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心愣了一下。
此时她才注意到,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落，落到了她空荡荡的手上。
“顾先生放心，小家伙在楼上, 我不会让它乱跑的。”
“一会儿我就送它走。”
程意心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看向顾定泽的时候脸上带着往日的微笑。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很甜美，如同染了露水的雏菊, 摇曳生姿, 纯粹干净。
顾定泽点点头，坐在那里没有动。
“你今天要住在疗养院？”
程意心点头, 她走到顾定泽身边, 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单人沙发上。
“是, 我今天会住在疗养院。顾先生怎么没去公司？今天不忙吗？”
顾定泽看了一下腕表，腕表上的深邃星空在阳光下闪耀。
“十点钟的会, 不着急。”
顾定泽顿了顿，说：“今天可能会有些忙，会议都安排在下午, 如果我晚上不能过去看望老夫人, 我会给你发信息。”
“明天应该可以去看望她。”
程意心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
“谢谢顾先生，如果太忙就不用过去了, 你对奶奶已经很用心了，我不想麻烦你。”
这话说得有些生分。
但顾定泽却没有听出来。
他点了点头, 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最后，他也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家。
程意心吃完了早饭, 张嫂就买菜回来了。
她被程意心带上了楼, 跟她一起撸了会儿猫, 就说：“我记得老夫人喜欢吃手擀面，我做了几样不同味道的，你带过去，让疗养院的厨子给老夫人做鸡蛋面。”
说到这里，张嫂有些舍不得小猫咪。
“真可爱，可惜家里不让养宠物。”
程意心顿了顿，没有探究这件事，只是说：“我准备带回家里养，李阿姨还在家呢，张嫂如果得了空，可以去家里撸猫。”
两家距离不远，程意心跟奶奶所住的半山别野就在悦宁居附近，跟顾家老宅呈三角，彼此之间车程都是二三十分钟。
张嫂在悦宁居工作，只负责早饭、打扫卫生和点心，偶尔程意心晚上回家吃，会给她留信息，她做好晚饭再走。
顾定泽和程意心都爱干净，家里也不需要那么费劲整天大扫除，所以张嫂的工作并不辛苦。
张嫂就笑了：“好，夫人放心，有空我去看小家伙。”
程意心带上猫包，又带上随身包，就开车出了门。
她先回的半山别墅。
虽然奶奶已经搬去疗养院住了，但半山别野的李阿姨还在，家里只要有人，宅子就不会荒废。
程意心刚一进入小区门口，李阿姨就收到了消息，等她开车停进家里的车库时，李阿姨已经等在车库门口了。
“心心，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李阿姨满眼惊喜。
这两年，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家里的东西都还在，可缺了人，总觉得少些什么。
“想你啊，回来看看你，”程意心笑笑，说，“我正好今天要去疗养院，给奶奶拍个视频，让她看一看家里。”
李阿姨每隔一天就去疗养院看望奶奶，对于这对祖孙来说，李阿姨比她父亲更像是亲人。
李阿姨仔仔细细看过程意心，见她气色还不错，就是比以前瘦了一些，不由有些心疼。
“心心怎么又瘦了？”李阿姨帮她往家里搬东西，“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工作是不是太累了？你得好好吃饭。”
李阿姨絮絮叨叨：“我不好经常去顾家，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发给我，我给你送公司去。”
程意心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很怀念李阿姨的絮叨。
程意心乖乖听她念叨，就说：“李阿姨，你年纪大啦，也歇一歇，莳花弄草不好吗？家里有张嫂照顾我，她很仔细。”
李阿姨就叹气：“是挺好的，可我总觉得不得劲儿，我说搬去疗养院，你们又不让。”
程意心就笑了。
“所以我这不是给你带来好差事了？”
程意心献宝似的把猫包拿出来，让李阿姨隔着纱网看小家伙。
李阿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心心，你拿回来给我养呀？”
程意心笑着说：“顾先生不太喜欢宠物，我想着放在家里养也挺好的，它能到处跑。”
李阿姨也喜欢猫，尤其是小家伙长得这么可爱，她心都要化了。
“我会好好养的，”李阿姨认真保证，“你放心好了。”
李阿姨养东西可是专业的。
家里的名贵花草，原来她跟奶奶瞎鼓捣的时候几乎都要死绝了，结果李阿姨一接手，现在是满园芬芳。
程意心很放心，就说：“我会隔三差五回来看它的。”
“起名了吗？”
“倒是忘了起名字。”
程意心思索片刻，然后说：“不如叫康康吧？希望小家伙健健康康的。”
李淑珍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慈爱看着程意心，说：“这个名字好，我们都健健康康的。”
名字虽然土，却有着最真诚的心意。
“哦对了李阿姨，”程意心顿了顿，说，“你帮我把我的卧室收拾一下，我可能偶尔会回来住几天。”
李阿姨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程意心在家里跟赵未语视频，让李阿姨陪着赵未语聊了会儿天，又隆重介绍了家里的新成员，然后才按照赵未语的叮嘱，把她要看的书给她收拾了出来。
等来到疗养院，赵未语正在做检查。
程意心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书房收拾好，疗养院的护工已经送来了床，她睡这里正合适。
等程意心收拾完，赵未语也回来了。
今天没有顾定泽在，老太太就穿着病号服，看起来依旧很精神。
“心心，宝贝，来奶奶看看。”
程意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护士，然后才过去：“奶奶，这么大人了，叫宝贝多不好意思。”
赵未语非常理直气壮：“叫宝贝怎么了？你就是我的宝贝啊。”
祖孙两个笑闹了一会儿，程意心才给她看画作的进展，然后说：“我好久没画画了，下笔很生疏，上色也慢，正巧佳期那边办画展，那位新锐画家的水彩画得很好，我最近在请教他。”
一说起画画，程意心眼睛都放光了。
赵未语看着她这样活力无限的样子，不由很是欣慰。
“心心啊，你其实还是更喜欢画画。”
“当年我应该让你继续学的，考上专门的绘画专业，现在也不用找别人请教了。”
程意心靠在赵未语身边，给她剥橙子。
“画画这事，能学的其实不算太多，还是要看天分、热爱和努力，”程意心对于喜欢做的事，是能一直坚持的，“虽然我现在已经二十六了，但也不算晚，毕竟有以前的功底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也选修了相应课程。”
“奶奶放心，我这一次不会再放弃了。”
赵未语很欣慰。
这两年因为她生病，对程意心少了些关心，但这孩子却好似沙漠里盛开的花，一直在自己顽强生长。
赵未语很欣慰，也很心疼她。
虽然感情不顺，一直也没有得偿所愿，但她并没有自暴自弃，对于自己的喜欢，对于梦想，她是始终没有放弃的。
赵未语看着她，笑眯眯地说：“心心，你从小画画就好，如果能重新拿起画笔，你就努力好好画画，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大画家。”
程意心忍不住笑了：“奶奶，你太看得起我了。”
赵未语却说：“怎么能这么说？你确实很有天分啊，而且你既然喜欢，就勇敢去做，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的对。
程意心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慢慢画，慢慢熟悉，等到风格稳定了，再想其他的。”
赵未语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对了。”
疗养院的生活很安静，很平静，下午的时候，等赵未语午睡起来，程意心就陪着她去了棋牌室，跟爷爷奶奶们一起打麻将。
程意心这样的女孩子，最让长辈喜欢，她每次去，疗养院的爷爷奶奶们都打扮的整整齐齐，每个人都笑着同她说话，有的甚至还让家里的保姆给提前做好手工点心，就为了拿给她吃。
一开始程意心不好意思要，但也不好拂了长辈们的好意，于是就让张嫂也多准备一些，每次来都各个病房送一送。
今天疗养院因为她的到来，添了几分热闹。
傍晚时分，程意心陪着赵未语散步。
夕阳的余晖橘红亮紫，瑰丽挂在苍穹上，偶尔一阵晚风吹过，天际漂浮的晚霞似乎也跟着荡秋千。
松山环境清幽，鸟语花香。
程意心看着这样的景色，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我回去画几幅风景图，一定很美。”
两个人说着话，程意心就收到了顾定泽的微信。
“晚上有应酬，明天上午过去。”
程意心回复：“好的，顾先生少喝点酒。”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情绪，就连表情也没有。
赵未语见她垂眸不语，就问：“阿泽？”
程意心点头，说：“是，顾先生说今天有应酬，过不来，他明天过来。”
赵未语没有说话。
祖孙两个一直安安静静往前走，绕过花园，绕过竹林，最后路过喷泉，回到了疗养院。
坐在疗养院门口的摇椅上，赵未语才缓缓开口。
“心心啊，你要记住，能陪着你白发苍苍的，其实是你自己。”
“只要我们自己内心强大了，就什么都不怕，”赵未语笑了笑，眼神中有着清晰的慈爱，“你从来都不怯懦，我知道的，你很坚强。”
“虽然我总想让你得偿所愿，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实现心愿，这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在失败的路上蹒跚前行。”
“如果……”
上一次，赵未语还在鼓励她。
可这一次，赵未语却换了话锋。
“如果你觉得太辛苦，太累，太无望，算了也就算了，”赵未语说，“在我心里，你的快乐最重要了。”
赵未语看向她：“心心，放弃并不可耻。”
作者有话说：
昂，明天见~
第22章 心心，这世界上好男孩多得是，何必就看他？
对于赵未语这样的长辈来说, 孩子们的开心自然是最重要的。
家里不需要孩子多有出息，需要他们多努力，只要他们健康快乐就很知足。
大病一场, 才明白许多道理。
当一切都看淡, 人生反而会轻松许多。
没有什么比健健康康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赵未语语气很诚恳：“当时是我去找的老顾, 老顾一点都没犹豫，但是也跟我说阿泽的性子太硬了。”
“他教得太严厉, 让阿泽拧了性子, 现在他都是将近三十的人了，很难再把性子拧回来。”
赵未语看向程意心, 细细观察程意心的神色。
在程意心脸上, 她只看到些微颓丧, 其他的诸如惊慌失措和痛心疾首，都没有出现。
看来, 这么多年下来，程意心也逐渐明白了什么。
有些话，她心里其实也很清楚。
赵未语叹了口气：“阿泽这孩子, 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孝顺，有责任心, 对于工作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我记得他不抽烟喝酒, 除非应酬，是滴酒不沾的。”
“这样的世家子弟是很少见的，这疗养院里的老家伙们说起他, 没有不夸奖。”
“他或许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是个好孩子, 但他不能成为好丈夫，好朋友。”
“在他受到了教育里，就没有爱人这个课程。”
赵未语看的很清楚。
但很无奈，程意心偏执地喜欢顾定泽，对他十年都没有放手，时至今日，也依旧固执地陪伴在顾定泽身边。
所以她才会去找顾渊。
赵未语看向程意心：“心心，我当时不是为了成全你，也不是偏心你，我只是想让你试一试。”
“有些事，你不试一试，永远不会死心。”
程意心抿了抿嘴唇，很苍凉地笑了一下。
是的，奶奶说得很对。
两年前结婚的时候，程意心以为自己可以跟顾定泽天长地久，可是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
没有感情的婚姻冰冷的如同坟墓，即便是她，似乎也坚持不下去了。
感情得不到回应，是会让人加倍痛苦的。
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根本不可能唱到剧终。
“奶奶，我知道的，”程意心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我还不如趁早放弃，对吗？”
赵未语环住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心心啊，其实你什么都明白。”
程意心靠在奶奶身边，身上已经不觉得冷了。
有人给她依靠，有人陪伴在她身边，让她心里逐渐温暖起来。
这才是感情的真谛。
亲情的动人就在于此。
有来有往的感情，才是感情。
程意心深吸口气，却缓缓笑了。
“奶奶，我想去画画，”程意心说，“看看我能画出什么成绩吧，如果能有人喜欢我的画，我就离开鼎羿。”
她不是会犹豫的人。
既然已经看清事实，选择了出路，那就为之努力。
离开鼎羿，也相当于放弃顾定泽，不再事事以他为先。
这也是两年以来，无数次的失望，无数次的冷漠，堆积起了一座名为失望的高山。
当程意心攀爬到山尖那一日，就是她彻底放弃顾定泽的那一日。
能做出这个决定，对于程意心同样很痛苦。
赵未语心里很清楚，也更心疼她。
可长痛不如短痛，等到哪一天她不在了，程意心还要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里，那对于程意心才是人间地狱。
忽然换了药，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如果新药没有用，那她可能随时撒手人寰。
至少在她走之前，让程意心能找到新的依靠。
事业上的成就，能让她从低谷里爬出来，能让她无比满足。
靠人永远不如靠己。
只要程意心还喜欢画画，也愿意为之努力，那赵未语就用尽办法鼓励她。
