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凛继续甩锅:“皇上,臣认为不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审问静亲王一番。毕竟,谁和他有私,有没有同他密谋造反他最清楚不过了。”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变了脸色。


    六部的人本就和静亲王有私,如今那人没了生的希望,万一把他们的事抖出来怎么办?


    徐首辅想法也差不多,静亲王既然能哄骗他儿子犯下错,如今要死了,逮住一个咬一个也是可能的。让他来,徐家还要不要活了?


    六部的人立刻反对:“皇上,赵祭酒提议委实荒唐,静亲王乃是反臣,大罪之人,怎么能玷污朝堂面见圣颜。”


    徐首辅当机立断,砰砰就是几个响头,然后抬起头大声道:“皇上,臣无愧于大业,无愧于您。如今臣百口莫辩,只能以死以证清白!”说着脱下官帽,爬起来就往大殿中的龙柱撞去。


    朝堂上惊呼一片,老皇帝蹭的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快,快给朕拦住他!”


    徐首辅一党纷纷要去拉,但他动作太快,这一下撞得又快狠准,霎时额头就冒了血,整个人瘫软倒地。这一变故把六部的人都整不会了,各个僵立在当场。


    邢大人神情凝重,站在他斜后方的赵凛盯着地上的徐首辅认真分析:速度虽快,但撞柱有收力,而且撞的部位也有讲究。伤口看着吓人,血也流了不少,其实都是浅表伤口,估计养养就好了。


    这徐首辅是个狠人!


    “快快快,快传御医!”


    很快御医被请了来,当朝给徐首辅处理伤口,诊脉……人已经撞晕的徐首辅还坚持跪地不起,声泪俱下的朝着老皇帝陈情:“皇上,臣自入仕以来殚精竭虑,未敢懈怠,臣从未有过丝毫不臣之心。”


    老皇帝盯着那渗血的额头眉头几乎都打结了:“朕知晓了,爱卿快别说话,先让御医包扎好再说。”千万莫死在朝堂上,不然多晦气。


    徐首辅继续道:“臣自知教子无方,但臣行得正坐得端。臣今日就暂卸内阁首辅一职,皇上可命三司彻查臣往日种种,若是查到臣和静王府有半分往来的证据,听凭皇上处置!”


    赵凛:好一招以退为进,三司去查只怕什么也查不出来吧!


    六部自然也想到这一点,陆尚书立刻道:“皇上,徐首辅这是苦肉计,徐家帮静亲王越狱是事实,为何还要查?”


    其余人纷纷附和。


    “苦肉计?”老皇帝横了陆尚书一眼:“你给朕演一个?没看到徐首辅头上那么长的口子?非要在大殿之上闹出人命你们六部才肯罢休?”


    “徐爱卿既然能以死明志,想必也不是如此糊涂之人。就先卸去他在内阁的一切职务,令三司彻查徐府有无和静王府往来的切实证据,你们六部若是不服,也可尽管去查。”


    六部的人确实不服:皇帝像来偏袒徐有松,不然也不至于放着世家不选,偏偏让他一个寒门当了首辅!


    但金口已开,再说就要触怒龙颜了。


    既然咬不死老


    的,就咬死小的好了。


    陆尚书愤懑道:“皇上,徐首辅是否和静亲王有私还带查证,但徐明昌私犯静亲王一事证据确凿,他本人也供认不讳。实属大罪,理因问斩!”


    刚松了一口气的徐首辅眼眸压了压,很快又换上一副痛心至极的表情:“皇上,孽子犯下大罪,确实该杀!但臣年事已高,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想想太子殿下,留孽子一命吧!”说着又磕起头来。


    才刚包扎好的额头又开始渗血,徐首辅声音虚弱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跪在那已经摇摇欲坠了!


    老皇帝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下有所松动,可一想到徐明昌犯下的事又实在不能容忍!


    于是,老皇帝再一次看向赵凛:“赵祭酒,你说说,这徐明昌要如何处置?”


    正在赞叹徐首辅演技的赵凛:还有完没完了!


    他心下飞快思索:看老皇帝的态度是想保徐首辅的,那他就顺着他的话说说好了。


    赵凛出列,朝着皇帝又是躬身一礼,朗声道:“徐侍讲为人至情至性,会私放静亲王定是受了他的诓骗。虽犯了大罪,但直接斩首未免太重,不若将他逐出徐家,同王府奴仆一同流放三千里?”


    他话一出口,徐首辅明显松了口气,很快眸子里又染上疑惑。开始重新审视起赵凛:这赵祭酒不是同邢大人走得近,缘何要帮他?


