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眼前的柯南, 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过身，她懒得回应眼下怪怪的柯南。
“灰原，我误会你了, 真的非常抱歉。”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即将经过那幅红日挂画的时候, 她身后传来了柯南异常郑重的声音。
沉默两秒, 她回应了一句“没事”，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她打算再去那间书房看看, 那些警察在她看来相当不靠谱，那间书房里说不定有那些警察发现不了的线索。
当然, 她不是为了破案本身, 而是为了排除黑衣组织的嫌疑，如果这起案件是黑衣组织做的, 那她那张记录了资料的磁片就真的没有希望拿回来了——
黑衣组织, 做事一贯“彻底”。
他们此时的位置是玄关, 距离他们不远的书房里, 有几个警察正在里面查案，因为担心他们这两个小孩子乱动东西，那个浓眉大眼的横沟警官将他们赶了出来。
在正常情况下，柯南会偷偷调查案件, 但由于担心“长门”的安危，在有些激动地质问了灰原哀后，他来到了玄关这个安静的地方, 试图询问他和“长门”之间唯一一个共同好友。
沙沙沙——
连通玄关的走廊里, 不断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灰原哀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间书房走去。
在推开门，踏进那间书房前, 她偏头看向她来时的方向，和依然站在玄关处的柯南对上了视线。
稍稍对视了几秒之后，随着她踏进那间书房，距离她不远地柯南跟了上来。
“你们两个……”
看着灰原哀和柯南，书房里那个浓眉大眼、留着形似珊瑚的头发、领带打得特别整齐的横沟警官，试图再次将他们两个赶出这种不适合小孩子停留的命案现场。
“啊，等等，”收到柯南的眼神示意，阿笠博士连忙打断道，“那个，他们两个是我喊进来的。”
横沟警官拔高了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嚷嚷：“这里是命案现场，你把他们这两个小孩子喊进来做什么？”
眼前的横沟警官看上去异常严肃，就在阿笠博士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柯南“哒哒哒”地跑到了阿笠博士身前。
紧接着，在给了阿笠博士一个眼神后，他转身仰头看着横沟警官说道：“我们会乖乖跟在阿笠博士旁边的啦。”
横沟警官皱起眉头：“但是……”
“横沟警官。”
听到自己的声音，阿笠博士猛地一僵，顾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身后的柯南，他连忙按照耳边响起的声音做着相应的口型。
“请体谅一下吧，小孩子喜欢乱跑乱动，容易摔一跤骨个折之类的，他们在外面我真的不放心。”
“而且他们都是亲戚寄养在我家的，比起自己家的小孩子，我必须更加谨慎。”
横沟警官看了看阿笠博士身后，似乎有些内向的柯南：“但是你也可以选择跟……”他们一起出去啊。
话说到一半，就又被打断了。
“横沟警官，我也想过跟他们一起出去，但我毕竟是犯罪嫌疑人，什么？！犯……哦哦，对对对，我是犯罪嫌疑人，离开你的视线不合适，请体谅一下我这个老爷爷吧。”
老爷爷？老爷爷？？
过分，真是过分，他这么年轻，竟然“逼迫”他说自己是老爷爷！
阿笠博士在心中疯狂吐槽。
听到这话，横沟警官抬起手，搔了搔后脑勺：“那你记得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破坏现场。”
他本性随和好说话，既然阿笠博士的理由还算充分，那就让这两个小孩子留下来好了。
就这样，阿笠博士带着灰原哀和柯南留了下来。
不再分心的柯南，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现了答录带的问题。凶手在砸死广田教授后，扯出了一小段的答录带，再利用这一小段答录带，一本有些重量的笔记本，和三颗倒过来的西洋棋子，将锁门的钥匙送回书房里，制造了这起临时起意的密室杀人案。
至于杀人的理由？
柯南低头凝视着地面，心中升起了几分无奈，又是那种他无法理解的理由。
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所处的书房变成了车内，眼前的地面变成了屏幕，亮起的屏幕像是有魔力，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诱惑他发出了刚编辑好的简讯。
他们今天没有拿到那张磁片，他们需要等待警方查看完现场的东西，才能从警方手中带走那张记录了APTX4689资料的磁片。
但他的简讯里，除了对“人为什么要杀人”的探讨，在不确定磁片有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还是带上了对即将恢复正常的期盼。
不一会，在短暂的等待过后，他收到了回复那条简讯的简讯。
【探讨这种问题没有意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才会没有人杀人。——长门】
在看到这句话的刹那，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句话怔怔出神。
没有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根据他对长门的了解，长门绝对不会认为探讨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而且不管如何，那个说话不中听，但内心温柔的青年，绝对不会无视他的期盼，仅仅回复简讯的前半段。
这是……长门吗？这是长门本人的回复吗？
他再次焦虑起来。
赛巴斯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一个成年人面对小孩子，很难做到完全不敷衍。
不行，他必须见到长门，必须从赛巴斯口中得知地址，不然他心中的不安迟早会吞没他。
“新一，你在给谁发简讯？”因为车内没有外人的缘故，阿笠博士直接喊了柯南的本名。
一回生二回熟，柯南回过神，熟练回答：“给我爸妈。”
“又是？”阿笠博士挠挠头，“你最近很想念优作他们吗？”
“有点。”
“只是有点？”
“阿笠博士，那位横沟警官，有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警局带走那张磁片吗？”柯南转移了话题。
“啊？哦哦，他没有明说，不过……”
在开车的同时，阿笠博士微微抬起头：“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
“一周，太久了。”柯南喃喃道。
他知道正常的流程，以及需要多少时间，他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但是，一周的确太久了，他无法忍受一周的不安，因此他放弃了以磁片为借口，拜托赛巴斯带他前往警局的打算。
“那张磁片，没有那么容易破译。”
听到这话，他转身看向后座，和那个眼眶泛红，但眼神清明的小女孩对上了视线。
“磁片有密码。”
说着，灰原哀偏头看向窗外，避开了柯南的视线，在情绪剧烈波动过后，她知道自己此时看上去有些脆弱，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后悔了。
在那起案件被破解后，因为震惊于柯南的推理能力，一时间不能接受柯南当时没有救下她姐姐，她没有控制好情绪暴露了她和她姐姐的关系。
不仅暴露了她和她姐姐的关系，而且还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后悔了，她不习惯，也不喜欢袒露自己的内心。
“如果不能破译，里面的信息就只是普通的信息而已，所以不用担心那群不靠谱的警察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在上车前，她提过这点，不过提得没有这么详细，她仅仅只说了“警方破译不了”。
见柯南似乎有些不安，根据她对柯南的了解，她猜测或许是因为担心这点，担心警方破译之后打草惊蛇。
因此，出于好心，她说得详细了许多，就算有谁能破译密码，也不会是那群不靠谱的警察。
听完，柯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正在试图缓解他的不安。
“大侦探，你这样盯着我看很不礼貌，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目光了。”
柯南：……
就在他说出“谢谢”前，对方将他嘴边的话堵了回去。他听出了这句话中的挖苦，以及对方暂时不想和他交流的想法。
“那个，小哀，”一片沉默中，阿笠博士开口道，“你还好吗？”
刚刚真是吓到他了，不，不光是他，新一也被吓到了，在破案后，这个小女孩突然抱着新一哭了起来。
灰原哀轻轻应了一声，看上去兴致不高，不想说话。
见阿笠博士还想再问，柯南有意无意地打断道：“阿笠博士，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一个朋友，说出另一个朋友的住址呢？”？这个糊涂大侦探又在搞什么鬼？？灰原哀心中悲伤的情绪稍稍停滞了片刻。
不光是灰原哀，阿笠博士脑子里的思绪也僵住了，然后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偏头看向柯南：“你哪来的一个朋友和另一个朋友？”
“阿笠博士！车！车！”柯南瞪大了眼睛。
“当心车！”
说着，灰原哀抿紧嘴唇，拉住了身上的安全带。
伴随着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刹车声，阿笠博士险之又险地控制方向盘，避开了那辆突然失控的红色汽车。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脏怦怦狂跳。
车内三个人都是, 不过所幸除了狂跳的心脏，他们身上连个流血的伤口都没有。
柯南看了眼身旁的阿笠博士，确认阿笠博士没事之后, 他转身探头，看向了后座。
“灰原, 你还好吗？”看着脸色苍白了几分, 但强装镇定的灰原哀，他关心地问道。
在知道那个在他怀中死去的“广田雅美”, 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姐姐后，虽然他对那个姐姐也不了解, 甚至不知道那个姐姐的真名, 但出于某种自责与愧疚的心理，他的内心还是对这个小女孩开了个信任的口子。
在这一丝信任的基础上, 他会关心这个立场尚未确定的小女孩。
灰原哀点点头, 在知道自己不好的情况下, 没有开口暴露自己颤抖的声线。
惊魂未定。她此时的状态。
这其实不怪她, 身为组织里的研究员，向来被组织珍惜重视，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除开几次和琴酒的对峙, 和人体实验有关的争执，她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情况。
而且，就算是和琴酒对峙, 琴酒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拿出手枪。
在这种惊魂未定的时候,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姐姐宫野明美。
想着姐姐, 她闭上眼睛，心中的悲伤再度汹涌。
这个世界上……
不会再有像她姐姐那样爱护她保护她的人了。
见状, 柯南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辆撞在路边树上，车头深深凹进去，引擎盖正冒着白烟的红色汽车。
“阿笠博士，我下去看看。”
“什么？”阿笠博士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试图阻止身旁已经推开了车门的柯南，“新一，等等，那边危险，冒白烟自燃啊！你知不知道自燃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辆汽车里的人有危险。”
说着，柯南跳下了车。
阿笠博士：……
你过去就不危险吗？
冒白烟啊，冒白烟的汽车，意味着随时会自燃，意味着随时会爆炸。
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也推开了车门，谁让他是“监护人”。
迟疑了两三秒之后，灰原哀跟着跳下了车，她倒要看看那个大侦探准备怎么施救。
很快，在短短的时间里，三个人重新在那辆汽车前碰了面。
柯南皱眉：“你们……”
考虑到那辆汽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自燃，他最终没有说出“你们”之后的话，而是做出了更为正确的选择。
“没事，别担心，”他凭借体型优势，穿过破碎的玻璃窗，钻到那个已经陷入了昏迷的司机身前，“只要在自燃前关闭电源，基本上就不会发生爆炸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他的心脏却跳得相当厉害，一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怕死，二来旁边还有两个“普通民众”，谁又能保证他能在自燃前关闭电源呢？
他是侦探，他可以冒这样的风险，普通民众不可以也不应该。
紧接着，在成功关闭电源后，他暗自松了口气，同时耳边响起了阿笠博士的声音。
“这个司机好像还有意识。”
眼前的司机半睁着眼睛，脸上身上都是红色的血液，嘴里正说着细若蚊蝇的话。
他匆匆看了眼，随即试着开了下主驾驶车门，所幸车门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成功打开了有些弯折的车门，然后阿笠博士伸手扶住了车门。
“谢谢你，阿笠博士。”
“不客气，”阿笠博士看了看车内的情况，“我们现在需要把这个司机搬下来吗？”
柯南点点头：“还是有发生爆炸的可能性，我们需要把他搬到安全的地方。”
理论上，出了车祸，不能移动伤员，但伤势加重总归比尸骨无存要好。
更何况，根据他的判断，对方应该经得住移动，对方的眼神还算清明，肤色也没有内出血的苍白之感。
“我来吧。”阿笠博士道。
柯南顿了顿，跳下车方便阿笠博士搬，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法是拖那个司机。
他对自己目前的水平心知肚明，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关闭电源后喊阿笠博士帮忙，只是没想到阿笠博士和那个小女孩直接跟着他过来了。
阿笠博士跟着过来，他倒是也能理解，那个小女孩的动机……
想到这里，他看向灰原哀，在看到正在低头走路，沉默不语的灰原哀后，他抿着嘴唇收回了目光。
很快，在拖行了一会后，阿笠博士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忘记？柯南愣了愣。
“我已经通过简讯报警了。”沉默了一路的灰原哀突然开口道。
“啊，对，就是报警，”阿笠博士抽空看了眼灰原哀，眼中满是赞叹，“小哀真聪明。”
在这个国度里，救护车属于消防系统，叫救护车转接比较麻烦，正好这是一场交通事故，报警由警方带来救护车很合适。
这种语气，这种眼神，当她是小孩子吗？灰原哀垂着眸说道：“大侦探今天有心事，不然轮不到我报警。”
“是啊，新一，”阿笠博士边拖边说，“你今天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
柯南抿了抿嘴唇：“这么明显吗？”
“明显。”x2
“……”
沉默两秒，正当他准备再次提起那个问题的时候，深夜略显荒凉的道路上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眼睛，眼睛，好难受……”
眼睛？柯南回想了一下，他记得那双眼睛没有受伤。
在短暂的疑惑过后，他看了看他们和那辆汽车之间的距离，他们此时和那辆汽车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当安全了。
“阿笠博士，可以停下了。”
“呼——”阿笠博士旋即放手，直起了有些酸痛的身体。
旁边的路灯破了个口子，泛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似的。
在这样的光照下，柯南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光照的影响，他隐约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古怪的阴影。
“灰原，别碰！”
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下一秒，在灰原哀的食指，碰到那双眼睛前，他立刻扑到了二者之间，扑到了那双眼睛上方，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利用双手撑住了地面，他肯定会压到那个伤势不明的司机。
只是，这下子，呼吸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几乎贴上了那双眼睛。
“看不到，看不到，好难受啊……”
随着温热的吐息，那道沙哑的、更为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不是光照，和光照没有关系，里面就是存在某种古怪的阴影。
正当他准备仔细查看的时候，他的眼睛蓦地感到了一阵酸痛，接着在阿笠博士的搀扶下坐到了路边。
“新一，你感觉怎么样？”阿笠博士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关心，“我刚刚看到你的身体痉挛了一下。”
痉挛？有那么严重吗？柯南揉了揉眼睛：“我只是眼睛有点发酸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道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在短暂的模糊过后，他看清了眼前的面容，并且没有错过对方眼中那丝转瞬即逝的担心。
“污渍，”他眨了眨眼睛，一滴不带情绪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一团蠕动的污渍，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不过我看到的或许是幻觉，我之前有段时间经常出现幻觉。”
说完，他倏地站起身：“你也看到了？”
刚刚灰原哀试图碰触的画面不断浮现，在又一滴泪珠滑落的瞬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幻觉，你也看到了。”