“心心，这世界上好男孩多得是，何必就看他？”
赵未语笑眯眯说：“回头去大学门口找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你们年轻人不都说小狼狗最好了？”
程意心一下子红了脸：“奶奶，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
赵未语大笑起来。
“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没有错的，”赵未语牵着她的手起身，祖孙两个慢慢回到了病房，“你看着疗养院，医生大夫也个顶个的漂亮。”
程意心：“……”
程意心心里那些沮丧和痛苦，一下子就被赵未语的俏皮话冲散了，她同赵未语看了会儿综艺节目，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她们也早早起来。
吃过了早饭，赵未语去做检查，程意心留在病房里帮赵未语收拾书房。
她刚收拾了几本书，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打开一看，却不是顾定泽，而是刚刚认识的孟青朗。
孟青朗的微信就叫青朗，头像是他自己画的水彩猫咪，干净清爽。
“师姐，早，我看了你发过来的线稿，觉得笔触还是有点重，下周我们吃饭的时候，选一个私密一些的餐厅，我把画笔带过来，我们讨教一下。”
他说是讨教，其实是帮程意心纠正下笔错误。
程意心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心里很是感谢，于是就说：“孟学弟，这顿饭得我请你，耽误你时间了。”
孟青朗很爽朗。
“咱们说好了，这顿先是我请，如果以后还要讨论，我再厚脸皮让师姐请我。”
程意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定泽进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清晨温柔的阳光下，程意心坐在米色的沙发上，一头长发柔顺垂在肩膀上。
她微微侧着头，让阳光只点亮了她一半的脸，让她整个人都散着温柔的光芒。
程意心正认真看着手机，眉眼间染着笑，就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是顾定泽很少看到的，轻松又开心的模样。
而且不是因为他。
此时此刻，顾定泽回忆起来，程意心在他面前总是拘谨又紧张的。
她似乎总怕惹他生气，明明他从来不会生气，可她就是紧张。
顾定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她此刻高兴的样子，却让顾定泽心里浮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好似在烈酒里泡过的樱桃，带着化不去的苦味。
顾定泽难得有些好奇。
是什么能让她这么高兴，这么欢喜，这么放松。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轻手轻脚来到了程意心身后。
目光所及，就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程意心在同人聊天。
顾定泽心里下了这个结论，紧接着，他就倏然回过神来。
他在做什么？
怎么能窥探别人的隐私呢？
顾定泽微微蹙起眉头，他松了松袖口的袖扣，然后便重新回到了茶几前。
“程小姐，老夫人呢？”
顾定泽声音低沉，天生就带着磁性，听得人耳朵都要热起来。
程意心没有防备，听见他忽然出声，被他吓了一跳。
“哎呀？”
程意心抬起头，才看到顾定泽站在自己面前。
他似乎是从家里过来的，身上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很闲适。
因为今天不用去公司，所以他也没有把头发全部梳起来，反而在光洁的额头上松散着，难得有些慵懒。
而且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平日要年轻许多，让人很容易相信他也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
程意心刚下了决定，想着好好画画，好好为理想奋斗，转头看到顾定泽，就又忍不住为美色所动。
顾定泽生得太好了。
他继承了祖父母所有的优点，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程意心愣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顾先生，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又客气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今天也凑巧，张嫂家里有事，没有去悦宁居，顾定泽就直接过来了疗养院。
他摇头：“没有。”
程意心就说：“这个时间，食堂还有餐，我让人送来？”
顾定泽就点头：“好。”
他有时候其实很好说话，尤其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怪癖，对于生活上的事也还算随和，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同他一起共事的人，其实才是最舒服的。
程意心不确定早饭还剩什么，直接打电话叫了早餐，于是等早饭送过来的时候，程意心就看到一笼小笼包，一笼水晶虾脚和一份皮蛋瘦肉粥。
这种中式点心，都是疗养院的老人家最爱吃的。
程意心看到这点心，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向顾定泽：“顾先生，不好意思，我忘了这边都是中式早点了，要不我让人送面包过来吧？”
顾定泽却摇了摇头：“不用。”
他在餐桌边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吃起来。
他吃东西是很专注的。
或者说，无论顾定泽做什么，都很认真。
他是个从来不松懈，也从来不敷衍的人。
程意心看他吃，安静坐在一边，等到手机又响了两声，才想起来还没回复孟青朗。
她连忙打开手机，回复了他几句，看着对方发来的猫咪拜拜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很快，顾定泽就吃完了早饭。
他不用程意心收拾碗筷，自己把餐盘都收拾好，端着出了病房。
外面有护工在准备被褥，见他送餐盘出来，就笑眯眯说：“顾先生，早饭怎么样？这是赵老夫人和程小姐最喜欢的口味，我特地让食堂给准备的。”
顾定泽愣了一下。
“最喜欢的口味？”
护工笑了：“是啊，程小姐跟老夫人一起住，习惯了老夫人的口味，平时都是吃中式早餐。”
“顾先生觉得如何？”
顾定泽垂下眼眸，忽然想不起方才小笼包的甜香了。
“很好。”
他听到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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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呼一吸，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滚烫和暧昧。
回到病房, 顾定泽也没有提这件事。
他问了问赵未语的身体状况，赵未语就做完检查回来了。
看到顾定泽到了，赵未语也很高兴, 拉着顾定泽说了好一会儿话。
顾定泽面对赵未语的时候, 会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乖巧一些, 在他尊敬的长辈面前，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赵未语左看右看, 心里还是很喜欢顾定泽, 但也知道，两个孩子没缘分, 强求来的终究不是幸福。
虚假的婚姻是没有未来的。
赵未语心里叹了口气, 嘴里却叮嘱顾定泽别太辛苦, 要有自己的生活，要让自己高兴。
顾定泽都乖乖应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 一家人在疗养院吃饭。
疗养院专门请了五星大厨，做饭的手艺可谓一绝，不比外面的私厨差, 一家人吃得很尽兴。
等吃完了午饭, 赵未语就赶人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我也清静清静。”
“没事不用老过来，我好着呢, 你们不用担心我。”
程意心隔三差五就过来，倒是没有表现出依依不舍，同赵未语逗了几句嘴, 就出了疗养院。
她昨天是开车过来的, 而顾定泽是被王叔送过来的。
现在两个人站在程意心的小甲壳虫边上, 大眼瞪小眼。
程意心看了看顾定泽，试探地问：“顾先生，坐我的车回去？”
顾定泽点点头，却说：“我来开吧。”
程意心也没有坚持。
等两人坐到了车上，程意心瞬间就觉得她的小甲壳虫太狭小了。
顾定泽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坐在驾驶位上显得很局促。
他的手脚似乎都缩成一团，难得显得可怜巴巴。
程意心忍了忍，还是把笑忍了回去。
顾定泽却气定神闲，一点都不觉得局促，反而开始熟悉甲壳虫的操作。
车子的设计大抵没什么区别，很快，顾定泽一脚油门，两个人就上了路。
一路上，顾定泽都在认真开车，而程意心也在认真看风景。
此时此刻，似乎是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了。
他们并肩坐在车里，中间没有任何隔阂，只要轻轻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手臂。
车里开着空调，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程意心特地买的香水。
顾定泽发现，程意心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
两个人肌肤相亲的时候，他能在他发间，脖颈间，嗅到这一抹淡雅的香味。
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
在茉莉花香里，程意心居然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她强撑了一会儿，甚至想要打开手机看一看提提神，但想到顾定泽不喜欢在车里看手机，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终，程意心还是沉入了茉莉花味的梦境里。
在她身边，顾定泽认真开车。
当车子缓缓驶入悦宁居别墅的车库里，顾定泽停好车，才扭头看向程意心。
女子娇美的睡颜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眸里。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
其实她醒着的时候也很安静，不吵闹，不多话，让人总是忽略她的存在。
尤其是在悦宁居这栋房子的时候，她也只在花园、客厅等地活动，他的书房和卧室，她从来都不去。
顾定泽看着她的睡颜，竟是发起了呆。
倒是程意心自己醒了过来。
她懵懂睁开眼，眼睛里仿佛遮了一层水雾，迷迷茫茫，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但心疼这个情绪，顾定泽从来没有感受过，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程意心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问顾定泽：“到家了？”
顾定泽点点头，两个人就一起下了车。
程意心有点着急把画画完，进了家也没多同顾定泽说什么，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去了小书房。
顾定泽倒是在客厅读了会儿书，看她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沉默着没有说话。
程意心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就不再围着顾定泽打转。
因为两个人都在家，四点多的时候张嫂就带着菜过来了。
她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做了程意心爱吃的醋熘白菜和清蒸鲈鱼，又做了一道清炒时蔬，就走了。
顾定泽看着摆了一桌子的菜，看了一眼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轻轻握了一下手。
程意心正在埋头上色，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她一开始还没主意，敲门声响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进来？”
程意心有些疑惑，往门口看过去。
门把手转动了一圈，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正看向他。
顾定泽神色淡漠，只是通知她：“吃晚饭了。”
这四个字说完，他就看到了程意心画的这幅画。
那一瞬间，顾定泽听到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
那一幅巨大的画作上，中间是白发苍苍的赵未语，她慈祥的笑着，脸上的颜色都已经画好，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朦胧的美丽。
那是岁月洗礼过后的沉稳端方。
左手边是笑意盈盈，年轻美丽的程意心。
在她右手边，是顾定泽自己。
画作上的他看着镜头弯了眉眼，唇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容。
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犹如春日的向日葵那样温暖。
这是顾定泽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的另一种模样。
是那么温暖，温柔，又让人眷恋。
顾定泽愣住了。