    六部则是咬牙切齿的看向赵凛:“赵祭酒,朝堂之上岂由你大放厥词?”


    这么好的机会啊,他们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把赵凛那张嘴撕了。可又苦于赵凛手上还有他们的把柄,又不敢把话说得太过!


    老皇帝拍桌:“放肆,是朕让赵祭酒说的,六部不满是在不满朕吗?”


    六部偃旗息鼓,老皇帝审视一圈朝堂后,宣布:“静亲王今日午后即刻斩首,静王府一干人等也不必流放,一并斩了吧。至于徐明昌,就按照赵祭酒说的,流放三千里,没有圣旨不得还朝!”


    罚完后,又道:“此次叛乱,大理寺卿邢爱卿和赵祭酒、千机营霍副统领皆有功。大理寺卿邢爱卿进三等伯,赏银百两,千机营副统领升任大统领,其子升任千机营正六品昭武校尉。原昭武校尉霍星河调入禁军,授三等侍卫,入宫听差。”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赵凛继续道:“赵爱卿此次功不可没,除国子监祭酒一职外另授东阁大学士,许入内阁议事。”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哗然,尽皆看向赵凛。


    两蚌相争渔翁得力,原来国子监只是他的跳板吗?


    从入仕到入阁才用了几年?比当年的徐首辅升迁得还快,这是人该有的速度吗?


    六部的几个老头子一想到今后内阁议事都能见到赵凛集体都不好了,原本他们和徐首辅一党议事是还能拍桌叫板,两方人马五五开。赵凛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一入局岂不是掐住了他们喉咙?


    偏偏这人今日在朝堂上还偏帮了徐首辅!


    徐首辅若有所思的跪下谢恩的赵凛看。


    散朝后两方人马暂时都没心思吵了,纷纷猜测老皇帝把赵凛提入内阁的目的。六部的人又气又不敢给赵凛摆脸色,倒是顾尚书占着顾山长的关系,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赵祭酒,他徐首辅可不是个好人,连自己的恩师都能出卖的主。你帮他,将来有你后悔的!”说完冷哼一声走了。


    赵凛浑然不在意,继续往石阶下迈,走到最后一阶时,身后有人喊住了他。赵凛回头,徐首辅在同僚的搀扶下走到他身边站定,和善的笑了笑:“老夫有两句话要问问赵祭酒,可否方便?”


    赵凛朝他颔首:“首辅大人请问?”


    徐首辅:“莫要叫老夫首辅了,喊徐大人吧。”


    赵凛从善如流的喊了声徐大人,又解释道:“徐大人,方才真是对不起了。下官提议当朝审问静亲王是针对六部几位大人,没想到会害您以死明志……”


    徐首辅讶异:“针对六部?”


    赵凛颔首:“六部向来与下官为难,下官负责查金矿走私一案时,发现六部和静王府有勾结,只是苦无证据。下官想着,静亲王都要死了,说不定会把六部供出来,没想到……”


    “无妨。”徐首辅没先想还有这一层,眸色清明了几分,开口继续自己的问题:“赵祭酒为何要替老夫说话?”


    赵凛略一思索,才道:“正确来说,下官不是替首辅说话,是在替明昌兄说话。我们是同科进士,又一同位列三甲。他与九如交好,也同下官一起喝过酒,下官对他的为人也有所了解。他醉心书画,才华横溢,根本就不会有反叛之心。他既是说了,与静亲王只是君子之交,下官信他。”


    他眼神太过真诚,一番话下来,真打动了徐首辅。


    徐首辅对他观感好了几分,又谨慎问:“那,你同大理寺卿邢大人有什么渊源?本官瞧着你们走得甚近?”


    徐首辅和邢大人明显就不对付,从入朝以来。赵凛就没见过这两人打过招呼,见面也是互相翻白眼。


    徐首辅现在问他这话,是在试探他?


    还是在考虑他这个人值不值得培养?


    他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的回:“下官同邢大人不过是在长溪有幸见过一次,下官恰巧帮他查获金矿走私一案,他才得以升迁。之后在京都,自然就对下官热络了几分,其他并无太大的交集。一同查案,聊的也是案子的事,下官不是挟恩图报之人。”


    徐首辅心情舒畅,连忙道:“赵祭酒莫慌,老夫自然知晓你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今日你仗义直言,保住我儿性命老夫很是感激,趁着本官无职一身轻的闲暇时间,有空可以来府上坐坐。”


    这是拉拢的意思了?


    赵凛躬身一礼:“下官一定去!”


