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女驸马 > 第 26 章 入宫
    “为什么敬茶会出错?”


    两人出了院子,茯苓正为姑爷给自家殿下长面子高兴着,冷不丁听她来了这么一句,也愣住了。


    她不满地小声道:“是人都会犯错,难道还总要计较这种小事吗?”


    她家殿下才嫁过来,刚被公婆羞辱一番不说,难道又要被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责吗?


    茯苓想想都替李青梧憋屈,刚升起来的那点好感瞬间就掉下去了。


    李青梧脸上的浅笑也凝滞了一下,随即看向秋澈。


    秋澈没回头,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是鲁莽的人,起这么大早来敬茶,怎么会突然手抖洒了茶水。”


    “……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李青梧静了静。


    茯苓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意思,顿时就抿直了下垂的嘴角,同样担忧地看向李青梧。


    对方用指尖捻了捻袖子,半晌,面不改色道:“他接茶的时候,摸了下我的手。”


    还笑眯眯地说了句:“长得不错。”


    李青梧才因此失手侧翻了些茶水。


    柳氏立刻就不高兴起来。


    但秋初冬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说无事,扶她起来时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低声说反正李青梧如今嫁的是个假男人,相当于是活寡妇,不如去侍奉秋哲。


    秋初冬知道秋澈是女子?


    直到此时,李青梧方才脸色大变,下意识伸手推开了对方,并脱口一句:“放肆!”


    秋初冬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趔趄,表情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茯苓上前去扶李青梧,因此和他争执了起来。


    秋澈磨了磨牙,一时不知道该为秋初冬的愚蠢感到丢脸,还是为李青梧又一次无故受辱而愧疚。


    “我今日要是没来呢?”秋澈盯着她的眼睛,“你就任由他指着你骂?”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他是你的父亲。我已嫁为人妇,若是新婚第一天便与公婆大闹一场……会让父皇觉得跌面。”


    李青梧低声道。


    “更何况,我不想让你为难。”


    “他拿准的就是你这种心思,谅你不敢传出去,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羞辱你。”秋澈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回走。


    “以后不需要再来给他们请安。哪怕无意间遇到了,也不需要给他们任何面子。”


    “可是……”李青梧蹙眉,“他……毕竟是你父亲。”


    秋澈冷冷道:“我早就没有父亲了。”


    从上辈子,他为了秋哲的仕途,亲手将那碗毒药送到自己手里开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李青梧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可毕竟,他也知道你是……”


    因为有茯苓在,李青梧没把后面的话说完,而是顿了下接着道,“他知道那件事。若你和他闹翻了脸,他扭头将此时说出去了,该怎么办?”


    “他说了,


    旁人就会信吗?”


    更何况,说出去就是抄九族的大罪。


    秋初冬是蠢,倒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个都不清楚。


    不到狗急跳墙性命堪忧,他不会轻易把秋澈女扮男装的事供出去。


    这也是秋澈暂时没有下死手处理这对父子的原因之一。


    她只知道秋初冬和秋哲都知道自己的女儿l身,但不清楚秋哲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假如秋哲现在已经知道了,秋哲也不能对他逼得太紧。


    在没有足够能让自己脱身的底气前,没有找到让这父子俩被一击必杀的死罪证据前——她最多发发疯嘴毒几句,却不能真的对他们如何。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没办法,时局所限,人微言轻。


    虽然她并不打算用男人的身份过一辈子,但她还没有到一言九鼎的时候,本就处于劣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上辈子娶公主是一场意外,朝臣都是笑她行事荒唐,加上她后来沉寂了三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可如今她修律法,怼朝臣,触碰世家利益,与吴相隐约已经站在里对立面。


    正是在京中风头无两的时候,又求旨娶了所谓“两情相悦”的,最受宠的长公主,婚礼甚至有帝王亲临。


    所有人都在暗中盯着她。


    那一双双贪婪、嫉妒、恐慌的眼睛,恨不得即刻抓住她的把柄,将她拉下刚刚登上的神坛。


    她不能太早暴露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因为这只会让她陷入更深层的困境中。


    不过好在,局面暂时可控,所以偶尔疯一疯让自己舒坦一些也无妨。


    李青梧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是抿了抿唇,温和道:“总要以防万一。”


    “你是要我以后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秋澈顿步,扭头看她。


    李青梧哑然:“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你和你父亲起冲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怜珠阁门口。


    院子里还张灯结彩,窗台和门口都贴着不少囍字。


    玉明正拿着笤帚在清理院子里地上落下的烟花炮竹。


    秋澈没说话,打开门走进去,径直路过玉明身边。


    对方刚对她们行了个礼,秋澈已经一阵风一般走了过去:


    “别扫了,走。”


    玉明忙问:“去哪儿l?”


