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自古沙雕克反派 > 第六十四章
    经历画境时,施黛对它的定位,是一场沉浸式电影。


    虞知画的所作所为,类似剪辑。把两个不相关的片段拼接在一起,让观众产生浑然一体的错觉。


    他们看到的,其实是虞知画想让他们看到的。


    一方的毫无防备撞上另一方的费尽心机,被骗了个彻底。


    堂中静下,无人开口,气氛如拉到极致的弓弦。


    施黛攥紧一张符箓,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沈流霜神情淡淡,拇指轻抚腰间的傩面具。


    这是她坐在施黛与虞知画中间的原因。


    虞知画活了不知多少年,保不准有什么伤人的手段。沈流霜实战经验丰富,挡在施黛身前,能护她平安。


    “简单来说。”


    在令人不安的阒静里,施黛打破沉默:“卫霄就是那个修炼心因法的邪修。心因法需要极阴之人,你调查死者的生辰八字时,曾被人目击过,遭到了镇厄司怀疑。”


    “于是你和卫霄自导自演,通过画境,让我们误以为卫霄身受重伤。濒死之人无法操控邪阵,从而排除他的嫌疑。”


    至于虞知画本人,她待在大堂没离开过,更不可能是凶手。


    出乎意料地,虞知画只轻笑一声。


    她似是困惑:“你起疑心,是因在医馆里提过的‘保命符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当你和卫霄同时扯谎承认,曾给过卫灵符箓,我断定你们是同谋。”


    施黛没放松警惕:“起初觉得你们不对劲,是看见那张姻缘笺。”


    姻缘笺过于陈旧,推算时间,与卫霄的年纪完全不符。


    仗着有沈流霜在身旁的底气,施黛继续说:“四十年前,秦箫给过他表妹几张符纸。这件事你并不知道,没复刻在卫霄和卫灵身上。”


    世上没有真正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无论虞知画如何处心积虑地还原当年,都难免产生纰漏。


    正是这一点细节,成了摧垮全局的基石。


    “是我失算。”


    虞知画抿了口半凉的茶:“四十年前的鬼打墙里,妖魔来得十分凶猛。我们四人几乎没有交流,始终在竭力御敌——我原本想着,从秦箫口中,你们得不到什么信息。”


    没成想,百密一疏。


    施黛回想当时的情形,他们确实与秦箫交流很少。毕竟邪祟当前,没人有功夫闲聊。


    保命符箓之事,是秦箫自己主动提起的。


    这也顺理成章解释了,当天行走在鬼打墙里,施黛为什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如今想来,是君来客栈长廊中的陈设。


    相隔几十年,虽说君来客栈的装潢没变,但墙壁和地板有明显的斑驳痕迹。


    当时她被困在鬼打墙里,邪气扭曲了空间,让墙壁生出藤蔓般的红痕,地板也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因此,施黛没第一时间看出端倪,却本能察觉


    出不协调。


    沉默须臾,施黛皱眉问:“这起案子里的锦娘……她被你们杀害了吗?”


    看了好一会儿茶杯,虞知画低声:“嗯。”


    直至此刻,她居然一如既往心平气和。


    施黛定睛看她,透过虞知画清丽的眼,只瞧见一片空茫暗色,分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在故意拖延时间,思考如何脱身吗?


    旁听许久,沈流霜终于忍不住问:“锦娘是你们选中的替死鬼?”


    虞知画双目晦暗,轻扬嘴角:“是。”


    一切被摊开到明面上,她没打算隐瞒。


    “君来客栈被邪祟袭击,有我这个画中仙在场,我知道,镇厄司一定会让我展开画境。”


    虞知画道:“就算镇厄司不主动提及,我也可以毛遂自荐。”


    “为了脱罪,我很早之前便想出这个计划,一直暗中观察君来客栈。最初的打算,是邀请一个邪修同来狩猎,等邪潮结束,就杀了他,伪造他负罪逃亡的假象。”


    虞知画说:“没想到……我发现客栈里的厨娘,恰好就是个邪修。”


    现成的替罪羔羊,不用白不用。


    “锦娘是个半吊子,控制不住身上的邪气,神志恍惚,显而易见有问题。”


    虞知画垂眸笑道:“镇厄司铁定会查她。”


    施黛:“第三波邪潮时,卫霄杀了她,毁尸灭迹?”


