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喝起来就没了时间, 还好两人都不是能喝的，主要是喝酒为辅谈话为主。
张扬一直觉得魏燃太内向了，很多话都不肯说出口, 哪怕是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也总是忍着让着，不肯多说一个字。
况且魏燃还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这么多年，一直像个哥哥一般，看着张扬和袁大宝厮闹。
这次主动拉上张扬喝酒，还是第一次。
张扬家也没回，便和魏燃去了一个小酒馆。
刚刚过完年, 菜色不多，时间也不早了, 两人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猪耳朵，又加了一个炸藕夹, 便喝了起来。
张扬猜出了一半, 大概能明白魏燃是因为什么这么难过。
喝到尽兴，魏燃有些醉了, 闹着要给袁大宝打电话。说兄弟三个一起喝酒, 他不在可不行。
张扬用力拉着，魏燃才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最后好说歹说, 魏燃才不去抢酒馆里的电话了, 被张扬扶着, 往棉纺厂生活区走。
魏燃走路踉跄, 从来没有喝醉过的他, 双颊飞红，穿在身上的棉衣也被他脱了，直接扔在路上，就要在路上睡觉。
张扬把魏燃拖到路边，昏暗的路灯下，魏燃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一会儿吵吵着继续喝，一会儿又骂袁大宝，说喝酒呢他竟然不来，骂着骂着就开始哽咽，发表了一通心疼感言。心疼张扬，心疼大宝，心疼天意，最后才到了程天蓝。
魏燃被扶着坐了起来，他双眼通红，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坐在马路牙子上瑟瑟发抖。
毛衣领子遮住了他半个下巴，魏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胖过，一直是三个人中最瘦的，后来上师范的时候窜了个子，人就更瘦了。那领子就显得更加空荡了，稍稍低头，便埋进去半个脑袋。
张扬站在一旁看着他，也不催他赶紧走，只是说：“把外衣穿上吧，太冷了。”
魏燃不听，也不说话了，沉默许久，把脸从高领里捞出来后，看着对面的黑暗，道：“天蓝也很苦，从小没有父母，跟着两个哥哥长大。她之前还开玩笑和我说，她的很多生理知识，都是偷偷看班里的同班同学才学会的。她不好意思问哥哥，在班里也没有特别好的朋友，她只能偷偷学，仔细观察。如果有个姐姐，她总是这么说，如果有个姐姐，该多好啊。”
“后来好不容易长大了，她就拼了命地学习，她本来是想学航天的，因为她喜欢看星空。不过高考的时候，她大哥说家里还没有一个医生呢，学医更务实，她想也没想就报了医学。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可是她又是十分敏感的。她那时候给我写信，说，她是她大哥养大的，她大哥想让她学医，她就一定要学医。理想是什么，梦想是什么，那些虚无缥缈的，都没有她哥哥的一句话有分量。”
“有时候她总是和她哥哥作对，但都是故意的。在一些小事方面，像撒娇一样。可是在一些大问题上，她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她无时无刻不在维护她大哥。像我们维护自己的父母那样。”
魏燃声音越来越低。
“这样的情况下，我妈拿她大哥的职业来反对，她会……”
“她会毫不犹豫转头就走的。”
……
辛天意原本以为张扬不会来了，因为不知道喝了多少，早晨肯定起不来。
谁知道，她走到窗旁，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辛天意立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扬闻声回头，阳光就洒在他的脸庞上。
他向辛天意展示了手里的东西，朗声道：“醒了？我买了早餐。阿姨喜欢的胡辣汤和油条。”
辛天意赶紧走过去，“你怎么这么早？昨晚不是被魏燃拉着去喝酒了？”
辛天意说完，便看到张扬眼底深深的黑影，忙问：“一夜没睡？”
“睡了。”张扬说，“只是没回家而已，太晚了，在魏燃家挤了一会儿。”
“不困吗？”辛天意知道张扬肯定没睡多久，一阵接一阵的心疼，连忙说：“赶紧进去吧。”
“阿姨还没起来？”张杨问，“我在院子里坐一会儿等吧。”
“起来了，洗漱呢。”辛天意拉着张扬进房间，“一起吃早饭。”
王芳洗漱后从房间出来，压根没想到张扬会来，站在客厅愣了半天，才说：“你真的来送我？”
“昨天说好的。”张扬十分熟悉地走进厨房，拿出来碗筷，“阿姨，我买了早餐。”
王芳立在那里，看张扬忙来忙去，倒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家了。
李志业也从里面出来，看见张扬后，和他一起收，然后招呼王芳吃早点。
王芳突然脑子就不灵光了。
好像不会转了，也没有任何思绪，只是一片空白。
又自己劝自己，这房子张扬和大宝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之前他们聚会，都是直接来这里的。所以对一切都很熟悉，也没错。
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儿们，其实还是以前的娃娃们，不应该因为长大了，就有了男女之嫌。
又想到辛天意没有兄弟姐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里，幸亏有张扬和大宝他们，她才有人陪伴。
和亲生的兄弟姐妹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王芳才释然了。
吃完早饭，辛天意和张扬一起送王芳、李志业去火车站。张扬心思细腻，什么都准备齐全了，又把行李给放到车厢里，等着王芳和李志业落座了，他才从火车上下来。
站在窗前和两人招手再见，张扬提醒李志业保温壶里泡的是红茶，喝的时候一定要慢慢喝，小心烫。
这车就要开了。
长长的汽笛声后，便是火车徐徐向前。
张扬和辛天意比肩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往前。
王芳坐在窗边，瞧着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感觉。
两人站在一起，竟是那么相配。
王芳惊讶自己这一瞬间的想法，甩甩脑袋，就想把这些有的没的都通通甩掉。
倒是身边的李志业旁观者清，待火车走远了，他笑着道：“张扬这孩子不错。”
王芳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第92章 装作不知道
李志业不敢多说了, 转头朝窗外看去，两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也有了默契。李志业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再多说一个字, 王芳就要发飙了。
可是李志业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是对的，张扬那孩子就是好孩子，而且和辛天意站在一起时，两人真的很相配。
