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因为卫衡不可能见过恒天宗下的人魔。
因为一旁蠢蠢欲动的魔修们也在敬畏地看着那天空上, 仿佛能将整个群山都吞噬的魔影。
那种恐怖的影像连魔修都会畏惧。
“詹道友，这是真的么？会不会是恒天宗……请君入瓮？”
一旁跟着他一同前来的极乐宗宗主忍不住谨慎地问道。
詹天生露出了笑容，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你看人魔的眼睛。三万人魂重重叠叠, 不是真正的人魔, 恒天宗怎么可能伪造出一模一样的假货。”
就算恒天宗的记录之中也有人魔的记载, 那人魔究竟是什么特征，如果没有亲眼见过的也绝对不会塑造得这么相像。
在一群被自己召集起来的魔修们关切的目光里，他施施然地轻声说道，“至于为何能确定真假, 因为我看见过。”
他曾经得到过一份玉简，那玉简里就拥有着人魔的魔影, 凶焰滔滔，哪怕只是虚影也让人恐惧无比。
那是他从一处魔修的秘境之中得到，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恒天宗过于强大, 他实在不好操作，也绝对不会等到今天。
若能有人魔在手, 还用得着什么僵尸，用得着什么魔物。
只这一个，就能让他将全世界拖入魔域。
“原来如此。那现在呢？”此刻云空之上灵光无数，都在努力向着那慢慢传来崩裂脆响的天空中汇聚。
黑雾之中那双血色的眼睛似乎能流淌下来鲜血，眼中万千人影哀嚎晃动，待无数的灵光冲击在魔影之上，却纷纷破碎。
詹天生见了目光一喜，便轻声说道, “人魔正在脱困，恒天宗正全力压制。”
只是看着渐渐灵光少了, 血色的眼睛看向黑雾下方，就有无数的灵光坠落，他哼笑了一声，目光晦涩地看向同样大喜的魔修们轻声说道，“人魔强横，只靠这脱困的半分气势就能压住恒天宗。诸位，咱们得帮帮人魔，助人魔早日脱困，免得正道其他门派来救援恒天宗。”
“道友说得极是。”想想恒天宗内无数的天材地宝，还有无数的即将会被他们夺取力量的修真者，魔修们的眼睛都红了。
抹杀屠戮一个正道大宗会得到无数好处！
更何况他们也只是辅助。
只要人魔脱困，看那强横的气势恐怕一击之下恒天宗修真者就会全都陨落，他们就是捡漏的。
谁不愿意捡漏。
“快些进山中。还有，禁锢恒天宗，不要让正道轻易闯入助阵。”
看着极乐宗宗主那俊俏的脸上兴致勃勃，正在念叨“要抓几个上好炉鼎”，詹天生再看看已经按捺不住，连自己的话都敷衍起来，匆匆冲入恒天宗群山之中只为了多抢到好处的魔修们，轻声说道，“真是蠢货。”
无论卫衡，还是这些魔修，都很愚蠢。
卫衡到底涉世未深，哪怕性情正直坚定，也同样会被他影响做下傻事，竟然真的解禁了人魔。
还有这些魔修，也同样愚蠢到了极点。
人魔强横，恒天宗破灭，这都是他一直在寻觅。
这群魔修们为什么会觉得他，一个贪婪的魔修竟然会那么善良和他们分享这一切？
不过是因为他们同样都是人魔祭品。
人魔脱困，会将眼前的一切生命都吞噬化为自身，吞噬的生命越多就越是强横。
恒天宗还远远不够。
魔修们同样也很滋补。
待这群魔修和恒天宗，还有接下来援救过来的正道一起被人魔吞噬，而他掌控了人魔，这正魔全都陨落众多的强者，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凌驾在他之上。
这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到这里，詹天生英俊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他施施然地理了理身上的西装，看见被自己召集来的上百魔修中的精英兴高采烈过去，自己便也跟着飞入群山之中。
一边飞，他一边露出笑容。
只是当魔修全都进入群山，突然山林轰鸣震动，又是灵光冲天而起。
一道灵光冲天，化作碗状屏障重重倒扣在山顶，将这群山与外界彻底隔开。
詹天生顿时一愣，回头，看向来路，却见灵光缭绕，
依譁
后路已经被一道屏障彻底封锁。
远远的一座高山上，一个长衫修真者正手中掐住法诀，遥遥对他颔首。
“陷阱！”见退路被屏蔽，反身攻击屏障，屏障上荡漾着一轮一轮的光晕却没有破碎，詹天生顿时露出警惕。