    虞知画张口欲要反驳,想了想,终究没回答,算作默认。


    她从头到尾在大堂,毫无作案时间,凶手只能是卫霄。


    锦娘失踪,等镇厄司进入画境,发现她邪修的身份,便坐实了畏罪潜逃。


    行云流水的栽赃嫁祸。


    “我不明白。”


    沈流霜道:“你为什么要为卫霄做到这个份上。”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犯人,天性凶残的、不知悔改的、走投无路的,绝大多数作案,是为自己的利益所得。


    世人所求太多,金钱、地位、修为,像虞知画这样,殚精竭虑只为另一个人的,实在少之又少。


    沈流霜觉得不值。


    若说她想再续前世姻缘,当今这个杀害数人、修炼邪术的卫霄,与曾经死在邪祟手里的“秦箫”,能算同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虞知画没给答案。


    “今日镇厄司来这里。”


    她抬头,仍是一派温和:“不止二位吧?”


    不愧是生于书画的精怪,虞知画很聪明。


    对方平心静气,沈流霜也语调轻和:“嗯。房檐上、大门外,都有我们的人。”


    她和施黛没傻到单独行动的地步,前来卫府盘问,是镇厄司众人一致商量的结果。


    四面已成包围之势,等虞知画承认罪行,其他人就破门而入。


    虞知画无路可逃。


    耳边再度归于寂静,施黛听见极轻的叹息声音。


    “都已做了,还问缘由做


    什么。”


    袖摆轻振,虞知画勾了下嘴角:“打吧。”


    她嗓音清泠柔软,抬眸的刹那,现出决然冷意。


    事迹败露,卫霄必死无疑,她身为帮凶,也难逃重罚。


    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沈流霜早有预料,腰间傩面散出滚烫热度,被她轻车熟路扣上脸颊。


    这次是灵官面具,通体红木棕,象征为民间驱逐妖邪、净化傩堂的正神。


    虞知画右手握起一笔,左手挥出一幅绵长画卷。


    不过转瞬,一只由墨汁凝成的猛虎俯冲而来,被沈流霜手中长刀一分为二。


    “小心些!”


    柳如棠从房檐一跃而下:“虞知画的实力不弱。”


    江白砚从侧门进来,拔剑出鞘。


    施黛催动灭鬼除凶符,撞碎一团迎面的黑影:“嗯。”


    早在四十年前,虞知画就能对抗鬼打墙里的众多邪祟,现如今,她的真实实力不容小觑。


    可四面八方全围着镇厄司的人,虞知画无疑是困兽犹斗。


    被围困其中,虞知画神情自若,玉笔凌空扬起,画出两把墨色长刀。


    一把挥向跟前的沈流霜,另一把径直冲向身后突袭的僵尸,刀锋寒芒闪烁,化虚为实。


    赶忙操控僵尸闪躲,宋凝烟少有地褪去倦色,睁圆双眼:“她已经能点墨成刀了?”


    柳如棠轻嘶一声:“活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两下子。”


    长袖翻飞,虞知画未做回应,玉笔横甩,荡出几点黑墨。


    墨汁成形,在半空化作星点般的刀刃,劈头盖脸落下。


    从没见过这么密密麻麻的刀子雨,施黛挥出一张护身符箓:“甲子护我身,甲午守我魂,敕!”


    金光展开半透明圆罩,将她与身边的沈流霜护于其中。


    沈流霜含笑道了声谢,再起势,快刀斩乱麻,劈开一团不规则墨影。


    “当心。”


    江白砚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幅画不对劲。”


    施黛望去,目光触上虞知画手里的画卷。


    她在鬼打墙里见过虞知画作战,武器仅有玉笔而已。


    这画用来做什么?


