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人群,李清霁带着江奈走了一段路。
“你知道在哪里？”江奈问道。
李清霁：“昨天下午问过这边的老板了。”
“喔……”
雾气缭绕，但有驱散的趋势，两人走到目的的时候,天隐隐有了亮起来的意思。
“坐着吧。”
“嗯。”
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果然是个绝佳的观景点。
江奈坐下来后,曲着腿等待，她还从来没有在山顶看过日出，虽然因为起得早脑子有点迷糊，但心里是极度愉悦的。
“等会会不会有人过来？”
李清霁：“这里离营地最远，应该不会，你怕有人来吗？”
江奈吸了吸鼻子：“也没有。”
李清霁看了她一眼：“冷？”
江奈为了看日出穿了件防风的外套，身体不算冷，但现在的温度,露出来的手和脸颊还挺冰的。
“有点,一点都没感觉夏天快到了。”
“因为你在山着,把她的手抓了过去，握在了手心。
他做这件事很自然，也不存在任何旖旎,就只是给她暖暖手而已。
江奈愣了愣，抬眸看向他。
天空即白,微弱的光线中，他的侧脸画面好像某些文艺电影中深沉的结尾，目视前方,睫毛都根根分明，有种疏离的冷感。
然而他的手却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干燥，温暖，驱散了她的寒意。
她的心没由来的，变得很平静。
夕阳还没出来呢，她又在这平静中，烫了眼睛。
“还冷吗？”他轻轻揉搓了两下，问她。
江奈避开了他的视线，摇头。
李清霁：“怎么不说话？”
江奈：“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妈了。”
李清霁眉梢轻挑了下：“我像你妈？”
“不是。”江奈闷笑出声，“你哪像我妈了，哪哪都不像，就是……”
江奈收敛笑意，看了眼他握住她的手，道：“小时候，我们家有段时间还挺穷的，那时候家里也没有小汽车，都是我妈带我坐公交，送我上下学。有时候早晨温度低，很冷，她就会这么拉着我的手，揉搓，呵气，让我暖起来，所以我刚才突然想起她了。”
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清霁一眼：“你是不是不太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李清霁从小锦衣玉食，上下课专车司机接送，寒冷，公交，步行……他无法代入。
但他是可以想象到的。
他知道她父母的事，知道那个时候她爸爸脱离了江家，断绝了父子关系，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还可能有点穷的人。
“小时候，过的很辛苦？”他问道。
江奈笑了下，摇摇头：“不觉得辛苦，家里是没那么多钱，但爸妈对我很好，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很开心很开心。只可惜……那段时间并不能长久。”
李清霁想起之前，他得知的，她与他结婚的理由。
她不是因为江家的利益才跟他结的婚，她身不由己，为还江家给予的恩，更为了她母亲。
“你跟你母亲，分开后再没见过面了吗？”
“见过的，大学的时候。当时我从卡里刷的钱都会被家里知道，所以我跟我朋友借了一笔钱，偷偷飞到了法国，去那个医疗中心见到了她，当时我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她也是，不过哭完之后，她又大骂了我一顿。因为她怕爷爷奶奶责怪我，她想以再也不见我为代价，让我做江家大小姐，在江家有一席之地。当然了，我也怕爷爷奶奶责怪，因为我怕他们不再付那笔钱，我妈妈就活不下去了。”
江奈眼睛微红，却浅笑了下，继续说，“不过我飞法国的事没两天就被爷爷奶奶知道了，他们很生气，因为他们真的很讨厌我妈妈，他们觉得，就是因为她的出现，所以他们儿子才会离他们而去的。那天爷爷来了法国后，我妈妈就求着他别生气，把我带回去，并发誓再也不见我了。”
“我知道她那时就是觉得我太弱了，我必须当这个江家小姐才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嗯……她说的也对，那时候我就是很弱，我付不了她昂贵的医疗费，没了江家，我保不住她。”江奈低声道，“但我真的很想她，所以我很努力地读书、工作，我有一天总能让她觉得我不弱，我可以给我自己很好的生活，也能撑起她的生活。”
李清霁到了此时才算真正明白，江奈为什么会出现在斯宁特。
为什么那么努力地……想往上爬。
“她现在还在法国吗？”
“不确定，以前换过疗养院了，我也不知道在哪。”江奈道，“爷爷奶奶不想让我见她，她也不敢见我。”
李清霁拧了拧眉，看着她强装淡定的样子，只觉有些心疼。
此时，白雾浅浅散去了，光亮越发明显了。
江奈看着山峦远处，轻舒了一口气，其实她是意外自己会在此刻跟李清霁说这些的，她从未告诉过别人关于母亲的事，包括好友薛琳。
“太阳要出来了。”她轻声道。
李清霁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去，天边已经出现橙黄的光晕，把山边的云也染上了色彩。
两人看着远处，心思各异，皆没有在说话。
慢慢的，东方的橙色逐渐加深，变浓，变红，范围逐渐扩大。
突然，一个圆弧的边出现了，缓缓上升，变成了一个半圆。
江奈心中一喜，拿出手机拍照，但怕了一张后又很快放下，舍不得眼睛离开这个场景。
短短几分钟内，半圆慢慢饱满，天边布满了强光，一个圆形的火球出现在山顶之上。
晨光终于彻底来临。
“李清霁，好漂亮啊。”她兴奋着，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
他亦望了过来，晨曦柔和的光线下，他眼里含了一点笑意，跟远处的山峰日照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嗯，很漂亮。”他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江奈静了下来，只觉心口跳得厉害，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这个日出兴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微风轻吟，这里好像笼罩着一种朦胧而缱绻的味道，只有他们两人能闻到，微甜，带着枝叶的清香。