两个人同时看到同样的幻觉，这样的可能性未免也太小了，但如果那团污渍不是幻觉，那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
沙沙——沙沙——
微凉的夜风，吹拂着道路两边的树叶，那道忽明忽暗的灯光渐渐飘摇了起来。
意识到氛围不对劲，阿笠博士难得保持了安静，而灰原哀则在思考了几秒后，转身走向了道路另一边的长椅。
“灰原？”
“我不清楚。”夜风送来了灰原哀的回应。
她真的不清楚。
为了研究APTX4869，在组织的安排下，她接触了某些不科学的存在，并且受到那些存在的影响，间断性地会看到古怪的东西。
但不管怎么样，她真的不清楚，不仅对那些东西一知半解，甚至连那些东西的危险程度都不能确定。
毕竟她是组织珍惜重视的研究员，她接触到的东西没有什么危险，或者说危险程度很低。
柯南皱眉，又是敷衍，灰原为什么总是敷衍他呢？
阿笠博士左看右看，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比起才认识几天的灰原哀，即使他很喜欢那个小女孩，他也更为担心他看着长大的柯南。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在潜意识的作用下，他攥紧了身上的白大褂。
“没事，我很好，”柯南缓了缓，然后站起身，踉跄着走向了那个似乎想要爬起来的司机，“我去看看那个司机怎么样。”
他需要证实他的怀疑，他怀疑那团污渍跑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没有理由突然出现迎风流泪的毛病。
你说他怕吗？
怕，但并不强烈，甚至好奇完全压制了恐惧，毕竟除了第一次遇到的怪物，那之后遇到的怪物都没有伤害他。
阿笠博士张了张嘴，接着认命般地跟了上去。
“大叔，你躺着吧，”柯南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佯装天真地凝视着那双眼睛，“我上次遇到一个医生姐姐，她说伤员最好在原地等待救援哦。”
没有了，里面的污渍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那个被称作“大叔”的司机问道。
严格来说, 他的年龄不是很大，应该不超过三十五岁，但以他和柯南的年龄差, 柯南称呼“大叔”没有任何问题。
“嗯，风太大了, 吹得眼睛不舒服。”柯南点点头, 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字面意义上的“水汪汪”, 和引申出来的明亮与灵活无关。
看着眼前这个一派天真、不知道自己中了招的小孩子，司机略显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老实说, 在这双蓝色的、泛着水光的眼睛里, 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不过那种东西本来就时有时无,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蹿回他的眼睛里。
他不是完全没有愧疚感, 但考虑到他自己的安全, 他宁愿当个冷酷无情的成年人。
对, 没错，换其他人也一样，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在心中默默宽慰着自己。
见状，柯南心中当即有了数, 这个司机绝对知道那团污渍，甚至对那团古怪的污渍有所了解。
“别动，别动, ”阿笠博士抬手示意, “你动得已经够多了, 再多你的伤势容易加重。”
“容，容易加重到哪种程度？”
“看情况, 这种事情说不准，有的会伤到影响行动的脊柱，有的会被断裂的骨头戳破内脏，”意识到柯南想要询问，阿笠博士说得愈加严重，“幸运的瘫痪，不幸的直接死亡……”
听到“瘫痪”和“死亡”，司机连忙打断道：“别说了，请你别说了，我不会再动了。”
说着，他慢慢躺了下来，最终的姿势和之前尚未挪动时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
倒也没有必要恢复原样。
一时间，阿笠博士无话可说。
见阿笠博士沉默，趁着这个空当，柯南适时开口：“大叔，你好像说过看不到了，你现在已经能看到了吗？”
“额，这个，这个我没有说过吧。”
“我作证，”阿笠博士拔高声音，努力制造压迫感，“你的确说了‘看不到’，‘好难受’之类的字样。”
“这个……”
沉吟片刻，躺平的司机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昏迷似的。
“柯南，”阿笠博士非常慌张，但没有忘记将“新一”改成“柯南”，“他好像……”
话说到一半，见柯南摇头，他当即会意：“别装了，我知道你没事。”
躺平的司机：？变这么快？？你是三月的天气吗？？？
他的眼皮动了动，在起来和躺着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躺着。
在他看来，装死其实已经很给面子了，他没有责任起来回答他们的问题。
更何况，他家中还有父母和妻女需要供养，哪能随便起来面对说不定会致死的危险呢？刚刚的车祸就是因为他的眼睛突然看不到了。
小孩子嘛，和他相比，身体强壮，没有压力，没准能自己自愈。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打定主意拒绝面对那个中了招的小孩子。
“大叔，”柯南蹲下身，凝视着装死的司机，“你最好放缓胸口的起伏，你这样看上去有点假哦。”
一片寂静。司机没有说话，但他胸口的起伏肉眼可见地和缓了许多。
柯南&阿笠博士：……
“柯南啊，”阿笠博士掏出身上的手帕，“你用这个擦擦吧。”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口气戳中了，那个司机心中哪片柔软的地方，那个司机闭着眼睛说了句：“再流最多半个小时就不流了。”
“诶？真的吗？”柯南用手帕擦了下眼角的泪水，依然保持着小孩子的口吻说道，“但是，我一会上车，上车就没有风吹吹啦，为什么要流整整两个小时呀？”
“为什么会流泪？”道路另一边的灰原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某段亲身经历罢了，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在心中默默回答后，司机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装死，他打算继续装死直到警方过来。
——刚刚的善心大发已经彻底消耗了他心中本来就不多的愧疚感。
接下来，和他的打算一样，他将所有的问题当成了耳旁风，直到警方带着救护车过来才幽幽转醒。
“什么人啊，”警车和救护车正在渐渐远去，阿笠博士凝望着那些车辆，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满，“我们救了他，连两个问题都不想回答。”
他向来宽容，只是此时实在宽容不起来，虽然不知道柯南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柯南遇到了危险，而且是那个混账司机带来的危险。
“趋利避害是本能，”柯南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件事情不重要，救护车都是就近送医，想知道他在哪里很容易，之后有机会再问就好了。”
“大侦探，自己的身体不重要，还有什么称得上重要？”
听出了那丝隐晦的关心，柯南冲灰原哀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我之前问过你们怎么做才能让一个朋友说出另一个朋友的住址。”
比起他身上，他不觉得有生命危险的状况，他更为担心长门此时的处境。
“又哭又笑，看上去真傻。”看着眼前的笑容，灰原哀垂下眼帘，隔开了那个对她来说过分灿烂的笑容。
糊涂大侦探，如果不拦住她，就不用受现在的苦了，她真的不理解这种奉献精神。
柯南挠挠头，并没有将灰原哀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没有什么恶意。
“柯，哦，现在可以叫新一了，”阿笠博士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到底哪来的一个朋友和另一个朋友？”
稍作思考之后，柯南立刻改口：“准确来说，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朋友的朋友。”
“啊？”
“就是，我有个朋友，他有两个朋友，他现在需要到其中一个家中，拿某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他知道对方住址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另一个的口述。”
阿笠博士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说的这个朋友……”
说着，柯南突然倒下，打断了他的话，在和灰原哀怀着紧张的心情，一起将柯南送往附近的医院后，他和灰原哀在那家医院的休息室住了下来。
第二天，阳光明媚，碧蓝的天空中，几乎没有云朵的踪影。
呼——呼——
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不断发出“呼呼”的声响，细碎的光屑洒落进来，整间病房都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暖光。
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病床上的孩童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摸索了一阵，在循着香味摸到某个东西的瞬间，那种微凉的触感当即将他拉出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瞥了眼枕头上的医院名字之后，他拿起枕头旁的匕首，满脑子都是问号，什么鬼？
“怎么样？喜欢吗？”
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拿着匕首，微微偏过头：“早啊，长门。”
紧接着，他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匕首上，眼前没有刀鞘的匕首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
他伸手摸了摸，自纹路摸到刀刃，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刀刃粗糙且又钝又厚，这把匕首果然没有开锋。
等等，开不开锋不重要，他刚刚跟谁说了“早啊”？
他再次偏过头，在看到那张难得红润的脸时，他依然有点懵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柯南？”见雀伸出手，在柯南面前挥了挥。
柯南回过神：“你怎么会来这里？”
而且还没有“全副武装”，他第一次知道这个青年的头发这么长。
眼前的青年用一根深蓝的丝带，将柔顺的长发绑在了胸前，没有戴帽子和墨镜。
“听说你住院了，我顺路过来看看，”见雀弯了弯眉眼，“你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我吗？”
今天早晨，他留在事务所那边，形似瓢虫的小圆球，没有正常传来柯南的声音，因此他打事务所的电话询问了一下，结果毛利小五郎告诉他柯南住院了。
在电话里，毛利小五郎顺便转述了几句，阿笠博士对柯南的病情的描述。
听完那几句转述，考虑到柯南的倒霉程度，他怀疑柯南是受到了某种咒灵的影响。
咒灵，柯南应付不了，再勇敢也应付不了。
因为不想他散养的“小树苗”莫名死掉，在照例逗了逗过来讨食的两只猫咪后，他坐上了前往这家医院的出租车。
柯南抽抽嘴角：“认出了，不过只认出了声音，谁让你平时总是‘全副武装’，”他顿了顿，接着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不乔装了？”
“我平时也不乔装。”
柯南：？
“我没有乔装的意思。”见雀道。
“……”
但你实打实地做着乔装的行动。
柯南满脸无语。
见状，见雀微笑着，回答了柯南的问题：“经常穿成那样会影响视力，我今天打算给我的眼睛放个假。”
眼睛？柯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摸向自己的眼睛。
当时，在阿笠博士怀中，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其实是在感受到来自眼部的剧痛后才瞬间失去意识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在他碰触的同时, 眼前的青年上前，慢慢拨开了他的手。
“啊咧咧？”他有些茫然。
“不要乱碰，”见雀用食指轻轻点了点那根自眼眶中伸出来的黑色触须, 接触到他包裹着咒力的食指，那根黑色触须像是触电似的, 瞬间收了回去, “你的眼睛涂了药膏。”
普通的药膏，医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唯一能看出的就只有眼部的红肿，因此只能安排护士涂点消肿镇痛的药膏。
他让柯南不要乱碰, 和这个药膏没有关系, 纯粹是因为如果碰到那根触须，碰到的次数越多越容易造成失明。
——而且不可逆。
出现一次模糊的症状, 哪怕只出现一次模糊的症状, 都代表以后有失明的风险, 即使那只将眼睛当家的咒灵换了个家也一样。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 换家就意味着失明，只有在原来的眼睛即将失明的时候，那种诞生于人类对失明的恐惧的咒灵才会主动脱离。
当然，他看不出来, 也没有遇到过，这个不是他说的。
由于那只咒灵死死缠着眼球，他难以在不毁坏眼球的情况下揪出那只咒灵, 他询问了一下昨晚通过简讯闲聊了几句的五条悟。
他印象里, 五条悟说的地址, 就在这家医院附近。
因为其他地方没有老式刨冰，五条悟说会来附近的商店买, 比起那种堆了奶油和水果的刨冰，他更为偏爱那种淋了颜色不同但味道相同的糖浆的刨冰。
听上去不好吃。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再次吐槽，他还是更加喜欢那种有着奶油的刨冰。
总之，由于就在这家医院附近，五条悟带着几份刨冰过来看了看，然后留下了一些信息和一份刨冰。
“柯南，”他用余光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刨冰，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了，再不吃就要化了，“你记得随身带着你手上这把匕首。”
回想着五条悟不舍的语气，虽然对这份刨冰的味道不抱多少希望，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五条悟强烈推荐的老式刨冰。
——毕竟是甜食，只要是甜食，他就愿意尝试。
柯南面露疑惑：“这把匕首……”
“伴手礼，辟邪的，”顿了顿，见雀接着道，“上面类似檀香的香味，来自某种香药，也是辟邪的。”
他家中有个仓库，堆了很多自己和马甲们，做任务期间得到的咒物，他在过来前顺手拿了一个。
“辟，辟邪？”柯南呆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匕首，接着迅速清明过来，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我中邪了吗？”
见雀摇摇头，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我的家族比较迷信，送礼都是送这种东西，辟邪辟祸保平安保运道，不过我送这把匕首只是图个好的寓意而已，像你这种新生代应该也和我一样相信科学吧？”
应该……
相信……
柯南沉默了，事实胜于雄辩，他现在好像不是特别相信。
沉默了一会之后，由于没有感受到不适，他暂时放弃了查看自己的眼睛的打算。
“那个，长门，”他面露迟疑，“这几天的简讯，都是你自己亲自回复的吗？”
见雀不置可否：“我之前说过，我最近生病了。”
既然说了生病，那他就“生病”吧。
除了给自己的眼睛放个假，他今天相对简洁的着装也有不想白白干活的缘故。
为了和“生病”一样，他特地在脸上扑了层薄薄的腮红，这就是他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的原因。
他的问题，被跳过了。意识到这点，柯南想要追问，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刹那，他情不自禁地换了个问题：“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说不上来，”见雀微微抬起下巴，眼中的光芒有些暗淡，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疲惫，“不用在意，终究不是什么大病。”
实际上，不是若有若无，而是真的很疲惫。
昨天晚上，睡到半夜，他兴致突起，通宵烤了整整六盘面包，然后全部喂给了如今胃通天的白团子。
柯南本来就敏锐，那抹极具存在感的薄红，再加上这份隐隐约约的疲惫，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个青年身上的异样。
凝视着这个明显没有之前活泼的青年，他怀揣着担忧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怪不得”。
不久前，在对方拨开他的手时，他感受到了异常的温度，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对方正在生病的缘故。
“你其实……不用特地过来。”柯南道。
一则病人不适合乱跑，更何况还是正在发烧的病人，二则他身上的问题尚未解决，他不知道那团污渍会不会突然脱离，随机跑到他身边某个倒霉的路人身上。
而眼下，他眼前的青年，很有可能会成为那个倒霉的路人。
想到这里，他继续道：“我好像也发烧了，你不要靠我靠得太近，以免交叉感染加重病情，你现在其实可以回家休息了。”
还有灰原和阿笠博士，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休息室，如果他们一会过来查看他的情况，他就按照这个说法“赶走”他们好了。
听到这话，见雀抽出正插在口袋里，用两个暖手宝取暖的手，直接无视柯南的躲闪摸了摸柯南的额头。