    晃眼看去,那似乎是一张……江山图?


    不等施黛反应,虞知画玉笔下落,几只豺狼虎豹咆哮着跃出。


    与此同时,江山图竟迅速增大,朝四面延展开来。


    短短一个吐息的时间,画卷如潮蔓延,将整个正堂全然笼罩——


    施黛心口一跳。


    江山图来得猝不及防,几乎所有人被罩入其中,视野一黑。


    再眨眼,赫然是另一幅景象。


    卫府的正堂消散无影,众多镇厄司同僚和虞知画不见踪迹,她正站在一座山巅,身边立着柳如棠。


    这里显然并非画境,因为环视周围,花草树木,居然全是被墨笔勾画出的模样。


    心有所感,施


    黛仰头。


    天边缀着一轮莹白的月,云朵是笔墨绘制的团团黑影,旁侧花鸟盘旋。


    再往下,是横亘逶迤的巍峨群山,不似寻常的碧绿欲滴,山峰皆染着单调的黑与白。


    这是……山水画里的世界?


    “真麻烦。”


    身后传来柳如棠的低语:“九娘子,这是虞知画的法器?”


    “准确来说,是画中仙的本命画。”


    白蛇眯了眯眼:“居然能把这玩意儿变成真的……虞知画此前肯定有意隐瞒了实力。”


    施黛回头:“本命画?其他人呢?”


    卫府正堂里候着不少人,此刻在山巅上的,只剩下她和柳如棠。


    “一种至宝,由她妖丹里最纯净的力量所化。”


    白九娘子道:“这画很难对付,一山一水全由虞知画操控。你们被困在其中,所有人分散——”


    它话没说完,蓦地吐信:“当心东侧!”


    不必它说,施黛和柳如棠也感受到来自东侧的黑影。


    侧目望去,两人皆是一怔。


    天边一片云朵扭曲变形,聚拢成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掌,朝二人所在的山巅覆下!


    “这这这——”


    巨掌足有一个山头大,柳如棠一把揽住施黛腰身:“过分了吧!”


    一旦被这玩意儿压住,她们跟蚂蚁似的,必然一命呜呼。


    施黛被她搂得有点儿懵,听柳如棠朗声笑道:“黛黛,抓稳。”


    脖颈上的白蛇融入她血肉,化为一圈银白蛇鳞。


    柳如棠双眼盈满血色的红,是与白九娘子瞳仁如出一辙的颜色。


    她扬起嘴角,吐出腥红蛇信。


    下一刻,施黛耳边涌入疾风。


    ——在巨掌落下之前,柳如棠将她搂紧,身形灵活如蛇,纵身一跃。


    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施黛透过飘散的黑发,看清眼下情形。


    柳如棠红裙如火,带她凌空跃向另一座山头,姿态从容,似离弦之箭。


    从半空俯瞰,大半画卷尽收眼中,山下是深不见底的宣纸色江流。


    “怎么样?”


    柳如棠嘚瑟问她:“吓到了吗?”


    施黛把她抱紧,粲然一笑:“好漂亮!”


    抵达另一处山峰,双脚稳稳落地。


    柳如棠松开双手,心有余悸:“还好山和山相隔不远。我可不想当史上第一个被墨水拍死的人。”


    陈澈那家伙要是知道,铁定笑话她。


    本命画卷里,混沌诡谲的景象光怪陆离。


    施黛头一回见到这种景致,扭头望向压垮山头的巨掌,惊恐之余,又觉好奇。


    想起白蛇没讲完的话,她顺着意思问:“白九娘子说,我们所有人彼此分散——流霜姐他们也在画里吗?”


