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天意, 上学去！”
原本好好的喊声，在袁大宝捏着鼻子又几里拐弯的喊完后，辛天意忍不住喊回去：“来了, 来了！”
辛天意背着书包, 穿过头顶的蝉鸣声，一路冲了出来。
她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听到袁大宝又开始变着声调的叫魏燃。
魏燃家的后窗下面，张扬穿了一件白色篮球背心，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滴，他站在那里，拼命用手里的书本扇风。
辛天意一出来, 便问：“张扬，你怎么没穿校服啊！”
听到声音, 袁大宝和张扬都朝辛天意看去，随后，袁大宝便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辛天意被他笑的心里发毛, 只能不满道：“你笑什么笑！”
“我天！”袁大宝指着辛天意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
“昨天晚上。”辛天意说，“太热了, 真的受不了了。”
她说完, 摸了一下自己新剪出来的发茬，挑眉问：“怎么样, 是不是很好看？”
“去去去！”袁大宝皱着眉, “实在是太难看了！你说你好好的辫子不扎, 剪这么短的头发, 我看你是真的想和我们做兄弟了！”
“那要不然, 你们和我做姐妹？”辛天意笑问。
“得了吧。”袁大宝说着, 抓起辛天意的肩膀便让她绕了一圈，“好家伙，两边的鬓角都露耳朵了。后面呢我看看。”
袁大宝让辛天意转了一圈，然后就看见她后脑后的头发。
“还上推子了？你后面的头发，推的比我的都干净！”袁大宝笑道，“这次不做兄弟真的不行了。”
辛天意知道袁大宝嘴里就没有过什么好话，便向前一步，直接站到张扬面前。
“你看，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张扬刚刚打完篮球，一身的汗。他的汗水还在往下滴，手里的书本呼呼呼地扇个不停。
正好笑地看着面前两人斗嘴，没想到辛天意一个箭步，就冲到自己面前。
他的手一停，汗水加速滴落了几颗，滴到被晒得拔干拔干的地上，瞬间就消失不见。
幸亏……
幸亏有树上的蝉。
幸亏他刚刚打完篮球，全身上下都是红的。
“说啊，怎么样！”辛天意瞧着张扬，见他不说话，便咬了下唇，“好了，知道了，难看！想和我拜把子！好好好！来吧，咱们三个现在就义结桃园。”
“什么难看啊？”
魏燃从前面绕过来，一拐进胡同便开口问。
然后就看见了辛天意的新发型。
魏燃立刻站定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辛天意，又走到辛天意后面，看一眼后面的发型，最后十分郑重地对辛天意说：“不难看，挺适合你的。”
“我去，魏燃，你长没长眼！”袁大宝立刻就想飚脏话了，他一把搂住上魏燃的肩膀，就大步往学校方向走，“她都剪成那样了，你还说不难看？”
“真的不难看。”魏燃的眼镜差点被袁大宝碰掉，赶紧推正了，说：“我二姐还说要剪掉呢，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天意，你放学跟我回家，让我二姐看看，她一直想剪这样的短发。”
“好嘞！”辛天意跟在后面，得意洋洋，“今天一放学，我就跑你家找二姐去。你们不知道，这头发剪掉后，我整个人感觉走路都在飘的。那么轻松，那么舒服！你说你们三个小平头，竟然这么舒服，你们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前面两个小平头，一个捂住了另一个的嘴，不让他再出声夸辛天意的新发型好看。
而后面的那个小平头，眼睛看向别处，用力扇着风，好像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辛天意无奈摸了摸自己的剪短的头发，第一次怀疑这发型，真的那么丑吗？
可惜她没看见，就在她转回头的那一秒，后面小平头的目光，便停在了她新发型上。
无可奈何地笑了。
……
辛天意自打剪了头发后，王芳整整三天都没有和她说半个字。
辛天意知道她妈打的什么算盘。
上一世中考前，王芳便劝说辛天意不要再继续上学，和她一起做生意岂不很好？
王芳眼馋身边的朋友做生意发了财，棉纺厂的工作总是能不干就不干，到处张罗着在批发市场干点什么。盘算着开个鞋店，再开个女装店，让辛天意帮她看店。母女俩一起干，不比上学强？
所以那头发剪了，就不好在自己店里穿衣服做模特了。
这一世，辛天意还在冬天就把头发剪短了，王芳还没有正式投入她的生意中，只是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想法，但即使这样，她还是三天没有理辛天意。
谢梅把碗筷收拾了，见辛天意背上书包去上学，便小声对辛天意道：“你妈还不和你说话呢？”
辛天意点点头：“嗯，不理我。”
谢梅就笑了，看一眼辛天意的短发，也是觉得十分可惜：“你说你剪个学生头不就好了，到肩膀这里，也是短发啊。说剪就剪，还剪的这么短。你后面那点头发，都没你表哥的长呢。”
辛天意笑了笑，对谢梅说：“那姥姥我去上学了。”