“你没有发烧，”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柯南的谎言，“为什么要说谎？你跟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说出来好，说出来让他听听，小侦探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倒霉的事情，有些倒霉的事情简直就是他的快乐源泉。
而且，羂索那个脑子，最近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下正是比较清闲的时候，没准有时间或者有心情帮个无伤大雅的小忙。
柯南露出了纠结的神色，纠结了片刻之后，还是开了口：“我真的很想相信科学。”
起了话头，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他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眼中的挚友“长门”，并且延伸到了那个同样服下了APTX4869的研究员，以及那个研究员被同伙枪杀的姐姐“广田雅美”。
哇哦，精彩。见雀眨眨眼，有种想要鼓掌的冲动，但考虑到柯南的身心健康，他最终还是压下了那种冲动。
“长门？你怎么不说话？”
见雀环顾四周，在看到墙角那把木椅后，他将那把木椅拿到了柯南的病床旁。
他坐下回答：“我有点震惊。”
震惊于这一晚上柯南竟然能过得如此精彩，而他，通宵烤面包。
柯南不疑有他，在他的思维中，他说的事情的确值得震惊，“有点震惊”这个程度已经算是轻微的了。
“长门，”他的目光越过见雀，看向见雀身后飘荡的窗帘，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懊恼，“你要不要关上窗户，我忘记你现在不能吹风了。”
见雀拿起床头柜上的刨冰，边拆边说：“不用，今天已经能吹风了。”
快化了，快化了。急切.jpg
“这份刨冰……”
柯南欲言又止，说正事的时候，吃刨冰会不会不合适？
“这份刨冰里混了我的药，”见雀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送到口中，“一种又苦又涩的药水，只有拌在甜食里，才能入口。”
胡诌着，他在心中感叹道：这种老式刨冰的味道竟然很不错，以后外出又有新的甜食可以选择了呢。
“药水？”
见雀点点头：“我的家人调配的。”
虚空药水，虚空家人，小侦探真的很好骗，好骗到他都没有成功欺骗的成就感了。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柯南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麻烦。这么想着，见雀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溢满了哀伤：“活着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什么大病，不要再问了，柯南。”
他当时正在犯困，身不由己地犯困。
身不由己。柯南的心脏颤了颤，不是因为这几个字，而是因为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为那双眼睛里的哀伤所冲击。
身不由己，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长门生的病会不会来自人祸？
沉默两秒，他点点头，将这个问题搁置了，虽然他向来喜欢刨根问底，但刨根问底和在伤口上撒盐还是有区别的。
“柯南，”一片寂静中，见雀站起身，“我会帮你调查看看，”看看如何安全地祓除那只咒灵，小山雀主刀医生又要无证上岗了，“时间不早了，我还需要赴约，我晚点再过来。”
柯南诧异：“诶？你还要过来吗？”
“你说的‘灰原’，”见雀此时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微笑着说道，“听上去很有意思，我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
实际上，柯南描述的“灰原”，称不上很有意思，但他收到了系统提示，和柯南一样的系统提示。
【重要人物“宫野志保/灰原哀”出现。】
这件事情很有意思。
“她不是坏人。”柯南道。
“就算她是坏人，我也不会对小孩子动手。”
说着，见雀转过身，来到窗户旁，拉开窗帘跳上了窗台。
拉开……窗帘？跳上窗台？？
“等等，”柯南倏地坐了起来，“你打算怎么赴约？！”
最后一个音节带着颤音飘荡，他惊恐地看到那个青年偏过头，然后松开了正搭在窗框上的手。
白色的大衣的衣摆扬起，又随着那个青年消失在他眼前。
“你疯了！！”顾不上穿鞋，柯南跳下床，爬上了窗台，“这里可是……”
二楼。
二楼？他抽抽嘴角，以他现在的水平，跳个区区二楼也不在话下。
面对对方疑惑的目光，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因为还没有来得及观察四周的环境，他刚刚不知道这间病房具体在哪层楼。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是一间独立的病房, 进门左侧的小门后是盥洗室。
此时此刻，盥洗室的洗手台上，正趴着一个穿了病号服的孩童。
他身上蓝白竖条纹的病号服看上去非常不合身, 拖长的袖管和裤腿将他衬得异常瘦小。
“怪了，除了眼眶有点红肿,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他看着镜子, 嘟囔了两句。
嘟囔着，他跳下了洗手台, 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那张藏有匕首的病床上。
另一边，在接连遇到几个想和他做朋友的路人, 和两个言语间充满调戏意味的醉汉后, 见雀无奈地去某家眼镜店买了副遮挡效果极佳的墨镜戴上。
听着风中传来的呼救声，他抬手调整了一下墨镜, 都说了他不是“小妹妹”了, 谁让那两个醉汉不相信呢？他只能选择将他们“安置”到广告牌上清醒一下。
那段道路极其偏僻, 希望有好心的路人路过吧。
他眨了眨眼睛, 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在调整好墨镜的位置后，他插着口袋离开了这家眼镜店门口。
同时，他身后传来了两三道惊呼声, 有个穿了一身黑的男子捂着脖颈倒了下来，鲜红的血液不断自那个男子的指缝间溢出。
他没有回头，平静地继续往前。他不关心那个咒术师来自哪里, 只是鬼祟地跟踪了他一路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而且还“劳累”他通过窗户进出。
和五条悟不同, 他没有通过窗户进出的爱好, 他通过窗户进出纯粹是为了避免给那个倒霉的小侦探带去更为倒霉的事情。
倒霉的、可怜的小树苗。
抱着这样的感叹，他赶到了友川女士那边, 在确定好布料和填充物，预订了送货上门的时间后，他拿出了口袋里的小礼品。
暖手宝已经不暖和了，不过这份小礼品上尚有余温。
然后他将手上的小礼品，一块刻了祝福语的金砖，放到了有些老旧的柜台上，即使他已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有些老旧的柜台也因此震动了一下。
这块金砖相当沉重，在他的口袋里不明显是因为他时刻用气流包裹着。
“这……”
见雀接过话茬：“伴手礼。”
“金砖当伴手礼……”友川女士面露迟疑之色，“会不会不太合适？”
见雀微怔，由于没有送过女士礼物，他特地在网上发帖询问，并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事由，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金砖。
因为担心不靠谱，昨天晚上在闲聊的时候，他又问了五条悟同样的问题。
最后得到的答案，还是金砖，朴实、厚重。
——他深以为然。
不太合适吗？他眨了眨眼睛，立刻反应过来：“我有工作，而且‘工资’很高，足够负担这块金砖。”
他记得友川女士似乎认为他常年待业在家。
“……”
不是工资高不高的问题。
友川女士稍作纠结，最终还是接受了这块金砖，她说出“不太合适”这几个字已经很不礼貌了。
不过促使她接受的主要原因和礼貌无关，而是她想不到这块金砖是纯金的，她正常不会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纯金的、这个大小的金砖，市价将近600w日元。
见状，见雀温和地笑了笑，果然友川女士刚刚只是出于礼貌推拒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来到了下午，在跟友川女士告别后，他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坐上车，他吩咐司机开往那家医院。
此时的阳光依然热烈，只是比起正午倾斜了一些，道路两边的灌木和树木，在逆光的衬托下绿得格外显眼，他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等等，麻烦停下车。”在瞥到某家糖果店的刹那，他开口说道。
“这是要另外收费的。”
“我知道。”
“视时间长短收费，不是我故意坑您，这是公司的规定。”
“我知道。”
“好的，那我在这边等您。”司机随即将车停在了路边。
友川女士刚刚委婉地跟他说过，这家糖果店的糖果不错，非常适合当伴手礼，他只是不通世俗，而非有头无脑。
金砖应该不适合当伴手礼。
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竟然会选择询问五条悟，在送女士什么礼物这个问题上，就算询问柯南都比询问五条悟合适。
这么想着，他迅速买好了两罐水果糖。
匕首这种东西似乎也不适合当伴手礼，他原本没有想过给柯南再买份伴手礼，眼下恰巧路过这家糖果店，不买白不买，就再买份好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想尝尝。绝对不是。
“久等。”坐上车，他说道。
“您客气了，”头发梳成了三七分的司机满面笑容，“还是那家医院吗？”
“嗯。”
“我马上把您送到。”
他刚想应声，就想到了宇智波鼬，以及山本武的“马上”，考虑到他接受不了那种速度，他稍稍拔高了声音说道：“不急，安全第一，开车要慢慢开。”
司机愣了愣：“好的。”
真难得，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以往都是“快点快点再快点”。
过了一会，十分钟左右，见雀再次来到了柯南所在的医院，然后习惯性地爬上了那间病房的窗台。
那里有根长长的水管，即使不借助术式，也能轻松爬上去，但他还是借助了。
——他怀中抱着两罐水果糖。
“你吓我一跳，你这个习惯真是。”柯南在病床上说道。
“如果我说我没有走窗户的习惯，”见雀跳下窗台，在将水果糖放到床头柜上后，插着口袋走到那把木椅旁坐了下来，“你相信吗？”
柯南没有回答，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相信”这几个字。
“你比我想的来得早，”他看了看水果糖，“这两罐水果糖……”
“伴手礼。”
“辟邪的？”
见雀挑眉：“糖果，吃的，正好路过。”
说着，他伸手拿了一罐，并倒了几颗在盖子上，然后将盖子递到了柯南面前：“听说这种糖果在过去十分流行。”
“我小时候吃过，”柯南拿了一颗扔进口中，“我妈妈很爱吃，不过我觉得太甜了。”
这样吗？见雀稍作思考，也拿了一颗扔进口中。
“看来你不是很爱吃甜食。”他迅速作出了判断，这个甜度相当普遍，绝对称不上“太甜了”。
“嗯，对了，谢谢你的礼物，包括早上的匕首，”停顿片刻，柯南继续道，“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我改天会带回礼过来看望。”
“你似乎对我的住址很执着。”见雀道。
“……我不应该把你扯进来，”说到这个，柯南脸上浮现了一丝郁色，“我担心你出事，也担心如果你出事，我不知道去哪里救你，我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体这么虚弱。”
而且家庭情况估计有些复杂。
严肃而古板的家庭，控制欲极强的亲属，生的病更是很可能来自人祸。
光是承受这些东西，就已经非常非常痛苦了，他不应该在这份痛苦的基础上继续施加痛苦。
他太自私了。
见雀随手将两颗水果糖扔进口中，感受着丝丝甜意说道：“你总是喜欢多想，我的病过段时间就好了，虽然我的身手称不上顶尖，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
自保？绰绰有余？
柯南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伤人的话。
接下来，在闲聊了几句后，见雀提到了灰原哀，听到“灰原哀”这个名字，柯南打量了一下见雀脸上的墨镜。
“你是不是在防备灰原？”
“嗯？”
“你特地戴了墨镜，难道不是不想让她看到你的脸吗？”
“不是，只是懒得摘了，”见柯南又露出了那副“不相信”的样子，见雀有些好笑地说道，“我这次说的是真话。”
他难得在柯南面前说真话，或者说除了几个时常接触的朋友，他平时在外面基本上都是信口胡诌没有真话。
如果想调查他，估计很困难，各种信息漫天飞舞。
柯南没有说话，垂眸掩住了眼中的情绪，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状，见雀问了句：“你信任她，所以不希望我防备她？”
“并不，”柯南终于开了口，“我对她的信任，大部分出于愧疚，比起不希望你防备她，我更希望你防备她。”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病房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半晌，见雀站起身，走到了窗台旁，背对柯南说道：“柯南，我不是不想把我的住址告诉你，而是我家中对你来说不安全。”
那几只咒灵很笨，而且在他不在的时候，就像是解放天性一样，攻击的欲望大大升高。
前段时间，他花了好大功夫，才教它们认识了那个快递员，知道了不能攻击那个快递员，这个过程实在让他想起来头疼，因此他暂时不想再教它们认识别人了。
不安全？家中不安全？柯南刚想追问，就听到了“啪嗒”一声，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
“工……”“藤”字就在嘴边，看到窗台旁的青年，灰原哀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话。
出于习惯，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在看到那两罐水果糖的刹那，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种糖果, 是她记忆中的常客，或许是还把她当小孩子，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 她姐姐总喜欢送她各种糖果，而这种糖果出现的次数最多。
缓了缓, 她看向柯南, 用眼神询问柯南窗台旁的青年的身份。
柯南看了眼见雀，接着十分顺畅地, 以小孩子的口吻说道：“这个大哥哥是毛利叔叔的粉丝，知道我生病了, 特地过来看望。”
他的主意已定, 虽然对见雀的真实身份不甚了解，但他还是打算帮见雀进一步隐瞒真实身份。
“那我回去找阿笠博士玩。”灰原哀没有多想, 转身准备回到阿笠博士身边。
这里有人, 不方便交谈。
“等等。”
身后传来了一道十分柔和的声音, 柔和到有几分亲和的意味, 让她不由得放下了戒备。
她有些疑惑地转过身，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那个青年就走到了她面前。
高挑的身影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那副遮挡效果极佳的墨镜, 搭配逆光更是有种威慑力。
她感到不适，后退了半步。
很快，就在她后退的下一秒, 或许是发现了她的不适, 眼前的青年好心地蹲了下来。
毛利小五郎的粉丝……
估计又是一个侦探, 又是一个像工藤那样的滥好人，在这个世界上当滥好人真的有活路吗？
她在心中默默想道。
“你好, 小朋友，你可以叫我长门。”
长门是姓氏。意识到这点，她礼貌回应：“你好，我姓灰原，你可以叫我灰原。”
“怪事。”青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
怪事？听到这话，她脸上浮现了天真的好奇：“你是在说我姓灰原是怪事吗？”
“没错，听起来不适合你。”
“诶？为什么？”灰原哀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并且那份预感愈加强烈。
紧接着，她的预感应验了，她耳边响起了一句“宫野更适合你呢”。青年说话的音量依然低得像是在嘟囔，但这并不妨碍这句话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在听到“宫野”二字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靠着最后一抹意志，她艰涩地说道：“你刚刚……说了……”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下意识地，她看向了柯南，但柯南所在的方向，正好被对方挡住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对方特地蹲下来，或许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了不让柯南听到。
会是谁？这个人会是谁？？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在如今的情况下，能叫出她的姓氏，至少意味着对方见过她小时候的照片。
见过照片，见过照片……还有那两罐糖果……这个人甚至可能见过她姐姐送给她的糖果。
而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组织的成员。
意识到这点，她呼吸一滞，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她心中叫嚣着“快跑”，但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青年，正在“逗”小孩的见雀，勾着嘴角没有开口回应，而灰原哀此时也因为恐惧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他们身后的柯南。
柯南只能看到见雀的背影，看到他们杵在那里，他不明就里地问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呢？”
这道声音拉回了灰原哀的理智，她踉跄着跑到了柯南身旁，想要带上柯南一起逃离这里。