    “当然。”


    柳如棠开口,眼底血红更浓,成了白九娘子的声线:“还记得那幅画


    吧?老长一卷。这儿山水纵横,谁知道你们被吸入什么地方。


    请仙上身时?[(,她与仙家共用一体。


    白九娘子顿了顿:“不过……既然山水画在变幻,说明虞知画也在里面,正用玉笔修改画面。”


    转眼,又成柳如棠的嗓音:“懂了。想从这儿出去,得找到虞知画本尊,对吧?”


    “您说得对。”


    白九娘子叹气:“千万小心。本命画全由她掌控,虞知画哪怕想填平这座山头,也仅仅一瞬间的事。”


    它话音方落,飞快眨了眨眼。


    不会这么倒霉吧。


    如同对刚才那句话的回应,原本稳稳当当的山峰晃了晃。


    如寒冰消融,没给两人丝毫反应的机会,山巅轰然下陷!


    施黛眼疾手快,拉起柳如棠右手:“抱住树干!”


    山上的树木是被随意勾勒的寥寥几笔,万幸根植在地面,不至于在陷落中七零八落。


    树干随山峰一起塌陷,耳朵因失重嗡嗡作响。


    施黛稳住身形,千钧一发之际,给两人套了张神行符。


    有神行符傍身,如果妖魔鬼怪突然袭击,她们可以及时避开。


    “虞知画一直往这边折腾。”


    下坠的失重感堪比蹦极,施黛紧闭双眼:“她肯定在我们附近!”


    柳如棠看了眼山下的滚滚水浪,在冷风里呐喊:“我们不会掉水里吧?你会游泳吗?”


    她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


    脑补完自己在水里奋力挣扎的画面,施黛一抖:“不、不会。”


    柳如棠立马安慰:“别怕。我……啊不,白九娘子会,特别擅长。”


    她家蛇仙是全能的!


    不幸中的大幸,山峰被夷为平地时,在水平面上方堪堪停住。


    比起周围的崇山峻岭,她们所在的位置成了一片低矮峡谷。


    施黛用力拍拍心脏狂跳的胸口,觉得本命画恐怖如斯。


    虞知画没给她们喘息的时间。


    身后黑影突起,施黛迅速回头,屏住呼吸。


    山下的江河白浪滚滚,在眼下,掀起滔天巨浪。


    字面意义上的“滔天”。


    水流雪白,好似一座平地拔起的高楼,气势汹汹。


    再看水中,一条条游鱼溶解成黑墨,再聚拢为形态各异的黑影,张开血盆大口。


    柳如棠:……


    施黛:……


    柳如棠:“先跑?”


    施黛:“先跑。”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拔腿就跑,柳如棠回头一瞥:“虞知画怎么可劲儿追着我们霍霍?”


    “她把我们分散,就是为了逐一击破。”


    施黛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我试试这个。”


    她吸了吸气,略微侧过身去,夹在指间的黄纸溢散青光:“五雷五雷,吼电迅霆,敕!”


    雷


    光闪耀,柳如棠回眸。


    说老实话,她觉得,这是近段时间见过最壮观的画面,没有之一。


    施黛的雷火符释出灼目电光,破开一成不变的黑白色调。


    青蓝交织的电与火迅疾前袭,雷电入水,大范围铺开。


    杀气腾腾的黑影们瞬息僵硬,触电般痉挛几下,啪啪哒哒一股脑落下。


    天降邪物,跟下雨似的,很震撼。


    白九娘子吸溜一口,有点馋:“嚯,全鱼宴。”


    柳如棠警觉:不要用我的身体去吃那种东西!”


    江水导电,画中的邪物可能并不怕电,但雷火符中的灵气随雷电扩散,可以立竿见影地驱邪。


    感谢大昭,尊重了物理学。


    施黛咧嘴一笑,朝她竖起大拇指:“《重生之我在大昭电墨鱼》。”


    邪物没了,滔滔江水也受雷火符影响,卡壳一样定在半空。


    这是一幅颇具特色的奇景,施黛最擅长苦中作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忽略我们在被虞知画追杀的事实,本命画里其实挺有意思的。”


    柳如棠被她说得扬起嘴角:“也是。山清水秀的,就当来山里踏青了。”