他看向那长衫修真者喃喃地说道，“风清门掌门。”风清门掌门同样是金丹修士，此刻封锁的屏障他无法斩断。
可是让詹天生感觉惊讶的是，那头顶上荧光同样被禁制阻挠的人魔本该愤怒发泄，将这屏障击碎。
可人魔哼哼了两声，突然黑雾散去，天空云开月明，几点繁星，似乎今天天气挺好的。
“要了，要了妖命了。”
一只背着两扇漂亮贝壳的窈窕身影狼狈地落在地上，露出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滚在长衫修真者的身边伸手叫道，“要抱抱才能好！”
长衫修真者脸上的温煦笑容顿时抽搐了一下，垂头，默默地抱起自己双修了二百年的道侣。
就……不该让道侣什么电视剧都看的。
啥恋爱小甜饼啥的，真的要命。
“不可能，怎会如此！”詹天生就算知道这些金丹修士会出现，也知道那风清门老东西的道侣是只擅长幻境的蜃妖成精。
可打死他也绝对想不到竟然会布置出这样的幻象……那人魔栩栩如生，不是亲眼见过的怎么可能会这么了解？
绝无可能啊！
可很快，他顿时脸色变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卫衡，你竟敢坑我！”他要是再不清楚这是卫衡与恒天宗给他下的套就真的太蠢了。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转身搏命一般，厉啸就逃。
可那屏障固若金汤，长衫修真者一边哄着去抱抱辛苦了的心爱道侣，一边掐着法诀，将屏障稳固。
詹天生转身，怨毒地看着恒天宗的方向。
此刻恒天宗的山门之中已经传来无数惨叫。
众多的灵光交错，将许多黑雾缭绕的魔修击落。
只有寥寥魔修过于强横，将这群山之中无数的陷阱，无数的毒物等等全都抵挡，转身狼狈地落到詹天生的面前。
“詹道友，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人魔降世，这些正道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么。”极乐宗宗主脸色惊慌，一条手臂不见踪影。
他在此刻魔修之中修为最弱，只不过是个筑基期罢了，能够从那漫天的灵光之中逃出来，还是花了巨大的代价的。
余下的三个魔修同样脸色难看。
他们都是金丹修真者，哪怕是魔修修炼的手段无所顾忌，可能修到这个份儿上也绝对历经了无数波折，放在外面，都是被称作魔尊的响当当的人物。
要不是这次被詹天生倾情邀请，还许下了无数的好处，他们怎么可能会来。
詹天生也在看着这三个金丹。
当初，他本想如果卫衡不答应自己就把这三个金丹当作是自己的帮手，如果卫衡解禁禁地，三个金丹就是人魔上好的补充食材，所以才会请他们过来。
只是没想到今日中了圈套……谁说正道不说谎的？
他心里骂了一声，知道如果自己不给个交代，恐怕这三个金丹先得把自己给宰了。
目光一闪，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最弱的极乐宗宗主，却肃然抬头。
此刻夜空中灵光点点，每一颗看似星辰的都是一个能御空飞行的强大的正道修真者。
金丹期的正道修真者，他眼睛里看见的就有五位。
“卫衡，你欺骗了我，还不敢出来和我见面么？”一道道剑光从山门中飞出，把一切狼狈的魔修赶尽杀绝。
那一声声惨叫之下詹天生忍不住了，看似平淡，实则心里恨毒了卫衡。
他也不准备去计较到底为什么恒天宗会知道人魔的影像，那还有意义么？
他只是微笑着说道，“你是我的儿子，如今想要拿我做祭品，换取正道对你的信任么？”
他的声音细微，可却清晰地响彻在群山之中，入了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正道修真者的耳中。
“卫衡是你的儿子？！”便有一个与卫衡不熟的魔修震惊地问道。
“不仅是我的儿子，他出生就被魔气灌顶，魔气凝聚，是真正的魔童。就算是如今，短短十六年进阶金丹……”詹天生便哼笑了一声，才不管是不是给卫衡身上泼脏水，阴毒地说道，“就算是灵气充裕的上古时期，十六岁的金丹也绝无仅有吧。不是修炼了魔道，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一魔修喃喃自语。
这些魔修一唱一和。
可詹天生等了等，似乎正道中没有人传来什么异样声音。