他看着画作上的自己，看着画作上幸福的一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快。
仿佛有什么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即将破土而出。
程意心见他愣神，不由有些羞赧。
“我还没画完呢，”她看向顾定泽，眼睛里有着纯粹和执著，“顾先生觉得怎么样？”
当时的照片顾定泽也看过，他回过神来，很肯定地说：“你画画很好。”
他想了想，说：“很像，很生动。”
他不太懂艺术。
所有感性的，需要用充沛感情去理解的东西，他都不擅长。
他更擅长处理数字，表格，看数不清的报表和财报，分析一个又一个项目方案。
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他学习。
所以最终，他只能说这几个字。
程意心笑了一下。
她坐在画作前，画里笑眼弯弯的人在笑，画外生动的她也在笑。
似乎比星光还要灿烂。
程意心放下画笔，站起身往外走。
但她坐的时间太久了，腿有些麻，刚好走到门边的时候，腿上一疼，她整个人就往前扑去。
“哎呀。”
程意心下意识就要去扶墙。
但她的手刚一动作，就感受到腰上传来的炙热力量。
下一刻，她就被顾定泽牢牢搂在了怀中。
男人的身形高大，胸膛结实，让她的依靠恰到好处，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雪松香气随着顾定泽跳动的胸膛，随着他身上蓬勃的热力和生机，铺天盖地席卷了程意心。
她嗅遮着熟悉的香气，脸上一瞬间犹如火烧。
然后，她就听到耳畔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怎么了？”
程意心有些结巴：“腿，腿麻了。”
顾定泽嗯了一声，他的手依旧稳稳扶在她纤细的腰肢让，把她牢牢困在怀中。
一时间，两个人呼吸纠缠，却谁都没有说话。
一呼一吸，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滚烫和暧昧。
程意心靠在顾定泽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有些满足。
很多时候，人要学会知足。
最起码，她曾经拥有过顾定泽，与他肌肤相亲，与他同床共枕。
他们结了婚，一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也曾一起共事过。
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得到顾定泽的心之后，她也慢慢学会了放弃，学会了让自己接受过往的一切。
现在，哪怕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靠一会儿，让程意心能体会到一些微末的幸福，她也觉得过去的那十年青春，似乎也没有虚度。
在这十年里，她明白了许多事，慢慢成长了起来，逐渐变得成熟稳重。
这已经足够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回报，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意义。
程意心想到这里，安静而无声地笑了一下。
顾定泽感觉到，程意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然后，她就往后退了半步，很果断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谢谢顾先生，谢谢你，”程意心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我们去吃饭吧。”
顾定泽忽然觉得怀里有些冷。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似乎失去了什么。
他点了点头：“吃饭吧。”
一夜安静无话，次日清晨，两个人依旧按部就班吃饭上班。
等来到了玻璃房，程意心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今天鼎羿集团的工作不是很顺利，整个总裁办都是人来人往，程意心看到玻璃房外出现了几名大股东，他们被苏菲亚和冯远牧陪同，一路去了大会议室。
一上午，会议室都没有再开门。
等到了下午，程意心才听田棠隐晦地说：“玫瑰庄园的项目不是很顺利。”
“有别的公司插手，在我们还没立项的时候，提前跟玫瑰庄园接洽了。”
程意心微微蹙起眉头。
然而就在这时，办公室许多人的手机都震了一下。
只有程意心的手机没有动。
田棠随手拿起手机，她看了一眼，下一刻，她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程意心，面色刷白。
程意心刚要询问，就听到外面传来苏菲亚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她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啪嗒嗒来到了玻璃房外，面色严肃。
她的目光一瞬捕捉到了站在田棠身边的程意心。
这一刻，苏菲亚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程助理，你跟我来，”苏菲亚说，“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询问。”
程意心的手心顺间出了汗。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午安，看到大家都有点着急啦，正好周末，我努力修下一章，争取六点再加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24章 【加更】原来对于她的事，顾定泽也丝毫不关心。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程意心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
她快走两步，跟着苏菲亚来到办公桌前。
苏菲亚神情严肃，她直接把手机递给程意心, 程意心接过来一看, 是企业通信群。
这个企业通信群里没有程意心,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拉的，但程意心看到上面的显示的人数, 并不是秘书处所有人都在其中。
最新的一条信息, 是一条匿名消息。
【重要】玻璃房出现叛徒，让公司新项目折戟沉沙。
程意心看到这里, 忽然明白了什么, 竟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她还有闲心想：居然挺有文采, 挺适合震惊体的。
苏菲亚看到她逐渐放松下来，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条信息的内容补偿, 很简单，大概意思是，公司的新项目进展不顺, 是因为秘书处有人把公司的消息出卖给了对手公司。
而这个人, 直接指向了程意心。
程意心想到方才田棠的话，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向苏菲亚。
“菲亚姐, 整个人匿名污蔑我，说我把公司的事卖出去？”
苏菲亚点头, 只问她：“你怎么说？”
程意心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此刻的她，郑重又严肃。
“菲亚姐, 我的家庭情况你可能不了解, 但我不会为了钱做出这样的事, 那些钱根本打动不了我。”
“还有，我是老董事长介绍进来的，您应该知道，我怎么可能背叛老董事长？”
苏菲亚自然也不信。
她虽然不知道全部内情，但总比玻璃房那些人知道的多，老董事长介绍进来的只有她一个人，玻璃房里任何人都可能出错，但程意心不可能。
苏菲亚听到程意心肯定的回答，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好，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程意心垂下眼眸，道：“没有证据的事，我是不能胡乱说的，但我想请菲亚姐跟技术部沟通，查看秘书处的监控。”
“这个群里一共有十七人，这里面肯定有那个匿名发消息的人。”
程意心抬眸看向苏菲亚：“菲亚姐，消息是刚刚发出来的，这个时间点，我记得玻璃房里大家都在，只有少数几人不在。”
“只要看十分钟监控，大概就能找到人。”
程意心的语速不快不慢，但语气却很坚定。
遇到了这样的事，她竟是一点都不慌张，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苏菲亚不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认真点了点头。
“好，我需要请示一下小顾总，你跟我来。”
很快，两个人就从苏菲亚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程意心中心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视线。
她挺直了腰背，学着顾定泽一贯的模样，面无表情跟在苏菲亚身后，一点都不惊慌，也一点都不紧张。
大概因为她太过冷静，所以那些视线逐渐减少，最终消失不见。
程意心松了口气。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顾定泽办公室门前，苏菲亚让程意心在外面等待片刻，然后就敲门而入。
办公室缓缓合上，程意心听不到房中的声音。
她站在走廊里，明亮的白炽灯照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发着光。
那么美丽，那么干净，怎么会是匿名说的那种人呢？
办公室内，顾定泽在跟几名总监开短会。
苏菲亚快步而入，顾定泽就停止了话头。
他们一起共事多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苏菲亚一般不会打扰他的会议。
“什么事？直接说吧。”
苏菲亚也没有含糊，快速把事情说了，但怕顾定泽和其他总监对程意心有不好的印象，所以全程只用秘书助理代替，没有直接说程意心的名字。
顾定泽最不喜欢这样的事。
他放下手里的笔，抬眸看向苏菲亚。
“这件事你做决定就可以了，”说罢，顾定泽顿了顿，“各部门的人事变动，员工德行问题，都由各部门总监处置，处置结果直接上报人力，这种小事不用上报给我。”
苏菲亚听出他不想管这样的小事，就立即说：“好的小顾总，我这就办。”
倒是一边坐着的白之微笑了笑，说：“我是新来鼎羿集团的，不知道这边的处事风格，是否可以跟着菲亚姐学习一下？”
首席秘书跟各部门总监的职权不同，但论职务其实是平级的，而且苏菲亚是公司的老员工，算是顾定泽的心腹，白之微恭维她一句菲亚姐无可厚非。
顾定泽看了一下腕表，直截了当说：“那就散会。”
等副总们鱼贯而出，苏菲亚才跟白之微一起从办公室出来。
看着程意心期待的眼神，苏菲亚对她温和一笑：“你放心，此事小顾总全权交给我处置。”
程意心对苏菲亚是很信任的。
她点点头，也同白之微问过好，于是就独自回到了办公室。
田棠很紧张看着她，等她回到工位上坐下，才滑着办公椅来到她身边。
“心心，怎么样？菲亚姐没训斥你吧？”
程意心摇摇头：“没有，菲亚姐去查了。”
田棠松了口气：“有菲亚姐这样聪明的领导，真好。”
程意心是特别进入鼎羿集团秘书处的，她肯定是走关系进来的，这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她找了关系，付了人情，如果还会为了点钱出卖鼎羿集团，那脑子是真的不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那个匿名者却偏偏要把程意心挤走。
程意心微微叹了口气，看到另一边的周媛不在工位，才低声说：“希望菲亚姐能查到线索。”
田棠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摸出两颗奶糖，放到了程意心的手心里。
“吃颗糖，心情就好了。”
三点钟，苏菲亚跟白之微一起回到了玻璃房。
她的目光在办公室的众人身上扫过，看该在的人都在，于是就开口：“上午的匿名信息，办公室里有一多半人都知道吧？”
她说完，办公室的里的人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她。
苏菲亚神情很严肃：“鼎羿集团从来不鼓励员工以这样的方式排挤他人，如果有确凿证据，可以直接拿证据给纪检部门发邮件，这样在群里匿名检举的行为，会被人为是诽谤和污蔑。”
公司有很严格的举报流程，举报之后如果查实，纪检部门是会跟匿名举报者联系，要求他们上交自己的信息。
这样匿名检举，一看就心里有鬼。
拿不出证据，不敢找纪检部门检举，才会用这样肮脏的手段。
“经过查看监控记录，我已经发现了匿名检举者。”
苏菲亚的目光一转，直接落到了面色苍白的周媛身上。
“周助理，这个人就是你，有监控为证。”
“周助理，请问你有没有证据？你为什么会在匿名群匿名说不正当言辞？”
周媛额头上都冒了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菲亚姐，我……”
“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些原本看向程意心的目光，一瞬间投射在她身上。
令她如芒在背，遍体生寒。
她以为苏菲亚会先去查程意心，而程意心又拿不出证据，最终被开除的会是她。
只是没想到，苏菲亚先查的是检举者。
周媛白着脸，嘴唇被她咬得几乎要出血。
她有点不甘心，觉得是苏菲亚偏向程意心。
“菲亚姐，”周媛声音干涩，“你为什么不查程意心？她能自证清白吗？她同华盛的千金走得那么近，项目的消息怎么就不可能是她卖出去的？”
苏菲亚冷冷看着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
她说：“周助理，我记得你也是文大的高材生吧？怎么，你上大学的时候没有选修过法律吗？”
“谁控告谁举证，”苏菲亚目光锐利，“既然是你检举程助理，那你就拿出证据，否则就是诽谤。”
“现在我来问你，你有证据就给我，没有就走人，”苏菲亚言辞严厉，“我的秘书处庙小，就不留大佛了。”
苏菲亚一向雷厉风行。
听到这里，程意心终于松了口气。
苏菲亚是个好领导，有她在，程意心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媛的面色难看至极，她没想到，苏菲亚会直截了当要开除她。