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是一对儿吧。
李志业默默腹诽，无意翘起的嘴角映在车窗的玻璃上，被王芳看了一个一清二楚。
王芳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李志业立刻摆摆严肃，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没笑吧。”
“你笑了！”王芳立刻道。
“哦, 那可能是看见外面什么景色了。”李志业看向王芳，“不是故意的。”
本来就是掩饰, 最后这句简直是欲盖弥彰。
王芳已经猜到李志业的想法，可是她秉着不问就等于不知道的原则，翻了个白眼, 便不再理李志业。
可是旅程是无聊的, 又那么长，王芳赌气不说话也撑不了多久, 最后在火车行进了两个小时后, 终于开了腔。
她问李志业：“你真的觉得张扬不错？”
“是不错啊。”李志业立刻说，“虽然我只见过他几次, 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好。那孩子胆大心细, 对人真诚。当然长相自然不必说, 外在的条件一目了然。”
“把他说的这么好？”王芳嘴上不同意, 可是心里不得不承认, 李志业说的都是真的。
“人家工作回来, 家门都没进就来看……”李志业停顿一下，“看咱爸。第二天起个大早，又来送我们，还买了早餐，每一样都是按你的喜好准备的。”
李志业语闭，仔细观察了王芳的脸色，见她虽然面露不快，但是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我看那孩子对天意是真的好，比亲兄妹还好呢。”
王芳目光凝结，看向窗外拼命向后倒退的树木，心里反复掂量着李志业的这几句话。
一样长大的孩子，魏燃和大宝也在家，过年见面路上道个新年好，像张扬这么大张旗鼓地送来礼物，又是在过家门都不入的前提下，还真的没有。更别说再送自己上火车了。
王芳想装作不知道、没看见、毫无察觉，也是有限的。
张扬是个好孩子，各个方面，没有不好的。
可是……
王芳再次想到张杨家，想到裴娟娟打小就不喜欢张扬，想到张扬的哥哥张茂，再想到张良朋……
王芳立刻否定了这一切。
她决定就装作不知道。
自己装作不知道，就不会去干涉，很有可能两人处着处着就分手了呢。
过多干涉和反对的话，说不好两人干脆直接绑一块，跑了！
王芳又想起张扬出国留学的事情，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就没有他怕的，万一一个反对，他俩再跑出国了？
王芳不敢再想了！
她决定装作不知道好了。
王芳顺手便拿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喝了几口，才慢慢说：“这水不烫，茶叶没泡开。”
李志业拿起保温壶，打开看了一眼，这壶里倒是泡的好，便递给了王芳：“你喝这杯。你那杯是火车上的水泡的，估计不咋开。”
王芳点头接过来，尝了一口，茶香四溢。
她点点头，称赞说：“这个不错，茶叶搁的正好，水温也正好。”
李志业知道王芳这是不想再提之前的话题了，可是又不能不说。
因为这茶是张扬准备的。
“张扬泡的。”李志业缓缓道。
王芳又剜了他一眼。
……
张扬晚上喝醉了，在魏燃家挤了一晚。早晨起来便去送王芳和李志业，以至于一直没有回家。
早晨王芳出去买菜，正好遇上了杜绿蕊。
杜绿蕊因为程天蓝的事情还在生气，又见魏燃因为这件事喝醉了，早晨起来去买菜煮汤。
看见王芳在前面走，杜绿蕊赶紧加快了步伐。
“娟娟，这是去买菜了？”
裴娟娟退休后便在家里买菜做饭，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早晨这一段时光，遇见的人少，还能不用在家里面对张茂。没想到碰到杜绿蕊了，连忙笑道：“嗯，你也去买菜了？”
“喝多了昨天。”杜绿蕊叹口气，“我买了条鱼，煮点鱼汤喝。”
裴娟娟点点头。
两人一齐往棉纺厂大院走，远远就看见门口停着的小货车。
有人从里面搬东西出来，往货车里塞。
杜绿蕊便低声对裴娟娟说：“又搬走一家。”
“是啊。”裴娟娟叹口气，“最近搬走的人越来越多了，年轻人都走了，就剩下咱们这些老骨头了。”
“谁说不是。”杜绿蕊道，“这个大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拆呢。”
“有消息了？”裴娟娟立刻问。
“没呢。”杜绿蕊说，“我也是这么猜的。附近的生活区都搬的差不多了，要建楼房不是？咱们也是早晚的事。”
“那搬哪里去？”
“有钱就买楼呗，没钱回老家！”杜绿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对裴娟娟说：“你说咱们都没这个意识。当初省城的房子多便宜啊，你知道王芳吧，买了两栋小别墅，好像还有楼房，这两年，都涨起来了。啧啧。”
“真的是！”裴娟娟叹气，“我们怎么就想不到？”
“想得到也得有钱买才行。”杜绿蕊笑着看裴娟娟，“不过，你们张扬可以，那是跨国大公司，法律顾问，赚钱多着呢。”
裴娟娟不说话了，现在家里就张扬一个骄傲了，和以前不一样，她只有在大家说起张扬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这脸还长着。她把掉落下来的头发掖在耳后，说：“哎，张扬还行。”
“哪里是还行啊，我听魏燃说了，张扬的工资特别高，过年还有分红，人家赚的啊都是美元！”杜绿蕊说着，便添了一句：“我看你没买鱼啊什么的，这样，你让张扬来我家喝汤吧，他们几个喝完酒就爱喝汤，让张扬来，你就别做了。”
裴娟娟一脸不解，瞧着杜绿蕊问：“张扬？张扬回来了？”
第93章 成家
裴娟娟急匆匆走回家, 菜都没来得及放到厨房，便冲进房间。
她直接走到张扬的房间，可房门开着,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张茂的卧室依然关着门, 裴娟娟便走过去，问：“张茂，张茂。”
里面没有人回答，但是能听到有响动，裴娟娟就问：“张扬回家了吗？”
裴娟娟说完，便竖着耳朵听，张茂依然没有回答, 裴娟娟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低叹：“这孩子, 回来了也不进家。过年都没赶回来，这回来了，在魏燃家睡也不知道回家来。”
裴娟娟正说着, 张良朋就走了出来。
他抬眼看向裴娟娟, 然后无声往外指了一下。
正是卫生间的方向。
张良朋道：“回来了，洗澡呢。”
“张扬？”裴娟娟喜出望外, “他回家了？”
“哦。你出去买菜, 他正好回来。就前后脚。”张良朋说。
“回来就好。刚刚在外面遇见魏燃妈，她说昨晚张扬和魏燃一起喝酒了, 在她家睡的。说张扬一大早就走了, 这孩子, 起那么早, 怎么没回来, 又干什么去了？”
“有事总比没事好。”张良朋喃喃道：“咱们三个都在家待着, 大眼瞪小眼的，想出去也没地方去。还是忙点好。”
裴娟娟知道张良朋这话是说给张茂听的，不太乐意了，回头看一眼张茂的卧室，只能说：“出来吃早饭吧，张茂。”
张扬洗完澡，从外面进来，看见裴娟娟后，笑了笑。
“你说你这孩子，你昨晚就回来了？怎么不回家，还在魏燃家睡？”
张扬拿毛巾擦着头发，道：“回来就被魏燃接住了，说要喝酒。喝到后半夜了，就和他挤了挤，怕回来会把你们吵醒。”
“那有什么啊。”张良朋看着张扬，“这是家啊，孩子。有什么吵醒不吵醒的。”