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天空，明明灭灭的灵光之中映照出一张张疑惑的正道修士的脸。
他们的脸上正栩栩如生地露出“就这？”的表情。
就连笑容阴毒的魔修都憋不住了。
“我说，他是魔修之后。”
“那又怎么了？他是被魔修祸害的。你杀死我们卫衡的母亲，又把他炼制成魔童，丧心病狂啊你！当大家都不知道魔童都是什么是吧？”
就有一个白皙漂亮的小姑娘躲在慢慢走出群山的卫衡身后探头探脑，大声说道，“你是他的仇人，就也是我们的仇人！还有，口口声声卫衡是魔修之后，其实反说起来，你不也算是因卫衡和我们正道大有渊源？我说，诸位魔修，你们就没想过，这次就是这垃圾玩意儿拿你们当投名状献给我们正道，换取他自己日后平安？把你们都骗来给我们打死，他仗着自己和正道有渊源，没准儿以后天涯海角到处浪了呢！”
这话太可气了，哪怕都知道这话很不可能，可左佳音就是要反击。
垃圾魔修给卫衡泼脏水，当谁不会还是咋地？
“你这话可笑。”詹天生却下意识地远离了同道。
魔修，都心狠手辣，猜忌之心极重，都不是好人，谁都不会相信谁。
哪怕明知道左佳音是在挑拨，可在这些魔修的心里也都像是一根刺。
“还有，谢谢你们来得这么齐。”竟然来了这么多的金丹魔修，这要是都给消灭，那就真的能太平好久了。
左佳音眉开眼笑掏出丹炉。
她现在的筑基修为再加上丹炉与青阳火，足够对付金丹期的魔修了。
倒是那几个金丹魔修互相看了两眼，却各自散开，都不敢和彼此凑得太近。
黑风阵阵，鬼哭狼嚎之中，他们使出各种看家本领纷纷冲向天空意图突围。
金丹期的魔修极为凶横，沾上一点低阶的修真者都会陨落，就有几道流光主动冲向他们。
一时之间高空之上灵气震荡，魔影重重。
左佳音站在一块飞盘法器上稳了稳，就见卫衡拔剑，向着那詹天生的方向豁然就是一剑。
下方的中年魔修不敢硬接这强横的一剑，化作一团黑雾。见那剑光横扫而来，本就修为不高的极乐宗宗主顿时喊了一声，“道友救我！”
他见黑雾卷来脸上一喜，可转瞬，黑雾扩散，豁然将他整个包裹吞噬。
黑雾中传来一声声惨叫。
待黑雾散去，重新化作人形，极乐宗宗主已经不见踪影。
詹天生慢慢舔了舔嘴角，阴沉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原来你修炼的就是人魔之道。”恒天宗掌门虽然修为拖后腿，却目光如炬，盯着詹天生轻声说道，“放你在世，来日恐怕必成祸患。”
怪不得这魔修会清楚那么多恒天宗禁地与人魔的事，原来竟然是他修炼的就是人魔的魔道。
见极乐宗宗主竟然就这么陨落，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剩下，左佳音小声说道，“死得好。”死在魔修的手中算是活该。
卫衡还有时间“嗯”了一声，算是妇唱夫随。
恒天宗掌门：……
恒天宗掌门抬手，又是一个护山大阵，把恒天宗里三层外三层地笼罩，对詹天生说道，“既然如此，更不能放你逃走。”
他话音未落，就见魔修所站的地方竟是一片片血海涌动，无数的尸傀自血海之中爬出，血海翻滚，如巨浪一般排拍向整个恒天宗山门与高空的修真者。
知道这血海只要沾染到身上必然会污染修真者，众人纷纷以灵光抗衡。
然而灵光沾上血海，顿时化为乌有。
左佳音急忙说道，“化魔丹都吃着！”她往舌下压了一颗化魔丹，又伸手，将丹炉飞出。
丹炉脱手就在半空化作巨大的炉子，一点青阳火明明灭灭，炉中灵光一卷，将那漫天的猩红血海全都卷入丹炉之中。
不过是瞬息就将恒天宗的山门禁制腐蚀得摇摇欲坠的血海融入丹炉，丹炉灵光依旧，啥事儿没有。
“不可能！”詹天生立于血海尸傀之中，不敢置信地看着一个筑基期小修士破了自己的血海。
“傻X。”回应他的就是小姑娘难得不那么文明的话了。
血海全都被卷入丹炉，豁然灼热的火焰自丹炉中燃烧，将那充斥着怨憎的血海全都燃烧成虚无。
就像是与小姑娘配合了无数年，就在詹天生震惊的目光里，一道璀璨剑光落下。
不过一击，尸傀尽数湮灭。
詹天生惨叫一声，丹田现出巨大的空洞，一颗漆黑的金丹破碎。
他惨叫着叫道，“卫衡，你敢！”
他这次真的感觉到惊恐了，看到自己修炼几百年的修为竟然被卫衡一剑戳破，顿时有了恐惧之感。