    徐首辅看现在的赵凛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有能力也有野心,还和六部不沾边,没有任何复杂的背景势力,正是老皇帝会喜欢的好苗子。


    静亲王之事,皇帝已经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今日之所以不动他,完全是因为暂时还没有培养


    出可以对抗六部的另一个首辅。


    皇帝看似糊涂昏聩,其实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朝廷平衡之术,他运用得炉火纯青。皇帝有意培养赵凛取代他的位置,也要看他乐不乐意。既然今日这人朝自己抛了橄榄枝就先接下好了,至少暂时,这人与六部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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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把人拉拢过来,弄死六部那些老家伙再说。


    如是想着,徐首辅很是和善又朝赵凛笑了笑,在他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了。


    赵凛看着他的迟缓背影,回味了一遍两人方才的对话,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继续往宫外走。身后又有人快步走了过来,同他并肩而立,压低声音道:“赵祭酒,大理寺一聚。”说完不待他回答,又快步走远。


    那语气沉沉,听上去很是凝重。


    赵凛边走边盯着邢大人走远的背影瞧:直觉告诉他,邢大人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他。


    邢大人一直不遗余力的照顾他,提拔他,总让他有种对方在磨刀的感觉。


    磨刀自然是要用的,他突然有些好奇起来邢大人会同他说什么。


    赵凛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往大理寺去,路过东街宝玉斋时探头看了一眼。马车绕着大理寺走了一圈,停在了后门。


    赵凛从后门入,立刻有小侍带着他往大理寺里头走,绕过□□又走过回廊往最深处走去。


    他疑惑问:“邢大人在何处?”


    小侍:“大人在卷宗室等您。”


    “卷宗室?”赵凛越发好奇起来,看来要说的还是件大事。


    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卷宗室门口,小侍恭谨的立在门边,请他进去。门没锁,他推门进时,邢大人正穿着官袍,坐在左边的案几上写新的卷宗。


    此时正值盛夏,外头阳光灿烂。卷宗室内却昏暗,只有桌上点了一盏油灯。


    邢大人听见脚步身抬头朝他看来,温声问:“来了?”随后端起油灯起身,示意他跟上。


    赵凛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往左边的书架走,四下观察后问:“邢大人为何不开窗?”


    邢大人解释:“这间屋子里都是大业开朝以来历年的大案卷宗,需得小心保管,见光容易发黄,每月只有月中才会开窗通风。”


    赵凛心想:不开窗,点油灯就不怕满室的卷宗被烧?


    很快邢大人又道:“每个卷宗都用竹筒封存,外面覆了防火漆,卷宗所用的纸张也都是皇家特供,不易破损腐烂,便于保存。”


    他说完,走到左边第二排第三层楠木架上抽出一卷竹筒,然后又往回走。赵凛瞥了一眼那木架子,上面标注天禧十九年。


    天禧十九年不是五州十三郡大旱?


    邢大人重新坐到入门的桌案边上,打开漆封抽出一卷卷宗递到赵凛面前:“你看看。”


    赵凛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接过打开细细看了一遍:“天禧十九年,五州十三郡大旱,朝廷向各地乡绅士族募捐赈灾。内阁首辅冯元德借职务之便,侵吞赈灾款十万两有余,皇帝震怒,


    赐毒酒……”


    “前冯首辅贪污案?”赵凛把卷宗合上,眸色微闪,问:“邢大人不是说有事和下官说,给下官瞧这个做什么?”


    在他的注视中,邢大人起身后退两步,突然朝他跪下。赵凛下了一跳,连忙单手去拦。


    然而,邢大人还是快一步,跪了个结实,以首伏地朝他一拜。然后才抬头,看向他:“赵祭酒,本官有个不情之请,望你答应。”大有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赵凛伸手用力把人拽了起来:“邢大人你先说,看看赵某能不能做到。”


    邢大人发现对方的气力实在太大,也觉得先要求对方答应实在强人所难,毕竟他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


    邢大人就势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本官想替前首辅冯元德翻案,望赵祭酒助本官一臂之力。”


    赵凛试探问:“邢大人和这前冯首辅什么关系?”


    邢大人:“亦师亦友,本官还欠他一条命,有生之年若是不能为他翻案死不瞑目。”


    赵凛又问:“邢大人之所以一直帮下官,扶持下官,都是为了今日?”


    邢大人大方承认:“不错,从长溪那次,本官就看出赵祭酒能力出众,是可破局之人。冯首辅一生清正,为百姓鞠躬尽瘁,不该背负累世骂名,望赵祭酒协助本官。”


    他盯着赵凛,在等他的回答。


    赵凛没回他,反而突然开口:“你说的这个前冯首辅是权道长?”


    邢大人讶异,几乎脱口而出:“你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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