张扬的头发不长，毛巾用力擦了擦，便擦干了。他看见茶几上的早饭，便走过去敲了张茂的门。
“哥，出来吃早饭了。”
裴娟娟原想着自己喊半天了不出声，你喊有什么用。可是张扬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张茂房间的门就打开了。
张茂老了很多。头发都有几根白了。
他原本就不怎么出门，极少晒太阳，又不运动，整日坐着，脸色阴阴的白，看起来就虚弱的很。
平时吃饭也是，喊几次都不出来，什么时候饿了，自己去找点吃的，一次性端进卧室，可以吃一整天，就不再出来了。
可张扬一回来，就给喊出来了。裴娟娟和张良朋都觉得十分欣慰。
至少张扬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哥，快来吃饭。”张扬招呼张茂，顺便指了下放在墙角的马扎，“哥，你顺手把马扎搬过来吧。”
张茂没回答，但都照办了。
张茂搬了两个马扎，自己一个，张扬一个。
张良朋和裴娟娟则坐在沙发上，裴娟娟看什么似的，惊讶又奇怪。
张茂还搬了马扎？！
这在平时都是没有的事。
张扬说了谢谢，和张茂并排坐好，自己拿自己的早餐。
搁在之前，裴娟娟会把张茂喜欢吃的，一个个递到他手边，可张扬在，上次张扬回来已经和裴娟娟谈过，让他哥自己来！
张扬盯着，裴娟娟就不敢了。
现在这个家里，裴娟娟唯一怕的就是张扬。
这个怕并不是情感上的害怕，而是依赖。
自从张茂这样，裴娟娟便知道，她后半辈子，只能靠张扬了。
可是张扬独立性强，天大地大就没他害怕的，裴娟娟就怕哪里开罪了他，他站起来就走了。
再也不回来了。
裴娟娟需要张扬，她就会自我改变。
这时张扬的第二份早餐，之前陪王芳他们吃过，这一会儿也吃不下了，可是依然坐在那里，陪着家里人吃完。
半根油条张扬吃了好久，一边吃，一边和张良朋聊他工作的事。
张良朋特别喜欢听张扬说他工作的事，因为张良朋经历过的，和张扬现在的工作，完全是两个概念。张良朋从来没有接触过外国人，更没接触过外国人的行事作风，所以特别喜欢听张扬说这些，感觉自己退休了，又接触了一个新的世界。
“爸，你是不是还想去工作？”张扬笑着问张良朋，“其实你退休有点早，你这个年龄，正是好时候。”
“哎，我不想在厂子里干了。”张良朋说，“虽然改制了，合并了，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前途。还不如退下来好。不过退下来了吧，又觉得没意思。我和你说，张扬，最近在家里待的啊，我都快成神经了。”
张扬笑了，“你就当休息了，多好。之前没日没夜地熬，现在能休息还不好？”
“停不下来啊。”张良朋说，“跟个陀螺似的，早就习惯了。一旦停下来，还真的……”
张良朋说着，看了张茂一眼。
张茂正在吃早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过完年，张茂已经三十一了，还有一个张扬，两个儿子，都是要成家的。家里的积蓄，这些年早就叮当完了，张茂康复治疗后，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张良朋哪里是不想上班，急流勇退啊，他是没办法再上班了，要债的都要到棉纺厂去，他怎么还有脸继续在那里工作？
债要还，两个儿子需要成家，他想停下来，都不行。
裴娟娟一边吃着饭，一边琢磨着杜绿蕊的话。
杜绿蕊刚刚还和她说呢，这要是想让孩子安定下来，还是得结婚。
结了婚，心就定了，还能往哪里跑？
有家就有了牵挂。
裴娟娟深以为然。
她想着，想让张扬安安心心留下，除了工作之外，最重要的是赶紧成家。
只要安了家，他还能跑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去医院复查身体，请假一天，周一正常更新。
……
第94章 希望
“现在是创业的好机会。”张扬对张良朋道, “国家政策的支持，大量技术的涌入，还有我们国内庞大的市场, 以及劳动力。”
张良朋点头：“我身边的很多人都下海了。对, 天意的妈妈不就是？你看她现在生意做的多大啊。”
“对，更重要的是现在人们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需要。”张扬继续说，“这就会推动市场的发展，经济的发展。爸，我觉得以你的人脉和经验，加上我哥的技术，完全可以自己创业, 自己干。一点一点做起，不要着急, 找到一个方向，慢慢努力……”
张茂怎么都没想到张扬会提到自己，他一直埋头吃饭, 听到张扬说他的技术, 张茂的手都在打颤。
他装作没有听见，便不搭腔, 继续吃饭。
张扬已经看出来了, 便问：“哥，你怎么想？”
听到叫自己, 张茂才停下筷子。
他抬起头, 嘴角微微扯出来一个弧度, 可是又不像是在笑, 苦苦地, 闷闷地, 许久才说：“我不行。”
“你绝对可以。”张扬道：“从小到大，你可都是学霸。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你每门都是A+，直到我读书的时候，你的成绩都是无法打破的记录。哥，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你不行，那就没有人能行了。”
张茂发白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一丝红晕，他不敢看张扬，也不敢看家里任何一个人，只是低着头，喃喃道：“我真的不行。我……”
“你的编程快完成了吗？”张扬突然问。
张茂微微一滞。
他只是有兴趣，自己偷偷学了一些计算机技术。自从张扬回来，给他带来了电脑后，张茂才算有了实际操作的可能。也就从那天开始，张茂就更不愿意从房间出来了，而是每天窝在房间里，对着那台电脑。
他自学了很多东西，但是不知道自己水平究竟怎么样，他是闭门造车，从来没有出去过。
张茂是不自信的，是自卑的，他自己慢慢学，慢慢消化，但是从来没想过，几乎不在家的张扬，竟然猜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张茂抬头看向张扬，带着疑惑的目光。
张扬笑了，“你书桌上全是计算机的书。还有，我看到桌上放着的报纸了，上面有一个程序设计比赛，还是世界级的。那张报纸是一个月以前的，一直没有丢……所以我猜着你应该是想参加。”
张茂放下筷子，想了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我就胡乱做了一下。”
“吃完饭能让我看看吗？”张扬说，“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上学的时候，我们宿舍有计算机专业的。我跟着他学了点皮毛。”
张茂眼睛亮了，“真的？”
“嗯。”张扬点头，“一会儿让我看看。虽然不能提什么专业意见，但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张良朋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太懂两兄弟在说什么，可是张茂的眼睛那么亮，是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张良朋十分激动，立刻在一旁说：“我也看看。虽然我不懂，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他又怕张茂拒绝，连忙看向张茂。