    施黛拿出雷火符,挑眉笑笑:“这地方山黑水白,还是叫踏黑吧。”


    她说罢抬手,电光裹挟星火,倏然腾起。


    ——好几只由墨汁凝成的飞鸟迅猛扑来,不等靠近两人,被施黛的雷火符击落在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迟滞的水面有了反应。


    水浪凝聚,由银白变为浓郁墨色,化作千百只飞鸟,振翅俯冲。


    无数黑鸟齐齐下压,声势惊人,遮天蔽月。


    柳如棠头皮发麻,轻啧一声,抽出别在腰间的长鞭:“真烦人。”


    施黛刚要挥符念咒,不经意瞥见一道寒光。


    是剑气。


    一剑落来,如北风卷地,月满群山。


    杀意铺天盖地,织成一片繁复巨网,将群鸟斩作团团墨汁,跌落在地。


    猜到来人的身份,施黛倏而转身,笑逐颜开:“江公子!”


    江白砚白衣如雪,黑发似墨,立于黑茫茫的群山间,给她一种别样的错觉。


    仿佛他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总算与一个同僚汇合,柳如棠松了口气:“虞知画在这附近。”


    看一眼施黛,确认没有伤痕,江白砚执剑颔首:“嗯。”


    “我们怎么找到她?”


    施黛朝周遭望了望:“画里到处是山水,很难寻人。就算我们靠近她,虞知画也能随时画出障碍物,藏匿行踪吧?”


    这里是她的地盘,高山平地,全在虞知画一念之间。


    “无需忧心。”


    江白砚笑笑:“像这样就好。”


    他语气平静,开口时挑起剑锋。


    断水发出嗡然鸣响,随他腕骨用力,勾出一个势如破竹的剑招,直


    入不远处的高耸山峦。


    电光石火,山峦倾颓?,尽数化作浓墨,溶解在地。


    柳如棠:……


    柳如棠:???


    一剑劈山?这什么操作?


    “画中之物由虞知画的灵气凝成。”


    江白砚淡声:“摧毁其中灵气便可。”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前有施黛电墨鱼,后有江白砚剑穿山。


    柳如棠陷入沉思。


    难怪江白砚出剑的杀气这么重,合着你小子是一座山一座山砍过来的?好端端一个幻境,到你们这儿,怎么千奇百怪的?


    ……算了,般配。


    戳戳自己脖子上的蛇鳞,柳如棠小声:“还能这么玩?”


    白九娘子:……


    白九娘子:“我也是头一回见到。”


    画中仙本就罕见,见过本命画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身在其中,也很难想到直接斩断山水。


    只有江白砚这疯子,有本事生出如此重的剑意和杀心。


    “别掉以轻心。”


    白九娘子眼珠轻晃:“闹出这么大动静,虞知画不会束手就擒。”


    意识到藏身之处不保,她定要加速下死手。


    果不其然,施黛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天边浓云翻涌,聚作又一只大掌下落。


    柳如棠把江白砚的做派学了个七七八八,冷笑一声,挥鞭袭上。


    她还能怕一滩墨汁不成?


