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歌立于原地，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定，只看着对方。
他也不确定对方真是谢厌，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谢厌也对徐小歌的模样表达了疑惑。
他记忆里的徐小歌没有这么高，还要略略矮一点点，只到现在的徐小歌的眉毛的高度。而且长相也有几分似是而非的不同。
他能认出这是徐小歌，却又觉得对方的面容与体型有些难言的异样。
谢厌看到徐小歌，又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徐小歌变高了，但是自己变矮了，现在的自己似乎只有十五六的模样，不仅身高变矮，连体型都小了一号。
还有青鸦剑，他醒来就发现青鸦剑折了，而且上面覆盖着青苔泥土，不知在此处遗落了多少年。
徐小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厌”的反应。
但谢厌明显没有把徐小歌当外人，完全没有要防备的意思，直接问出了疑惑所在。
徐小歌没把防备放在明面上，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此地，醒来就在这儿？”
“是如此。”
“那醒来之前呢，你是在哪儿睡下的？”
谢厌想了想。
记忆很模糊，那是个很空旷很虚无的地方，周围都是水，自己像是泡在水里的木头，铁链锁住了自己的手脚，浑身都很疼。
很疼……
自己好像是……
好像很担心徐小歌这个师弟，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担心他，他又受到了什么威胁，就是莫名想确认徐小歌安好，很想去亲眼看看他。
再要细想都没有了，都是情绪性记忆，并无实体。
谢厌并不打算将这些牵挂讲给徐小歌听，他从脑子里调动了些实体记忆。
自己睡下之前应该是在……
空蝉客栈？
谢厌的记忆只到空蝉客栈。
他据实以告，“赢了五色老妖，拿了玉蝉蜕，然后我伤重不支，晕了过去。”
徐小歌：“……”
谢厌淡漠的眸子看向徐小歌，不用徐小歌给反应，他都知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不对是吗？”
徐小歌拍了拍手，似是鼓掌，
“真好啊真好，咱们俩一个记忆倒退了四百年，另一个记忆倒退了五百年。”
谢厌并没有太惊讶，他有预感。
这身子大小不太对，自己身上的修为也不太对。
谢厌：“你的记忆到哪儿？”
徐小歌笑了，“到你捏碎我的金丹毁了我的紫府。”
谢厌想了想：“这么说，玉蝉蜕确实对你的伤有效？”
谢厌的记忆停留在空蝉客栈，竹雨峰之乱的十年后，也就是他们流浪的十年后。
五色老妖是一只蜘蛛为原型的妖修，修为比他俩都高。之所以冒险，是因为他们从一个医修那里拿到消息，说五色老妖手上的玉蝉蜕能治好徐小歌的旧伤。
徐小歌：“……你从哪儿得出的玉蝉蜕有效？”
谢厌淡然道：“我捏碎你金丹的前提，难道不是你有金丹给我捏？不治好旧伤，你哪里来的金丹？”
徐小歌：“没效果，不仅没效果，这东西还害咱们俩遭了大难。”
被慕容家盯上，就是因为这个玉蝉蜕。
谢厌沉默了一下，“我俩凑在一起，运气一向不大好。”
徐小歌诡异地表示了认同，“谁说不是呢。”
谢厌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这情况是？”
徐小歌：“……”
几句话交流下来，徐小歌的防备又放下几分。
虽然他依旧不知道谢厌为什么会以如此形态出现在这里。
他看着谢厌清逸出尘的脸，盯着那双淡漠的眸子，突然兴致勃勃地捡起了自己的恶趣味，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他俩的平生记事，
“我们俩拿了玉蝉蜕，招惹了慕容家，之后在萧家治了伤，然后又去了问雪寺……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我直接说结局吧。结局就是你在魔苍洲做魔尊，我给你当魔后，生了个儿子叫谢寂。本该是和和美.美一家人，但我平生最爱偷情给你戴绿帽子，有一次你看不过眼来抓我奸.情，把我惹毛了，我打断你的魔骨封了你的修为，把你关了起来，而我自己，则在一次偷情中惨遭情夫背叛，死无全尸。”
谢厌看着徐小歌，徐小歌微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厌：“挺好，善恶有报。”
徐小歌笑容收敛。
谢厌：“所以我们现在这身体和境况是再续前世孽缘，准备走三生三世的戏本？这次你打算生几个？”
徐小歌黑下脸：“……你信了？”
谢厌端着自己的冷艳脸，语无波澜：“狗都不信。”
配合一下师弟的情绪而已。
徐小歌叹气，跟着过去坐在金睛玉雪卷毛狮身上——谢厌有洁癖，干站着又嫌累，他紫府虚无浑身无力，像是打了七天七夜的架把紫府抽空了。于是疲惫的谢厌征用了徐小歌的金睛玉雪卷毛狮。
狮子侧躺在地上，谢厌坐在狮子的肚子上。
得亏这狮子是白的，一眼可见的干净，换个黑狮子来，只怕谢厌腿断了都不会坐的。
这就是徐小歌的好师兄，洁癖又龟毛，除了能打，且对师父师弟妹们不错，没有一丢丢优点。
哦，可能还有个长得好看。
徐小歌坐在谢厌旁边，莫名心情舒畅了一点。
他也是丢了一段记忆的人，这些时日虽然嘴上不说，但无数疑问萦在脑子里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现在好了，又来了个倒霉蛋儿。自己不好受的时候就看看他，立马就有安慰了，毕竟谢厌忘记的比他还多。
谢厌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刚刚说我们成亲了，你还给我生了个孩子？”
徐小歌：“……”
谢厌：“是用倒错丹……？”
