    眼见兰妖怒火再起,苏琉又淡淡接了一句:“你就不想将最好的东西送到你的扶危大人手里吗?你忍心送出去的东西有瑕疵吗?”


    兰妖:“……”


    顿时哑火。


    “行!”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到底是为了见心头仰慕之人,再苦再累她也咬牙忍了。


    苏琉冲二人挥了挥手:“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两个女妖既已成苏琉侍女,当然便是住在流苏庭里。


    兰妖巴不得赶紧走,冲着苏琉“哼”了一声便大步离开了。


    蝶妖倒是勉勉强强行了个半礼,才追着兰妖的方向而去。


    苏琉摸着手中的羊脂玉坠,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虽然人没来,但特意让灰徽送来这块玉,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可以考虑”。


    苏琉舒展了下筋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最理想的结果当然就是她继续做她不闻世事的米虫,扶危继续做他掌权一方的妖王,与其他各路妖王争夺所谓的妖主之位。


    再理想化一点,扶危成功成为新的内域妖主,她就可以彻底高枕无忧地成为一个大佬腿上的挂件。


    偶尔配合大佬演演戏,表现自己的臣服恭顺,突出大佬的宽阔胸襟。


    《理想化》


    这个院子,她也差不多是时候走出去了,去见见还活着的流苏妖主的旧部,也见见山中对流苏树妖报以推崇之意的妖们。


    明里暗里暗示一下——白素山现在的主人叫扶危。


    “一个没有威胁,甚至多少会给予一点助力的普通树妖,活着总比死了强吧。”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能做的,对自己而言最好的打算了。


    ***


    夜色很快降临,清晰的明月被厚重的云层遮去了大半。


    今夜天气可不怎么好,说不定后半夜还会下雨。


    苏琉趴在小楼的窗台上看了一会儿流云,渐渐地打起了小哈欠。


    正当她准备起身就寝时,突然见到蝶妖出现在了庭院里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蝶妖行至小楼窗户下抬头仰望着她,一双美目在无月的深夜中如同深井一般,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小楼的高度虽不算高,但对于畏高的苏琉来讲,从窗口向下看去已经有了略微的眩晕感。


    她向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与楼下的蝶妖对视。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诡异又古怪。


    “深更半夜过来,是还有什么事吗?”


    苏琉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两手在暗中默默摸索着有什么可以护身的器具,却一把抓住了那块温软的羊脂玉坠。


    她手上一顿,鬼使神差地将玉坠塞进了袖子里。


    楼下蝶妖静静地盯了苏琉半晌,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不复白日的软弱甜美,就像是脱下了伪装的茧,向猎物张开剧毒翅膀的蝴蝶。


    “看着快下雨了,小妖想着庭院中还放着白日晾晒的花瓣,便去将花瓣收起给您送了过来,劳您开门,小妖也好给您放进屋里。”


    苏琉佯装平静地说道:“收起来就好,放在回廊下也是一样的。”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住在小楼上啊,这时候真的是跑都没地方跑!


    蝶妖甜甜地笑了出来:“还是放进楼里吧,雨后廊下太过潮湿,花瓣受潮可是做不了香囊的。”


    “那就放进前厅。”


    怎么办,一扇门多半是拦不住她的,怎么躲,躲哪?!


    蝶妖:“没关系,您若是不方便开门,我自己给您送上去也是一样!”


    苏琉仍在疯狂思考着对策,蝶妖却已经不想再等。


    墨蓝色的蝶翅流光溢彩,在暗淡月色下展露出瑰丽的残忍。


    蝶妖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到了窗口边缘,手中淬毒的匕首划过一道暗色的弧线,对准苏琉的脖颈。


    苏琉对她早有戒备,蝶妖扑过来时,她抓起短榻上的锦被将蝶妖迎头罩住,及时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苏琉趁机高喊:“有话好说!我不会对扶危的地位造成威胁!!你没有必要杀我!”


    锦被瞬间裂成粉碎,碎片洋洋洒洒飘落,碎片下的蝶妖讽刺一笑,手中攻势没有半分缓解。


    “呵,扶危?老娘跟扶危可没有半点关系!”


    苏琉心下一凉,果然不是扶危派来的人。


    那句话本就是试探,扶危没道理突然派人来杀她,一经试探,果然背后另有他人主使?