    属于仙家的磅礴灵气绞合撕扯,宛如毒蛇致命的齿牙。


    长鞭掠起,巨掌消融,在她颊边溅落几点墨汁。


    恰在同时,滔滔江水卷出长龙般的旋风,呼啸席卷。


    施黛挥开雷火符,没费多大功夫将它除去,不知怎地,余光一暗。


    两侧有东西靠拢。


    她下意识扭头,陡然僵住。


    两边山峦颓圮倒下,竟变作白花花的汹汹江水,水浪滔天,朝三人涌来。


    洪水淹没峡谷,只需刹那。


    被冷冰冰的水流兜头罩下,施黛呼出一个浑圆的气泡。


    完蛋。


    她不会游泳。


    在陆地上习以为常的动作,入水变得格外迟滞,四肢与鼻腔像被枷锁牢牢缚住,难受得很。


    连眼睛也不大能睁开,窒息感如风驰云卷,让她紧皱起眉。


    视野模糊,没法呼吸。


    周身是怒涛般涌来的黑暗,施黛垂眼,在更深的水色里,窥见蠕动黑影。


    是那群游鱼一样的怪物,密密麻麻,好似蝗虫。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被它们碰到。


    指甲在掌心用力一掐,让自己竭力保持清醒,施黛自袖中掏出一张灭鬼除凶符。


    水中黑暗冰冷,怦怦心跳声响在耳边。


    她半阖眼,在吞天噬地的窒息感中催动灵气。


    金光乍现


    ,几只试图靠近的怪物化作水雾。


    肺里的空气不知还能支撑多久7,想起柳如棠说过会水,施黛咬牙默念法咒。


    很难受,还很冷。


    意识即将被水流吞没,她不断下坠,轻轻打了个寒颤。


    忽地,右手手腕被某样柔软之物覆住,顺势一拉。


    水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因为这个拉拽的力道,朝跟前倏然靠拢。


    施黛抬头,在泛起的小小气泡中,对上一双狭长桃花眸。


    她的灭鬼除凶符金光未散,点点光影落在江白砚眼前,照亮他凸起的眉骨。


    近在咫尺的双目天生含情,与她在水中对视,宛如漩涡,深邃危险。


    然后她被人整个环住,抵在怀中。


    断水毫无滞涩,满携肃杀之气,生生撕裂水底道道暗影。


    施黛迷迷糊糊地想,对了,江白砚是鲛人。


    美丽却凌厉的妖,在水中更加凶戾,不受束缚。


    水底波光粼粼,他的发丝如同海藻拂过脸颊,惹来莫名的酥痒。


    没办法呼吸,浑身上下的力气全倚在江白砚怀里,出于本能,施黛伸手将他抱紧。


    被她抱住的人僵了一下,近似轻颤,连带剑气微斜,在水中划出弯月般的弧光。


    江白砚指腹用力,使两人更加贴近。


    说不清什么时候探出了水面,月色流淌,银浆乍泻,仿佛重回人间。


    脑子里一团懵,保持着环住江白砚腰身的姿势,施黛咳嗽几声,大口喘息。


    活过来了。


    心跳一声接着一声,等她咳完,这才后知后觉。


    她好像,抱得太紧了。


    整个人贴在江白砚胸膛上,隔着被水浸湿的衣物,紧挨他的体温和心跳。


    和冰凉刺骨的江水比起来,这具身体是暖的,很舒服。


    “那个……”


    条件反射松了松手,施黛不敢真的放开,指尖攥住对方后腰的衣衫。


    两个字出口,恍惚意识到什么,她险些咬到自己舌尖。


    江白砚抱她的力道,更紧。


    仿若攀缠的荆棘,那只手牢牢贴在她后背,容不得挣脱。


    水里太冷,施黛被冻得颤了颤,轻悠悠看他一眼:“……谢谢。”


    她很没出息地有些紧张。


    江白砚也在看她,神情在月光下稍显朦胧。


    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闪烁冰冷光泽。当他眨眼,睫毛尖的水滴坠下,在眼尾晕出湿答答的痕。


    眼眶好红,像胭脂。


    杀气凌然,又漂亮绮丽。


    他垂着眼:“很冷?”


    江水冰冷,吐息却是温热。


    当两人身形相贴,这道气息擦在耳畔,滚烫如暗火。


    乱七八糟的思绪像被海藻纠缠,一缕缕绕在心尖。


    施黛指尖蜷缩:“有点儿。”


    江白砚很轻地扬起嘴角。


    挥剑斩开又一道黑影,左手指腹按在她脊骨。


    他的触碰隐秘而贪婪,在淡淡梅香里,反复感受陌生的温度。


    水雾缠缠,江白砚的嗓音也带了湿意,化作一簇湿漉漉的藤蔓,蜿蜒袅绕在她耳边:“冷的话,可以抱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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