她善良，但没有那么善良，带上柯南一起逃跑，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现在需要他人给予的勇气。
自有意识以来，她一直被困在那个幽暗如地狱的地方，组织带给她的阴影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如果不是她姐姐宫野明美，如同夕阳那般照亮了她，或许早在几年前，她就死了。
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灵魂的消亡，她会变得和琴酒一样残忍，即使面对人体实验也依然能谈笑风生。
夕阳的光，带着临近夜晚的朦胧，远远没有朝阳的光那般明亮，但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已经足以指引她前进的方向，并且保证她灵魂的火焰不会熄灭了。
在柯南茫然的目光中，她刚想开口让柯南跟她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个青年，明明同样带着几分亲和的意味，此刻却让她恐惧到颤抖的声音。
“我刚刚讲了个鬼故事，似乎吓到这个小朋友了。”
怎么说呢？不愧是长门。柯南满脸无语。跟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讲鬼故事，这种事情估计只有长门才能做得出来。
按照正常的思路，嗯……哪种故事合适来着？他的思绪稍稍飘远，比起吓人的鬼故事，与侦探和破案有关的故事更合适吧？
很快，他收回思绪，看着灰原哀认真地说道：“这个大哥哥没有恶意的。”
“是啊，”见雀接过话茬，“我完全没有恶意，那个故事其实很有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讲完。”
说着，他看向柯南，补充了一句：“那个故事，你不能听哦。”
柯南满头问号。
“你是病人，”见雀慢慢走向柯南，“不能听鬼故事，容易受到刺激加重病情。”
随着他的靠近，柯南身旁的灰原哀，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在努力平复恐惧情绪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将白色的床单攥皱了。
见状，柯南挠挠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点。”灰原哀道。
刚刚，柯南眼中的认真，认真代表的信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过说出那个青年的真实身份，但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那份信任，在空口无凭的情况下，绝对不是她能轻易打破的，更何况那个青年目前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
“这样啊，”思考了几秒之后，柯南冲见雀说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把她带去休息室吗？”
他自己带不了。
中午的时候，有个护士跟他说，下午1:30会来帮他检查眼睛，现在距离1:30只有五分钟了，而来回一趟起码需要十分钟。
【江户川小朋友，早上那次算了，下午这次你再乱跑，我就要给你的监护人打电话了！】
回想着那个护士的话，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见识到了不科学的事物，但他不可能完全不相信科学，他早上“乱跑”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偷偷翻阅一下自己的CT检查报告。
那个医生，认为他调皮，或者担心他调皮，不愿意让他翻阅那份CT检查报告。
灰原哀：？什么？！
“我不……”
话说到一半，她的头就被拍了拍，同时耳边响起了那个青年的声音。
“当然可以。”见雀道。
冷，好冷，即使一触即离，也能感受到的冷。感受着头顶残留的凉意，灰原哀鼓起勇气开口拒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休息室。”
回到阿笠博士身边就好了，工藤这种家伙靠不住，不仅靠不住，甚至很坑，坑死她了。
柯南再次挠挠头：“可你不是不舒服吗？”而且，苍白，没有血色，看上去非常需要陪同，不然他不会麻烦长门，要知道长门此时也在生病。
想到这里，他继续道：“你确定真的可以吗？”
灰原哀点点头，接着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蹿出了这间病房。
——就像是身后有恶鬼正在追赶一样。
灰原怎么怪怪的？凝视着灰原哀消失的方向，柯南满心茫然地咬了下嘴唇。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凉意瞬间自眼部传遍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身上的温度变正常了。”
他不想说这样的温度正常，但根据他对这个青年的了解，这个青年身上的确常年保持着这样的温度。
见雀随口回应：“嗯，我退烧了。”
实际上，不是退烧了，而是暖手宝需要充电了。
说着，他调动咒力，将那几根乱动的触须全部压制了下去。
“你今天乱跑过吗？”
“喂喂，什么叫乱跑，”眼下这间病房里只有两个人，柯南说话放松了许多，“在侦探的世界里，没有‘乱跑’的说法，我那是进行必要的调查。”
顿了顿，他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
问归问，他并没有试图拿开那只手，在那股凉意的不断作用下，他最近为诸事所困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家传的医术，”见雀皱着眉，这只咒灵变活跃了，“现在转下眼睛。”
他也是才注意到。
咒灵这种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变化，这只咒灵此时的活跃程度相当奇怪。
“靠谱吗？”
“不靠谱。”
“不靠谱你还让我转。”
“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两圈。”以便查看这只咒灵的情况。
“……哦，”照做之后，柯南催促道，“你快点，负责检查的医生和护士快来了。”
见雀轻轻应了一声，不用说他也会快点，除了要给灰原哀瞎编一个故事，他还要在这附近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好了。”
凉意的来源渐渐远离, 久违的亮光再次穿过眼皮，柯南慢慢睁开了隐隐有些发酸的眼睛。
奇怪，为什么会发酸呢？怀揣着这个疑问, 他下意识地想要揉揉眼睛，然后在抬起手的瞬间被制止了。
“不要随意触碰。”
“涂的药膏估计都已经吸收了。”
“这次和药膏没有关系。”
“……又是家传的医术？”
见眼前的青年点头, 柯南露出了半月眼：“你不是说那种医术不靠谱吗？”
沉默两秒, 见雀认真说道：“不一定，偶尔会靠谱,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高中生不会永远都是高中生一样。”
柯南：？
他的膝盖好像中了一箭。
这个高中生……说的不会是他吧？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第二个变小的高中生。
虽然对此感到无语, 但由于惦念着之后的检查, 他最终放弃了纠结这个答案明显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思考接下来如何进行必要的调查时, 他身旁的身影仅留下一句“再见”便打开房门, 和过来检查他的眼睛的医生和护士擦肩而过。
“那是你的哥哥吗？”早上那个护士推着摆放了药品和器具的推车, 一边停下推车, 一边随口问道。
柯南回过神，因为懒得解释，乖巧地点了点头，接着在他们刻意营造的, 容易让人放松的氛围中，配合他们做起了相关的检查。
一个小时后，医院四楼, 走廊尽头。
经过小心且不懈的努力, 一只白白胖胖胖胖胖的山雀, 终于通过走廊尽头那扇开了条缝隙的窗户挤了进来。
【不要随意破坏公物。】
这个要求，对它来说, 实在有些困难，要知道它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灵活的手脚，只能借助自身的蛮力做事。
踏踏踏——
就在它趴在窗台上休息时，随着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它站起来看向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看着幽深的楼梯口，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期待，它突然急促地扑腾了几下翅膀。
“啾啾啾！”在那道身影冒头的瞬间，它如炮弹般冲到了那道身影怀中。
接住白团子，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见雀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这是又做错事了？”
根据他对白团子的了解，突然的热情，突然的安静，绝对不正常，基本上没有好事。
“啾？没有，啾啾啾，我刚刚听你的，都没有破坏那扇窗户。”
“哪扇？你不会说的是……”
顿了顿，见雀抬眼看去，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有扇仿佛随时都会坠落的窗户。
“这扇吧？”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顺着见雀的目光看去，白团子本来就空空的脑子更加空空了。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呢？
见状，见雀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刚刚一直关注着白团子的动静：“这家医院的窗户开口朝外，你没有发现挤进来非常困难吗？”
“啾？”白团子歪头，装作没有听到，直接转移了话题，“啾啾，我遇到了一只咒灵，那只咒灵超级聪明。”
见雀挑眉：“所以？”
“啾啾，所以……”白团子的声音低了八度，“所以我能把它带回家吗？”
它上次带回家的咒灵不陪它玩。
带回家？见雀托起白团子，看着那双豆豆眼说道：“白团子，你还记得，你上次带回来的咒灵做了什么吗？”
“那只咒灵超级听话，不会随便破坏建筑！”
“你确定？”
“我确，啾啾，应该确定吧？”白团子蹭了蹭见雀的手掌，言语和行动都透着讨好的意味，“它的胆子很小，啾啾啾，你说什么就做什么。”
超级聪明，超级听话，而且胆子很小？见雀微微皱起了眉头，听上去不像普通的咒灵，明显已经有了智慧的样子。
“啾，见雀，我想带它回家。”
“给我个理由。”
思考两秒，白团子说道：“它现在的状态，独自在外活不下去。”
“什么状态？”说着，见雀将白团子放到窗台上，掰正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他不乐意看到不整齐的东西。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弱。”
“咒胎？”
“啾？咒胎？”白团子重复了一遍。
“就是咒灵的初始形态，”见雀插着口袋站在窗台旁，“不过这个形态的咒灵，和你的描述并不相符，这个形态这个阶段，没有理由聪明听话。”
“为什么？”
“正是汲取‘营养’的时候，理论上不会对外界作出任何反应。”
“那它应该不是，”白团子挺了挺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不会说话，只会‘噗’个不停，但它的反应很多。”
沉默片刻，见雀说道：“我现在无法答应你，我需要见见它再做决定。”
“顺便，”他弯腰凑近，“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如果还是那个理由，我的决定就永远都是拒绝，我并不相信你会担心‘它独自在外活不下去’。”
以白团子的性格，那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白团子只会对同类怀有那样的好心。
“啾，就是……”白团子难得扭捏起来，“它被我啄哭了。”
和它自己相比，那只咒灵称得上巨大，那样的咒灵被它啄哭了，它的身心感到万分舒畅。
“……”
这是什么品种的咒灵？
一时间，见雀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反应。
半晌，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把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当成咒灵了？”
白团子呆了呆，在反应过来后，不满地“啾啾”了几声，并表示那只咒灵和小动物没有任何关系。
“它长得像章鱼！红色大章鱼！”它再三重申道。
见雀眨了眨眼睛，在心中默默吐槽道：章鱼也是小动物，没准真的只是章鱼而已。
他实在想象不到，一只拥有智慧的咒灵，究竟怎么才能弱到那种程度。
“好了，不闹了，”他摸了摸白团子的翅膀，接着将白团子放上了左肩，他右肩位置此时正搭着头发，“我们出发吧，去看看你的小宠物。”
白团子气鼓鼓地应了一声。
然后，在他们走出医院不久后，望着那几个从车上下来、各个都行色匆匆的男女，白团子轻轻啄了下见雀的领口。
“怎么了？”
“啾啾，他们看起来像咒术师。”
“你的记性不错，”见雀瞥了眼那几个男女，眼中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满意，他前段时间教过白团子如何分辨咒术师和普通人，“他们确实是咒术师。”
“他们来这里看病吗？”
“不，”他不紧不慢地朝着路口走去，他打算在那里打辆出租车，“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我喊来的。”
“啾？”
“我在二楼的走廊里，发现了一道咒力残秽，我怀疑来自某个人形咒灵，然后我匿名给高专的校长打了个电话。”
经过威尔帝改造的手机，想怎么匿名就怎么匿名，没有丝毫被发现的可能性。
“哦哦。”白团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经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来到了白团子所说的海边。
无垠的大海延伸至天际，和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海浪拍打着海边的礁石，溅起的浪花就像是展翼的蝴蝶一样。
伴着海浪的拍打声，潮湿的咸味扑面而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在海面上方翱翔的海鸥，见雀摘下了脸上干扰视线的墨镜。
一片祥和中，发丝飘扬间，他吐出一口气，看向了一下车就冲向天空，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的白团子：“你的小宠物呢？”
此时此刻，在他的感知中，完全没有咒灵的踪迹。
那抹白色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直到他再次询问才拍打翅膀回到了他的左肩。
“它不见了。”白团子言语间的失落异常明显。
“它或许并不想跟你回家，”见雀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块礁石，“据我所知，咒灵这种生物，习惯生活在和自己的诞生有关的地方。”
在来的路上，通过他们之间的联系，白团子说了很多关于那只咒灵的事情。
比如那只咒灵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听话……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某个承诺。
那只咒灵，姑且将其当成咒灵，在白团子的盛情邀请下，答应了跟白团子一起回家。
顿了顿，见白团子依然沉默，他打算开口安慰两句，然而就在安慰的话到达嘴边，他也到达了那块礁石旁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咒力残秽。
又是那个人形咒灵……
他皱着眉蹲下身，绕过那道咒力残秽，摸向了那块礁石上的裂痕，这上面的裂痕看上去非常新鲜。
这里很可能发生过战斗。
问题是，如果这里发生过战斗，除开那个名叫真人的咒灵，这里为什么没有另一方的咒力残秽呢？而且真人的咒力残秽似乎也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他微微垂眸，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他指着那几道裂痕问道：“你是在这个位置见到那只咒灵的吗？”
“啾啾！”白团子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它还记得那只咒灵当时在这个位置探头探脑的样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说它会在里面吗？”
“嗯？”
“啾啾, 就是……”白团子拍打翅膀，自见雀肩头飞下，飞到湿润的沙砾上, 认真凝视着见雀说道，“章鱼都生活在海里呀, 它会不会跑到海里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 ”见雀偏头看向身旁的海面，“不过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乍看之下, 咒术的确不科学，但咒术的本质其实还是和科学有关的。
水体会弱化气体, 侵蚀气体的体积, 他的感知在水中受限。
大海、江河、湖泊，甚至是小小的池塘, 如果他想探查这种地方, 需要消耗的咒力称得上庞大, 再加上感知范围并非无限, 他最多只能在浅海探查一下，而那只咒灵又有多少在浅海的可能性呢？
临近海边的地方还好，消耗过大可以展开领域，但如果在远离海边的地方, 那棵大树恐怕很难在海面上扎根。
非常科学，不管大树小树，树木本来就无法在海面上扎根。
就算他硬是展开了, 存在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虽然他根本不想承认这点, 但他的确不擅长在水中战斗。
当初，在意识到这点后, 他尝试了一下潜水，事实证明不行就是不行，他因此很少靠近深水区域。
或者，准确来说，深海区域。
树木的根系，无法扎根于水面，但可以扎根于水底，而深海的海面到海底，是树木的根系难以抵达的距离。
