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乐被拽着手腕,跌跌撞撞,走到晏不知身旁,步入他由店内灯光倾斜撒下产生的阴影时,忍不住顿住脚步。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她很少见晏不知这般强硬的态度。这是在书中从未出现过的模样,看在眼里,却并不讨厌,唯觉得分外吸引人。


    倒不如说,无论现在的晏不知做出什么举动,殷晴乐都能坦然接受,并且大加赞许。


    她牵着晏不知的手,凑到近处,仰面看他。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自己却站在他的视线之下,由表及里一览无余。


    “我不需要这些。”她别过脑袋,脚尖不自觉向内并拢。话还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嘴唇。


    “我想把它们送给你。”晏不知竖起手指,抵在殷晴乐的唇瓣上,语调温柔,“不要拒绝我。”


    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这很不对劲。殷晴乐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这不是晏不知能做出来的事。倒不如说,自从进入玲珑市后,晏不知的许多行为,都是《问天道》书里的人物根本不会做出的。


    他在变化,她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喜欢的心情一如初始,从未改变。


    “我知道了。”殷晴乐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住喷涌而出的无措,她从美人老板手里接过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进入试衣间。


    美人老板跟在她身后,表情从看热闹的意犹未尽,变成了狐疑的沉思。


    在殷晴乐艰难地去解法衣上的活结时,美人老板主动上前帮忙,而后幽幽问了句:“小姑娘,和你在一起的那人,是在追你吗?”


    殷晴乐下意识否认:“老板你误会了,我们是道……”


    “我见过许多出双入对的修士,他们是什么状态,我从来不会认错。”老板美目轻眨,“放心,我的折扣不会取消。”


    她本来就是看这对小情侣有意思,才喊出的打折活动,就算发现其中端倪,也没理由泼小姑娘冷水。


    殷晴乐松了口气,她连忙纠正老板:“不是,他没有在追求我。我们只是因为您这儿打折,才假装道侣过来的,真是不好意思。”她软软糯糯地道歉。


    “那就是你对他有意思?”老板的笑容愈加明显,“小姑娘,眼光不错嘛。”


    “也不是啦。”殷晴乐连连摆手,身上的法衣滑落,慌得她忙去勾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老板露出了极度无语的表情:“小姑娘,再骗人,我就不打折了。”


    “我说的……是真的……”殷晴乐结结巴巴地说,她偷眼去看屏风后的男子。晏不知背身站在光华处,白衣胜雪,长身玉立,仿佛名永不会落入世间的画中仙。


    她缩在屏风后的小间,隔着缝隙偷看他,只消一眼,便是心脏狂跳,体温蹿升。


    “好吧。”她干脆利落地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但只是对哥哥的喜欢,没别的想法。”


    老板“噗嗤”笑出了声,她为殷晴乐解开最后


    一个结:“哪有妹妹对哥哥脸红的?”


    “去换衣服吧。”她推了殷晴乐一把,“换好后出来,让他看看。”


    “老板,老板你听我解释,老板——”殷晴乐慌慌张张地辩解,知道一脚踏入试衣间,整个人骤然失语。


    哪有妹妹,会对哥哥脸红的?


    镜中的小姑娘皮肤白皙,抱着水蓝色的绣鹤长裙,与殷晴乐面对面地站着。她的双眸盛着水汽,脸色泛红,神情呆愣愣的,与镜外之人四目相对。


    面对晏不知时,她是这副表情吗?


    殷晴乐抬手捂住脸,镜中人也跟着抬手,害羞地把神情遮得严严实实。殷晴乐张开指缝,偷偷窥视,看到了自己眸中流露出留恋和酸涩。


    她的心猛地动了一下,仿佛巨轮触礁,明月落沟,在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面对纸片人时,应该有的姿态吧?


    她快速地换完衣服,心不在焉地转出小间,躲在屏风后面,看向晏不知。


    青年随意地坐在木椅上等候,身前摆着杯一口未动的饮品。他单手轻扶额角,像是在闭目养神,光晕顺着面具一路滑落,点在他挺翘的鼻梁和纤薄的嘴唇上。


    他是晏不知,是知知,是殷晴乐一直喜欢的人。


    可即使撕掉纸片人的外壳,晏不知也是她进入这个世界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她对晏不知的印象不断地加深,逐渐脱离固有的想象,接触到更加真实的他。


    “小郎君,这可是我家特调的果酒,你一口未动,是不给我面子嘛?”美人老板在店内转来转去,见殷晴乐缩在屏风后不敢出来,当下大踏步走到晏不知身边,指骨轻敲桌案。


    晏不知睁开眼睛,眸中有分倦意。他探手举起酒杯,平举着凑到唇前,一时有些犹豫。


    殷晴乐大踏步走到他身边,朝晏不知伸手:“我想尝尝味道,能给我吗?”