张茂只是看了张扬一眼，见张扬正在对他微笑，突然就让张茂想起小时候两兄弟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都是自己在鼓励张扬，而这次，是张扬在鼓励自己。
“好。”张茂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他给的回答是肯定的。
这么多年，这是张茂走出最大的一步。
张良朋久久不能平静，他心满意足地看向张扬和张茂，两兄弟并肩坐在自己面前，相视一笑。
这一笑，摒弃之前所有的不快和愤懑，又重新沸腾成了千军万马，在这个早就被阴霾笼罩的家庭里，生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希冀。
张良朋一个激动，就对身边的裴娟娟说：“娟儿，你听见没有，张茂要参加比赛了。”
裴娟娟在张良朋的紧急呼叫下反应过来，她一直在琢磨自己的心事，压根就没有听他们三个在说什么，直到张良朋叫她，她才转头看向三人。
“什么？”裴娟娟疑惑问。
张良朋立刻说：“张茂，张茂要参加比赛了！”
“什么比赛？”裴娟娟惊讶看向三人。
“一个什么比赛来着。”张良朋对张扬说，“你和你妈说，我又忘记是什么了。”
张扬笑了笑：“一个计算机的比赛。”
“计算机？”裴娟娟依然不解，“计算机还需要比赛？打计算机谁不会啊，也不需要自己口算，笔算了……”
裴娟娟的问题，让在坐的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听见后面的口算和笔算，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那个计算机，是电脑，对，电脑！”张良朋连忙说。
裴娟娟的心思不在张茂身上，这么多年，自那次车祸后，她亲眼看着张茂是怎么经不起一点打击，怎么一蹶不振，怎么一直闷在家里，房门都不肯出的。
这么多年的磋磨，裴娟娟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张茂的希望。她现在满心都在考虑张扬的问题。
只要张扬好了，她后半辈子就算有了着落。
裴娟娟不懂什么计算机什么电脑的，她也不在乎什么比赛，这种话在她听来，就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要上台表演六一儿童节节目一般。
她脱口道：“对了，张扬，妈妈以前的一个工友，就是你李阿姨，你还记得吗？胖胖的那个。”
张扬点头：“有些印象。”
“他侄女大学毕业了，现在在街道上工作。工作又稳定，离家也近。你李阿姨到处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
张扬还没听完，就放下筷子，正色对裴娟娟道：“妈，我有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4 11:27:24~2023-08-07 14:2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飓风南瓜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赖皮
裴娟娟不知偷偷观察张扬多久, 也不知道明里暗里套过张扬多少话，都没套出来，他女朋友到底是谁。
裴娟娟陷入无限的猜测中, 从张扬最后在国内停留的时间往前推算, 感觉他的女朋友应该是他回国后认识的。这么一想，便认为那女孩应该是张扬的同事了。
因为张扬日常在省城工作，周末回来的时候，也是和大院的三个小伙伴聚一聚。
他没有其他时间去配女朋友的。
那么，那女孩，就应该是在工作时经常见面了。
裴娟娟想到这里，又想起张扬和她说过, 这次分公司在国内建成，绝大部分员工都是从国外来的。裴娟娟便开始担忧, 这女孩，不会是外国人吧。
和张良朋把自己的顾虑讲了，张良朋也不敢相信, 连忙摆手摇头, 否认说，不会的不会的, 张扬不会找个外国人做老婆的。
可是这个定心丸裴娟娟并没吃下去, 她依旧担心张扬交了一个外国人做女朋友。
若是这国外友人，愿意留在国内, 裴娟娟觉得还能接受。可是她如果要回自己家, 还要带着张扬走的话, 裴娟娟豁出命去, 也要阻拦。
问了张扬无数次, 裴娟娟得到的答案是, 他要先得到女方家里的认可后，再通知裴娟娟。
通知？
裴娟娟对这个措辞不满意。
十分不满意。
张扬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认定的人，只会通知到裴娟娟和张良朋，他们是不能有意见的。
就算有意见，也要憋回去。
虽然张扬没有这么直白说出来，但是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孩子！裴娟娟敢怒不敢言。
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情报。
春夏交替时，裴娟娟便找到了魏燃。
魏燃放学回来，骑车从大院经过时，就被裴娟娟叫住了。
工作日，张扬不在的时候问，是最安全的。
魏燃从自行车上下来，笑着问裴娟娟：“阿姨，找我有事？”
裴娟娟先是问了魏燃工作忙不忙，又问他自读的本科什么时候毕业，关心的话铺平垫稳后，才终于问了自己要问的问题。
魏燃听了，微微一滞，没想到张扬和辛天意的保密工作做的那么好，竟然没有告诉家里人，他们谈恋爱的事情。
魏燃便推说自己也不知道，从来没听张扬提起过，裴娟娟见她目光闪躲，立刻猜出来，魏燃是在故意隐瞒。
知道从魏燃嘴里套不出实话来，裴娟娟便气道：“算了，等大宝和天意回来，我问他俩去！”
魏燃把这件事转述给辛天意时，她正和张扬面对面吃饭。
两人晚上吃了快餐，送辛天意回家时，张扬站在门口不肯走，说饿了。
“又饿了？不是刚刚吃完？”辛天意知道张扬在闹赖皮，每次两人见面，张扬送辛天意回家后，都不愿意直接回去。
他就站在院门口，不肯走，拉着辛天意的手，不是渴了，就是饿了，或者要借厕所。
可是每每辛天意无奈请他进去后，他就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就看着她笑。
瞬间不渴不饿不需要去卫生间了。
反正就是变着法子耍赖皮，辛天意还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就叫他小赖皮。
不过今天好像是真的饿了，进来后直接去了厨房，再出来，端了小锅，里面煮了一些米线。
还加了小青菜和鸡蛋，又切了几片午餐肉，端着出来的时候，喊辛天意放上隔热垫。
辛天意看了一眼小锅，惊讶问他，“你真的饿了？”
“真的。”张扬又去拿筷子，递给辛天意一副，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胃吧，吃了汉堡啊炸鸡啊什么的，就像没有吃饭一样。回到家都要再来一碗面条或者米线，当然一盘饺子最好！”
辛天意接过筷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十分犹豫。
虽值春夏交接，可这几天已经很热了，张扬都穿了短裤短袖，自己也是短袖长裤。再过上几天，穿的就更少了，再这么吃下去，非要胖个几斤不可。
张扬拿了小碗，盛好了，递给辛天意。
还没等辛天意说话，他便解释道：“多吃点青菜鸡蛋是不会胖的。”
辛天意瞪他：“那你还给我放那么多米线和午餐肉？”
“我还没说完呢，再来点米线和午餐肉，这顿饭就抵消了。”
“你的意思是，食物之间互相抵消热量呗。”