只要被鼎羿集团开除，她以后的工作就难找了。
想到这里，周媛下意识看向了她身边的白之微。
白之微一直安静站在苏菲亚身边，目光很柔和，她余光瞥见程意心紧绷着的脸，倒是向前走了半步，柔声对苏菲亚开了口。
“菲亚姐，这件事确实是周助理做错了，但现在工作难找，年轻人容易冲动，如果一点机会不给，以后周助理可怎么办？”
她倒是很好心。
程意心抬起眼眸，看向白之微。
白之微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然后看向众人：“这件事，小顾总直接说让菲亚姐处置，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又不重要，也没必要去再去请示小顾总。”
程意心刚刚放松的心，现在又重新紧绷起来。
她的手也跟着冷了。
原来对于她的事，顾定泽也丝毫不关心，随手就让苏菲亚处理了。
她嘴里泛起一抹苦涩，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的事又是多大的事呢？
一个小小的秘书助理，根本不需要集团副总出面处理。
即便关于她，那又如何？
顾定泽也不会为了她特殊对待，不会因为她在这件事中是被害者，就出面维护她。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顾定泽。
白之微见她眼角缓缓落了下去，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心中的猜测加深了几分。
她心思流转，然后就对沉默看着她的苏菲亚说：“菲亚姐，年轻人犯错，还是要给个机会改过自新的，不如把周助理降入办公室，观察三个月，如果她知道改过自新，表现良好，那就再议论是否留用。”
“菲亚姐，你觉得呢？”
“程助理，你也是善良的人，你以为呢？”
程意心紧紧攥着手。
她抿着嘴唇，心里是一阵阵抽痛。
她不知道白之微为何要出面袒护周媛，但她很清楚，周媛即便犯了错，即便程意心被她的谣言伤害了一次又一次，她这个被害者的意见也无关紧要。
对加害者的袒护，怎么不是对被害者的再次伤害呢。
因为必须要善良，所以就得原谅加害者吗？
程意心紧紧抿着嘴唇，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十年来的坚持，她的感情，她对顾定泽的追逐，都没什么意义。
她在鼎羿集团兢兢业业工作，认真学习，努力进步，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这些人事，这里的精致和高效，似乎都同她无关。
她一直都是这个美丽玻璃房的陌生人。
苏菲亚的目光从白之微的脸上挪开，她虽然是首席秘书，却也不好驳了白之微的面子。
谁知道白之微以后会变成什么身份。
只是……只是这对于程意心太不公平了。
苏菲亚心里叹气，抬眸看向程意心，似乎在等她的意见。
如果程意心坚持，她就坚持自己的判决。
即便是白之微，即便是未来的老板娘，也不能在秘书处指手画脚。
苏菲亚做了决定，而此刻程意心也做出了决定。
这一刻，玻璃房里的众人都向着程意心看来。
白炽灯明亮，璀璨，照耀在女子姣好的容颜上，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洁的光。
同格子间另一边，面色苍白，神情仓惶的周媛相比，她身上体现出了说不出的优雅与淡然。
她安静坐在那，没有哭闹，没有委屈控诉，只是认真听着每个人的话。
她不想同白之微争辩了。
“就按白总监的意思吧。”
程意心一字一顿地说。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中午见~
这一章是加更！
第25章 他的心乱了。
苏菲亚有些惊讶。
不光是她,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因为自从程意心来到玻璃房，周媛就跟她不对付，明里暗里阴阳怪气, 外人都能听出来, 何况程意心这个当事人了。
但她现在却说可以让周媛留在鼎羿集团。
虽然程意心自己是因为心灰意冷, 但办公室的同事们，却觉得白之微有点太偏袒周媛了。
白总监都发话了, 程意心要怎么办呢？
这一刻, 众人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只有周媛狠狠松了一口气, 面色也好了许多。
白之微看了看众人的目光, 依旧仪态端方, 温柔优雅。
“人总会犯错的，但如果一点机会都不给, 那也有些太冷酷无情，”白之微看向程意心，语气里有着上位者的高傲姿态, “程助理, 你做的很好，是个善良的人。”
程意心低着头, 没有看她。
她也没心情再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了，无论白之微这么做是为什么, 都与她无关。
白之微又看向苏菲亚：“菲亚姐，周媛调入办公室，还是要扣除她三个月的奖金, 以儆效尤, 这样如何？”
苏菲亚的面色也微微好看了一些。
她点了点头, 目光锐利看向周媛：“你自己收拾东西，明天去办公室报到，另外，你需要提交一份检讨，一起发给我和谭主任，留作档案登记。”
周媛有些迟疑：“菲亚姐……这……”
苏菲亚没有看她，只淡淡道：“你能留下来，是白总监的面子。”
说罢，她目光落在程意心身上，见她低着头，似乎已经开始忙碌工作，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苏菲亚同白之微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离开了玻璃房。
田棠坐在程意心身边，她几次三番想说话，但看另一边的周媛还在，最终也没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五点半。
程意心今天约了孟青朗，她没有在办公室多待，一到点就背起了包，神色如常同田棠一起去了车库。
她的车位距离电梯近，她先上了车，田棠就站在一边看她。
程意心仰头看她，见她神色凝重，便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干净。
“怎么了？”程意心顿了顿，说，“我没事，也不是很在意，你不用那么紧张。”
田棠见她确实面色缓和了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周媛留不住的，办公室的谭主任那是什么脾气？他可不会给白总监面子。”
程意心笑了笑，说：“好了，我心里有数，你也下班吧。”
“田田，谢谢你。”
鼎羿集团有员工更衣室，方便员工下班更换套装，但上一次程意心在公司换衣服碰到了顾定泽，这一次她就没有再用更衣室。
她驱车来到同孟青朗约定好的宝盛国际，直接去CVN旗舰店换衣服。
导购小姐好久没见到她，一见她来立即就很欣喜。
“程小姐，当季新款有几件很适合您，要不要看看？我特地留了码数给您。”
程意心本来想穿自己带的成衣，但看到那几件新衣服，她忽然就想买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买买买是最让人解压的。
她选了选，挑了一件真丝素色的掐腰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身形修长纤细，搭配一双小羊皮坡跟鞋和白珍珠项链，把她身上温婉大方的气质展露无遗。
连衣裙的领子开的有点大，把她纤细的锁骨和胸前白皙的皮肤都显露出来，让她更添迭丽之美。
导购小姐都惊讶了。
“程小姐，这一身真的很适合你，”导购小姐说，“这件衣服还有一个带袖子和花边的款式，不过是水红色的，小姐要试试吗？”
程意心见还有时间，就把当季新款都试了一遍，最后，她买了六件衣服两个包三双鞋和两套首饰。
叮嘱导购小姐送到家中，程意心就穿着这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去了楼上的听涛小筑。
听涛小筑主打淮扬菜，里面布置很是古色古香，小桥流水，仙气飘飘，气氛是很好的。
因为孟青朗说要找个私密一点的地方，所以订的是靠窗的雅室。
程意心到的时候，孟青朗已经在里面煮茶了。
他的手修长白皙，食指的关节处有一颗小痣，握着紫砂茶壶的时候手上的经脉鼓起，有一种苍劲的优雅。
他回头看到程意心，尤其看到她这一身打扮，不由眼睛一亮。
他的眼眸本来就是那种圆润饱满的狗狗眼，笑起来的样子非常温暖，看起来亲和又友善。
“程小姐，请坐，我煮了雀舌，你尝一尝喜不喜欢。”
程意心就坐下，笑道：“我来迟了。”
孟青朗很会说话：“不，是我来早了，这里我第一次来，本来想着如果环境不好就换一家，没想到居然很不错。”
程意心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没有来过？”
孟青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上那种干净的男大生气质尤其突出，做任何动作都让人觉得他纯粹清爽。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尤其喜欢郑大师的水彩画，所以我小时候就拼命练习绘画，高中的时候又努力读书，就为了靠自己考进去。”
郑大师是京美的活招牌。
他只收靠自己考进去的学生。
程意心听懂了孟青朗的意思。
他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学习，基本上京市里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他都没有接触过。
程意心心生佩服：“孟先生，你真的很厉害。”
孟青朗立即就说：“师姐，你也别叫我孟先生，太见外了，你叫我小孟或者青朗就好了，你是我的前辈呢。”
程意心想了想，就说：“好的，青朗。”
于是孟青朗笑得更高兴了。
晚上的菜色非常好，素雅，别致，口味很丰富。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为了方便交流，程意心没有坐在孟青朗的对面，坐在了他右手边的位置。
这样，看起来倒是显得亲密。
听涛小筑这里的雅室都不是绝对的私密雅室，每一处亭台楼阁上都挂着珠帘，围着翠竹，主打的就是若隐若现，氛围感十足。
也是凑巧，今天顾定泽也在这里。
他宴请的自然是约瑟夫。
请外国人商务就餐，听涛小筑这样的地方很对他们胃口，这种浓浓的中式情调，可以让外国人很快就放松下来。
并且老外会被中式美学折服，谈事情就相对容易得多。
顾定泽今天带着苏菲亚、冯远牧，还有两个董事和翻译一起见的约瑟夫。
同老外谈生意，倒是不用往死里的喝酒，但是要说的话就更细致，情调也要到位。
这一谈就是两个小时，最后顾定泽都觉得有些累了。
他对冯远牧叮嘱了几句，就起身出了雅室。
听涛小筑的雅室距离都很远，中间隔着山水景，又有小桥流水，并不会相互打扰。
顾定泽一会儿还要回雅室，就没有松领带，他只是无声无息，慢慢走在小桥流水之间。
这样的环境，其实并不能让他彻底放松，只能让他不那么紧绷。
虽然是商务晚餐，但对于顾定泽来说，商务两个字比晚餐的意义更重一些。
此时的他，跟白天在鼎羿集团没什么两样。
他慢慢往前走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四处张望，只看着前方坚定行走。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声。
那笑声很轻柔，很灵动，好似夏日里暖风吹动的银质风铃，让人心中也跟着轻巧几分。
顾定泽的脚步顿住了
他轻轻握住了身边的桥杆，偏过头，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在一片水雾朦朦的竹林之后，珠帘摇晃，灯影横斜，一个明媚的丽人正坐在木桌边，看着另一个俊朗的男人笑。
两个人正看着手里的画板，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起来都很轻松。
而且，他们也都很高兴。
距离有些远，而且有竹林和珠帘遮挡，但顾定泽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名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子就是程意心。
两个人认识十几年，顾定泽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也能笑得这样欢快。
他已经很久没在她身上看到这么放松过了，为什么？
顾定泽方才喝了一些红酒，虽然不至于喝醉，但理智还是略微离他远去几分，感性难得占据了上峰。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桥杆，薄唇轻抿，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为什么呢？
他有些微醺的头脑里，现在只有这一个问题。
是因为他吗？
顾定泽眯了眯眼睛，往程意心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看去。
那男人很年轻，最起码比他年轻，因为侧对着他，所以顾定泽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却能从他的侧颜看出他样貌俊朗，眉目含笑，人也年轻潇洒。
他是谁呢？
为什么会跟程意心一起坐在这里，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程意心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男人？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顾定泽的心头，让他的脑子里再也没有那些报表和项目，只剩下无数让人心烦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凭借他自己永远也分析不出答案。
顾定泽忽然觉得很烦躁。
他的心乱了。
他想跨过眼前碍事的桥杆，直接进去那个气氛愉悦的雅室，去问一问程意心在做什么，那男人又是谁？
可最终，这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他的理智并没有彻底离开，还牢牢守在脑海之中，不让他做出失礼的事情。
顾定泽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冯远牧出来找他，他才努力让自己恢复以往的冷静。