    她没等晏不知回应,从他手里抢过酒杯,仰头一口蒙。饮品的度数并不高,她喝下后,小脸红扑扑的,壮胆似的张开手,询问晏不知:“好看吗?这件衣服可厉害了,能自动整理、绑带,还可以调整大小。”


    晏不知抬眸去看,融融灯光下,美人儿明眸皓齿,粉面桃腮,单手持酒杯,正眸光清亮地看向他。水色长裙穿在她身上,并不显得清冷,反而明媚非常。


    晏不知的嘴唇动了动:“好看。”


    他在夸她,殷晴乐心想,晏不知夸她的时候,她当真是非常高兴。


    她原本是不在意晏不知对她的态度,他只是她喜欢的纸片人。喜欢纸片人是件孤独的事情,她会为他氪金、产出同人、各种输出情绪,却毫无回应。


    如今事事都有回应,都需要回应的她,喜欢的还是那个纸片人吗?


    殷晴乐双手搅在一块:“那就这件?”


    晏不知点头:“好。”他起身朝美人老板道:“这件我们就穿走,其余的也麻烦算下价钱。”


    殷晴乐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听美人老板


    已经答话:“好说好说,但是这位郎君,你只买衣服吗?”


    她探手指了指殷晴乐头顶:“这么漂亮的衣服,却随随便便梳了个马尾,实在不太合适。我这儿有好几本编发的图册,不知郎君有没有兴趣。”


    晏不知顺老板的手势,定睛去看殷晴乐。殷晴乐瞪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她现在的心如乱麻,乃至晏不知朝她看来时,险些夺路而逃。


    《问天道》里的仙君,一定不会像温柔公子般,为普通得再普通不过,毫无亮点的少女梳头编发。殷晴乐在心中默念,满是茫然和恐惧。


    她看见晏不知接过图册,神情专注,如同在背诵一本极难得的神品剑谱。他看的很快,几乎在数息后,便合上了图册,回身朝殷晴乐招手:“来。”


    “——”殷晴乐彻底失语,而她的心里,早就被喜悦和羞涩包裹。她像一搜湖面上的小船,两端的码头都有人在招呼她,一边是知知,一边是晏不知,把她喊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只得慢慢地挪了过去,走到晏不知面前,男子伸出手环至她脑后,只一拨,满头乌发便散开了。


    她晕晕乎乎地坐在梳妆台前,就看着身后人神情专注,撩起她的长发。因长期执剑而在内侧有薄茧的细指上,托着浓而黑的发丝。两只手灵巧得不可思议,编出发辫。


    殷晴乐有些迷糊,她抬起手指,摸向后脑:“没想到,我还能变成这副模样。”她从头到脚换上了新的打扮,整个人焕然一新,再没了最初穿书时的模样。


    “晏不知,你的手好巧啊。”她回头,又觉得自己忽然叫回全名,有些欲盖弥彰,压低声音,“知知哥哥……”


    她转头的时间不巧,晏不知正巧伸手,想将殷晴乐鬓角的碎发拨到脑后,殷晴乐侧脸时,嘴唇就这么侧着他的手指擦过。


    哪怕晏不知极快地抽回手,烫意仍顺着唇瓣传入肌肤。殷晴乐转眸看镜子,她的脸仍是红着,仍是烫着,晏不知一向是浑身冰凉,缘何体温会比她还高?


    “知知哥哥,寒……”殷晴乐猛地想起温如月说过的话,寒毒二次发作时,症状会与第一次截然相反。她顿时如坠冰窟,急急推开木椅,想站起身。


    又被晏不知摁了回去,他弯腰俯身,凑到殷晴乐的耳边:“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殷晴乐顾不上别的,“为什么会那么快发作,是因为玄赤宗吗?”


    “晏娇娇点燃祝烟,哪怕时间再短,我身在玲珑市,难免吸入了些许。原本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次有些不一样,我没感觉到有多疼,所以我才没告诉你。”


    殷晴乐张了张嘴,一时失语,半天才搜肠刮肚憋出一句:“难道是……心情愉悦有助于缓解毒性?”


    晏不知恍惚一瞬,旋即失笑。殷晴乐又去摘晏不知的面具:“你别骗我,你一直戴着面具,是不是就在掩饰痛苦。”


    晏不知一向是会忍痛的,他说出口的安慰,殷晴乐很难想象。


    她顾不得自己究竟起了哪种心思,身体往后仰,急切地想查看晏不知的身体状况。


    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确实没事,阿乐。一直不摘面具,只是毒素还未彻底平息,让我变得有些奇怪。”


    苍白腕骨轻抬,指尖探去,揭开面具的一脚。俊美的修士容颜依旧,眼尾到面颊间的白肤上,却盛着大片的绯红,仿佛一抹娇嫩的桃花瓣,落于白玉瓷盘上。


    殷晴乐没胆量再看下去,忙不迭地移开目光,落于镜中。


    镜中人依偎在一起,脸色不同往日,恰似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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