    “回小院。”


    昨天刚回来成了个亲,今儿l就要走了?


    玉明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声是,丢下笤帚,提声喊玉砚收拾东西去了。


    李青梧跟着秋澈进了屋子,见她径直收拾起了箱子,一言不发,忐忑地斟酌道:“你……生气了吗?”


    秋澈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我有名字。”


    “……啊?”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直接叫我秋澈,”见李青梧面露犹豫,秋澈想了想,道,“叫阿宁也行。


    ”


    “为何?”


    “希宁是我的字,我娘给我取的,”秋澈说完,又补充道,“亲娘。”


    应该说,是上辈子取的。


    大夏男子二十为弱冠,弱冠之礼上,不管摆不摆酒席,都会由父亲赐字。


    但她的弱冠之礼,秋初冬忙着花天酒地,根本没记起来还有个“儿l子”等着他来赐表字。


    更不要说有什么酒席了。


    最后是王氏翻遍了书籍,从自己仅识的几个字里挑出了两个来:希宁。


    寓意也很简单粗暴:希望她安宁康健。


    李青梧闻言果然一愣:“可……你今年不是未及弱冠吗?”


    秋澈漫不经心道:“很早之前便想好的。有问题吗?”


    李青梧摇头,也说:“既如此,你也别总叫我‘殿下’了。我父皇他们总叫我乐和……不如你就称我青梧吧。”


    秋澈点头,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思考——你刚刚的话,我现在回答你。”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并不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他让我不高兴了,我就要让他也不高兴。”


    秋澈冷静道,“你想让我们减少冲突,这是不可能的,首先他的为人无法立刻改变,其次,我没办法忍下去。”


    “我也不希望你替我忍。”


    “我不希望以后站在我身边的同盟,日日对我的敌人忍气吞声。”


    “你是长公主,哪怕嫁到了秋家,这点也没有更改过。”


    “所以拿出你长公主的架子来。”


    秋澈说。


    “惹人闲话又如何?他们都不嫌丢脸,你又怕什么呢?”


    李青梧听得沉默,几番欲言,又止。


    大概她是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第一次听人劝她,不要忍。


    可她不是从小忍到大的吗?


    若是对方不是秋澈的父亲,她自然不会这样容忍,早就把手里那杯茶当头泼下去了。


    可偏偏对方是。


    能靠忍一忍就过去的事,为何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在这个对女子极近苛刻的时代,人们不会管是不是公公先对儿l媳不轨在先,而是会将目光放在更引人注目的她身上。


    因为她年轻,高贵,美丽。


    又是个女人。


    于是所有指责的语言,不管是与否,最后都会聚集在她身上。


    李青梧囚于深宫,听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悲剧了。


    可她在此时,面对秋澈那张俊秀的脸,却忽然间哑口无言。


    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之间巨大的沟壑。


    那不是时间长短,也不是距离远近。


    而是哪怕面对面,也隔了很远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因为没有经历过,因为从小女扮男装……所以哪怕同情女子,共情女子,却不知女子在这世间行事需万分小心翼翼,才能平安、安宁、不被人在背


    后闲言碎语地活下去。


    秋澈的这份踏出家门的勇气,就已经是她们的可望不可即。


    但李青梧忽然也不想说出来了。


    这些艰难的,痛苦的,都不是秋澈需要经历的。


    她现在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


    也很好。


    最后的最后,李青梧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话题,道:“一定要走的话……”


    秋澈抬头看她。


    “不如,去我的公主府?”


    ……


    秋澈再一次踏进了这间府邸。


    距离她上一次从这里离开,已经是隔了近十年、跨越过两个时空了。


    上一世秋澈生怕自己睡在李青梧身边会膈应到她,日日都宿在书房。


    李青梧不受夫君喜爱的风声也由此而来。


    但等秋澈听说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那时她刚与父亲吵过一架,决定要让李青梧下江南。


    和李青梧提起时,对方竟然没有犹豫,直接就同意了。


    秋澈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很讨厌自己。


    她总不能这时候再跟李青梧说,为了挽回你的名声,要不然我们装作恩恩爱爱的样子一起睡几天?