“把帽子围巾戴上。”谢梅赶紧喊她，“头发这么短，要冻耳朵的。”
等辛天意走出家门了，王芳才从卧室出来。
看见谢梅，她便移走目光，装作没有看见。
谢梅瞧着她，半天也没说话，见王芳洗漱好来吃饭，谢梅便道：“没饭。”
“没饭？”王芳惊讶问：“那天意吃了什么去上的学？”
“你还担心你闺女吃了什么？”谢梅气道，“就一个头发，你都几天不和她说话了？”
王芳撇了撇嘴，“我郑重警告过她不许剪头发。可她主意大的，我刚说完，她立刻拿起剪子就剪了。”
“她都初三了。”谢梅说，“是大孩子了。自己想剪什么样的头发，就随她去吧。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你看她剪成了个男孩头，一看就是没有早恋的心思。你见过哪个早恋的女孩子剪这么短啊。”
“早恋？”王芳不以为然道：“才几岁啊就早恋。”
“初三了。不小了。”谢梅指指王刚他们的卧室，小声对王芳说：“明杰如果不是因为早恋被他爸妈发现，当初闹那么大一场，会是现在这个性格？”
王芳翻了几下眼皮，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初三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班级也有留级生或者上学比较晚的学生，虽然暂时没有出现公开谈恋爱的，但有些孩子的小心思已经产生了。
王明杰当初就是初三时谈恋爱，被老师和家长知道了。他又是男孩子，被女孩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却没有分辨。恋爱自然是不能再谈了，王明杰也从那时起，不怎么说话了。
这件事当初闹的很大，女孩的父母都找到家里来了。
王芳当时还被叫回来分担点炮火，现在想想，依然心有余悸。
“那回头我得和天意谈一谈。”王芳自言自语：“谈对象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女人啊，还是要等心眼长足了，再找男人。否则就会遇人不淑。”
谢梅闻言，定睛看着王芳：“那你心眼长足了吗？”
……
谢梅刺激了王芳几句，王芳早饭没吃就走了。
谢梅在厨房收拾东西，听到里屋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出来看。
王玉俢吃完饭就出门溜达了，家里应该没有人了。
走到客厅才看见刘美兰从卧室出来，谢梅还以为她去上班了，连忙看一眼时间，问：“你没去上班啊？”
“哦。”刘美兰笑了笑，然后就不说话了。可是她还一直瞧着谢梅，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梅只能再问：“有事？”
刘美兰才说：“妈，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谢梅嗯一声，“需要备的年货我昨天都写好，给王刚了。和以前一样，你们看着准备就行。”
刘美兰便说：“我见了。妈，今年年货不少啊，比去年感觉多出快一倍了。”
谢梅看她一眼，淡淡道：“今年人多。”
“我知道。”刘美兰立刻说，“妈，我的意思是，今年过年，我大姐是不是也得出点钱啊。”
“什么意思？”谢梅问，“年货虽然是你们去备，但是每年花了多少钱，最后我不都给你们了吗？”
“我知道。”刘美兰立刻辩解：“可是您的钱，说到底最后也是王刚的、是明杰的。平时吃吃饭就算了，也没说让我大姐交生活费什么的。可过年是大事啊，那猪肉就得买一大块。还有糖啊瓜子啊什么的，对了，还有两个孩子的新衣服，都是钱啊。妈，我这样想的，你要不给我大姐说一声，让她也分担一点？”
谢梅白了刘美兰一眼，敷衍道：“再说吧。”
“妈！”
“行了，赶紧去上班吧。”谢梅不想过多纠缠，转头回了厨房，又把门给关上了。
刘美兰等了这么久，终于把王芳等走了，才出来和谢梅说这些。
虽然每年备年货的任务交由王刚去办，但是谢梅每次都会把钱给两人。属于实报实销，哪怕他们每次都多要一点，谢梅都没拆穿过，反正说多少，就给多少。
今年过年多了王芳和辛天意娘俩，谢梅不想两人过年的时候胡思乱想，今年的年货单子上足足比全年多了很多。王芳这么一算，要不少钱呢。就心疼了。
单说这些钱如果只花在他们一家身上，她还不这么难受，可一想还有王芳加上辛天意两人，刘美兰的心都在滴血。
她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通过这件事，让她大姐养成往家里交生活费的习惯。
刘美兰做这些，自然是要和王刚说。王刚听了，思索了一秒钟，便让刘美兰去和谢梅说，他就装作不知道。
可是两人费劲巴力地把话说了，谢梅那边却是不同意。
刘美兰气哼哼地把围巾围好，直接冲出了家门，心里想的却是，既然谢梅这边行不通，她就要直接找王芳了。在家里住，吃饭交钱，不过分吧。大不了就吵一架呗。
憋着一股劲吵架的，除了刘美兰之外，还有一个，便是袁大宝。
他从早上憋到了现在第三节 课，实在忍不下去了。
早晨来上学的时候，他和张扬照例去叫魏燃，两人在魏燃家门口喊了两声，魏燃就出来了。
三人刚要走，辛天意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同桌！”辛天意先叫了袁大宝，然后再向魏燃和张扬两人打招呼。