“回去吧。”
冯远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顾定泽心情不好。
“小顾总，”冯远牧说，“已经很晚了，约瑟夫先生也准备回去休息。”
“好。”
顾定泽跟约瑟夫寒暄几句，亲自送他去了酒店，然后就回了悦宁居。
出乎他的意料，程意心还没回来。
顾定泽坐在客厅里，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侵袭着他的理智。
她，还要回来吗？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第26章 一阵疾风骤雨……
程意心自然是要回家的。
她晚上喝了点冰葡萄酒, 有些微醺，便叫了家里的司机过来接她。
等回到悦宁居，司机老孙就说：“小姐, 以后你别自己到处开车, 有什么事喊我就行了。”
程意心笑笑, 说：“好，孙叔。”
送走了老孙, 程意心才哼着歌推开了房门。
一瞬间, 黑暗向她席卷而来，屋里面没有开灯, 一片寂静。
程意心愣了一下, 嘴里念叨：“还没回来吗？”
她说着, 一边抹黑在鞋柜边换鞋，一边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今天明明过的那么糟糕, 那么疲惫，那么狼藉，可是几身新衣, 一顿晚饭, 一杯葡萄酒，就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快乐。
原来想要快乐是这么简单吗？
她不需要从别人身上努力争取, 不需要通过什么情爱才能让自己满足，只要她能努力让自己快乐, 这就足够了。
程意心趿拉着拖鞋，脚步略微有些蹒跚地往客厅里走，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
她现在的心情很好。
客厅里太黑了, 落地窗挂了窗帘, 遮挡了外面皎洁的月色。
程意心走着走着, 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哎呀。”
她说着，就要往前栽倒。
这一刻，她竟然也不是很慌张。
摔了就摔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苍天似乎没听到她的心声，下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就扶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带进了怀中。
程意心一头栽了进去。
那人身上有熟悉的雪松香，幽幽沉沉，寂静无声。
程意心虽然有些微醺，但并没有喝醉，她靠在顾定泽结实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微微红了脸。
“程先生，”程意心喃喃自语，“你怎么不开灯啊？”
大概因为喝了酒，她声音有着平日里没有的软糯。
又柔又软，仿佛一把小刷子，一刻不停在他心尖扫动，扰乱他的神智。
顾定泽握着她纤细腰肢的手，不自觉更用力了些。
似乎想要把她禁锢在怀中，不让她离开。
他喝酒喝得比她多，理智也有些飘忽，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听到自己说：“不想开。”
程意心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在他沉静的雪松香气里，问到了葡萄酒的甜味。
“顾先生，你也喝酒了？”
这个也字很有灵性。
顾定泽不由蹙起眉头。
程意心今天跟陌生男人吃饭，不仅相谈甚欢，回来这么晚，她还喝了酒。
这个认知，让顾定泽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烈火。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着把她紧紧抱进怀中，让她永远这样靠在自己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没有陌生的男人，没有言笑晏晏，也不会有离别。
“顾先生？”
程意心感受到他的不对劲。
放在平时，即便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顾定泽都没有这样抱着她不撒手过。
她有点开心，也有点不舍，又有点不欲为外人道的小窃喜。
她是真的很喜欢顾定泽的脸，也很喜欢他的身材，回忆起那一日看到的结实腹肌和劲瘦的腰肢，程意心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她悄悄伸出手，想要回抱顾定泽。
就在这时，一双滚烫的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顾定泽的呼吸染着葡萄酒的甜香，让只是微醺的程意心都有些迷醉了。
顾定泽扶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嗅着她身上的茉莉香，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忽然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程意心有些吃痛，在黑暗里瞪大眼睛。
“顾……”
然而接下来的话，全被滚烫的唇舌吞没。
两个人的气息一瞬间交缠在一起，仿佛雪松也开了花，馥郁芬芳，让人沉醉。
程意心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去评判，就这么晕头转向地被顾定泽带到了三楼的卧室。
那身刚刚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沾染程意心茉莉花香的真丝连衣裙，就在窗外皎洁的月色下飘荡而落。
这一夜，两个人都有些精疲力竭。
窗外月色皎洁，疏影横斜，花园中缤纷盛开的花朵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美丽多情。
倏然，雨滴落下。
起初只有珍珠般的落雨，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便倾盆而至。
一阵疾风骤雨，花枝摇曳，终于得见天明。
天光熹微时，风雨终于停了。
程意心从沉寂的梦中醒来。
她觉得很满足，躺了一会儿，刚想翻个身，忽然感受到身边有一个滚烫的结实身体。
她眨了一下眼睛，迅速从沉寂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轻手轻脚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不过刚刚起身的时候她还是嘶了一声，不为别的，只为被折腾了一夜，现在还有些酸疼的腰。
程意心慢慢靠坐在床靠上，垂眸看着身边沉眠的顾定泽。
顾定泽的睡姿很乖，平躺在她身边，一头短发零零碎碎，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零落。
那双平日里总是很冷漠，透着冰冷的眼眸此刻轻轻阖着，把所有的冷漠都遮挡在他自己的梦里，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清晨温柔的晨光落在他脸上，给他俊朗的容貌镀上一层金色。
程意心的视线从他笔挺的鼻梁往下滑，慢慢来到他的薄唇上。
有人说，薄唇的人都薄情。
如今看来，倒是没什么错。
这是程意心第一次看顾定泽的睡颜，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她看得格外认真，也格外专注。
在拥有的时候就珍惜，在失去的时候也不后悔，这是赵未语一直教导她的。
程意心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昨夜里为何顾定泽会那么冲动？
他从来都很自持。
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活得跟个机器人一样，他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难道是因为喝了酒吗？
程意心出神地想着，没有注意到顾定泽浓密的睫毛翕动，似乎即将醒来。
卧房里很安静，顾定泽却觉得有些热。
他在繁复的梦境里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觉得眼前的一片都很陌生。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被褥，以及身边并不陌生的她。
还有几乎都要疼得裂开的头。
顾定泽轻轻蹙起眉头，此时理智似乎才回笼过来。
他忽然想起昨日的一切。
想起他自己的心烦意乱，想起他自己的失去理智，他不由有些烦躁。
顾定泽抬起眼眸，就看到程意心正靠坐在床边发呆。
早晨的微光照在她脸上，把她那娇美的脸照得清晰无比。
她的眉眼，鼻梁，红唇乃至声音，仿佛已经印刻在顾定泽的心中。
就如同昨日傍晚在听涛小筑的偶遇那般。
只凭借笑声，顾定泽就认出她了。
两个人成婚两年，虽偶尔有肌肤之亲，可同床共枕这还是第一次。
他们从来没有亲密过后还一起依偎到天明的时刻，总是雨停之后就各自离去，似乎也从来都不会尴尬。
他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程意心。
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
这让一贯镇定自若的顾定泽，心里难得生出一丝荒谬之感。
一把无名的火焰再度在他理智里燃烧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昨天喝进去的酒，似乎还在他头脑里翻云覆雨，让他理智始终无法回笼。
因为程意心，他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样不行。
这是不对的。
此时，程意心也注意到他醒了。
程意心顿时有些羞赧，她看向顾定泽，眼睫轻颤，声音柔软：“顾先生，早。”
顾定泽缓缓坐起身来，却没有说话。
他刻意回避了程意心的目光。
程意心愣住了。
他的回避太明显了，让程意心一眼就看了出来。
顾定泽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他垂下眼眸，看着床边零落一地的衣服，觉得整个人都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但他现在很清楚，他要立即离开这里，斩断所有的烦恼，让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
离开程意心，他就能恢复清明。
顾定泽弯下腰，开始一件件捡起衣服。
程意心就坐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顾定泽穿好衣裤，他才站起身，回过头来看程意心。
程意心注意到，昨夜里的热烈和迷醉，都已经从他身上褪去。
此刻他又变成了白日里那个冷漠矜贵的顾定泽。
顾定泽的衬衫松了两颗扣子，姿态似乎也并不是特别严肃，但他的表情，却让他身上的气质越发冷漠和尖锐。
“程小姐。”
顾定泽张口，声音略比往日要喑哑一些。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然后才继续说：“程小姐，昨日只是个意外，我破坏了约定，是我的错。”
他顿了顿，认真说：“我同你道歉。”
你情我愿，两相欢好的事，哪里需要道歉呢？
程意心蹙起眉头。
她紧紧攥起双手，心里的暖意一点点被寒冰驱散，她轻轻抿着嘴唇，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先生，昨天……”
顾定泽很果断打断了她的话。
“程小姐，我说过了，昨天是个意外。”
他语气很坚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程意心愣了愣，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心里很明白，对于顾定泽来说，昨夜说不定是个难堪的错误。
是啊，他们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是错误。
程意心苦笑一声，她收回视线，不再用那双水濛濛的眼睛追逐顾定泽。
可她退开，懂事，不再纠缠，顾定泽心里反而不太舒服了。
他感觉有一根针在他心尖上刺了一下。
不致命，却很疼。
“程小姐，”他头疼欲裂，耳中嗡鸣，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是你想要的，我不过是成全你。”
说完，顾定泽转身离去。
程意心的心，一瞬落入了谷底。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第27章 他怎么又在想程意心？
程意心忽然回忆起两个人第一次肌肤相亲。
那是他们刚刚搬到一起的第二个月。
可能不太适应家里多一个人, 也不适应忽然搬回悦宁居，那一个月顾定泽的话是很少的。
每天同程意心大概也就只说早安和晚安。
程意心那时候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跟喜欢的同人同居一屋檐下，她总怕自己做错事, 说错话, 所以尽量保持缄默。
只是去看望奶奶的时候, 心态放松，才说了许多话。
她同奶奶说她的卧室干净宽敞, 张嫂也对她很好, 这就让赵未语上了心。
赵未语其实是不想插手孩子们的婚姻之事，她已经出手一次, 再出手就有些为老不尊, 所以也只叮嘱她好好吃饭, 好好工作，注意身体。
她别的都没说。
不过后来有一次, 顾渊来疗养院看望她，赵未语感叹：“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两个孩子勉强凑在一起, 最后也闹得不尴不尬的, 总觉得对不住阿泽。”
大病一场，她也想明白很多事。
后来不知道顾渊跟顾定泽说了什么, 有一日回家，顾定泽的面色就显得特别冷漠。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了程意心的脸上, 最终还是上了前来，把她逼入墙角。
顾定泽的目光深沉，身上的雪松香气冷冽浓郁, 让那个时候的程意心一下子就红了脸。
年轻女孩容貌娇美, 光滑的脸蛋犹如剥了壳的鸡蛋, 红起来的模样羞涩可爱，很难不让人心动。