“这样啊……”白团子恹恹地趴在了沙砾上，洁白的羽毛瞬间沾上了深棕的沙砾。
它未来的打手不见了。
忽略不会说话的缺点，这个打手称得上完美，事事有回应，句句有回复，既不敷衍，也不怠慢。
难过.jpg
就连此时此刻，站在它面前的好兄弟，都做不到回应它每句话。
“或许你可以在海面上飞飞，寻找一下那只咒灵的踪迹。”
顿了顿，见雀站起身，眺望着海面继续道：“我就不去了，如果你要去，我会在这里等你。”
他不是不喜欢大海，而是大海带来的湿冷，让他有种鸟类被打湿羽毛的感觉，湿冷、粘腻、不适，在并不怎么关心那只咒灵的情况下，他不会也不可能选择让自己更加不适。
——他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一丝对那只咒灵的好奇，不足以让他委屈自己。
而且他可以在这附近继续探查，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关于那个人形咒灵的线索。
在海面上……
白团子咕涌着站起来，望向了那片无垠的大海。
在浪花四溅中，它朝着大海蹦跳了几下，然后因为湿冷抖了抖羽毛，没有鸟类会喜欢被打湿羽毛的感觉。
“啾啾，那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经过短暂的思考，它还是决定寻找一下它未来的打手。
不为别的，只为心安。
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恨屋及乌”，当时在见到那只咒灵的刹那，它就对那只咒灵升起了敌意，满心想要立刻马上杀掉对方，不然它不会无缘无故发动攻击，要知道它可是尊老爱幼的好山雀。
想要将对方带回家是之后的事情，在稍加接触过后，它实在下不了口。
圆圆的眼睛，豆大的泪珠，可怜巴巴的样子，示弱示到了那种程度，它怎么可能下得了口。
总之，不管如何，它必须找到！抱着这样的想法，它拍打翅膀的频率加快了许多。
望着远去的身影，见雀不禁有些诧异，白团子竟然对那只咒灵那么“深情”吗？他还以为白团子会干脆放弃寻找直接回家。
“注意安全。”他随口说了句，接着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到，直接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在乌云遮住阳光，天空骤然阴沉之时，晦暗之中出现了一抹亮色，白团子叼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见雀此时正靠在跟海边有段距离的栏杆上，看着那抹迅速靠近的亮色，慢慢站直身体，伸出了手。
下一秒，白团子落了下来，然后将口中叼着的、已经完全浸透了的白色碎布放在了他手上，潮湿冰冷的感觉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困意。
“这是？”
“应该，”白团子歪着头，“啾啾，一块白色布料，应该是它的衣服，或者是什么披风之类的，它早上的时候穿着这个。”
见雀说道：“你到我肩头来，我需要仔细看看这块碎布。”
“啾啾。”白团子照做了。
这块碎布……
他皱起眉头，避开还算新鲜的、没有完全泡化的血迹，他摸了摸上面的小洞，仅仅只是巴掌大小的碎布上，就有三个像是被啄开的小洞，想来整块上应该会有更多的小洞。
“你为什么要攻击它？”
白团子立刻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当时不高兴。”
“不高兴？”
“我，就是，啾啾啾，你前天教我的那个，我现在说不出来了。”
“时序？”
“啾？”
“上一秒和下一秒？”
“啾啾啾！就是这个！”白团子在他肩头蹦跳了一下，“我上一秒，啾啾，看到一只章鱼在吃海鸥，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只长得像章鱼的咒灵。”
“你觉得海鸥是受害者，出于对相近种族的同情，所以讨厌吃海鸥的章鱼，连带着讨厌那只长得像章鱼的咒灵？”
白团子回想了一下“受害者”的意思，随即异常坚定地说道：“嗯！”
“白团子，在正常情况下，海鸥不在章鱼的食谱上，”说着，见雀随手将碎布，挂到了身前的栏杆上，他没有看出其他线索，“章鱼吃海鸥，基本上都是海鸥自身的原因。”
“什么原因？”
“选择捕食章鱼，却不小心被章鱼带进了水中，这件事情并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之后，白团子应了一声，至于听懂了没有，见雀不清楚也不打算询问，他只是习惯性地告诉白团子常识。
这期间，难免会带上自己的观点，带上自己的观点是一回事，强迫对方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绝对没有强迫对方接受的爱好，在不妨碍到他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他会尊重一切生灵乃至一只蜉蝣的意愿。
——只要这只蜉蝣能表达出来。
倏地，一道雷声响起，闪电如相机的闪光灯那般照亮了整个世界。
看了眼在云层中游走的闪电之后，见雀拿起了栏杆上的碎布，同时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白团子这次帮了大忙。
咒灵这种生物，喜欢“家里蹲”，而且活动范围固定，想来那只咒灵也一样。这附近卖布料的商店又屈指可数，再加上这块碎布的材质相对特殊，想找到那只咒灵并非特别困难的事情。
毕竟“衣服”坏了总得换，无论换的是否和之前一样，那只咒灵都很有可能再次光顾那家有这种材质的布料的商店。
因为经常要求赛巴斯购买布料，在赛巴斯外出购买时的视角里，他对各个地区的布料店了如指掌，他知道哪家布料店卖这种材质的布料。
到时候，找到了那只咒灵，就代表找到了真人，就算没有找到也能知道关于真人的线索。
当然，他想得很好，事情的发展却不一定如此，这一切都建立在那只咒灵还活着，并且没有率先抵达那家布料店的基础上。
还算新鲜的血迹……
那些血迹应该和真人有关，若是和白团子有关，在海水的浸泡下，早上浸泡到现在，早就泡化了。
他微微垂眸，在心中默默想道：希望那只咒灵因为受伤暂时没有行动，为了躲避真人躲到了深海之中或者其他相对安全的地方。
根据白团子说的，如果那只咒灵真有那么弱小，能活到现在绝对拥有某种保命的手段，他倾向于那只咒灵拼命躲进了深海之中。
不过，不一定，或许躲到了其他地方。
总之，和继续蹲守在这里比起来，还是前往那家布料店更好。那家布料店附近有甜品店，他可以在甜品店边吃边看，要是到了晚上还没有出现，他就喊赛巴斯带几只好血蝶过来。
“见雀……”
听出了其中的抗拒，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想留在这里等待？”这是哪来的“深情”？
“啾啾啾！”白团子猛猛点头。
轰隆——
雷声再度响起，大约三四个呼吸之后，雨水蓦地自空中落下，见雀随即发动术式隔绝了雨水。
“这附近没有躲雨的地方，”他将空闲的手伸向白团子所在的肩头，“我不会留在这里，你确定要留在这里等待？”
白团子会意地飞到了那只手上，在和见雀面对面后，非常肯定地说道：“没事，啾啾啾，”它指了指见雀身后那棵高大的树，“我可以在树上躲雨，我以前都是这样躲雨的。”
见雀转身看去，神色当即变得古怪，那棵树的枝叶没有那么繁茂，白团子以前或许可以在上面躲雨，以如今的体型恐怕很难被枝叶挡住。
躲雨？淋雨。
考虑到白团子的自尊心，他颇为委婉地说道：“在这种地方躲雨，比较容易遭雷劈。”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落下，不偏不倚地劈中了那棵树，伴着一股相当难闻的焦味，当场分成两半朝着他们砸来。
见雀：……
一片沉默中，他控制气流，将其中一半推动了一小段距离，完美地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那个，啾啾，”白团子满脸茫然，“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言灵’吗？”
“……我不会‘言灵’。”见雀道。
他确信自己没有类似言灵的术式，主动被动都没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因为那股焦味过于难闻, 甚至难闻到了呛人的地步，他很快就带着白团子远离了那里。
随着他越走越远，白团子回神说道：“啾啾, 停停，我要留下来。”
“这样啊, ”想顺势带走白团子的见雀面露惋惜, “那你打算在哪里躲雨呢？”
“啾啾，让我看看, ”站在熟悉的、冰冷的手上，白团子没有丝毫防备地环顾四周, “那棵树也不错, 啾啾啾，算了, 我在那个木屋里躲雨吧。”
“会不会不太合适？”见雀问道。
这里显然没有木屋,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 因为经常发生水鬼事件, 而且是相对恶性的事件，尚未被开发商选中开发，没有可供游人休息的木屋。
白团子所谓的木屋，其实是一个被固定在栏杆底部的木箱, 上面用油性颜料笔画了一个橘猫头像，他猜测那个木箱来自某个爱猫的老奶奶或者老爷爷，专门供给野外想要躲雨想要休息的野猫停留。
虽然那里面此时并没有野猫, 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两三只常客。
不循爱憎, 出于天性, 白团子是怕猫的，即使猫看不到它, 没有攻击的意思，没有攻击的行为。
“合适，”白团子挺起胸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啾啾啾，你放心。”
“……”
怎么说呢，希望到时候不要看到一只浑身炸毛的山雀吧。
见白团子坚持，见雀将它送到了前方，距离他们不远的木箱里，在稍微检查了一下里面后，他随便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他赶时间。
与此同时，蓝天、白云、海洋，以及与海洋接壤的金黄的沙滩，在某个如同度假胜地的空间里，白团子口中那只超级聪明超级听话的咒灵，此时正委屈巴巴地趴在海洋和沙滩交界处。
海水每次冲刷，都会带走自它伤口处渗出的血液，稀释了许多的血液丝丝缕缕地飘荡在这附近的海面上。
委屈，好委屈。
今天接连挨打，第一次挨打还好，那只胖鸟下口不重，第二次真的疼死了，连它的触手都被扯断了。
想到这里，诞生于人类对海洋的恐惧，自己给自己取名陀艮的咒灵，圆圆的眼睛里再次流出了豆大的泪珠。
它真的好委屈，在那只胖鸟离开后，无缘无故有个同类过来，嘴上很有礼貌地说着什么邀请之类的，结果它一摇头拒绝就瞬间暴露了本性。
——想要强行带走它。
但它已经接受了那只胖鸟的邀请，无法再次接受，迫于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反抗。
当然，反抗失败，比起对方拥有的完全形态，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咒胎而已。
战斗力几乎为零，除了挨打还是挨打，不过幸运或者出奇的是，它目前的形态能释放术式的极致——
领域。
它的领域，名为荡蕴平线，在展开领域后，它逃到了领域内，也就是这片美丽的、如同热带沙滩的空间里。
“噗，噗……”
由于实在是太委屈了，它吐泡泡吐得越发频繁，不一会，在吐出某个泡泡的同时，它呕出了一堆人类的白骨。
舒服多了。这么想着，在海风的吹拂下，它渐渐陷入了梦乡。
在梦乡中，它完全变态，变成完全形态，双手双脚并用，无视那个同类的停战请求，将那个同类揍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一会，它吐了个幸福的泡泡，它梦到对方顶着两个熊猫眼，痛哭流涕地向它跪地求饶了。
哗——哗——
海风推动海水，不断冲刷着陀艮的身体，在不知道冲刷了多少次后，归功于特级咒灵的恢复能力，它脸部那根断裂的触手重新长了出来。
下一秒，它睁开了眼睛。
以它目前的实力，它不得不解除领域了，荡蕴平线一直在消耗咒力，如果它继续维持展开的状态，今天就没有逃到领域内的机会了。
每天缩回领域躲避的机会有限。这也是在挨第一次打的时候，它没有选择直接展开领域，而是选择硬抗的原因，它需要节省机会。
外面的世界正在刮风下雨。
比起领域内的平静，外面的海洋波涛汹涌，像是有数只巨兽在其中咆哮似的。
倏地，一条竖着的黑线，出现在了海面上，接着迅速旋转放大，变成了一个大约可供两三个成年人同时通过的黑洞。
很快，一抹红色出现，陀艮探头看了看，见四周没有情况，才慢慢挪动出来，在遮天蔽日的雨幕中，游到不远处的海岸上，朝着那家布料店所在的方向前进。
而白团子无知无觉，在那个木箱里呼呼大睡，外面连绵不绝的风声雨声，反而将里面衬得越发安静，它完全没有发现陀艮的离开。
…………
另一边，某家甜品店里。
……？什么鬼？？
看着跟在两个咒术师身后，踏进店里的人形咒灵，见雀满脑子问号。
两个咒术师，一男一女，一个寸头，一个短发，穿着普通，长相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是，他们似乎和真人认识。
“三杯咖啡。”男咒术师道。
服务员愣了愣，随即迅速回应：“请问您说的是哪款咖啡？需要我给您推荐几款吗？”
“随便，”男咒术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此时本来就心事重重，“随便上三杯最贵的就行。”
“抱歉，客人，我们这里没有最贵的，每款咖啡的价格都差不多。”
“那你随便上吧。”
“甜度有要求吗？”
“没有。”
“温度呢？”
“随便！你知不知道……”
“好了，藤本，”女咒术师打断了男咒术师的话，接着看向有些拘谨的服务员说道，“给我们上三杯摩卡，不需要额外加糖。”
“好的。”
看了眼那道脚步匆匆的背影之后，凝视着身前玻璃桌上自己的倒影，一个胡子拉碴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名为藤本次郎的男咒术师沉寂了下来。
他也不想那么暴躁，但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了。
今天早上，他的老板通知他，让他和小他十岁的桑原百合子“陪同”真人寻找同伴。
“陪同”？纯纯送死！他在心中冷笑。
和一无所知的桑原百合子不同，通过四五个酒肉朋友的口述，他对真人这个人形咒灵有所了解。他们不是第一对倒霉蛋，不知道有多少对倒霉蛋，在“陪同”这个咒灵做什么做什么的路上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想到这个词汇，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你很冷吗？”
恶魔的声音响起，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咒灵，对面的咒灵眼中满是关心，偏偏这份关心让他心中无端升起了一股凉意。
你很冷吗？死了就不冷了，不如我送你上路吧。他在心中模拟着自问自答。
“你似乎心不在焉啊。”
听到这话，桑原百合子连忙用手肘轻轻推了下身旁的同事。
藤本次郎回过神，暗自攥紧拳头，带着后怕说道：“万分抱歉，真人大人，我正在思考那只咒灵的踪迹。”
他当然没有思考这种东西，这只是他临时想到的借口。
他和桑原百合子，今天和这个咒灵一起去了，各种容易诞生咒灵的地方，最终在某个海滩找到了这个咒灵满意的同伴，不过那只长得像章鱼的咒灵似乎并不满意对方。
“不用思考，”真人单手撑着下巴，“我打算留在这片区域等待。”
桑原百合子有些迟疑地问道：“您说的……‘这片区域’是指……包括这家店和那个海滩在内的整片区域吗？”
“Bingo！答对了！”
真人眨了眨眼睛：“对了，你们两个也要留下来哦。”
“真人大人，”藤本次郎咽了咽口水，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措辞，试图争取两个活命的机会，“我们两个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说实话，他不理解“陪同”的意义，这个咒灵拒绝他们插手，他们只是在远处观战而已。
没有什么作用？真人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
见状，桑原百合子调侃道：“藤本，你把真人大人逗笑了，我们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作用，如果那只咒灵没有突然消失，我们还是可以帮真人大人拦截一下的。”
心怀恭敬归心怀恭敬，她在真人面前向来比较放松，毕竟真人是难得对人类友善的咒灵，尤其是在那个名为漏瑚的咒灵的衬托下。
更何况，除开友善，真人长得像人类，比起咒灵这种生物，人类对人类总是更加亲近的。
真人鼓掌：“百合子说得对。”
他装出了一副真诚的样子，就像是真的认为桑原百合子说得对一样。
然而，藤本次郎，和桑原百合子，他们两个真正的作用是，在遇到难以对付的对手时，变成改造人帮助他攻击或者脱身。
不过，通常遇不到，前几对“陪同”者，他都拿去做了研究，咒术师的身体的确比普通人的身体要好上不少，他现在甚至已经看不上拿普通人当研究对象了。
乌丸培养的咒术师真不错，就是不知道乌丸本身如何。抱着想要控制那个老头的想法，他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桑原百合子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真人的变化，而一直悄悄关注的藤本次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一百九十章
他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的，十足十的倒霉蛋。
什么叫倒霉蛋？他们就是。
他们原本在外执行类似“窗”的工作，属于一个十人小队, 结果那个小队的成员，陆陆续续全部死完了, 只剩下他和桑原百合子, 然后他们的老板乌丸莲耶，就索性取缔了他们这个名存实亡的小队。
他在心中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带着浓浓的苦涩与无奈，甚至还掺杂了几分绝望的味道。
他和桑原百合子称不上朋友。
和那些成员不同, 桑原百合子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玩伴, 不过这个小他十岁的孩子已经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存在了。
——他熟悉的朋友，也就是那些成员, 一个不剩地死完了。
看来, 他说早了, 不光他们是倒霉蛋, 他们这个小队全部成员都是倒霉蛋。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之间，因为心情的波动，他的头渐渐低了下来, 和他身旁同样低着头的桑原百合子像两个乖乖认错的小学生。
看着眼前的画面，真人莫名发出了笑声，吸引了这两个“小学生”的目光。