“是啊，你看啊，青菜抵消米线，鸡蛋抵消午餐肉。是不是就没有什么热量了？”
辛天意看着张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低头再看碗里那些，也感觉自己被张扬传染了，不吃这些，真的好像没有吃饭似的。
张扬继续说：“快吃吧，尝尝我煮的米线。”
辛天意被说动了，自从张扬回来，这半年，她真的胖了不少。
可是每次又总是被张扬同化，两人头抵着头吃米线，魏燃的电话打了过来。
知道张扬也在，魏燃让辛天意打开免提，三个人一起聊。
“问我？”辛天意连忙看向张扬，“如果裴阿姨问我，我要怎么说啊。我说不知道？那以后怎么办？”
“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张扬给出了解决办法，“她就没办法问你了。”
“可是周末我要去看姥爷。”辛天意道：“这个月我都没回去了。”
“我把姥爷接过来，带他在这里住几天。”
辛天意觉得这样不是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她抬眼看向张扬，张扬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那你就让我赶紧去见王芳阿姨，取得她的同意后，就不怕我妈再问了。”
“不行不行！”辛天意连忙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96章 趁早放弃
那什么才是时候呢？
张扬没有问。
问题就拌着荷包蛋、米线和小青菜重新回到自己肚子里。
那个夏天, 他让辛天意等他回来。辛天意一个字都没有多问，一直等到他回国的那一天。
张扬也会等她。
等那个时机的到来。
他知道，这么多年, 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那种默契是长年累月的结果, 是彼此信任的基石。
他和辛天意的生命早就缠绕并融合在一起，无法分割了。
辛天意吃完一碗米线，把筷子放下，推了推面前的碗，埋怨张扬道：“怎么办，又要长肉了。都怪你。”
张扬笑着收拾餐具，说：“没关系, 长胖了也是我的。”
辛天意无语瞪了他一眼，在张扬起身洗碗筷的时候, 她把茶几擦了干净。
等着张扬洗完，辛天意已经窝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张扬走过去, 坐在辛天意身边, 握住了她的手。
辛天意便靠在张扬的肩膀上，任由张扬抱着自己。
“眼睛睁不开了。”辛天意懒懒道：“今天一天的课, 学校还有期末活动, 一直忙着准备，累死了。”
“每个新学期和期末都要累一些。”张扬说, “去睡吧, 明天还要早起。”
辛天意勉强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张扬的下颌线还有刚刚冒出的胡茬。
辛天意好奇, 伸出手摸了一下。
“你看起来也很累, 胡子都出来了。”
张扬嗯了一声。
辛天意心疼张扬, 这些日子，张扬两个城市来回跑。工作完便开车来见她，两人在一起吃饭，说说话，张扬就要走了。
一小时的车程，虽然不算太远，可是每天都坚持这么来来回回，辛天意也于心不忍。
张扬又是不服夏的，每到夏天，他就要瘦一些。
“要不然，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走吧。”辛天意说，“你这么开车回去，我总是不放心。”
辛天意一边说着话，一边拿手指转着圈在张扬刚冒出的胡茬上打着圈，她也困了，又累，实在不想让张扬开夜车，不安全。
张扬一把抓住辛天意的手，压着嗓子道：“别再摸了，再摸真的不走了。”
辛天意连忙缩回手，又坐直了身体。
张扬笑了，拉着她便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直接推着进了卧室。
辛天意额角的汗都要冒出了。
她有些惊慌，连忙问：“干什么？”
“睡觉！”张扬笑道。
“现在？这里？你确定？”
辛天意连发三问，最后坐在床上，不敢看张扬。
“想什么呢你。”张扬把薄被打开，“我看着你睡，你睡着了，我再走。”
“其实，你在这里睡也可以。”
辛天意就是这样，别人要走吧，她又不忍心。不走吧，她又……
最后指指楼上，说：“楼上有房间。”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张扬无奈，“我对我自己可没有信心。我还是回去吧。”
“那，明天不要再跑了。后天就是周末，后天再回来吧。”
“明天我看时间。”张扬说，“周末大宝也会回来，他说要和家里决战呢。”
辛天意被逗笑了，“他也就是这么一说，白雪都不会看着他胡闹的。”
“那也说不定。有了魏燃的前车之鉴，大宝也是害怕。庆华阿姨在别的事上都能迁就大宝，就这件事不行。而且她去白雪店里闹了不是一次了，大宝前几天打电话和我说起这事，还头疼呢。”
……
袁大宝周末的作战计划原定的是大决战。他准备把这件事揉碎了好好和王庆华谈，最后说服她接受白雪。可是没想到，这次突击作战，不知道为什么被王庆华识破了，在他没打招呼的前提下，突然回到家时，王庆华并不在。
王庆华从棉纺厂退下来后就一直在家里，平时哪里也不去，最多就是和杜绿蕊一起骂骂这些不懂事的儿子们。袁大宝算好了时间，赶回家时，吃了一个闭门羹，而且自己的钥匙怎么都打不开大门上挂着的锁头。
一直在门口等着，站到太阳落山了，王庆华才回来。
看见袁大宝后，王庆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问了一句，几点到的。
“你把锁换了？”袁大宝问，“我的钥匙怎么打不开家里的大门？”
“哦，锁头生锈了。”王庆华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大门，“换了一个新锁。”
王庆华看着袁大宝，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周不回来？”
“轮到我休息了，我就回来了。”袁大宝走进房间，先去洗澡，准备换好衣服就和王庆华谈。
可他洗完澡出来，王庆华又离开了。
还给他留了条子，说要出去两天，让袁大宝在家里好好休息，走的时候把大门锁好。
袁大宝的头发还在滴水，他呆愣站在客厅，看着他妈给他留的字条，知道王庆华是故意躲出去的。你想和我谈，我就和你搞失踪。
还搞什么大决战？家里没人，看你和谁决战！
袁大宝瘫在沙发上，王庆华压根没说自己去哪里，自己想去找都找不到人，这次回来，他特意找人换了班，下次休息，又得半个月以后了。
这样的战略，王庆华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
每次袁大宝回来要和她谈，她总是会消失。
这次袁大宝想来个出其不意，告诉王庆华自己这周不回来，却杀了一个回马枪。
没想到，王庆华还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不用问，又是他爸在背后透漏的消息。
袁大宝拿起手机，拨通了袁高义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爸，你什么时候退休啊！”
袁高义在电话那头十分抱歉回：“对不起啊儿子，你妈说我怎么也要坚持到你结婚，才能退休。”
“那你怎么知道我换班了？我换班回家的消息，也是你告诉我妈的吧。”