程意心现在也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开始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顾定泽上了三楼，也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就一起共舞翩跹，她只记得，整个过程顾定泽都是很克制的。
就连喘息声，也只在耳畔徘徊。
因为羞涩，也因为实在太过刺激，整个过程现在程意心已经回忆不起来。
她只记得当时顾定泽对她说：“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后来两个人就约定，每个月月中行夫妻之事。
那个时候程意心心里挺不是滋味。
她以为顾定泽终于对她有了好感，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却没想到，归根结底还是夫妻义务和成全。
也是过去很久，她同奶奶闲谈的时候，奶奶才说起当时的事。
虽然这其中有所误会，但最终，似乎每个人都得偿所愿了。
然而现在，程意心又听到了这句话。
顾定泽没有当时那么冷漠，话也比以前要多，可归根结底，依旧是可怜她的成全。
程意心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温暖的日光，心里的心墙一点点加固，不知道何时就要封顶。
等心里那道坚固的堡垒竣工的时候，或许就是她离开时。
这么想着，程意心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躺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坐起身。
她正想着下床找一找衣服，转头就看到连衣裙和内衣整整齐齐放在床脚，应该是方才顾定泽一起捡起来的。
程意心摇了摇头。
顾定泽这个人，真的让人不知道要如何说。
她回到卧房，洗漱更衣，换了一身套装，这才精神抖擞下了楼。
无论如何，工作还要做，生活还要继续。
她下楼的时候，只有张嫂一个人在，顾定泽已经离开了家。
“夫人，方才小顾总叮嘱，说早饭你自己安排就好。”
方才经历了那样的事，听到了那样的话，现在程意心也不太会为顾定泽的偶然温柔而欣喜心动了。
“那就吃小笼包和蒸饺吧，速度快。”
程意心想了想：“张嫂，明天早上我想吃鸡蛋面。”
张嫂有些惊讶。
不过她没说什么，欢欢喜喜说：“好，夫人你去散散步，这就好，很快的。”
今天早上，程意心吃到了她最喜欢的上汤小笼包和虾仁蒸饺。
再配上一碗红豆粥，胃里暖呼呼去上了班。
周媛离开了玻璃房，玻璃房里的气氛都好了许多，程意心工作越发迎刃有余，整个人看起来都开朗许多。
她白天工作，晚上的时间也很满。
不是找祝佳期吃饭，是去看望奶奶，其余所有时间，都关在小书房画画。
最近这段时间，顾定泽工作很忙，他早晨很早就离开家，晚上也都是过了十点再回来。
两个人的作息自然而然就错开了。
也正因如此，她跟顾定泽已经一周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不说话，少碰面，其实也挺好的。
程意心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事放下了，也就放下了，不会再沉甸甸压在心里。
她不知道顾定泽是因为那天的意外，还是确实很忙，总归两个人这样各自安好，其实也不错。
又过了一周，程意心的画终于画完了。
因为画上有她跟顾定泽，所以她没有拿给孟青朗看，只把自己抽空画的康康让孟青朗帮着点评。
孟青朗很诚恳，不会说什么花里胡哨的吹捧，他挑了几处上色错误，然后才说：“这猫真漂亮，师姐哪里找的照片？”
程意心就笑了，得意地掏出康康的照片。
“这是我的猫，叫康康。”
孟青朗凑过来看，身上清淡的橘子香若隐若现。
“真漂亮，是只很可爱的三花，”他说着，也打开手机，翻出照片，“师姐你看，这是我的麦子。”
程意心垂眸一看，发现是一只胖胖的橘猫。
程意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胖啊，不愧是大橘。”
两个人说起猫，说起画，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桌椅另一边，祝佳期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眯着眼看他们两个人。
三个人一起在画廊吃过了饭，孟青朗也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等他走了，祝佳期才挽着程意心的手上了二楼她的小天地。
两个人一起窝进懒人沙发里，祝佳期才拿眼神打趣她。
“心心，说实话，是不是小奶狗比冰山狼更好？”
程意心没听懂：“什么？”
祝佳期挑眉笑：“我觉得小孟更好，你觉得呢？不比你家那个冰块强？”
程意心摇了摇头：“怎么能这么比呢？青朗还年轻，我们是朋友。”
祝佳期啧了一声：“你啊，你就守着你家那大冰块吧。”
程意心笑笑，没说话。
她看着楼下琳琅满目的画作，忽然问：“佳期，你说我以后有没有机会也办个画展呢？”
祝佳期眼睛一亮。
“心心，你真的想重新画画了？”
程意心点点头，她想了想，说：“我想在网上开个账号，画点康康的小故事。”
“我也想画一画奶奶。”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程意心总想多留一些回忆，让两个人都能开心满足。
祝佳期很支持：“你只要肯画，我就给你办画展，咱们请上百八十个客人，弄得热热闹闹。”
有人无条件支持的感觉真好，程意心眯着眼睛，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笑了起来。
另一边，顾定泽还在鼎羿集团加班。
最近的工作实在太多了，他也不得不在周末这样的日子，一早就来到公司忙碌。
他一边给冯远牧安排工作，一边咳嗽了一声。
因为忙碌，他有些上火，说话声音都有些哑了。
另一边的苏菲亚倒是很贴心：“小顾总，我准备了银耳雪梨汤，一会儿小顾总润润喉吧。”
“多谢。”
等安排完工作，顾定泽这才松了口气。
他用勺子拨弄着银耳雪梨羹，一边慢慢吃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清甜中带有一丝雪梨的香气。
跟那晚吃的味道是一样的。
顾定泽的思绪飘飞起来，一瞬间就回忆起那一晚的意乱情迷。
思绪抵达彼岸，顾定泽才想起来，他已经许久都没跟程意心一起吃饭了。
早饭没有，晚饭就更没有了。
即便是周末，他要出来工作，可程意心似乎也不在家。
她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又见了谁呢？
如果是去疗养院，程意心肯定会问一问他，她没有问，那就肯定不是去疗养院。
是去见……那天的那个人吗？
顾定泽想到这里，握着勺子的手忍不住收紧，直到勺柄刺痛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又在想程意心？
他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不能再想程意心了，这会让他失去理智，会让他变得不像他。
这是不被允许的。
顾定泽紧紧抿着嘴，就连喜欢吃的银耳莲子羹都失去了兴趣，他把勺子放回碗中，忽然没了胃口。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觉得很累，很疲倦，也很烦闷。
这样的生活他从小过到大，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现在……
可现在，为什么又偶尔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呢？
顾定泽拿出手机，那双手就跟不听使唤一样，打开了微信，找到了程意心的朋友圈。
程意心以前不太喜欢发朋友圈，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发的很多。
除了风景，美食，跟奶奶的合照，还有就是那只呆萌的三花猫。
顾定泽的手就跟被控制一样，不自觉一张张看起了图。
那天他坚持不肯看那只猫的样貌，现在倒是看到了。
那小小的一只毛茸茸，大眼睛水汪汪，蓝盈盈的。
看着镜头呆呆傻傻，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顾定泽在那张照片上注视许久，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关掉了那张照片。
玩物丧志，他不能养宠物。
就在这时，程意心更新了朋友圈。
她发了两张图。
一张是她画的三花，一张是画廊里的风景。
顾定泽点开那张三花，认真看去，忽然发现画作放在白色的木桌上，而画作旁边，刚好有一双男人的手正握着马克杯。
虽然只有很小的一个角落，但顾定泽还是看到了。
这一瞬间，顾定泽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说：
虽然女主还没离开，但不耽误虐男主~哈哈！
午安，明天见！
第28章 他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程意心下午去了一趟疗养院。
她是突然去的, 提前没有同赵未语打招呼，就想带着新完成的画作给奶奶一个惊喜。
等她到疗养院的时候，刚刚过了午休, 一直看护赵未语的护工裴姐得到消息, 快步出来迎接她。
程意心原本脸上挂着笑, 可当她看到裴姐的脸色时，她的唇角便掉了下去。
“裴姐, 这是怎么了？”
裴姐今年四十几岁, 长脸细眉，是个很仔细的人。
“小姐, 你怎么忽然来了？”
程意心听到这句话, 心里一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 仰头看了一眼奶奶病房的窗户，然后才对裴姐说：“裴姐,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裴姐叹了口气。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小声说：“老夫人不让我说, 可……可今日你撞见了, 不说也不行了。”
程意心往后退了半步，让自己冰冷的脊背靠在车门上。
她怕自己站不住。
“老夫人用了新药之后虽然耐受还可以, 但她消化系统无法适应，每天都不怎么能吃下去东西, 偶尔能吃下去，等你们走了……”
等他们走了，也得吐出去。
“最近都是靠营养液撑着, ”裴姐说, “老夫人总是说, 等她适应就好了，可这都大半个月了，情况越来越严重。”
“老夫人的身体体征也越来越差。”
程意心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对于这种新药，程意心一直都很提心吊胆，她几乎是把这种药当成是救命稻草。
她很清楚，一旦新药不起作用，对于奶奶的治疗就需要用更强力的手段。
到了那个时候，奶奶会非常痛苦。
她舍不得让奶奶痛苦，所以总是在心里祈祷神明。
她以前从来不信神佛，觉得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神灵管用，那人间怎么会有那么多苦楚。
母亲在抢救室里的时候，她也祈求观音娘娘，到头来，母亲还是撒手人寰，离开了她。
可现在，面对亲人再度遇到病痛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祈求。
上苍保佑保佑吧。
就不能可怜可怜奶奶，可怜可怜我？
程意心眼底有些潮热，她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谢谢裴姐。”
她说：“奶奶现在在输液？”
裴姐点点头：“刚才我接到通知，没敢告诉她，偷偷跑下来的。”
程意心问了一下输液时间，然后让裴姐先回去照顾奶奶，自己则去找张副院长。
张副院长倒是不意外她的到来。
“程小姐，老夫人的病情不是很乐观。”
“但老夫人拦着，不让我们告知您跟顾先生，所以……”
赵未语是病患，她又没有失去神智，所以张副院长自然以病患的意愿为先。
程意心点点头，面色依旧不好，但她却并没有因为伤心而失去理智。
相反，她很冷静。
“张院长，关于我奶奶的所有病情，以后都请告知我，另外，您这边可以不用告知顾先生了。”
张副院长愣了一下。
程意心抬眸看向他，神色冷静自持：“我是奶奶的第一监护人，以我的意见为先，张副院长，你明白吗？”
程意心一贯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待人接物有一种特有的温柔气质，张副院长每次跟她说话都很轻松，不会觉得紧张。
但现在，被程意心这样冷冷看一眼，张副院长忽然紧张起来。
他深吸口气，很郑重道：“程小姐，我明白了。”
程意心点点头，然后才开始跟他讨论起奶奶的病症和治疗方案。
这一谈就是一个小时。
等赵未语的营养液输完了，程意心才换了个表情，笑眯眯推门而入：“奶奶，我来看你啦。”
赵未语先是慌了一下，紧接着想起已经输完液，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去找画师讨论技巧？”
程意心语气轻快：“我想奶奶了，就直接过来了，再说，奶奶看看这是什么？”
她往身后一招手，两个护工就抬着一幅画作小心进了病房。
那是一幅将近两米尺幅的水彩画，上面画了三个人，阳光下，窗台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对着画外人微笑。
在她身边，是一对样貌出众的金童玉女。
赵未语别提多惊喜了。
奈何身体虚弱，她只能靠在病床上，却也想要坐起身，仔仔细细看这幅画。
裴姐和程意心忙上前来，扶着她靠坐在床头。
赵未语看得很仔细。
“心心，你画的真好啊，”赵未语特别欢喜，“比照片好看多了。”
画作或许不能呈现照片的细节，却可以加入许多浪漫和温暖的元素。
窗边额外加的铃兰花，身后架子上摆的另一幅全家福，都增添在了画作里。
让这幅画比照片温暖的多。
“真好看，真好看，”赵未语一边说着，一边都有些哽咽了，“心心，坚持自己梦想，总是没有错的。”
程意心心里难受极了。
这一刻，酸甜苦辣都在她心里面交织，她只想让赵未语高兴，只想让她健健康康，远离病痛。
“奶奶，你喜欢就好。”
“我还想再画一幅画呢，”程意心笑笑，“咱们画一幅全家福如何？”
赵未语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只是仔仔细细看着这幅画，看着画中人。
画中人每个人都带着笑，亲密坐在一起，仿佛真是一家人。
赵未语看了好一会儿，才对看向程意心：“心心啊，一家人在心里就足够了。”