“真人大人, ”桑原百合子面露疑惑, “您这是怎么了？”
真人微笑着, 连连摇头：“没事，不用管我, 我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好的。”
高兴的事情？什么高兴的事情？虽然怀揣着强烈的好奇心，但桑原百合子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问题问出口。
而藤本次郎则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服务员端着三杯咖啡，和两条冒着热气的白色毛巾，站到了他们三个所在的桌子旁边。
他先是将三杯咖啡全部放到了桌子上，两杯放在藤本次郎和桑原百合子身前，另一杯放在距离那两杯有段距离的位置，三杯咖啡共同组成了等边三角形的三个定点。
他看不到真人，也不想询问蛮横的藤本次郎，所以只能选择将另一杯放在那个位置。
然后，在离开前，因为今天下雨，根据店里的制度，他照例询问了一句：“请问需要热毛巾擦擦吗？”
在问出口的同时，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生怕眼前这个暴躁、蛮横的客人为难自己，所幸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对方没有说话，诡异地沉默着，回答他的是对方身旁，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态度相对温和的短发女子。
“不需要，你拿走吧。”
他爽快说道：“好的。”
说完，他转过身，颇为放松地，朝着某个客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个客人不仅随和，而且花钱大手大脚，哦，不，说错了，不是大手大脚，而是视金钱如粪土。
总之，比起招待“混混”，他更加喜欢招待那个客人。
很快，稍微在店里拐了个弯之后，他站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客人面前。
“您好，我顺路过来收拾一下。”
其实不顺路，眼前的青年坐在半墙旁边，并且这堵半墙靠近角落，与角落的一堵整墙形成了一片略显阴暗的天地，这片天地里仅有两张最多只能容纳四人同时使用的桌子。
而此时此刻，这片天地里，除了这个青年，没有其他客人。
之所以顺路……
他低下头，看向青年身前的桌子，不大的桌子上至少摆放了二十种甜品。
钱多事少，“顺路”一下也无妨。
“您还需要其他甜品吗？”他边收拾空盘边询问。
青年，也就是一直在关注真人的见雀，闻言很有礼貌地说了句“不用”。
“好的，您慢吃，有几种甜品比较容易噎到。”
面对善意的提醒，见雀看了眼对方胸前的铭牌：“谢谢提醒，小田君。”
“啊，”年纪不大的服务员脸上当即浮起了红晕，“您客气了。”
说着，他垂下眼帘，微微弯了弯腰，然后端起装了空盘的托盘，踏着颇为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见雀收回目光，拿起刚刚放下的勺子，继续关注真人那边的动静。
刚刚那边相谈甚欢，听那个女咒术师话中的意思，和去那个海滩的目的一样，真人去那家医院是为了寻找同伴。
这就是说，柯南纯粹倒霉。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称得上幸运，毕竟真人没有将柯南变成咒灵，只是出于玩乐的心态逗弄了一下那只咒灵。
想到这点，他皱起眉头，随手挖了勺布丁送进嘴里，如果柯南不幸变成咒灵，他想他会为此感到难过。
要不要直接杀了真人？
但是……如果直接杀了，恐怕得不偿失，真人很有可能知道和羂索有关的线索。
考虑到“月读”逼问对这个咒灵的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他原本打算让宇智波鼬跟踪对方。
毕竟，当时，在使用“三崎真嗣”那个壳子的时候，羂索总是跟在对方身后帮忙善后。
思考着，思考了大约十分钟之后，一只半人高的咒灵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中。
他挖布丁的动作顿了顿，金属勺子和陶瓷器皿碰撞，当即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这只咒灵的目标似乎是那家布料店。
意识到这点，他调动咒力，试图通过共生产生的联系将白团子喊过来。
结果，没有反应。
“……”
不会睡着了吧？
他扶额，根据他对白团子的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不小，估计没等多久就呼呼大睡了。
就这样，在喊了七八次后，白团子终于有了反应，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来。
很快，大约过了半分钟，真人也注意到了街道对面那只长得像章鱼的咒灵。
这条街道位于商业区，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商店，他此时所在的甜品店恰好正对着那只咒灵。
虽然他和两个改造人预备役没有紧靠玻璃外墙坐下，但他们和玻璃外墙之间也就是隔了两条过道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街道对面的情况。
“真人大人，这不是……”
“跟我过去看看。”
“啊，好的。”桑原百合子连忙站起身，和依然沉默的藤本次郎一起跟了上去。
陀艮被发现了。
陀艮又双叒叕被发现了。
而被发现的正主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它此时正满心欢喜地观察着橱窗中的布料，身后来来往往的行人丝毫吸引不了它。
没有咒灵爱吃人类，它吃人类只是为了“打扫卫生”，它不想天天看到人类在家中飘荡。
因此，正常来说，在陆地上的时候，它基本上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这块蓝色的不错，这块红色的也不错……
经过精挑细选，就在它决定还是拿走白色布料的时候，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它整个身体僵住了。
“陀艮，好久不见。”
见鬼。没有丝毫犹豫，陀艮转身就跑。
真人歪头，作茫然状，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个同类的想法。
——同类和什么胖鸟之间选择胖鸟？
他不清楚胖鸟的真实身份，不过根据这个同类的说法，胖鸟绝对不是咒灵。
“说起来……”
他抬起右手，右手瞬间延长，像是绳子似的捆住了试图逃跑的咒灵。
“你考虑得怎么样？”
“噗！”
听到这道蕴含愤怒的声音，真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现在很弱，弱到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吐泡泡，除了同类，谁能听懂？那只胖鸟？”
“噗！”
“不用我管吗？”他改变右手的长度，将陀艮拉过来，面对面说道，“咒胎这种形态，实在是太弱了，还未发育和成长，非常容易被祓除，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待在我身边。”
沉默片刻，陀艮不再挣扎，接连发出了“噗噗噗”的声音。
【抱歉，我已经答应了，这个世界上不缺咒灵，你可以找找别的咒灵。】
愤怒只是虚张声势，在“噗噗噗”的同时，它将因为害怕挨打，随时打算用来示弱的眼泪憋了回去。
“的确不缺咒灵，不过很缺我们的同类。”
【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见过和我们一样，具备沟通能力的咒灵吗？”
【好像没有，但我不爱乱跑，我平时都在海……】
“陀艮，”真人调动咒力，将空闲的左手变成某种卡通鸟类，接着在略显呆滞的陀艮面前晃了晃，“你还是坚持选择那只胖鸟？”
红色的触手微动，在短暂的思考过后，陀艮发出了肯定的声音。
它聪明，也不聪明，它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在答应了白团子的情况下，它绝对不会选择“第二个选项”，即使“第二个选项”或许更加适合它。
“陀艮。”
陀艮瑟缩了一下，果然，刚刚的温和都是假象，这个同类又要暴露本性了。
“你走吧。”说着，在收回术式的刹那，真人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类似“真人”的音节，他眼中随即出现了一丝茫然，趁他愣神那几秒的时间里，陀艮一落地就蹿出好几米，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了眼陀艮消失的方向之后，他嘴角的弧度渐渐上扬，带着兴奋的笑意转过身，看向了那个正在挥手的青年。
“……”
竟然不是高专的咒术师吗？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
在正常情况下，高专的咒术师，不可能跟他打招呼。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甚至好像不是咒术师。
但是, 如果不是咒术师，又怎么能看到他呢？他没有遇到过这种能看到他，身上却没有丝毫咒力波动的人类。
意识到这点, 他不仅没有因为未知感到害怕，嘴角的弧度反而越发上扬起来。
这样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这样的“灵魂”变成改造人, 又会是什么样子？
怀揣着这两个疑问, 他眼中的晦暗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
“真人大人。”桑原百合子走上前, 藤本次郎想拦，但没有拦住。
看着神色凝重, 似乎想和真人并肩作战的桑原百合子, 他恨不得大声将他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然而，他不敢, 也没有证据。
站在真人身旁, 桑原百合子说道：“这个人有点古怪, 您还有重要的使命, 不能轻易涉足危险，就由我来试探对方吧？”
“好啊。”真人没有拒绝。
毕竟……探路石就是这样使用的，他本质上没有送死的爱好。
至于什么重要的使命，他每次听到都想大笑, 他向来没有使命感或者野心之类的东西。
漏瑚那种笨蛋，跟着那个老头，帮着杀人放火, 或许是出于对新世界的向往, 他纯粹是因为无聊找找乐子。
说起来, 那个老头口中的新世界，明明各个方面都更利于咒灵, 这个人类没有道理这么支持啊。
难道说，关于新世界的描述，那个老头跟这个人类说的，与跟他和漏瑚说的之间，存在某些难以察觉的差别？
“桑原，”在桑原百合子面向来者迈开脚步的瞬间，藤本次郎立刻握住了那截洁白的手腕，“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像我早上教你那样做。”
桑原百合子愣了愣，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错误，藤本次郎当时教她的是逃跑，而且是以拿真人当护盾的方式逃跑。
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至于她会不会按藤本次郎教的那样做，谁也不知道。
在桑原百合子点头后，藤本次郎立刻松开手，退到了原来所在的位置，真人身后右侧两米远的地方。
见此情景，真人微微偏头，若有所思地用余光瞥了眼藤本次郎，然后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眼前这个古怪的人类。
“你是什么人？”桑原百合子高声问道。
四周的路人纷纷行来注目礼，有的看向神色凝重的桑原百合子，有的看向桑原百合子询问的对象。
——一个正插着口袋前行的青年。
见对方不断接近，却完全没有反应，她不禁皱起眉头：“就算是高专的走狗也会叫。”
高专？走狗？青年，也就是见雀，脚步顿了顿，接着继续安静地前行，这两个词汇和他没有关系，他不会将这样的辱骂放在心上。
他距离眼前的短发女子有段距离，在快要站到对方面前的时候，硬卡着对方的怒点，他温和地说道：“我没有恶意。”
他有的只是一点点杀意而已。
经过慎重考虑，他打算先和真人接触一下，再做是否直接杀了真人的决定。
桑原百合子不屑地哼笑一声：“没有恶意？怎么证明？我劝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证明不了，不过我一贯诚实，”见雀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诚实”就是他的代名词，“或许你可以问我几个问题看看。”
“那你告诉我，”桑原百合子暗自调动咒力，将咒力调向垂在身体两边的双手，“你身上没有咒力波动的原因，看你这副瘦弱的样子，不像天与咒缚。”
十年前，就在她父母被杀那夜，她亲眼看到了那个满身肌肉、身材健硕的天与咒缚的拥有者，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至今依然如梦魇般缠绕着她。
见雀：？
他瞬间丧失了聊天欲望，装出了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很想告诉她，天与咒缚也有很多种类型，不是死壮死壮的才是，而且什么瘦弱，他这是匀称！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很快，由于没有后续，他们身上的注目渐渐散去，就在桑原百合子面露不满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桑原百合子的肩膀上。
这只手的手腕上有圈缝合线。
“真人大人？”她有些晦暗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起来。
“百合子，”像是对待货物似的，真人顺势拨开她，“不用试探了，就到此为止吧。”
“可……”
她最终没有“可”出来，藤本次郎突然走上前，将她拉到了一旁。
“藤本！”她看了眼真人，接着颇为恼怒地，狠狠瞪了眼藤本次郎，因为时机不对的缘故，她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真人将一旁的动静尽收眼底。
对此，他表示，人类果然有趣，永远能给他带来新的乐子。
不过，现在有趣与否不重要，他看向眼前这个人类，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到这个人类的灵魂。
“你想尝试‘新生’吗？”此时此刻，好奇盖过了一切，他眼中的好奇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新生”？见雀在心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他其实本来就称得上“新生”了。
“你说的‘新生’……”他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道，“不是真正的‘新生’吧？如果你说的是变成咒灵，我恐怕只能谢绝你的好意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
见雀摇摇头：“不算很了解，我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你的名字，以及能将人类变成咒灵这点。”
“这样啊，既然你拒绝，”真人喉间溢出了低低的笑声，“那我们现在可以开打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没有灵魂的人类，他兴奋得几乎快要□□出声，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低低的笑声中，夹杂了几声喘息。
嗯？什么鬼？？
见雀很想后退，远离这个变态，但由于此时后退，有种临阵退缩的感觉，他强撑着站在了原地，神色看上去和之前差不多，不过眉目之间终究是带上了几分凛冽的冷意。
刺啦——
数道迅速划动的声音同时响起。
真人一愣，随即环顾四周，在看到那几个熄灭的指示灯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类似乎破坏了四周的监控设备。
“多此一举。”他评价了一句。
“……”
对你来说，当然多此一举，毕竟监控拍不到咒灵。
在心中吐槽了一下后，见雀放柔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对让我重获‘新生’这件事情这么执着吗？”
“我只是喜欢研究人类而已。”
随着话音落下，真人扬起夸张的笑容，在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朝着他甩出延长的双臂，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莫名塌陷的地面，轰然炸开的墙壁，路人纷纷尖叫奔逃。
“砰”的一声，真人刚想站起来，就再次被几道气流压到了地上，精致的脸上沾满了血液和尘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见雀实在受不了，他战斗中那种顽皮的举止，和快活得过分的语气开始，他就一直时不时被那几道气流压到地上。
——每次都是脸着地。
又过了一会，在桑原百合子冲过来，想要帮他挡下某道攻击的时候，他延长双臂分别触碰了桑原百合子，以及试图逃跑了至少三次的藤本次郎。
顷刻之间，他们两个的身体如气球般膨胀，迅速变成了五条悟跟他说过的改造人。
见雀歪头，这两个改造人，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和光丘的咒灵有些相似之处，不过大致上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这个咒灵，暂时更不能杀了，最好还是抓回去。
这么想着，他收回目光，看向真人说道：“他们恐怕拦不住我。”
“我知道啊，”真人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说着，他抬眼看向见雀，嘴角咧到了夸张的弧度：“第一次见面，希望你喜欢这个礼物。”
见雀：？
冒昧了，他想他不喜欢，而且称不上第一次见面，他在马甲的视角里见过对方。
下一秒，对方身后，蜷缩在地的改造人，嘶吼着向他冲了过来。
“希望你喜欢这个礼物！”
这是礼物？他没有说话，面对真人所谓的礼物，他的回礼是两道空气利刃。
第一百九十二章
雨早就停了, 此时的街道上，只有淡淡的，在街道上蔓延的凉意, 在他们冲过来的瞬间，那股凉意伴着风迎面袭来。