    毒刃逼近,生死攸关之际,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仿佛正在苏琉体内觉醒。


    漫天飘落的锦被碎片,蝶妖张开的华丽羽翅,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利刃,所以的事物在苏琉眼中突然变得像慢镜头一般,翅膀震动发出的细微风声,锦被碎片落下的簌簌声,周围所有有声音的东西在苏琉耳中都被无限放大。


    借着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她身体迅速向后退去靠在了窗台边缘,再次躲过了蝶妖的攻击。


    后背撞上窗棱的同时,所有的慢镜头跟声音都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常,那短暂的瞬间快得让苏琉觉得好似只是一个错觉。


    蝶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琉,第一击她明明试探过,这个女人弱得简直不像个妖,怎么可能躲过自己的匕首!


    “这就是流苏树妖的能力吗。”


    蝶妖脸色一沉。


    速战速决,今夜不能有意外!


    华丽的墨蓝蝶翅再次张开,翅膀扇动间,剧毒的磷粉直扑向苏琉,将她周围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蝶妖也再次动作,匕首扬起,势要一击即中。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苏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身后便是敞开的窗户,她眼睛一闭,身体翻过窗棱自窗口处快速坠落。


    猛然袭来的失重感几乎让她心跳停止,双眸紧闭更让她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只是还来不及克服晕眩,身体便已狠狠地跌落在地。


    几乎全身都在痛,耳边除了耳鸣声什么都听不到,夜色在苏琉眼中像一块压下来的黑布,沉重又压抑,根本分不清是云层遮挡月光还是自己两眼发黑。


    蝶妖仍未放弃,追着苏琉的身影从窗口落下。


    此时的苏琉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好不容易强忍剧痛挣扎站起来,脚下一时踉跄也根本跑不了多远。


    “死吧!”


    蝶妖已至身后,这次她是真的已经避无可避。


    就这么死了?她为了保住性命缩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苏琉暗自咬牙,眼睁睁看着匕首落下。


    此时,袖口处突然变得滚烫,莹白的光芒透过雪色的轻纱将苏琉整个人包裹起来。


    蝶妖的全力一击被这看似脆弱的光圈牢牢挡住,就连翅膀上的磷粉都一同被隔绝在了外面。


    苏琉跟蝶妖俱是一愣。


    苏琉猛然反应过来,是那块羊脂玉!扶危给她的那块羊脂玉!


    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危险?


    “护身咒!?这股妖力,是扶危给你的护身咒!?”蝶妖清丽的面容此时变得狰狞无比,匕首插在光幕上的力道不减反增,身后蝶翅震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今日她是铁了心地一定要杀死流苏树妖,不然她刺杀失败,即便逃了回去也一样是个死!


    苏琉也不傻,趁着护身咒还在,她尽可能快地向前移动。


    去朝暮居,扶危能给她这层保护一定是不想让她轻易就死了,只要进了朝暮居,蝶妖一定不会再跟进去。


    不仅苏琉清楚这点,蝶妖也同样清楚。


    绝不能让流苏树妖进朝暮居!


    护身咒蕴含妖力有限,根本抵不住蝶妖这不要命的攻势,在无数次快如残影的攻击下,那层薄薄的光幕终于出现裂纹。


    裂纹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彻底碎开。


    苏琉不管不顾,仍旧踉跄着向前。


    朝暮居内没有一丝光亮,沉寂得像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明明仅是一墙之隔,绕过院墙便是朝暮居的大门,但就是这短短的距离,此时在苏琉眼里却是那么的漫长。


    “扶危——扶危!!”苏琉边移动边高声呼喊,这会儿可不是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时候。


    呼喊声在深夜中传得很远,只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等到了朝暮居的大门时,护身咒已经遍布裂痕,再也经不起几下了。


    “扶危!扶危!!开门!!”苏琉用力拍打着朝暮居的大门,古朴的红木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传达主人不在的讯息。


    “扶危——!!!”苏琉最后扯开嗓子呼喊,可期待中的那抹黛色始终没有出现。


    起初蝶妖见苏琉拍打门扉时便已萌生退意,结果谁知扶危今日根本就不在朝暮居。


    蝶妖狞笑道:“当真是天助我也!”


    叫门无果,苏琉果断调转方向,奔着山崖而去。


    护身咒终于在苏琉奔行过程中化作碎片。


    瀑布流水轰鸣,身后便是百丈悬崖以及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琉终于再无退路。


    不远处暗色阴影之下,扶危黛色的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隐若现,墨瞳中银光涌动,冷漠又期待地看着山崖上垂危之际的苏琉。


    他喃喃自语道:“到了这个地步,都不使用妖力吗。”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妖丹在哪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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