她知道程意心不愿意见父亲，程鹏也不愿意见这个长女。
父女两个形同陌路，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坐下来说句话。
尤其这几年，她生病，程意心要照顾她，所以就连商务应酬都不去了，父女两个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我只有你父亲一个孩子，那时候我跟你爷爷都年轻，不知道怎么教导孩子，就把他养歪了，”赵未语说，“后来因为你跟你母亲的事，我们渐行渐远，现在也不过就是寻常的亲人。”
“心心，人这一辈子，即便是血亲，也不一定非要感情和睦，有些事强求不来就不要老去勉强。”
“我有你，就很满足了。”
赵未语想的很开。
早在十几年前，他们两老就跟儿子产生了隔阂，后来他们一心教养孙女，祖孙三人倒是越发亲厚。
尤其她现在病了，孙女只要有空就过来陪着她，关心她的病情。
她的亲生儿子却总是说忙，一两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
即便来了，也是不停忙碌，母子两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赵未语一开始其实是很难受的，可是后来，她也慢慢看开了。
能有程意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人这一辈子，福气太多也享受不了，还不如知足常乐。
赵未语这话不是在安慰自己，她是说给程意心听的。
程意心从小就很听她的话，只要她多说，多劝，程意心总能听进心里去的。
“奶奶，”程意心哭笑不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有你，有佳期，还有画作，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不过奶奶，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谈一谈。”
赵未语看了看她，见她眉宇含笑，似乎并不如何忧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等护工们都出去了，程意心才认真说：“我最近新认识的年轻画家讨论了不少内容，奶奶，我有点想继续学习画画。”
赵未语含笑地听她说。
程意心没有看她的眼睛，她微微偏着头，只看向窗外绿草茵茵的风景。
“奶奶，我想去欧洲学画画，佳期帮我问过熟人，说可以先游学，如果能凭借画作被导师看中，再递交申请正式进修。”
程意心的声音很轻快，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奶奶，你看我要不要去？”
程意心回过头，认真看向赵未语。
在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中，重新闪烁着坚毅的星光。
赵未语愣了愣，然后便慈爱地笑了。
“你想去，那就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未语说，“同顾家的婚事，你父亲那里，都有我。”
程意心却摇了摇头：“奶奶，这些您都不用操心，我自己会处理。”
她认真看向赵未语：“奶奶，我是想问，您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一次，倒是换赵未语愣住了。
“你是去学习的，我去了岂不是会拖累你？”
程意心笑了：“怎么会？我已经问过了，普大附近有一处高级疗养院，同汉普斯敦医院同属一个集团，医生是互通的。”
“等去了那边，我们就一起住在疗养院，我上学方便，奶奶你治病也方便。”
赵未语一下子沉默了。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程意心要去普大进修，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追逐梦想，她是想给她寻求更高端的医疗团队，医治她的病情。
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可她不想说，程意心即便猜到了，也不问。
病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现在，借着这么个追求梦想的借口，她把转院的事情提出来。
这么拐弯抹角，还是为了她老太太的体面。
这孩子，总是这么细心。
赵未语伸出手，握住了程意心的手：“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欧洲闯荡一番！”
此时，鼎羿集团。
顾定泽正在翻看项目书。
倏然，他手上一痛，低头一看，书页锋利的纸边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一下子涌了出来，红彤彤的，是那么刺目。
顾定泽盯着那血痕看。
伤口很小，很细，几乎微不足道。
可却很痛。
十指连心。
哪怕只是这么小的伤口，也足够叫人痛彻心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说一下，我最近在努力写存稿和修文，争取提前完结，把正文写的圆满一点，然后就可以加更了！我会努力更新的呜呜呜~
第29章 【一更】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程意心跟赵未语商议妥当之后, 没有在疗养院多待，她直接回了家。
今天一早顾定泽就出门了，这个时候程意心回到家里, 顾定泽也不在。
她先跟孟青朗和祝佳期联系了一下, 又找了自己律师和松山疗养院的院长沟通转院, 然后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程鹏助理的电话。
“大小姐, 您请说。”王助理立即接起了电话。
程意心让他转告程鹏, 自己有事情找他，就挂了电话。
她以为至少要等到晚上才能接到电话, 不料她刚在沙发上坐下, 电话就响了起来。
程意心深吸口气, 接起了电话。
电话两端，父女两个都很沉默。
程意心不想耽误时间, 在心跳平稳之后，她才努力平静地说：“我准备给奶奶转院去汉普斯敦医院，等奶奶身体状况稳定, 就去。”
她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疑问，也没有请示。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程意心安静等着程鹏的回复。
可最终，她听到的也只有训斥。
“这么大的事情, 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我工作忙，你可以找苏阿姨。你越大越不懂事了。”
程意心以为他会关心奶奶几句，结果得到的还是这样的冷漠斥责。
程意心忍不住攥紧手, 让指甲刺痛柔嫩的手心, 提醒她保持理智。
虽然已经长大了, 但年少时父亲充斥怨恨阴霾的眼神，那仿佛她不存在一样的冷漠，还是刻在骨子里。
她想摆脱，想忘记，却发现无论什么年纪，无论她把自己巩固得多么坚强，她还是做不到。
忘不掉，那就勇敢面对。
现在的程意心，已经能从疼痛里慢慢爬起来了。
程意心没有去回应程鹏的斥责，她只是淡淡开口：“父亲，我只是告知你我跟奶奶的决定。等去了欧洲，我会让医院方面联系你，告诉你奶奶的病情。”
她的冷漠却忽然激怒了程鹏。
“程意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太自私了！”程鹏声音拔高，那刺耳的声音，跟午夜梦魇里的怪物重叠，“家里因为你，还不够丢人吗？你倒贴顾定泽，只能让家里蒙羞，我都不敢跟人家说，我女儿嫁了人，夫家至今都不肯承认。”
办了婚礼又如何？只有两边少数的几个亲戚，一个外人都没有。
程意心跟顾定泽结婚两年，没有人知道两家的关系，依旧有无数人想要登门入室，成为鼎羿集团未来的老板娘。
每当想起这些，程鹏都觉得丢人。
“你自己胡闹，你还让你奶奶跟着你胡闹，你……你……”
程意心听不下去了。
她颤抖着手，哆嗦着按掉了通话键，把程鹏的声音全部割断。
程意心坐在沙发上，用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想给自己一些温暖。
她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童。
找不到母亲，父亲也变成了怪兽，她只能藏在自己的卧室里，饿了，渴了也不敢动。
程意心的脑子乱成一团，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因为这一通短暂的电话，似乎再度被摧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
程意心缓缓抬起头，夕阳落日余晖中，她看到顾定泽身上披着霞光，踏着落日而来。
顾定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提早回了家。
他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程意心的车停在车库里，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程意心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
顾定泽换好鞋，抬眸就看到程意心正眼巴巴看着他。
她眼眸里似乎有着水雾，仿佛刚刚下过了一场瓢泼大雨，让人周身都弥漫着水汽。
顾定泽顿了顿，还是没有当看不见，他转了一下身，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很大，顾定泽习惯性地坐在了三人沙发的右侧。
刚好，就坐在了程意心的身边。
两人气息交融，炙热蔓延，雪松和茉莉碰撞在一起，是那么契合。
程意心心里却没有那些儿女情长了。
她呆呆看着顾定泽，有些话就在唇边徘徊，怎么都不肯消散。
顾定泽有些疲累。
他伸手松了一下领带，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
因为他的动作，程意心忽然嗅到了一股有些甜的花香。
那不是顾定泽身上特有的雪松，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另一个女人的甜香味道。
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程意心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顾先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公开婚事？”
程意心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沮丧。
“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可到了现在，除了自家人，没有人知道你已经结婚，这是为什么？”
顾定泽愣了愣，他累了一天，心情也很差，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却被程意心抓着质问。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但他能清晰感受到，因为她的话，他的理智又要远去。
顾定泽收起了身上的慵懒。
他坐起身，目光锐利看向程意心。
“为什么？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协商好的？”
“你自己同意的。”
顾定泽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不解，让人的心越发冰冷。
是啊，她自己同意的。
她就是这么贱。
“是，是我自己的同意的，”程意心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喜欢，无论如何都想靠近你。”
程意心并没有声嘶力竭，她只是红着眼睛，喃喃自语说着这些话。
两个人挨得很近，顾定泽清晰听到了她的话。
这一刻，顾定泽只觉得自己那颗平静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耳中嗡鸣，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耳边炸响。
可没有。
最终落入耳中，进入他心中的，也只是程意心如泣如诉的嗓音。
“顾先生，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程意心红着眼睛看向他，看着这个她年少时爱慕了多年的男人。
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现在又成为了能顶起跨国集团的男人。
那么多人喜欢他，倾慕他，程意心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么多年，她只时一味追随，跟在他身后说喜欢，偏执留在他身边，可她却没有问过顾定泽一句，是否有哪怕一丁点，曾经对她动过心。
现在，她终于想要问一句了。
如果有哪怕一丁点，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也都值得了，那她可以试着再等一等，等到水滴成海的那一刻。
然而，苍天终究没有听到她内心的祈祷。
顾定泽只是定定看着她，那双一贯冷漠的眼眸没有染上任何温度。
“程意心，”顾定泽唤她名字，“什么是喜欢，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顾定泽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他虽然是在问她，可语气里却并没有任何疑问。
他这样说着话，看到程意心面色惨白，整个人都沉入痛苦之中。
他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程意心总是执著什么情情爱爱的问题，他们的日子不是过的很好？
顾定泽忽然想起那个同她言笑晏晏的男人，他忽然意识到，程意心已经许久没有对他那样笑过了。
为什么？
她今天是不是也去见了他，他们说了什么？是否又一起开心大笑？
顾定泽紧紧攥着手，脑中的理智逐渐远去，名为冲动的神智忽然占了上风。