    于是此事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但这一世,却是要瞒过皇帝的眼睛,装作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


    秋澈和李青梧都默契地没提分房的事。


    没等秋澈熟悉一下这老地方的风景,两人就又要拾缀拾缀,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了。


    皇亲成婚第二天,新妇给公婆敬茶后,夫妻俩都要入宫给皇帝皇后敬奉茶水,这才算婚礼完成。


    入宫前,李青梧告诫秋澈:“我知道你性子直,但宫中局势也不比朝中简单,此番进宫,或许还会遇见其他妃嫔或皇子皇女,你……若是不耐烦应付,且听我应对便是。只需行礼,不必开口。”


    秋澈想说,我有那么不知礼数吗?


    但思索了下,还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李青梧毕竟在宫中更为熟悉,由她带着,秋澈确实要省去许多麻烦。


    李青梧松了口气,还要说话,却见秋澈四顾周围看了一圈,若有所思:“这轿子似乎有些熟悉。”


    李青梧不知道她的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啊?”


    秋澈自顾自道:“我入宫参与殿试那日,似乎也是这样一辆轿子,好心将我送到了宫门处。”


    李青梧眨了眨眼:“是吗……”


    秋澈笑道:“是呢。我问那赶车的侍卫,坐车的是哪位贵人?他还很不客气,让我别废话——


    “这么一看,倒是有些像你的那个暗卫……扶风?”


    外面扶风的扬鞭训马声似乎都大了一些。


    秋澈仿佛没听见,佯装惊讶:“难道,不仅寺庙中的岳姑娘是你,那天帮过我的贵人,也是你?”


    “…


    …”


    李青梧很快在她带着细微笑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扯了扯帕子,郁闷道:“是我。”


    秋澈微微歪头:“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门处?”


    李青梧垂眼,声音很轻:“恰好出城踏青,回来便遇见了,便顺手帮了一忙……没想过是你。”


    是吗?


    秋澈点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一路进了宫,由小太监领着先去了皇帝所在的景阳宫,都没碰见什么人。


    直到快要入殿时,才看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殿门出来。


    为首那个眼神古怪地扫视了李青梧一圈,慢悠悠地开口道:“哟,乐和妹妹来给父皇请安了?”


    李青梧不动声色扯了下秋澈的衣袖,停下步子行礼,眉眼低垂:“二哥,三哥。”


    赫然是那天才在太后寿宴上见过的,太子李恒茂和三皇子李恒宇。


    秋澈收敛了目光,随她一同见礼。


    李恒茂瞥了秋澈一眼,没理她,也没理李青梧,一脸高傲。


    倒是旁边的李恒宇狗腿子般替他开了口,笑嘻嘻:“乐和啊,你如今嫁了人,怎么请安的时辰还要比我们晚了?”


    他拖长了尾音,抬高了下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暗有所指道,“可别因为父皇疼爱你,你就忘了规矩啊。”


    秋澈听着,眸色微动。


    李青梧所谓的受宠,原来如此表面吗?


    连一个传闻中纨绔荒唐、不受重视的三皇子都能对她阴阳怪气了。


    李青梧看出她意动,拉住她,唇瓣动了下,声音很低:“别冲动。”


    秋澈用眼神看回去,刚要说她不是要骂人也不是要打人,只是想替李青梧说几句话。


    若是每次被明嘲暗讽,都要这样忍气吞声,岂不是成了人人可欺的软包子了?


    ……和上辈子的她又有什么区别?


    可李青梧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反而直视着她,又抬手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突然挣脱。


    随即又提醒道:“说好了要听我的。”


    他们今日来,只是要给皇帝皇后敬茶。


    大殿之前,李青梧不想和太子的人起冲突。


    秋澈看了她片刻,半晌,憋屈地吐出一口气,道:“好吧。”


    那边三皇子见两人窃窃私语,翻了个白眼:“才成亲一天啊,乐和,我和二哥还在呢,你们可收敛着点吧。”


    李青梧脸色一红,也不反驳:“……是。”


    两人嘻嘻哈哈的,低声笑着,从殿前离开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青梧直起身,温和地转头朝秋澈笑笑,“但我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被轻视的日子。


    她从宫里长大,旁人或许看不出她受不受宠,可同样身为皇后养子的三皇子,和身为嫡子的太子,不说和她朝夕相处,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青梧到底受不受宠,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他们都是皇子。


    就这一条,便能压过李青梧所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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