李清霁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又滑到她的手指，顺着轮廓，不轻不重地碾压着。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又逐渐灼热，终是禁不住，倾身过去贴在了她的唇上。
江奈轻捏住了衣服上的料子，因为在日出前，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感到紧张。
又不仅仅只是紧张，她的心在动，像无数个小人在上面蹦哒，她阻拦不了他们……
一个都阻拦不了。
李清霁轻轻辗转，惯性地想撬开她的唇齿时，她才终于有了点理智。
“别……”她低了下头，拉开了一点距离，声音有些低，“还是别在这里了。”
李清霁没有坚持，笑了下：“怕人看见？”
“天亮了。”
“嗯，天是亮了。”
两人短暂地静默了片刻，李清霁按耐住那点心猿意马，起身：“回去吧。”
再不回去，他可能真就不想让她回去了。
江奈点头：“好。”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都在附近看日出，拿着手机、相机拍照，合影。
“欸？李总？您昨天不是下山了吗。”行政总监最先看到了两人，惊讶地问道。
他这一喊，边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李清霁淡淡回答：“又上山了。”
“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
行政总监看了看他边上的江奈，又是了然又是惊心：“啊……陪夫人看日出啊。”
夫人。
这称呼江奈有些吃不消。
她勉强笑了下，道：“我先过去了，找姚琪他们。”
李清霁：“等会跟我一起下山？”
“等会跟公司的车一起吧。”
李清霁：“也行。”
江奈跟行政总监点了点头示意，小跑着离开了。
“江奈，江奈！”姚琪在帐篷不远处的平台上朝她招手。
江奈走了过去。
姚琪立刻拉着她问道：“你们刚才去哪里看日出啊，是不是在哪个黑漆漆的小角落？！”
“什么黑漆漆的小角落，刚才哪里不是黑的。”江奈往左边那条小路指了指，“一直往前走，再爬个阶梯就到了，上面有块很大的石头。”
“没想到，真没想到，老板还有这份浪漫的小心思呢，大半夜上山陪看日出！”
江奈压低了声：“你小点声。”
王文博道：“不用小声了，老板刚才上山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江奈：“啊？”
姚琪嘿嘿一笑：“我之前跟王文博在帐篷外说得大声了点。”
王文博：“你那是大声了点吗，你激动地全营地都听见了。”
姚琪：“咳咳，哪有。”
……
日出过后，大家吃过饭，公司安排车子接送大家下山。
当天晚上，比起讨论这次团建好不好玩，日出好不好看，大家更爱讨论江奈和李清霁，毕竟没有什么比这事更爆炸的了。
而作为讨论的核心点，江奈本人，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
这件事无法挽回，那她也只能因难而上，反正不管怎么样，辞职离开是不可能的。
想通这点后，她当天晚上很早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和李清霁一前一后去洗漱，陈敏已经在客厅等着了，见到她出来后，问了句：“江小姐，今天要坐同一辆车吗。”
江奈：“他早上要去斯宁特？”
“是的。”
江奈摆摆手：“不用不用，跟以前一样，我还是自己开车。”
陈敏：“好的。”
她开车离开没多久，李清霁的车也跟上了，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停车场，同一时间到电梯前。
这个时间点，等电梯的已经有好几个人，她走过去的时候，众人的视线一瞬间都挪了过来，而后又很默契地落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李清霁身上。
江奈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公司这个环境下，被这么瞩目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叮——
电梯到了，大家都走了进去，李清霁也是。
大家习惯性地给李清霁留出中部空间，呈环绕式站立。
“要去吃早餐吗。”静谧的空间里，李清霁突然开口。
江奈微怔，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摸了摸鼻子，闷闷嗯了声。
众人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但纷纷竖起了耳朵。
李清霁：“哪吃？餐厅还是顶楼。”
江奈：“顶楼。”
她想去买楼上的咖啡和明治。
李清霁嗯了声：“那一起吧。”
江奈：“……”
楼层一层一层地停，里头的人一个一个地下。
到五层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江奈立刻就要出去，被李清霁拉住了：“不是要去楼上吃早餐？”
此时电梯里也就只剩下陈敏，所以江奈说话也就不悠着了：“我不吃了，不跟你一块吃。”
李清霁一顿：“什么？”
江奈道：“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但我觉得在公司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公私分明。”
李清霁：“？”
江奈笑了下：“老板，我先下去了，您上去吃吧。”
李清霁：“……”
江奈在电梯关闭之前跑了下去，电梯门又缓缓关上。
陈敏看了眼“被拒”后冷了脸的上司，微微低头，嘴角很淡地扬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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