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负责看守祝余山谷的两名熊妖便连滚带爬地跑到长右跟前禀报:“大人!大人不好了!”


    长右刚被狼夺的一番言论扰乱了一整夜的思绪,大清早天刚微亮就听见手下如此吵闹,忍不住带着火气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两名熊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跪在地上十分小心地抬头看了长右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山谷里,山谷里的那几个祝余草……他们……”


    长右颇有些不耐烦,“他们又怎么了!寻死觅活还是逃跑被抓回来了,不都是常有的事儿吗?”


    熊妖眼神闪躲:“都不是,是他们……可能快要不行了。”


    长右这下坐不住了,“嚯”得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昨天不都还好好的吗!”


    熊妖小心提醒道:“昨日您不是特别交代要让他们长长记性的吗,所以就没有给他们伤药,谁知道这群小妖居然孱弱成这样,仅仅一晚上,就全都半死不活的了……”


    另一名熊妖着急地向长右请罪:“都怪我二人没能把他们看护好!大人愿打愿罚都行,只是眼看着迷谷山就要交给扶危跟流苏两位大人了,祝余草更是珍贵万分,这下子可怎么跟两位大人交代啊!”


    听完两人的汇报,长右的眼前一阵发黑。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段时间处境本来就艰难,他都舍得把迷谷山送出去了,可偏偏在这最后关头又出了这么大的茬子!


    他捶着脑门,双眼闭起问道:“都还活着吗……”


    熊妖颤颤巍巍地跪在他脚下,没敢说话。


    看着手下这幅不成器的样子,长右的咆哮声几乎传遍了方圆数百米:“我问你们祝余草都还活着吗!!!!”


    两个熊妖被音浪吹出去,连滚好几个圈才爬起来:“活着,活着!还活着!就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长右感觉自己脑门嗡嗡地响,“看看去!”


    熊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上。


    长右走出几步又突然掉头回来,冲着两只熊的脑门一个一巴掌:“去拿伤药去!拿最好的!”


    “是是是……”两个熊妖急匆匆地跑出去,迎面便碰上了向长右住处走来的苏琉跟扶危。


    两只熊妖弯腰低头,擦肩而过时隐晦地冲扶危抬了下眼,对他点了点头。


    长右现在最不希望看见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了,可惜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人都已经到了跟前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寒暄:“这一大早两位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莫非是住得不习惯?”


    苏琉客气地说道:“就是睡得太好,所以一早起来便想出来四处逛逛,正好听到了方才那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若是不介意,我倒是乐意帮忙。”


    长右并不想让苏琉知道是祝余草出了问题,最好一直都不过问,直到他将那群祝余草重新养得活蹦乱跳地,再想起来还有这么几个东西才好。


    “啊没什么大事,就是手下办事不利,训斥了几句。”


    苏琉放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没出什么大事就好。我跟扶危刚想去祝余山谷看看,昨日的祝祷舞没能欣赏完觉得甚是可惜,想着今日再看一遍呢。”


    “长右大人可要同去?”


    苏琉笑意浅浅,眸色认真,看上去像是真心在邀请。


    这本来是长右最期望从苏琉这里得到的态度,此时却让他进退两难,心里一阵发苦,他咬着牙答应道:“好!我来为二位引路!”


    越是靠近祝余山谷,长右心里便越是紧张。


    他也拿不准手下说的祝余草快不行了到底是不行到了什么程度,万一待会儿把两人领进去了,只能看到一地尸体了该怎么办!


    看着他四平八稳地走在两人前头,实际一路上一直闭着眼睛在祈祷。


    但愿两个手下只是夸大其辞,至少给那群祝余草留口气,把祝祷舞跳完!


    然而事实再次给了长右一记重击。


    清晨的祝余山谷一片清幽,谷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青雾,精致的低矮木屋在雾气中隐隐绰绰,看起来没有一点儿生气。


    长右没办法,只能继续装作不知情:“或许是昨日一个个都受了伤,这会儿还爬不起来。”


    正巧两名熊妖拿着伤药赶了过来。


    “大人!伤药拿来了!”


    长右简直恨不得给这两个憨货把嘴缝上!


    苏琉好奇地问道:“怎么突然拿伤药来了?长右大人受了伤?”


    眼看想瞒也瞒不住了,待会儿一开屋子门,这伤药到底是给谁用的还不是一目了然。


    长右只得弯腰小心解释:“其实是手下人来报,说是祝余草妖受伤颇重,我这才训斥他们没有好好看护,随后便命令他们拿了些更好的伤药过来。”


    苏琉倒也没怪罪他先前欺骗,看着还颇为理解他:“原来是这样,那就赶紧救治吧,祝余草夭折任何一株可都是天大的损失。”


    长右这才指挥着手下打开屋门。


    黑漆漆的木屋内没有一点光亮,随着屋门的缓缓开启,光线照进来就如同一个驱散阴霾的过程。


    木屋外部看着精巧,实际内里却简陋狭小,平板木床上躺着昨日被长右反击打伤的祝余草妖,露在外头的手臂苍白无血色,呼吸浅到几乎看不清腹部的起伏。


    长右无疑是在场对祝余草最为了解的人,只要打眼一看,心底便清楚这几个祝余草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


    他心里直呼晦气,两个手下不仅没有夸大其辞,甚至说的还含蓄不少。


    这哪是快不行了,这分明马上就要咽气了!