袁大宝这些日子偶尔也会和辛天意说话，但是不多。下课就去赵张扬和魏燃，上课也不能说话，两人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
四个人住得近，上学时间又是固定的，碰面在所难免，可是袁大宝还是觉得别扭，听到辛天意和他打招呼，他微微抬了下手，算是讲礼貌的好孩子了。
魏燃正好走在后面，见辛天意一个人，便对她笑了笑，说：“走吧，一起。”
魏燃刚说完，袁大宝就转头瞪向他，不可思议地看了魏燃一眼。
魏燃没理他，问辛天意：“经常见你这个时候去学校。”
“早晨总是醒不来。”辛天意实话实说。
“我大姐分到三车间了，和你妈在一个车间。”魏燃道，“车间主任让你妈带她。”
“是吗？”辛天意笑了，“那挺巧的。”
“是啊。”魏燃说，“我大姐说你妈对她可好了，什么都教，不像她之前那个师傅，总是不好好教她。我姐进厂时间不短了，什么还都不会。前几天技能比武，成绩特别差。她就去找厂长了。”
“还有这种事？”辛天意道：“所以就给她换了个车间吗？”
“对。”魏燃说，“昨天晚上说起来这件事，才知道你就是她师傅的女儿，我大姐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多照顾你，毕竟你刚转学来不久。”
“谢谢你。”辛天意道：“也谢谢大姐。”
辛天意刚说完，魏燃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魏燃打完喷嚏，脸都红了，扶了扶眼睛，笑道：“前几天不是扫雪了吗，出了汗又受凉了，不过快好了。”
“我觉得也不能只是学习，更要锻炼身体。毕竟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辛天意看着魏燃，就想起上一世的不幸，只能慢慢劝道。
“是。”魏燃点头同意。
袁大宝和张扬在前面走着，说不了两句话，便竖起耳朵听后面两人在聊什么。
他不止一次转头看魏燃，示意魏燃赶紧过来，可是魏燃每次都不看他，依然坚持和辛天意一起走。
袁大宝便攒了一肚子的气，直到第三节 体育课。
体育老师刚刚进来班级叫大家出去上体育课，张扬和袁大宝已经在后面站着迫不及待要出去了，人还没出教室呢，班主任刘媛就进来了。
刘老师微笑看向大家，道：“都去上体育课吧，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刘老师刚说完，张扬便喊：“魏燃，走了，打球去。”
魏燃立刻站了起来，可还没离开课桌，就听到刘老师对他道：“魏燃就不去了吧。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对了，正好上次的卷子有些错误，我给你再讲一遍。”
这学期即将结束，期末考试也要横向比对所有毕业班的成绩，还要进行全校大排名。刘媛也想魏燃能继续保持全校第一的成绩，那就一点都不能懈怠。
体育课上个什么劲还？不如多做一套试卷来的实际。
魏燃本想出去打篮球的，听到刘老师这么说，他微微低下了头。
盼了一上午的体育课，就这么又消失了。
体育老师倚着门看向魏燃，一副无奈的表情，然后催促其他学生：“赶紧的，出来站队了。”
魏燃转头看着其他同学离开，手里的钢笔被紧紧握着。
刘媛似乎没有察觉出魏燃的异样，以为魏燃听进心里去了，一边笑着让其他同学快走，一边点后面站着的张扬和袁大宝。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张扬和袁大宝对视一眼，然后又都看向魏燃。
魏燃也没有坐下，依旧站在自己的课桌前。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大家都无比开心地冲向了阳光下，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冰凉凉的教室。
“噗呲噗呲！”
袁大宝听到教室后门有动静，他立刻转头看去。
辛天意正在后门门口站着，朝他招手。
袁大宝微微一滞，诧异指指自己，无声问：“找我？”
辛天意点点头，表情严肃，“赶紧过来。”
袁大宝把头默默转回来，他想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
“叫你呢。”张扬在一旁拿着篮球开口。
“不是，不是叫我的。”袁大宝喃喃回。
“你去不去？”张扬威胁道，“赶紧地说完拉倒，别让她在我眼前晃。”
袁大宝叹了口气，只能不情愿走过去，看着辛天意，“有事？”
“我和你说……”
辛天意不顾袁大宝的闪躲，硬拉着他说了起来。
袁大宝听完，呆愣了半天，才问：“这样行吗？”
“行！肯定行。”
“那……”袁大宝想了想，“就算我愿意配合你，张扬他……”
袁大宝给了辛天意一个你得知道张扬有多讨厌你的表情，然后让辛天意自己体会。
辛天意知道张扬不是记仇的人，他就是个小别扭，无与伦比的小别扭。
“没事，我来和他说。”辛天意道。
“你说？”
袁大宝还想制止，就听到身边的辛天意对着教室里的张扬招了招手。
“张扬，张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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