“程意心，这婚是你要结的，所有的结婚协议，都是我们一起讨论的，所有条款你都同意。”
“现在你又来质问我，质问我什么？“
顾定泽头疼欲裂：“程意心，我很累了，你能不能别老烦我。”
程意心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她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顾定泽永远也不会接纳她。
“顾先生，你说的没错，”程意心的声音里都似染着泪，“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强求的。”
程意心站起身，她垂着眼眸，没有去看顾定泽。
“顾先生，我同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程意心说完这话，转身就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客厅。
顾定泽听到这里，没由来心脏狂跳。
他的手快于他的理智，伸手就想去握住程意心的手。
然而这一次程意心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果断地往前走。
顾定泽抓了个空。
手指磕在手心上，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阵刺痛。
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自然就没有人烦他了。
明明安静了，可顾定泽更烦躁了。
他觉得胃里燃烧起一把烈火，疼痛几乎要烧毁他的神智。
顾定泽往后养躺，虚脱一样靠在沙发上，嘴唇都泛着苍白。
他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不明白究竟怎么了。
感情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所以他也想不明白。
另一边，程意心捂着嘴，快步上了楼。
她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卧室，一进去就奔向卫生间，站在洗手池前干呕。
胃里一阵痉挛，她想要吐出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等到胃里终于好一些，程意心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靠坐在了床边。
她低着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掩藏起自己的狼狈。
不知何时，太阳落下，夜幕降临。
程意心坐在黑暗里，却不想动。
她确实很可笑，也很丢人，难怪她这样的人，没有人喜欢。
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喜欢她，更何况是顾定泽了。
还好，她还有奶奶。
她要跟奶奶一起，离开这里，奔赴新的生活。
程意心抬起头，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努力给自己一个微笑。
黑暗里，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作者有话说：
昂，午安，在修文，争取晚上九点加更一章！么么哒！谢谢大家支持=V=
第30章 【二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算了吧。
程意心的胃不是很舒服。
这一晚上, 她想了很多，对未来也有了一个清晰的决定。
等到她终于把事情想好，外面已经鱼肚泛白, 天光熹微。
程意心坐起身, 捶了捶有些沉重的头, 有些迟钝地下了床。
此时刚过六点，时间还很早, 程意心却已经下了楼。
屋里静悄悄的, 就连顾定泽都没有起来。
程意心是故意同他错开的，现在的她, 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定泽, 就干脆躲开了。
张嫂一般都是六点多过来, 轻手轻脚在一楼忙，见她下楼也很惊讶, 小声说：“夫人怎么起的这么早？”
程意心笑了笑，说：“公司有些事，我得早点去。”
张嫂点头, 也没说什么。
见她面色不好, 就把提前定时熬煮的八宝粥盛出一碗，让她慢慢吃。
软糯香甜的八宝粥下肚, 程意心这才觉得重新活过来。
她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别的东西, 就让张嫂给她带了一盒粥，就匆匆离开了家。
等到顾定泽起床下楼，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张嫂把培根鸡蛋三明治和牛奶麦片放到桌上, 就看到他一直往身边的另一个位置看。
张嫂笑着说：“夫人说她公司有事, 早早走了。”
顾定泽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出门早，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堵车。
程意心到达鼎羿集团的时候，整个大楼静悄悄的，甚至办公室里都黑着灯，只有走廊亮着夜灯。
程意心打了卡，来到玻璃房，然后就开始整理自己在鼎羿集团这半年来的工作。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份工作已经不重要了。
她没必要再坚持，即便她再工作十年，顾定泽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而她，也不再奢求顾定泽的回眸。
程意心开始梳理自己的工作。
哪些已经完成提交，哪些还在进行时，进行时中的有一部分已经完成，只等着提交，剩下的还未开始，所以她要一一记录，以免接手工作的人抓瞎，给别人添麻烦。
程意心一工作起来就很投入，直到八点四十左右，同事们陆陆续续过来上班，程意心才终于忙完。
刚一忙完，她就觉得有些头晕。
程意心扶着桌子站起身，同田棠打了个招呼，就去茶水间泡咖啡。
时间还早。
她煮好咖啡，就去了露台，一边吹风一边慢慢喝。
一直等到八点五十几分，程意心才回到玻璃房。
可她刚一回来，却发现整个玻璃房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而她放在桌上的手机也一直闪烁，显示有电话打进来。
程意心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她接通电话，那头是吴漫漫压低的嗓音：“心心，你去了哪里？今天有周例会，就差你没到了。”
程意心蹙起眉头。
她应了一声，拿起笔记本和手机，快步往大会议室走。
她没有选前门，只轻轻开了后门，刚推开一条门缝，就感觉到无数视线向后门看来。
程意心手上微微一顿，却没有退缩，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今天的周例会是总裁办例会，除了秘书处和特助办公室，还有各位副总和各部门总监。
当然，也有小顾总。
人很多，坐得也很齐，办公椅满当当，就差她一个空位。
厚重的会议室门发出沉闷的响声，自然而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程意心没有往座首的顾定泽看去，也没去管众人的目光，她只是弯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开始听会。
这本来是一个小插曲。
随着会议进程，大家很快忘记了程意心这个不起眼的秘书助理。
但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各位总监发言，到了白之微这里，白之微却说了考勤的问题。
“我知道公司对考勤管理并不是特别严格，偶尔迟到早退，只要有正常理由都可以，但今天这样的会议，大家还是尽量早点来，打扰了会议进度毕竟不好。”
白之微声音很柔和，似乎想要显得自己平易近人，说完这话，话锋一转就说：“家家都有难处，公司这么体恤员工，是员工的福气，能守时还是尽量守时。”
她旧事重提，众人就又忍不住往程意心这里看来。
程意心微微低着头，没有抬眸看她，似乎也对这场会议不在意。
很快，会议就结束了。
高管们陆续离席，簇拥着顾定泽往外走。
顾定泽脚步微顿，他遥遥看了一眼程意心，却因为人群阻挡，没有看到程意心的表情。
程意心不是说提前来公司工作？可又为什么会迟到呢？
顾定泽来不及多想，白之微就上前一步，挡住了顾定泽的全部视线。
“小顾总，我有个新的项目想要跟您汇报。”
这边高管都走了，秘书处和特助办公室的人才开始往外走。
程意心没有急着离开，她低声问了一句身边的田棠，问清楚事情原委，这才跟着众人回到了玻璃房。
每周一的这个时候，苏菲亚都是直接来玻璃房安排工作的。
但今天，众人刚坐下，苏菲亚还没开口，程意心就站起身来。
“菲亚姐，我有工作要禀报。”
苏菲亚愣了一下，倒是没有生气，只说：“你说。”
程意心语气很平淡，她说：“菲亚姐，我并没有收到周例会的提醒邮件，我是接到了漫漫姐的电话，才知道今天有会议。”
“菲亚姐可以找技术部调取后台记录，我的个人邮箱和公务邮箱都没有收到通知。”
没有收到通知，就不是她迟到的问题。
苏菲亚的神情严肃起来。
她对程意心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调查，我们先安排工作。”
等她安排完工作，苏菲亚才叫了程意心：“程助理，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起去了技术部。
经过查看，技术部那边没有问题，程意心的那条邮件被人删除丢入垃圾桶后，又再次删除，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查看删除时间，是上周五的下午三点二十分，程意心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她刚好跟苏菲亚在她办公室，不在玻璃房。
苏菲亚的面色凝重起来。
这很明显，有人故意删除了程意心的邮件，故意让她在这样重要的大会上迟到。
这种偷鸡摸狗的作风，很容易让人觉得熟悉。
苏菲亚跟程意心对视一眼。
苏菲亚冷笑道：“看来有人还是死不悔改。”
果然，经过调取监控，那个时间段周媛恰好就在玻璃房。
只不过这一次她学聪明了，趁着有人起身挡住摄像头，她才飞快打开了程意心的电脑，删除了邮件。
虽然摄像头没有很清楚拍摄到周媛的动作，但事发时路过程意心位置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做的。
苏菲亚的面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她带着程意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同程意心多说什么，直接给办公室的谭主任和人力总监打了电话。
一刻之后，谭主任带着周媛来到了苏菲亚的办公室。
一起来的，除了人力总监，还有一个意料之中的人物。
白之微。
程意心看到白之微到场，心里倒是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她不知道白之微为何袒护周媛，但她能感受到白之微对她的针对。
但无论因为什么，对于程意心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就是要一个结果。
果然，在苏菲亚拿出重重证据，并要求人力开除周媛之后，周媛还咬死不认：“菲亚姐，不能因为她一面之词就判定我的错，开除员工也得有理由有吧？监控也没有拍下是我删除的邮件，她迟到了，特地栽赃我，也很合理吧？”
程意心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迟到了？”
今天的会议没有办公室的人参加，她一个小小的秘书助理，迟到了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很多人看过就忘，根本不往心里去。
所以，也根本就不会有人议论她。
周媛面色一白，顿时有些慌张，下意识看向白之微。
但白之微一直坐在那里微笑，没有说话。
倒是谭主任推了一下眼镜，显得很严肃：“周媛在秘书处已经犯了一次错，是白总监说要给机会，才调入办公室，她现在又牵扯到陷害同事的事情中，我们办公室不想要留这样的员工。”
“王总监，”谭主任看向人力总监，“把她调走还是直接开除，我都没有意见。”
虽然不能确凿证据证明是周媛做的，但事情很明显，周媛肯定对程意心怀恨在心，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认定是周媛所为。
上一次，人力总监夹在苏菲亚和白之微之间，因为苏菲亚妥协了，所以他就很圆滑地按照白之微的说法处理了周媛。
所以这一次，他也没有立即开口，只是含蓄看向白之微：“辞退员工，还是需要有确凿证据的，白总监，你怎么看？”
白之微微微一笑，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看向程意心。
鼎羿集团人人都传，说白之微未来就是老板娘，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袒护周媛，也没有人明明白白站出来反驳她。
纠缠的双方都是实习期的小员工，无论出什么事，也牵连不到集团，也更没人在乎。
第一次周媛出事的时候，程意心就已经低过一次头了。
所以这一次，白之微也气定神闲，不觉得程意心敢反抗她。
“程助理，这一次确实没有确凿证据，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算了吧。”
程意心抬起眼眸，淡淡看向了白之微。
她脸上没有委屈，没有愤恨，只有风浪过后的平静。
白之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听到程意心说：“为什么算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如果鼎羿集团不能秉公处置，包庇德行有亏的员工，那我也会行使我自己的权利，之前周媛造谣我数次，我都已经让律师取证。”
“白总监，你要陪着她一起被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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