在渐浓的凉意中, 看着眼前的画面, 见雀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两道空气利刃斩断了他们半个身体, 但他们借着身体的截面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半空中，酱紫和墨绿融合, 形成了一个更为庞大的改造人, 原本还能勉强辨认的五官最终变成了一个个幽深的黑洞。
竟然，还能融合吗？
真人……这个人形咒灵的术式似乎比之前要完善了。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 他立刻作出了反应, 抬手在身前凝聚了一道空气墙。
然而, 本来应该砸在上面的改造人, 以一种如同燃烧生命的速度掠过了他的头顶。
……？
下意识地，他直接跳到了，之前看中的落脚点——
一个通体白色的路灯顶端。
他以为真人想在背后偷袭，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 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个改造人的目标似乎不是他。
“啊——！！”
“怪, 怪物！这里有怪物！”
“让开！”
“不要挤！快报警！快报警啊！！”
……
躲在街道两边的商店里, 抱团瑟瑟发抖的人群中, 爆发出阵阵尖叫。
两层楼高的改造人正在街边肆意破坏。
随着血液的味道弥漫开来，因为人人急于远离所谓的怪物, 本来就万分恐慌的人群中发生了踩踏事故。
红色沿着积水，如丝带般漂荡，不一会就漂到了他所在的路灯底部，开始围着路灯底部的柱身不断打转。
凝视着这样的画面，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股异样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墨镜下，他的眼睛闭了闭，接着神色淡淡地说道：“你恐怕打错了算盘，我并非那种心慈好善的咒术师。”
他向来都是有恩报恩，没有当救世主的兴趣或者志向，他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特意出手拯救……
下一秒，在听到那道声音的刹那，他抬手释放了数道空气利刃，斩断了那个改造人的头颅与四肢。
真是的，闲得慌，无缘无故，他非要看那个铭牌，自己给自己添麻烦。一旦知道了名字，就很难见死不救，更何况他对那个服务员的观感很不错。
见状，真人“哇哦”了一声。
……？
见雀攥紧拳头，他终于体会到了松田阵平的感觉，那种想要给对方来上几拳的冲动。
就在他思考如何下拳时候，一抹白色自远处飞来，在他的脑海里鸣叫。
【往东，大约隔了三条街道，你的小宠物在那边的巷子里。】
【啾啾，我不是说这个，你自己可以吗？啾啾啾，要不要帮忙？这个咒灵看上去怪怪的。】
听着脑海里的声音，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慢慢松开了拳头。
【可以，他不强，倘若我想，随时都能杀他。】
即使不可以，你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最多起到观赏性的作用。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啾。】
随着话音落下，那抹白色升高飞远，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他看了眼，目送了一下，然后被下方的动静吸引，看向了真人所在的位置。
“呜哇——”
在看清真人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整个脑子都懵住了，感觉时间静止了几秒。
“呜——哇——”
十几个沾满了不知道是不是胃液的改造人，被真人吐了出来，在落地的瞬间，纷纷由小变大。
这种东西竟然是放在肚子里的吗？？
五条那个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他有洁癖啊，就算不严重，现在也严重了。
不知道光丘的咒灵到底和这个咒灵有没有关系，他当时不仅碰了，而且还抱了，还抱了，抱了。
救命！救大命！！
在他瞳孔地震的时候，那十几个改造人同时冲向了他——
身后的商店。
真人似乎认定了他会拯救那些人类。
他只能说，认得真准，既然开了个头，那救一个是救，救一群也是救。
见眼前的人类如他所想，将注意力投向了那些人类，真人不由得咧开了嘴角。
明面上，和这个人类交手，他没有丝毫胜算，但是……这个人类不想杀他，这就是他最大的胜算。
他的胜算指的是逃跑。
对咒灵来说，没有什么尊严不尊严的，只要活着就会越来越强，毕竟人类身上的负面情绪无时不刻不在供养它们。
现在逃跑，以后强了，再打回来就是了。
嘻嘻。他在心中发出了一声讥笑，然后趁机跑向了见雀的“视角盲区”。
“视角盲区”，他认为的，只是他认为的。
下一秒，他被炸到了空中。
爆炸？哪来的爆炸？这个人类的术式，难道不是风刃之类的东西吗？？
“呜哇——”
这次，他吐出的是血液，他体内已经没有“存货”了。
“你想去哪？”见雀插着口袋，嘴角带笑，语气温和，“如果顺路，我也不是不能送送你。”
此时此刻，街道两边，那十几个改造人，包括那个合体的改造人，全部被数道气流困在了原地。
因为不管怎么攻击，那些改造人都会“复活”的缘故，他只能选择这种有些愚蠢的方式。
这种方式，比较消耗咒力，而且会给他的精神带来不小的压力。
要知道，那是十几个，至少一级咒术师水平的改造人，其中有几个甚至摸到了特级咒术师水平的门槛。
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想，却又出乎了他的意料，听着这道柔和的声音，真人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害怕的情绪。
准确来说，他还是一个孩子，面对难以理解的状况，总归是会感到害怕的。
除开避无可避的爆炸，以及那些改造人的问题，他也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正常情况下，他的灵魂不会受伤，而只要他的灵魂完好，不管受的伤严重与否，所有伤口都能马上恢复，但此时他身上这些伤口却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他的灵魂受伤了。
意识到这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这就意味着对方想杀他易如反掌。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必须逃跑，必须远离这个人类。
“你想去哪？”见雀再次问道。
“你，”真人的胸口起伏剧烈，身上的玩性消散了许多，“你究竟是谁？”
见雀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真人说道：“你不配知道。”
按照他胡说八道，却又不完全胡说八道的爱好，他原本想说真人的反义“假人”，但他此刻精神疲惫实在懒得多说。
至于他为什么不开领域……
除非别无选择，否则毫无必要，他暂时没有那么疲惫，过于依赖领域容易形成自高自大的心理。
听到这话，真人伫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仅仅只是用余光瞥了眼那十几个改造人。
见雀歪头，在些许疑惑中，像困住那些改造人那样，困住了似乎正在沉思的真人。
紧接着，他转移了目光。
就在他研究某个看向他的改造人的时候，他那个研究对象和其他改造人蓦地炸开，无数碎块朝着四周的人类射去。
与此同时，真人张开嘴巴，里面出现了几只小手，那几只小手两两并起，做出了类似结印的手势。
这是……
见雀依然神色淡淡，心却微微沉了下来，他有种当了把送经验的老爷爷的感觉。
很不爽。
或许是因为恐惧，这个咒灵摸到了领域的门槛。
瞬息之间，在他展开领域前，无数黑色的大手钻破地面，如海浪般汹涌着冲向了他——
身后的商店。
他怔住，随即反应过来，领域能中和领域，真人应该猜到了他拥有领域，所以照例选择了更为合适的攻击对象。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发动术式，拦住了那些黑色的大手，同时相当配合地对变形的真人视而不见。
他只是想通过真人找到羂索，没有兴趣当送经验的老爷爷，刺激真人构建出完整的领域。
闲得慌的事情少做。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然后，在那坨烂泥似的存在，边发出“嘻嘻”的笑声，边钻进下水道的时候，他抬手射出了数道空气利刃，以及一抹混在其中难以察觉的绿色。
他其实不想使用这个方法。
【啾啾。】
一阵风吹来，一抹白色落在了他肩头。
回过头，看着残破、萧瑟的街道，由于精神疲惫，他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真人……
这个名字，取得真好，比起人类，更像人类，聪明又狡猾。
“噗。”
“陀艮。”他睁开眼睛，叫出了之前在真人口中听到的名字。
眼前的咒灵再次发出了类似吐泡泡的声音，同时它身上触手的末梢蜷缩了一下，不像出于恐惧，倒像出于喜悦。
“原来你叫陀艮啊，”白团子张开翅膀，自他肩头飞下，飞向陀艮，“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噗！噗！”如果说，刚刚是喜悦，那现在就是远胜喜悦的兴奋。
它喜欢被叫名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啾啾。”
“噗。”
“啾啾。”
“噗。”
……
“啾啾”复“啾啾”, 和类似吐泡泡的声音一起，一声一声在耳边进行没有尽头的循环。
听着这样的对话，迎着投进走廊的朝晖, 在有些浓烈的花香中，见雀满脸大写的生无可恋,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时, 在和陀艮面对面的刹那，他终于知道了白团子为什么对陀艮那般“深情”。
白团子的“深情”, 针对的其实不是陀艮。
或许它本身，并不如何清楚, 但就像它冥冥之中感受到的那样——
如果任由陀艮继续成长, 这个脱胎自海洋的咒灵，未来极有可能给他带来大麻烦。
他原本打算直接杀死它, 但看着白团子高兴的模样, 他最终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选择了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方式。
而这个方式就是和这个咒灵结下束缚。
以庇佑对方不死, 直到脱离咒胎、完全变态为条件，换取了永远能够自由进出对方领域。
说来奇怪，区区咒胎，竟然已经拥有了完整的领域, 只是这个领域暂时只能作为度假的场所。
不是无法攻击，而是相对来说，比起完全形态, 咒胎体内没有多少咒力, 偏偏这个领域需要消耗大量甚至巨量咒力构建。
如果不管不顾, 强行调动咒力攻击，目前会耗尽陀艮体内所有咒力, 然后还有很大可能杀不死敌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叹道：真是又弱又强。
所以，又弱又强的某位，以及又能吃又能睡的某位，能不要再来折磨他的耳朵了吗？
忍无可忍，他直接发动术式，将陀艮和白团子送到了，正在监督咒灵掩埋花匠的赛巴斯身边。
“呼——”感受着久违的清静，他缓缓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说是清静，因为那片绿叶的缘故，其实也只是相对清静而已。
两三秒之后，再度睁开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探寻，咒灵这种生物真的存在真正的死亡吗？
他当时就想到了这点，原本的束缚是庇佑对方，他因此特意加上了“不死”这两个字。
咒灵这种生物，理论上不会死亡。
即使被杀死被祓除，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类，百年之后依然会再次出现，平时所谓的死亡只是为了便于理解。
这是否意味着……
他能违背束缚，乘间抵隙？
随着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坑“小朋友”，怪不好意思的。
过了半晌，在观赏了一会前方的山茶后，他起身走进了身后敞开着的房间，准备外出干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他需要在那片绿叶消散前，赶到那片绿叶所在的位置。
他其实不想使用这个方法，因为这个方法有些吵闹，至于为什么有些吵闹，想象一下脑子里有个雷达在随时播报。
实时定位，实时播报，没有具体地址，必须亲身前往。
原理类似于磁场的“同性相吸，异性相斥”。
昨天下午，如果不是需要处理陀艮，以及接连下了两三波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水汽，他不会选择将跟踪真人这件事情拖到今天。
穿上大衣，围好围巾，在落地镜前，收拾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当然，他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前往赛巴斯那边叮嘱了几句。
他担心白团子。
或者说，他担心白团子带着陀艮搞事。
在说完想说的话后，在赛巴斯沉默的目光中，他插着口袋离开了这片靠近那个山洞的埋尸之地。
今天有些降温，所幸他穿得够多。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迎着众人看傻子的目光，他拢了拢身上不合时节的大衣。
“还是应该穿两件毛衣的。”
喃喃着，他轻轻吹了下，飘到眼前的飞絮，在没有使用咒力抵御寒冷的情况下，淡淡的白气在空气中悠然上升散尽。
过了一会，换了两次车之后，他站到了某座山的山脚下，遥望着那栋位于半山腰的别墅，他想起了刚刚那个老奶奶说的话。
“山里不干净。”
“最近这段时间，进山挖掘药材的老头老太全部不见了。”
“报警？报了，没用，那些警察说，他们查过了，山上的住户绝对不会是凶手，那几个老头老太估计已经回家了。”
“他们还说，与其怀疑山上的住户，不如怀疑山里有山鬼。”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我才报了三次警，他们就这副态度了，好像我报了三十次一样，我担心那几个老头老太嘛。”
“不管了，我订的旅馆今天到期，就当他们几个已经回家了吧。”
“年轻人，老太我呀，跟你实话实说，整整三年的时间里，他们几个没有提早走过，你自己看着决定要不要进山。”
这座山偶尔能挖到不错的药材，那个老奶奶口中的老头老太，包括那个老奶奶自己，都是这里的常客，彼此相互认识。
不过，他们的认识，仅限于知道外号，小到具体的姓名，大到具体的住址，这些信息一片空白，所以也怪不了那些警察，这种情况的确难以调查。
看来“定位”定得很准。
面对眼前模糊的、弥漫着雾气的山林，他稍稍调动咒力驱散了周身的寒意，然后像是不知利害似的踏进了雾气之中。
…………
半山腰的别墅里，铺满了各色鹅卵石、两边都是树木的小路上。
“喂喂，你知不知道新来的桑原和藤本？”拿着扫帚，一副园丁打扮的男子，用空闲的手捅了捅身旁的同事。
“我干活呢。”
“哎，这，真是受不了你，”嘴上说着“受不了”，那个男子反而凑近了许多，“你干活这么认真干嘛？我们两个又不是真正的园丁。”
“如果出现警察……”
男子连忙打断：“停停停，傻呀你，天天出现警察？”
“……”
“说话呀，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说吧。”
“咳咳，咳咳，”男子清了下嗓子，“我的朋友告诉我，先生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同事，看到同事面露好奇，才心满意足地说了下去。
“我那个朋友，前段时间接了个任务，他今天过来汇报工作，正好在门口听到先生跟贝尔摩得说——”
他再次凑近，堪堪贴着耳朵说道：“新来的桑原和藤本叛逃了。”
“叛逃？你确定？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他们两个很受先生喜欢。”
“信我，乱说容易遭雷劈，你看我什么时候遭雷劈过？”
距离这两个“园丁”不远，在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见雀抽了抽嘴角。
乱说容易遭雷劈？歪理邪说。
虽然他昨天……的确差点遭雷劈，但他坚信那绝对不是因为他整天胡说八道。
他当时所在的地方是河岸，水多或者树多的地方空气比较潮湿，而潮湿的空气容易形成雷电的导体。
总之，乱说和遭雷劈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最近的新人真多啊，你说那些家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经济不景气。”
“啧，不愧是你，直戳要害，那你说说先生最近买玻璃瓶干嘛？”
男子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同事交谈。
稍作停留，在听到那个男子，说起和吃饭有关的话题时，他避开监控通过窗户进入了别墅。
找得相当快速，爬得也相当熟练，他已经不是那个不习惯走窗户的他了。
紧接着，在站定后，看着眼前的画面，他微微怔愣了片刻。
这里是顶楼的房间。
和他感知到的一样，这间房间里没有活物，只有一排排摆放了玻璃瓶的架子。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法是标本瓶，毕竟每个玻璃瓶里都悬浮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的什么部位。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却异常阴冷，丝丝寒意钻进了他的领口。
不光阴冷，而且古怪、诡异。
齿状的头骨、没有瞳仁的眼球、尚在跳动的巨大心脏，除了这些特征明显的部位，其他部位他实在认不出来。
这些标本，不像来自人类，倒像来自咒灵。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边收紧围巾，一边走过一排排架子，在走过某个玻璃瓶的刹那，他停下脚步看向了那个玻璃瓶。
眼前这个比其他玻璃瓶更大的玻璃瓶里，悬浮着一个类似触肢的东西，疑似蜘蛛的触肢。
他在上面看到了尚未消散的咒力残秽。
真的来自咒灵？他微微皱起眉头，决定打开这个玻璃瓶仔细看看。
在他的印象里，咒灵的肢体，一旦离开身体，就会直接消散，唯一的例外就是经过真人改造的、几乎可以和咒灵划上等号的人类，但那些改造人身上的部位和这个东西两模两样。
下一秒，在他刚刚调动咒力，准备操纵气流拿起瓶盖的时候，他的感知中出现了一个正朝着这里走来的老人。
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应该是老人。