什么从前的运筹维护，幕后黑手，他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惦记这些。
他转身就要匆匆逃走，想要再一次冲击那被血海污浊了的屏障，可这一次，突然自那残留的魔气之中，一条斑斓的小蛇钻出来，得意地看了一眼半空的剑修。
蛇，聪明！
悄悄儿地过来，打枪的不要。
它无声无息到了魔修的身后，这魔修就全都是蛇一条的了！
左佳音就只感觉到一阵可怕的妖风，自逃窜的魔修的身后，一条百丈巨蛇现出身形。
这色彩艳丽得近乎妖异恐惧的巨大妖蛇探出尖锐的毒牙，一口就要将魔修吞入口中。
只是它突然听到一声喃喃的，“毒牙这么长，毒液攒了不少吧！”。
这一句仿佛来自地狱！
蛇抽搐了一下，一个不小心提前合上嘴巴，就见血光飞溅，咔擦一声。
魔修被咬成两段，一半落在妖蛇的口中。
还是下半段……
看着魔修上半身驾着魔光头也不回恐惧逃窜，妖蛇骂骂咧咧，又把下半段给吐了出来。
不要吃。
还不如牛蛙香。
吃惯了人间美食，蛇也是有品位的。
垃圾魔修比地沟油还垃圾。
左佳音看妖蛇显然出了一口气，不再要吃了魔修，只想要追杀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亲眼看见妖修吞人也太刺激了。
倒是妖蛇不依不饶追着残缺的魔修，那魔修一咬牙，眼里露出几分决绝，转身，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疯狂之色，大声说道，“正道既然不肯放我一条生路，那就同归于尽！”
他绝不会成为正道的阶下囚。
眼看着余下的那几个金丹魔修已经被正道抓住，他口中念念有词，丹田伤口中显露出的破烂金丹转动，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他要引魔。”将真正的魔头自魔域引出占据自己的身体，本人也绝对会被魔头吞噬。
这魔修宁可被魔头吞噬，也不肯被正道审判。
妖蛇豁然退后，戒备起来，唯恐真正的魔物出现自己会被攻击。
可就在这一瞬，卫衡已经轻描淡写挥出一剑。
左佳音抬手，对着那被一剑扫过一动不动的半具魔修一点，一道夹杂着火光的灵光卷过。
冥冥中似乎传来一声惨叫，有很危险的气息消散。
左佳音知道这是卫衡斩除了魔修引来的魔头。
曾经詹天生修为通天，引来的魔头当然强悍。现在他才是金丹，引来的魔头也不算厉害，怎么可能是卫衡的对手。
她只管把那还想作乱的魔修的元神抽出往丹炉里一关。
丹炉是跟她重生而来，里面的配置都是仙阶，又与她本命相休。垃圾魔修想跑，想作乱，想动弹一下都是左佳音的失败。
她垂头，看着下方那还在震荡的灵气碎片，又左右看了看，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个小筑基竟然镇压了金丹魔修的正道修士们的视线里一笑，搓了搓爪乖巧地说道，“还得解释一下哈，卫衡修为快，一来是他天赋超好，修炼勤勉，其实还……”
“左氏灵丹，走过路过莫错过，一品灵丹，吃了都说好。我为音音代言。”英俊凛冽的少年剑修郑重说道。
恒天宗掌门：……
正道修士们：……
“请日后多多关照。”剑修拿出漂亮的名片分给前来的正道的富有的修士们，名片上，炼丹师左佳音的名字光亮。
想得到心上人的心，就得做一个全能的男人。
剑修前世偷偷看了三百年《如何成为太太的贤内助》。
“嗯！”刚刚大战过去，重新平静下来的恒天宗山门之外，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回应。
卫衡站在她的身边，对上她对自己大大的笑容。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照出他的影子，同样也在笑着。
一切都结束，一切也都平静，哪怕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可至少正道会轻松得多。
他维护了正道，是他毕生的信念。
高于他的信念的，却是此刻站在他身边，对视微笑的女孩子。
他能舍弃一切，不顾一切也要追逐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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