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流浪虎鲸 > 25、饭食入口,注意卫生(八)
    囤着真阳宗多年积蓄的藏宝阁着火了。


    那老头脸上的褶子抖啊抖,阴沉地看着躲在伞下看笑话的郑天娇。偏她又不装了,翻手从袖中掏出一张红底白字的符纸贴在伞骨上,原本在网下左摇右晃打摆子的黑铁伞立刻支愣起来,如雨后的山蘑菇一般身形暴涨,眨眼间便拔高三丈,将金网顶了上去。只是这网十分古怪,伞长多高它便拉到多长,死死附在伞上,网沿则深深扎进地里,将邱郑二人困在锋利的金光之下。


    “原本只说让我们拖一小会儿的,”郑天娇看着正在心中盘算顾头还是顾腚的老头,挑衅的话张口就来,“不如宗主留下,等太阳升起来了一起吃早饭吧!”


    “不过强弩之末,小辈别猖狂!”真阳宗宗主冷笑着,恨恨一挥手,金网如同坠了千钧铁石,重又压了下去,刹时间逼得郑天娇七窍中有五窍都滴下血来。


    “小妹!”邱崇杰咬牙,额上青筋毕现。


    “残阴之身,如何同我真阳相抗衡?”中年人见她二人终于被制住,一时胆大起来,指着郑天娇鲜血直涌的鼻子,得意非常。那老头也几不可见地松下一口气,甩甩袖子将金网留在原处,携一众还能走动的男徒奔往藏宝阁。


    “我没事。”郑天娇喘着气,向邱崇杰笑笑,低头从衣襟里又咬出一张红底白字的符箓。那张符沾了她的血,半截湿答答地粘在下巴上,被她一仰头咬进嘴里,化作清苦浆液淌入喉中。


    邱崇杰顿觉手中一轻。


    有符箓加持的郑天娇单手便牢牢把住伞柄,空下来的那只手潦草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没伤着,是羊肉吃多了,有点上火。”笑中还带着几分赧然。


    邱崇杰只觉她浑身都冒着五色辉光,神采飞扬。“你方才吞下的符箓对身体可有损害?”


    “没有啊。”郑天娇挺起胸膛以显示自己身体很好。


    邱崇杰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郑天娇表情坦然,任她来听自己的脉象。“真的没事,除了灵气太多、经脉胀得慌,一点事没有。”


    指下的血管也有力地鼓动着,向邱崇杰证明身体的主人并无大碍。她只好先按下此事,调转矛头准备对付这张困了二人许久的怪网。


    这网质似金石,形却如流沙,劈不断砍不烂,盯上一会儿就被煌煌金光闪得头晕目眩。


    邱崇杰面色沉凝:“这网兼有金土之相,以寻常的五行生克,恐怕很难击破。”


    “我只信一力破万法。”郑天娇盯着漆黑的伞布,“我倒想看看这网能拉多长!”


    她身体稍稍向下蹲伏,气沉丹田奋力一蹬;邱崇杰凭二人多年默契同步做出反应,长刀高高横举过头顶。郑天娇一脚踏在刀上冲天而起,松开握住伞柄的手收在胸前,瞬息间便连连打出十三掌,一招接着一式,将黑铁伞越逼越远,直把金网扯成了一根直插云霄的长针。


    邱崇杰也未歇着,刀刀照着网绳的细处砍。锋刃割开夜风,划破罗网,可就在下一瞬,金光发出窸窸窣窣如流沙一般的鸣响,重又咬在一处。抽刀断水,尚可使水生出一时的空缺,可这金绳如泥浆一般沉厚粘稠,裹得刀身凝滞难行,令人心生困顿之感。


    “咚”一声,郑天娇落回地面,满脸烦躁,闭了闭眼向邱崇杰道:“大姐,这破网太邪门!我们被罩住还没多时,我心里就越来越烦乱,甚至——”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又吐出去,压下在心底叫嚣的怒气。“甚至生出了耗尽灵力将网打破的想法。”


    “我也是。”邱崇杰垂下头避开刺目的金光,“且你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毅劲道,并非不管不顾的莽妇。这网……能激出人的躁性,怪不得那真阳宗主走得这么干脆,怕是确信我们会如困兽般拼命挣扎,最终力竭而死。”


    邱崇杰忽然笑了:“想来也是,自诩真阳,造出来的法器自然也随了那份阳刚气,誓要将周遭人都变得愈加阳刚。”


    郑天娇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像看见什么罕物一般盯着邱崇杰的脸,露出开怀的笑容:“怎的大姐也被小燕子带坏了!”


    邱崇杰微笑着,只觉心头郁气稍解,拉着郑天娇原地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静气。正思索出路时,忽听见广场另一端传来些细碎声响。


    “有人来了。”她轻声提醒郑天娇。


    金光刺得眼睛胀痛,她便半阖着眼睛,沉心去听。声音愈发接近,其中的怪异之处也逐渐明晰。


    那不像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更加规律的金属碰撞声,间杂着“咔咔”的轮轴响动,让邱崇杰又增了三分慎重。


    “是明梁的械甲兵!”耳边忽然传来郑天娇兴奋的低呼。


    邱崇杰睁开眼,隔着一片锋利的金光,两个巴掌大的铁皮小兵人顶着方脑袋出现在她的面前。大概是为了方便行进,兵人的下半身改成了马车形式的四轮,双手也变成了可活动、可抓握的钳形钩爪。