“大宝，你听爸一句，你和白雪，不但你妈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她和你真的不合适，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第97章 再也没有回来过
袁大宝觉得袁高义和王庆华都是老思想。
他们对儿媳妇的要求, 最基本的就是要有一个稳定工作。
所谓的稳定工作，便是老师、医生、政府机关文员、工厂工人等等。
这样的工作，是儿媳人选的首要选择。
白雪没有。
其次他们要求学历。
袁大宝中专毕业, 儿媳自然也要同等学历, 不是中专就要是高中学历，再往上更好。
白雪没有。
最后要看家庭。
家庭和睦，才能养出善良温和的女儿。最好不是独生女，有哥哥姐姐的最好。
这个白雪有一半。
她有姐姐，不是独生女。
但是家庭并不和睦。
所以从一到三，王庆华和袁高义要求儿媳最基本的三要素，白雪一样也没有。
王庆华闹了几次, 先是去白雪店里闹，被袁大宝警告之后, 就开始躲着他。
只要袁大宝回家，王庆华就要躲出去。
走的就是一个“我不见你，你又奈我何”的路线。
袁大宝气呼呼把电话挂断之后, 便在沙发上坐着发呆。直到魏燃来家里找他, 房门都打开了，袁大宝都没听到一点声响。
“你还真的在家啊。”魏燃扶着房门看袁大宝, “我在外面喊了两声, 你都不带回的。”
“啊？”袁大宝转头看见魏燃，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妈说的。”魏燃走进来, 两个难兄难弟互相看向对方。
袁大宝叹了口气, “你妈都知道我要回来？哎。”
“怎么？想来的突然袭击, 然后阿姨早就知道你要回来, 然后躲出去了？”魏燃立刻就猜了出来。
袁大宝竖起大拇指, “你猜的真对。”
“跟我妈一个套路。”魏燃苦笑，“她们这是商量好的吧。我妈也是，只要我说要带天蓝回来，她立刻就躲出去，不回来。不见面，就不会有冲突，但是什么事情都无法解决。”
“是这个道理。”袁大宝说，“这可怎么办啊。”
魏燃比袁大宝的痛苦并不少，因为袁大宝的家里就他们一家三口，听袁大宝说的，家里最反对的便是王庆华，袁高义也是被王庆华说动的，其实他本人并没有那么反对。但是在魏燃家就不一样了，除了杜绿蕊之外，魏燃的爸爸，大姐、二姐，没有一个同意的。哪怕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还是会被请回来，好好给魏燃上课。
程天蓝倒是工作好，学历高，但家庭方面，尤其是她大哥的工作，是杜绿蕊反对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个，魏燃已经和杜绿蕊谈了很多次了，再三表示，程天野是程天野，程天蓝是程天蓝，他们只是兄妹。而且程天野并不是他妈想象中那种□□混混，他只是年纪小就承担了养家的重担，做起歌舞厅的生意，也是迫不得已。
这个理由在杜绿蕊这里行不通，她可是知道那个歌舞厅，现在又开了分店，整天打架斗殴的事情层出不穷，这样的家庭，杜绿蕊坚决不同意。
魏燃听见袁大宝问他，便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如果有办法，也不至于天蓝要和我分手？”
袁大宝还是第一次听魏燃说起这件事，他惊讶问：“程天蓝要和你分手？”
*
程天蓝不是傻子。
她第一次去魏燃家时，谈及自己的工作等等，魏燃妈妈一直都是笑脸相迎，甚至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笑脸和她说话。
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程天蓝和魏燃都以为两人算是通过长辈这一关时，还没来得及开心，便提到了大哥程天野。
那握着程天蓝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杜绿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复和程天蓝确认了两次，是不是那家歌舞厅。
程天蓝说是。
从魏燃家出来，程天蓝就明白了。
她很受欢迎，可是她的家庭并不。
程天蓝十分爽快，从魏燃家出来的那一瞬间，便对魏燃说了。
“你妈挺喜欢我的。”
“是。”
“但是她不喜欢我的家庭。”
魏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敏感如程天蓝，她立刻就猜出了杜绿蕊的想法。
“没关系。”程天蓝歪着头笑道：“我能理解。毕竟我大哥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太有名了。每次有事，好的找不到他，坏事肯定先想到他。从我上学后，很多同学的家长就不许孩子和我一起玩。”
程天蓝说着摊开双手，“我都习惯了。”
“我会说服我妈的。”魏燃立刻说，“我见过大哥，大哥挺好一个人，对你更好。我们不应该有职业偏见，我会好好和我妈说，你放心吧。”
当时的程天蓝就那么看着魏燃笑，在路灯下，用一种魏燃说不清楚的目光。
那是一种什么目光呢。
魏燃后来回味过多次，最后才明白，那是一种不信任的目光。
程天蓝早就知道了，魏燃是说服不了他的家庭接受她的。
就像小时候，那些翻着白眼拉走自己孩子的家长一样。
那些被拉走的孩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魏燃也会那样。
他也会被他妈妈拉走的。
程天蓝知道。
第98章 跑起来
袁大宝第一次听魏燃说他和程天蓝的事。
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 几个小伙伴都不知道。某天一起聚餐时，魏燃一句话才暴露了他和程天蓝之间的关系。魏燃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至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他更不会多提。大家聚在一起时, 也只能看见他和程天蓝两人坐在一起，至于发展到哪一步了，魏燃很少提及。
再说起时，竟然是要分手。
袁大宝不信，“白雪也和我提过分手，我们不是也没分嘛。程天蓝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一时气话, 不能当真。”
魏燃笑了笑，“她从来不说气话。”
袁大宝惊讶看着魏燃, 试探问道：“你的意思，你们真的分手了？”
“她提过。”魏燃道，“但是我没同意。”
魏燃不说话了, 看向远方, 好像程天蓝就站在遥远的那一边似的。
魏燃突然转头看袁大宝，“我不同意, 是不是就不算分手？”
“你肯定不能同意啊。”袁大宝说,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那她提一百遍, 你也不能同意。就当没听见。”
“我也是这么想的。”魏燃说, “我觉得只要我不同意, 装作没听见, 我们就不会分手。可是。”
魏燃说着话, 停顿了一下。
袁大宝急切瞧着魏燃, 发现他在最重要的一刻停止了，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魏燃转过头来，看着袁大宝突然笑了。
“没什么。”
“你一定有事。”袁大宝大胆猜测：“你不要告诉我，程天蓝提了分手后，你们再也没见过面。”
魏燃笑了。