    其实要救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那样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他可不愿用手里的种子,去换已经许诺送出去的祝余草。


    苏琉绕过正抓耳挠腮的长右,凑到床前看了一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意味深长地看向长右。


    “长右大人这表面功夫做的倒是不错嘛。”


    长右“嘿嘿”一笑:“只是一群小妖罢了,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苏琉朝床上半死不活的祝余草瞥过去:“长右大人做事我当然不会多问,只是这祝余草妖的情况看着可不容乐观呐。”


    苏琉待人一向是笑意温和,言辞亦少有重话,像这般语气危险,隐隐带着威胁的态度,长右还是头一次见。


    “流苏大人放心!我一定拿出最好的伤药,尽力保全他们的性命!”长右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另外一种办法说出。


    他提前将那批老的祝余草转移,就是为了能给自己留下点种子,他虽想攀上白素山这棵大树,可也不愿就此搭上他最后的一点儿念想。


    扶危突然嫌弃似的敲了敲木屋的门板,发出的敲击声将长右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只见躬身踏入屋内的扶危像是误入陋室的仙人,他作势要在椅子上坐下,可当看清椅子上的灰尘时,还是选择站在了苏琉身旁。


    扶危当着长右的面,将一缕极细的妖力探入祝余草体内,看上去如同悬丝诊脉一般。


    片刻后,扶危收回妖力,淡淡地说了句:“没救了。”


    苏琉状若惊讶道:“怎会?!”


    “我本对祝余草寄以希望,还想着你的旧疾可以就此恢复呢,若是祝余草都死了,等下一批长成,还不知道要等几百年。”


    苏琉痛心失望的模样让长右冷汗直冒。


    随后她眼神蓦地一偏看向长右,语气颇有些怀疑:“长右大人该不会是因为他们昨日的暗杀,便故意下了重手吧?”


    “不,不是……”


    长右张嘴刚想要解释,便被苏琉打断。


    苏琉恍然大悟般说道:“啊~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些祝余草妖会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你口口声声说愿献上祝余草为扶危调养身体,可实际的做法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是不是心里巴不得扶危一直身负旧疾啊?”苏琉唇角弯起,眼神却是冰冷至极,好似只待长右说出一个“是”字,便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长右终于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您听我解释啊!我是真不知道这些祝余草这么不禁折腾,昨日我分明没有下死手啊!”


    “都是,都是手下办事不利!没有尽快向我汇报,这才令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


    见苏琉仍然是一脸不信,长右恨不得对天发誓:“我长右对二位决没有旁的心思!是真心实意担心扶危身体的呀!”


    苏琉继续紧逼:“可分明就有更好的法子救活这些祝余草,还能令服用的效果翻倍,你为何只字不提!”


    长右一下子被苏琉的话问懵了,祝余一族的秘术,她怎么会知道?!


    苏琉:“长右大人真以为我沉睡得久了便一无所知吗?”


    “只要将三百年以上的祝余草妖丹碾碎,和着焚烧后的精血注入其他祝余草体内,便可一命换一命,还可激发血脉令他们原本的功效更强。”


    “本来谷中的祝余草好好的,我也想为长右大人留下些种子,便没有提起此事,可你先是出手重伤后又缄口不言,就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真正的用心了。”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长右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后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冲苏琉大声说道:“我愿献祭猿啼山留下的祝余草,换取此处重伤草妖的性命!”


    苏琉满意地点点头,面上的寒霜遍布转眼又恢复成往日的温和浅笑:“看来是我误会长右大人了。”


    长右勉强一笑:“呵呵……”


    “不如便让我与扶危同去猿啼山,扶危本体妖身特殊,祝余草血脉激发后,须得越早服用越好。”


    长右又是一阵为难:“这……”


    换作平常,长右打死也不可能让苏琉上他的猿啼山,可不知道苏琉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然说扶危本体妖身特殊?


    扶危的本体妖身到底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他们一群人追查了上百年都没能知道的秘密,难不成流苏树妖竟是知道?!


    是了,凭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不知道。


    苏琉这一句话无疑是一项极大的诱惑。


    他不想知道扶危的本体吗?他当然想知道!可他不想让两个人上猿啼山!


    猿啼山是他的老巢,山上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谁知道让这两个人去了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长右迟疑了太久没有说话,苏琉紧接着又加了一块砝码:“不方便那就算了,我也只是考虑到扶危旧疾复发后还未完全恢复,以他目前本体的情况,贸然服下祝余草恐效用太强一时无法完全受用,没有一个安稳的地方立即静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不如就……”


    “不!方便!”长右急忙答应道:“没什么不方便的,猿啼山随时欢迎二位前来做客!”


    扶危本体妖身的秘密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失了这次机会,以后说不定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知道了。


    长右吩咐熊妖拿来吊命的灵药给祝余草妖喂下,立即对苏琉跟扶危拱了拱手:“我这就回猿啼山安排,最多三日,定向二位传信!”


    苏琉道:“那就静候长右大人佳音了。”


    长右带着熊妖直接从祝余山谷离开,看起来真的很急。


    扶危一言不发地拢着袖子走了出去,苏琉自身后赶上来探身看他的表情。


    扶危视线一偏,便看到苏琉笑眯眯的模样,脚下立即停住,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你利用我?”


    苏琉讨好似的抓住他的袖子:“说利用可就见外了,我们不是彼此信任的盟友吗?”


    “况且你不也顺理成章地被我利用了。”


    虽然被利用了,但扶危看着并不像生气了的模样。


    苏琉:“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


    她两手一摊,“皆大欢喜。”


    扶危:“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苏琉迎上扶危暗色的眼眸。


    他的眼瞳深处仿佛总蒙着一层看不清的冷雾,唯独此刻冷雾被清浅笑意驱散,温柔尽显。


    苏琉慢慢靠近,温热吐息擦过扶危如玉的脸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想要长右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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