    “咔哒咔哒。”左边那只举起右爪张合两下。


    “锵”一声脆响,右边那只在它的方脑袋上敲了一下,随即行进两步,用钩爪轻轻碰了碰金网。


    “哎,这网可不好乱碰,别把你的小爪子烧坏了。”郑天娇把脸往前凑了凑。


    “咔哒咔哒。”右边那只举起钩爪张合两下,以示无碍。


    邱崇杰不由赞叹:“好聪明的灵器。”


    “那是,这可是明梁心尖上排第一的宝贝。”郑天娇满脸写着与有荣焉。


    两个小小的方脑袋凑在一起,四只钩爪上五色光芒闪烁,最终定格为红色。一只械甲兵走上前,将细长的右爪伸进网中,凑近一直被郑天娇举着的黑铁大伞,在伞柄处上上下下寻觅了一会儿,“哒”一声按下,伞沿立时涌出汩汩清水,将二人拢进一片雨帘中。


    这只任务完成便当即退后,另一只则冲上前来,双爪大张露出掌心孔洞,对准耀武扬威的金网。


    郑天娇一声“先别冲动”——她竟然也有劝别人不要冲动的时候——还没说出口,洞口便喷吐出熊熊烈焰,红白色大火攀住网绳层层蔓延过去,几息之间便将金网烧成了火网。


    “咳咳咳!”火焰触及水帘,激出大片白雾,呛得二人连连咳嗽。


    金网仿佛受着莫大的痛苦,在空中左摇右摆、扭结曲张,没一条网绳不在撕扯颤抖,伞下两人隔着雨雾都能听见它牵拉绷扯的断裂之声。没过多时,金网便彻底碎裂开来,委顿在地,被大火烧成了灰渣。


    “咔哒咔哒。”械甲兵的钩爪又敲出两声响,盘踞在残烬上的火焰便乖乖收作一束,钻回了它的掌中。


    郑天娇终于能收起撑了好半天的大伞,与邱崇杰对视一眼,心头沉郁雨霁云销。


    “谢谢你们呀。”她笑眯眯地握住两只械甲兵的钩爪摇了摇,趁它们欢快挥动双臂的时候又屈起手指“铛”“铛”两下敲在两颗方脑袋上,很公平的一兵一下。


    “我又不是撑不住了,闹得这么急干什么?”


    两个小铁块愣在原地,随即开始打摆子,钩爪交握在一起,抖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声。


    邱崇杰忍俊不禁,仿佛在铁方块上看见了两张泪汪汪的脸。


    “谢谢。”她也摸了摸械甲兵的方脑袋,“明姑娘那边怎么样?需要我们接应吗?”


    两只放下了捂着脑袋的钩爪,齐齐摇头。


    这是实话。明梁之所以能放心将火种交给械甲兵,就是因为藏宝阁的火一旦烧起来便再难熄灭。不用添柴,她的本命灵火自会寻找养料。


    明梁坐在一只蟹形械甲兵的背上,隔着爆裂灼燃的火焰与真阳宗主对上了视线。


    那老男人胡子眉毛都被熏黑了,再也维持不住高人的仪态,抖着手咬着牙,从小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又一件的法器向外丢,已然浑浊的双眼中透出无边的怨毒。


    南明离火,南明离火!这小贱人手里怎会有这样的神火!他愱恨得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而明梁眼中一派安然快乐,甚至笑了出来。


    她清清嗓子,掏出一张振声符贴在喉间,居高临下向着乱作一团的真阳宗说道:“贵派的周——”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周师兄福薄命短,先你们一步早入了畜牲道,我当真心痛。”心痛得险些忍不住声音中的笑意。


    “周家男尚未婚配,未免他路上孤独,我想你们这些做师兄师弟、师父师叔的,下去配他才好。”这个“配”字被她狠狠强调了一下字音。


    “你们总想着找人结婚了却终身大事,我也愿成全你们。老少爷们儿的,吃在一处,睡在一处,生在一处,死也要在一处,这才热闹。诸位说,是也不是?”


    那位周师兄的师父正是先前在大殿前结阵的中年男子,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被明梁如雷声轰响的声音震的,“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眼睛耳朵和鼻孔也不甘示弱,纷纷淌出血来,加在一起总共七窍,还胜了方才的郑天娇两窍。


    真阳宗宗主不是没想过贴个振声符将那妖女的声音压下去,可他早被盯上了,一张嘴就有火苗往他嘴里蹿,闭口传递的心音又没办法放大,只好继续用阴狠的眼神盯着对方。


    “我听闻宗主有件宝贝,金灿灿亮闪闪的一张网,怎么还没拿出来呢?”明梁一合掌,“哎呀,不会是送到我郑师姐那里去了吧!”为防老头不知道这郑师姐是谁,她还贴心地指了指山门的方向。


    老头终于感觉自己扬眉吐气了一回,试探着张张嘴,见火苗并未扑上来,当即得意道:“你那师姐被我困在锁仙网下,过不了多久就要灰飞烟灭了!你若收了神火早点赶过去,没准还能救一救她!还是说你早就怨恨上了她,要见死不救了?”


    老头说得越狠,明梁笑容越大,最后向着他一摊手:“火种不在我这儿呢,我刚就给师姐送过去啦!”


    “你!你!你!”老头目眦欲裂,连连说了三声,只觉喉咙一紧,仰天喷出一口黑血,倒是把火浇熄了一点。


    见此盛景,明梁终于呼出一口气,软软靠在械甲兵上。


    火烧得太久了,她的经脉烫得难受。但若能给自己出这一口恶气,让她把整座山头烧了都行。只是这老东西未免太禁不住打击,她才说了几句而已就撑不住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掀了,又该怎么办呢?


    明梁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望向远处灯火阑珊、悄然无声的鸿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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