袁大宝不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寥寥几句话，便猜到他已经好久不去找程天蓝了。
“为什么？”袁大宝立刻问：“不是说就当没听见吗？你不去找她，不联系，那就是真的分手了啊。”
“我是相当没听见，但是，我听见了。”魏燃双手抱着头，叹气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话，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哪怕是给她打电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以前我们不这样的，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现在，我打过去，也不知道要聊什么，要说什么。”
“为什么？”袁大宝急了，“你就不能和以前一样？”
“我做不到。”魏燃说，“我心里总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只要面对程天蓝时，我就在想，我要怎么和她交代，我们家的事。我发现，只要我妈不同意，我们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没办法面对程天蓝。我总觉得自己欠她的。”
袁大宝不说话了。
这样的心情他能理解。
不管白雪提过多少次分手，袁大宝都会千里迢迢赶回来哄她。可是在走近白雪之前，他自己要做很多次自我鼓励和心理建设。他为王庆华来店里捣乱愧疚，又为自己让白雪承担那么多痛苦而愧疚。他经常在美发店前面的街头徘徊，有时要徘徊很久很久才能迈出一步。
他心里有愧，有歉意，所以每次面对白雪的时候，都会陪着笑脸，让她开心一些。
袁大宝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这么卑微，可是面对白雪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地拉低自己的底线。他也没想过自己的脸皮能有这么厚，可以一次一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出现在白雪面前。
可是在街头徘徊的时刻，他永远都不能忘记。
“要我说，你这都是自尊心在作祟。”袁大宝对魏燃说，“你别想那么多，你就想着自己家人伤害了对方，你就要去道歉，去求原谅。只要你还想和她在一起。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脸啊，什么都别要，先稳住再说。还有你说的，感觉自己不解决好自己家人的事情，就不敢去面对她。我觉得这个不对，你应该说服天蓝和你一起面对。你想过没有，你花好长时间和家里做斗争，说服他们，等着你终于成功时，再去找程天蓝，她就一定在等你吗？你应该现在就去找她，求她和你一起面对，或者求她等着你，给你一定的时间去处理。你不能一句交代都没有就不联系了，自己私下解决，却不告诉她。魏燃，等你回头找她的时候，她可能就不在了。”
魏燃看着袁大宝，不敢相信问：“真的？”
“程天蓝同志还是很受欢迎的好不好。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人家真的就只能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你想太多了，魏老师！”
“那我，我明天就去找她。”魏燃立刻说。
“大周末的你还不去，你想什么呢！”袁大宝拍拍魏燃的肩膀，“兄弟，别明天了，现在立刻马上，跑起来！”
第99章 早就看出来了
魏燃在袁大宝的“教育”下, 立刻明白了什么。
从袁大宝家出来，就要去找程天蓝。
他十分兴奋，又有些紧张。可是他也想好了, 见到程天蓝第一句话, 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多天让她一直等着。
对不起这些日子他一句交代也没有。
对不起她说分手，他便消失了一般。
魏燃一路狂悲，跑到大院的时候，正好听到身后车喇叭在滴滴滴。
“魏燃，你跑什么？”辛天意把车窗摇下来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燃一个急停，转头看见辛天意，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再往里看, 开车的竟然是张扬。
张扬坐在驾驶室，一脸严肃对魏燃说：“千万别告诉我妈, 我回来了。”
“好好。”魏燃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你们一会儿就走？”
“接了我姥爷就走。”辛天意道, “怎么？要带你吗？”
“对对。”魏燃说, “我现在回去收拾一下，走的时候一定叫我。我去找天蓝。”
辛天意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两人继续前行, 把车开到胡同口，才从车上下来。
王玉俢在泡茶, 听着厨房里刘美兰和王刚两人的对话, 心烦的很。
叹息中, 就看见辛天意和张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王玉俢立刻就笑了, “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你了。”辛天意说, “接你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王刚闻声从厨房出来, 看见辛天意，便道：“我说你姥爷和谁说话呢。过周末呢？”
“舅舅舅妈好。”辛天意立刻道。
“叔叔婶婶好。”跟在后面的张扬说。
“张扬也来了？”王刚看见张扬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你开车来的？”
“嗯。正好张扬回来办点事，我说顺便凑他的车接姥爷走。”
“去哪里？”
“去我那里住几天吧，”辛天意找了个理由：“我们隔壁那家出国旅游了，我自己一个人住，总是有点害怕。”
“那倒是，那么大的房子，搁谁谁都害怕。”王刚笑着说。
刘美兰在一旁听着，朝王刚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的是那么大的房子多好啊，总好过咱们家没有地方住。
自从过年闹了那一场，刘美兰和王刚虽然回家了，但是两个多月没有和王明杰以及宋三春说话。一直到知道宋三春怀孕了，才让他们住回来。
宋三春起初是不太想回来的，可是王明杰想。
单位的宿舍是单人间，十分窄小。吃饭只能吃食堂，他上班的时候，宋三春就在宿舍，等他下了班打饭回来。可是王明杰很忙，经常中午没办法回来，那宋三春就不吃饭了，在宿舍挨着。
可现在怀了孕，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偏小，需要多补充营养。王明杰便和宋三春商量，为了孩子着想，两人还是搬了回来。
回来后这个房子里就住了五口人。
夏天又挤又热，还十分不方便。
可是没办法，只能忍着。
刘美兰便天天和王刚絮叨，说房子太小，以后生了孩子怎么办，等等。
刚刚又在念叨，王玉俢在一旁听得心烦，正无法排解呢，辛天意就来了。
还没等辛天意说完，王玉俢已经走进自己的卧室。
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旅行包。