徐小歌：“没有不是闭嘴吧你！”
谢厌唇角微勾。
徐小歌：“……有什么好开心的？”
谢厌未语。
看师弟炸毛是种乐趣，就跟徐小歌看他失忆，自己就觉得心情好一样。
他们师门在缺德看热闹这事儿上一脉相承。
谢厌好心情地转了话题，“你之前说我们在萧家治了伤，你的伤那时候彻底治好了吗？”
徐小歌：“……”
徐小歌神色微动，最后从喉咙底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治好了。”
谢厌又道，“青鸦怎么断了？”
青鸦剑正是这山洞里的断剑。
谢厌在竹雨峰收集了一屋子的灵剑，可走的时候过于匆忙，只带走一柄青鸦。
之后天宇洲四处流浪历练的几年，也是青鸦剑为伴。
说青鸦剑是他半个夫人都不为过——剑修嘛，是这样的啦。
徐小歌：“为了救我断的。”
谢厌侧眸看他。
徐小歌：“看我干什么，我赔了个新的给你，就在这个山洞里！”
青鸦剑断之后，徐小歌在这山上找到一截雷击木。
就在这个山洞里，他削了好几天的木头，以雷击木为主，将破石符阵刻进雷击木，做成剑的模样。
虽说比不得什么上品灵剑，但那是那时的徐小歌能给的最好的了。
谢厌：“剑呢？”
徐小歌：“什么？”
谢厌：“赔给我的剑，你不是说就在这山洞里？”
徐小歌：？？？
徐小歌：“早给你了！都过去几百年了，鬼知道你扔在哪儿，现在来问我？”
谢厌：“你不是我夫人吗。”
找不到东西就问老婆，多正常的事儿。
徐小歌：“…………”
徐小歌冷着脸，“你这身体什么修为？”
谢厌：“怎么？”
徐小歌：“我看看能不能打的过你。”
徐小歌如今筑基修为，但符修讲究借力，再加上温浈媚给他的知微秘境与自己本身引用天地之灵的本事，打个元婴轻轻松松。
谢厌看着徐小歌，虽未出声，但徐小歌好似听到他这师兄在说“我为你折灵剑碎境界，这就是你的态度？”。
徐小歌：“……”
徐小歌从知微秘境里把卧雪和鬼手扒拉出来，全塞谢厌手上，“给你给你给你！！”
想了想，徐小歌又把卧雪拿了回来，重新放回知微秘境。
他还是不知道谢厌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不能将卧雪交给他……虽然，他的情感已经高于理智，相信此人就是自己师兄了。
谢厌没问卧雪和鬼手怎么在徐小歌手上。
只拔.出鬼手剑看了看就合上了剑鞘。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拔剑都觉得累。
此时金睛玉雪卷毛狮的耳朵抖了抖，突然抬起了头。
山洞外传来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
“这样收敛声息真的有用吗？我看前辈很厉害诶，咱们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一靠近他就发现了吧？”
“与其纠结这样有没有用，不如纠结这个神棍算的准不准，他都害我们白跑多少地方了？”
“我早就说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先回去祛毒疗伤……我可不想背死人的人情债……”
“……”
少年们以为徐小歌是大能，实际上徐小歌只有筑基修为，而且他没想到会在山洞里碰到谢厌，聊得太投入，一时忘情。
至于谢厌，紫府虚空，此时坐着不动都是一种消耗，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
徐小歌刚要给两人一猫拍隐身符。
可下一秒，他看到梅煜提着的杀魂灯闪烁出幽蓝色光芒，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了。
已然迟了，这个距离，就算看不见，他们也该感受到徐小歌了。
徐小歌正满心无奈的时候，身旁的谢厌突然身子一软，倒在徐小歌身上了。
徐小歌一惊，下意识扶住师兄，触手才感知到谢厌身体冰凉，冻得他身上的衣服都像是在雪地里捡回来的一样。
脸色亦是苍白，呼吸微弱，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徐小歌心情复杂，迟疑了两秒才给谢厌身上拍了两道聚灵符，用周围能聚到的灵气温养谢厌的身体。
那头的少年们已经发现了徐小歌，纷纷喊着“前辈”。
萧乐然本是来劝说徐小歌随她回萧家的，看看到徐小歌身上多了个病弱少年，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这是谁，他怎么了？”
徐小歌：“……”
刚刚离得远，徐小歌没看清，近了才发现这丫头毒气入体，脸色不比谢厌好看。
徐小歌抬手又给三个少年分别拍了几道符，聚灵养体的聚灵养体，压制毒性的压制毒性。
徐小歌：“你们怎么还在？”
萧乐然：“……”
萧乐然发挥演技，眨巴眨巴眼睛竟落下泪来，言辞恳切
“姐姐，你给我小叔一个机会吧！他等了你四百年……”
徐小歌：……
徐小歌很想说“给不了，我已经成婚生子了，看到我怀里这个娃没，我儿子。”
可事实是此时洞外再次传来了动静，声音嘈杂，打断了徐小歌开口的打算。
外面似有十来人的模样，他们一边朝着山洞靠近一边道，
“应该是向这边来的……”
“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毁我慕容家的游走蛊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看这足记应该就是几个孩子，真要追究吗？”
“能在此地出没并对游走蛊池动手的只有萧家，他萧家的孩子能叫孩子吗？——提到萧家我就牙痒痒！都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们都毁我们的蛊池了，难道要装看不见？！”
“师兄！前面有个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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