“我帮你收拾多好啊。”辛天意说，“不用拿太多东西，衣服什么的，到了之后再买就好。”
王玉俢立刻说：“买什么新衣服啊，我这都穿的好好的。”
站定没两分钟，便问：“张扬，开车累不累？”
张扬笑着回：“爷爷，现在高速很快，四十多分钟就能到，不累。”
“那咱们走吧。”王玉俢说，“你不累就不留你休息了，走吧。”
王刚在一旁干笑，十分尴尬：“爸，你看你，这来接你你就立刻走，像我和美兰亏待你一样。”
“我走了，人就少一个。你们也就不那么烦了。”王玉俢深深看了王刚一眼，刘美兰天天在他身后唠叨，王刚只是听着，说白了，好多话就是说给王玉俢听的，王玉俢心里有数。
这房子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所以这儿子和儿媳也就只能背后说几句，还得是不落痕迹地说。
但是听多了也就听得烦了，王玉俢正好出去散散心。
“姥爷你看你说的。我舅舅舅妈对你多好啊，去我那里住不了几天，就打电话要接你回来。”辛天意走过去挎上王玉俢的手臂，故意道：“你说实话，是想吃火锅了吧。”
王玉俢侧头看了辛天意一眼，笑了，无奈回：“你啊！”
“那行，舅舅舅妈，我把姥爷接走了。等他什么时候住烦了，我再送他回来。”
王刚和刘美兰赶紧送出去，“对，你姥爷烦了就打电话，你忙你的，让你舅舅去接就好。”
出门就坐上车，挥挥手，车子驶到魏燃家门口，魏燃正在等着。
王玉俢对辛天意道：“他们哪里是想我才要接我啊，明明就是想我的退休工资了。”
“姥爷！”辛天意看向王玉俢，“看你说的。”
“你不会以为姥爷是老糊涂了，这都看不出来吧。”王玉俢说，“还有你俩的事，准备什么时候摊开啊。你妈可是经常打电话回来，有时候还会装作不经意问起张扬。我和你说，别觉得你妈不问你就是不知道，她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对了，张扬，我还有件事要问你呢，前几天看报纸，上面一个什么比赛，有张茂的名字，是不是你哥？”
第100章 想她
王玉俢提到的正是张茂参加的计算机大赛。
一个月前, 张扬把张茂的参赛作品寄到了竞赛组，后来就收到了入选最终竞赛的邀请。
王玉俢提到的报纸，上面公布了最终参加竞赛的人员名单。一共十人, 其中便有张茂。
“是我哥。”张扬十分骄傲对王玉俢说, “入选了最后的决赛，全国只有十个人。”
“张茂哥？”魏燃在副驾驶坐着，听到这个消息，惊讶问：“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我这不是才回来嘛。”张扬笑道，“而且也就是这两天才通知的。”
“那也没听我妈说啊。”魏燃道，“平时你家有什么时, 你妈就和我妈说了。”
张扬翘了下嘴角，解释道：“我妈对计算机不了解, 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可能就像小朋友上台表扬一个节目吧。上次和她说起，她还以为是咱们平时计算用的计算机呢。”
王玉俢在后排坐着, 插嘴问：“不是那个计算机吗？”
“电脑。姥爷, 是电脑。”辛天意在一旁解释。
“哦哦，电脑啊。”王玉俢说, “那我知道, 就是你在家打的那个呗。方方的。那干啥叫他计算机？”
“这个比赛我们学校也有老师组队参加了。”辛天意说，“不过没能进入决赛。张茂哥真厉害, 自学计算机, 竟然闯进了决赛。”
“自学的？”魏燃也十分惊讶。
“是。他自己在家自学的。我把电脑搬回家之前, 他都没碰过电脑。说实话, 我哥在学习这方面, 真的无人能及。他的确适合搞科研, 搞这些需要研究的东西。”
“那什么时候开始决赛？”魏燃十分兴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不能？”
“帮不上忙。”张扬说，“他们进入决赛的，会有一个命题。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三个月后带着完成品参加决赛。要现场演说的。我还没见我哥，估计这三个月他更不会出门了。”
“张茂终于变回原来的张茂了。”王玉俢赞叹道，然后看向张扬，“你和你哥两个，以后都是前途不可限量。”
张扬笑着答：“谢谢爷爷，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不辜负期望倒是其次，”王玉俢看一眼身边的辛天意，这才慢悠悠说：“对我们家天意好一点，才是真的。”
魏燃第一个笑出声，连声说：“爷爷，这你可放心吧，他如果敢对天意不好，不用您来，我和大宝第一个不愿意。”
“那好那好。”王玉俢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辛天意的手背，道：“姥爷不知道能陪你到哪一天呢，你妈离的又远，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有魏燃这句话，我就算走，也能安心了。”
“姥爷！”辛天意不满看着王玉俢，“你可是要活千岁万岁的，你一定得陪着我、看着我。”
“我倒是想啊。”王玉俢转头看向车窗外，许久才开口，喃喃道：“可是你姥姥也不愿意啊。她一个人在那边，太孤单了。我想她。”
*
魏燃赶到医院的时候，程天蓝正忙得焦头烂额。
魏燃也没叫她，便在候诊室里坐着，等程天蓝下班。
护士一直在叫号，病人来来回回地走，候诊室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魏燃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又是一个忙碌的下午。魏燃心想，从他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看到程天蓝从门诊里走出来。估计这一下午，连口水又没喝，更不用说休息一下，喘口气了。
魏燃了解程天蓝，她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她每天都想看更多的病人，所以她在工作的时候甚至不敢喝水，这样就能节省去卫生间的时间。
她总是说，一个人生了病，该有多难受啊。她能多看一个是一个。
候诊室的人渐渐少了，坐在问询处的小护士这才有机会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从魏燃身上掠过后，又转了回来，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朝魏燃挥了挥手。
魏燃也认得她，她经常和程天蓝一个班，每次魏燃来，都会遇到她。
魏燃便走了过去，道：“又忙了一下午啊。”
“是啊，魏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你。我帮你去叫程医生。”
“不用不用。”魏燃连忙说，“等她忙完了吧。我再等一等，还是不打扰她了。”
小护士笑起来就爱皱鼻子，她看着魏燃，眼睛转了又转，最后犹豫道：“魏老师，你许久不来看程医生了。我觉得你还是要来得勤一些。”
魏燃看着小护士，感觉出了，她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魏燃笑了笑，道：“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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