听到这个声音，没有过多犹豫，他直接跳到了窗外，他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衣料摩擦, 发出了沙沙声。
很快，沙沙声停止，按键声响起, 在响了大约六次后，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 一道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色礼帽、肩头停了只乌鸦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 那道身影没有继续动作，而是静静伫立在了门口, 仿佛在确认这里是否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这间房间不远的地方, 一棵既高大又挺拔的树上, 在见雀越发茫然不解的时候，他感知中的那道身影终于动了。
“咳——！咳咳！咳咳……”
咳了好一阵之后, 门口的老人拄着拐杖, 一步一步地走到墙边, 颤颤巍巍地拿出了手机。
“贝尔摩得, ”背靠门口的墙壁，他喟叹似的喘息了一下，“帮我个忙，帮我拿点药上来。”
“您又咳了？3124可以吗？”
“这是……不, 拿点3021，红色的那种。”
“先生，3021的药效比较刺激, 您如今的身体恐怕难以负担。”
“贝尔摩得。”他拔高了声音。
“抱歉, 先生, 除此之外，因为您两年没有服用, 这里已经没有能够服用的存货了。”
他皱起眉头：“算了，3039到3068，你随便拿点过来。”
“好的。”
不一会，仅仅过了三四分钟，他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您怎么不坐在里面？”
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贝尔摩得踩着高跟鞋走近，手上的托盘中放了一杯水，和一个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
这层楼是外人，也就是那些佣人的禁区，即使没有对方特意的嘱咐，她也只能亲自过来“送药”。
老人站在门外，身后房门紧闭。
咳嗽两声，他抬起手：“年纪大了，总是坐着也不好，这样就当作锻炼了。”
说着，他将手伸进托盘，拿起药瓶倒出了一颗胶囊，半蓝半白的外壳上印有APRB3068的字样。
APRB，全称APOPREBORN，由“apoptosis”（程序性细胞死亡），和“reborn”（重生）组成的混成词。
他印象里，这具身体的原主，亲自命名了这种药物。
在用水送服后，他将杯子放到了托盘中，接着态度颇为和蔼地说道：“贝尔摩得，叫制药四区那几个，立刻准备两瓶3021。”
“先生，”贝尔摩得神色不变，语气随意中透着亲近，全然看不出她心存试探，“您要是继续服用3021，会不会有点对不起我们？”
“什么意思？”
“如果继续服用，我们不断改良3021，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老人依然和蔼：“改良、研究，永远没有止境，一步一步变得更好，没有白费功夫这种说法。”
意识到老人心情不错，似乎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贝尔摩得顺势转移了话题：“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而已。”
顿了顿，她接着道：“您最近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吗？”
服用3021透支生命，绝对不会是普通的工作，她已经记不得对方上次这样拼命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说呢，”沉吟片刻，老人叹了口气，“现在不行，这件事情，过段时间再说。”
沉默两秒，贝尔摩得委婉说道：“不管这件事情多么重要，我还是希望您注意身体，3021对身体的损伤很大。”
“重要？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简单地说是重要了，”老人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我们追求的东西或许距离我们不远了。”
“追求……您指的是‘永生’？！”贝尔摩得装出了一副惊喜与期待的样子。
在说话的同时，她在心中嗤笑，她根本不想永生，并且认为追求永生相当愚蠢。
嗤笑着，她放心了许多。
如果只是照例追求永生，组织本身不会受到影响，对方想吃多少吃多少，每天吃十顿，每顿吃十吨，她都不在乎。
她追求的东西，需要组织的帮助，所以组织绝对不能出事，至少目前绝对不能出事。
至于眼前的老人，她有点感情但不多，如果对方吃药吃死了，她最多最多表示一下歉意，在葬礼上送束漂亮的鲜花。
再多的，没有了，毕竟她已经尽到了提醒的责任。
面对贝尔摩得的“惊喜”与“期待”，老人后知后觉地笑了笑：“你看看，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明明才说了过段时间。”
他默认了贝尔摩得说的话。
“您还年轻呢，”贝尔摩得同样笑了笑，“和‘永生’比起来，您如今的年纪不过孩童。”
老人一愣，随即大笑：“你说得对，和‘永生’相比，要和‘永生’相比啊。”
笑着笑着，他不小心呛到，再次咳嗽起来，而且咳得比刚刚还厉害，像是要咳出体内全部器官似的。
见此情景，贝尔摩得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上的托盘放到了地上，然后上前扶住了眼前脸色苍白的老人。
“我扶您进去休息？”
“咳，咳咳，”老人摆摆手，“不用，你走吧。”
这间房间里……难道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东西吗？贝尔摩得瞥了眼那扇厚重的房门，接着将老人扶到了靠近按键的地方。
——她想让对方进去休息。
虽然没有太多感情，但毕竟认识了几十年，她也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不至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里面……”
“没有座椅了。”老人打断道。
什么？没有座椅？那还有沙发吗？贝尔摩得难得懵了下，她记得这间房间以前是一间书房。
和楼下的书房不同，这间书房完全私密，连她都不能随意进出，在没有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只能将文件交给门外的柜子。
说起来，门外的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想到这里，她看似平静，实则好奇地问道：“那些座椅到哪去了？”
“咳咳，放不下，咳，扔掉了，”缓了缓之后，老人抬起手，推开了贝尔摩得，“我上次订购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一点，现在里面只有玻璃瓶，和放玻璃瓶的架子。”
“里面放不下三百个玻璃瓶吗？”面对老人的推拒，贝尔摩得有些不解，但没有纠结这件事情。
老人摇摇头：“不是三百个，而是五百个，三百个不够用，我后来又订购了两百个。”
沉默片刻，贝尔摩得略显迟疑地问道：“这些玻璃瓶……和‘永生’有关？”
“这是交换的条件。”
稍作停顿之后，老人补充了几句：“贝尔摩得，我很喜欢你，也很信任你。”
“不过再喜欢再信任，在一切尚未明确的情况下，我最多也只能告诉你这些信息了。”
贝尔摩得：……
愚蠢，实在愚蠢，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永生。
明明以前那么英明，一手创立了如今的组织，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加，现在竟然相信这种虚幻的东西，还为了这种东西像个学生那样站在门外。
要知道，就和八岐大蛇一样，哪怕是传说中的怪物，最终都会被各路英雄斩杀。
殊途同归，灰飞烟灭。
这么想着，她垂下眼帘，再度抬眼之时，眼中又是将近满溢的、和刚刚如出一辙的“惊喜”与“期待”。
“祝您一切顺利。”
老人微笑：“借你吉言。”
过了一会，在目送贝尔摩得离开后，他保持着那副蹒跚的样子，略显艰难地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拿起某个架子上的纸笔，一边在架子间走走停停，一边在纸上记录，因为身体的缘故，字迹有些潦草。
距离这间房间不远的地方，一棵既高大又挺拔的树上。
见雀抬起手，看了眼手上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9:33，那个老人没有离开过那里，跟贝尔摩得说了半个小时的话，而真人则在此期间莫名消失了。
这让他想起了羂索，那个脑子曾经在他眼前消失过，不过真人的消失和那个脑子的消失完全不同。
不像是传送，更像是死亡，有种被打散了的感觉，唯二的问题是谁打的，以及为什么没有任何咒力波动。
打散，打散……
打散了理论上还能重组吧？
想到这里，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果塞进了口中，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连带着舒缓了他的身体和精神。
连是否打散，他都不确定，更不要说能否重组了。
他鼓了鼓脸颊，他原本以为那个老人是羂索，和真人的消失脱不开关系，但对方根本没有离开过那里，而且在他时刻盯着的情况下，对方应该没有帮助真人逃跑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
他看向那扇半开着的窗户，看向了那扇窗户所在的房间里，那个早在进门前就脱下了礼帽的老人。
他的视力普普通通，然而在感知能力的辅助下，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脑袋。
那颗脑袋上，不仅没有缝合线，甚至没有细微的伤口，只有几条皱纹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一个无辜的、被真人欺骗的老人？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似乎又有什么问题，那丝微妙的感觉时刻萦绕在心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有, 贝尔摩得，这种葡萄酒的名字，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苏特恩, 那个带着秘书过来交易的青年，以及那两个名为“琴酒”和“伏特加”的重要人物。
和贝尔摩得一样, 这三人全部以酒名为名, 其中苏特恩和贝尔摩得是酿造酒，而琴酒和伏特加则是蒸馏酒。
正常很少有父母给孩子起名酒名, 他猜测这些酒名都是类似代号的存在。
系统提示代号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柯南的缘故，最近这段时间以来, 或出于好奇, 或出于关心，他思考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最终得出了两个估计十之八九的答案——
一是系统提示的是世界意识最为认可的“名字”, 如果某个重要人物有两个“名字”, 并且这两个“名字”之间不分伯仲, 那么提示中就会出现间隔符号。
二是系统提示的是重要人物本身最为认可的“名字”。
总之，这些酒名，这些代号，很有可能来自同一个组织。
同一个组织……
难道说这个老人就是“乌鸦军团”的“乌鸦头领”？
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 看着眼前这栋阴森的别墅，他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脑子里随即不断冒出各种问题。
暂且不提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倘若这个老人真的是“乌鸦”头领, 光说对方不是重要人物这点, 就足以让他感到困惑了。
毕竟对方的手下很多都是重要人物，身为那些重要人物的头领, 没有理由不是重要人物。
还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厨艺不错的青年有没有酒名呢？为什么这两个青年在提示中不是酒名？
一时间，他脑中的思绪有些繁杂，想到了很多人和很多事，那些人和那些事又死死纠缠在一起。
头秃.jpg
思考了一会之后，为了保证头发的健康，他暂时放下这些繁杂的问题，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老人。
一副半死不活、随时都会去世的样子。
停顿片刻，他打了通电话，麻烦宇智波鼬过来盯着，顺便看看这里有没有异常，他目前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情，他打算在附近搜寻一下真人的踪迹。
由于同在东京，宇智波鼬很快就赶到了这里，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的刹那，他直接沿着那两个“园丁”离开的小路离开了。
小路上，他遇到了两只初生的、连跑都不会跑的咒灵，在检查了一番它们后，他顺手将它们祓除了，那两只咒灵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两个小时的搜寻，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真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即使他时刻调动咒力提高感知，也没有发现对方一丝一毫的踪迹，不过他倒是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或者说，咒灵。
在某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看着对面正在等待绿灯的咒灵，他抬手友好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花御，好久不见。”
路口的行人三三两两，有些用余光搜寻了一下他招呼的对象，而有些则完全没有分给他多余的目光。
不过总而言之，他并没有吸引太多注意，就算是用余光搜寻的那些，也仅仅只是搜寻了一下而已。
十秒过后，在红灯熄灭、跳转绿灯后，花御穿过行人站到了见雀面前。
“咒灵也需要等待绿灯吗？”
“我习惯了。”
“因为奇犽？”见雀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奇犽这两个字。
花御点头：“他说这样比较安全，不会被咒术师当成恶性咒灵，招致我难以应付的联合剿杀。”
稍作停顿之后，她补充了几句，语速稍稍有些过快，像是为了避免见雀误会似的。
“我不在乎被当成恶性咒灵，咒灵和人类本来就势同水火。”
“但他坚持，迫于无奈，我照做了，照做到现在，真的只是出于习惯。”
见雀微微勾起嘴角：“我知道，不用过多解释。”
说着，他侧过身，抬手指了下路边的餐厅：“现在将近12点了，我准备吃个午饭，要一起坐坐吗？”
花御思考了几秒，由于对眼前的人类颇有好感，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这个邀请。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没有多少客人，在一片安静到冷清的气氛中，见雀和花御坐在窗边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
“你今天似乎心情不佳？”在闲聊了一会后，见雀问出了这个，他早在十字路口，就想问出的问题。
同为拥有智慧、能够沟通的咒灵，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咒灵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花御愣了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见雀。
见状，见雀拿起水壶，给花御倒了杯水，同时随口解释了一句：“你身上没有往日的‘活力’。”
沉默两秒，花御抬起右手，她将自己此时，呈现握拳状态的右手，慢慢伸到见雀面前展开。
伴着淡淡的焦香，只见混杂了黑色烟灰、红色血迹的血肉展露了出来，上面甚至还有几颗不怎么明显的火星。
见雀诧异，接着调动咒力，借助空气在上面轻轻抚摸了一下。
“这个伤口……”
他微微皱了皱眉。
按照花御的实力，区区这样的伤口，没有道理不能自我修复。
花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看向窗外，在某个太阳被白云挡住、光线随之变得柔和的瞬间，身上的“活力”又减少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说道：“我阻止了一个同类杀害一个……人类。”
听到这话，见雀放下手中的杯子，做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你不问我什么吗？”
“比起询问，我更为喜欢倾听。”
花御再次看向见雀：“在我继续往下讲前，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是我唯一能够沟通的对象。”
看法就是没有看法，而且他不是完全的人类。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后，见雀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我恐怕只能出于礼貌，说句‘你做得对’。”
当然，知道前因后果，为了顺利套话，他也会说“你做得对”。
听了这话，在长久的沉默过后，花御看了眼手上的伤口，接着一边收回右手一边往下讲述。
“今天早上，在一个乡村里，我遇到了那个同类，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当时正在追杀一个人类女孩。”
停顿两秒，她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的杯子继续说道：“在我出手阻止后，他特别特别生气，认为我背叛了咒灵。”
“他对你出手了？”
“除了生气冒火，他没有做其他事情，那道火焰太急太快，他没有来得及收回，我手上的伤口只是误伤。”
说完，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直到一个服务员端来餐点，这份突然的沉默才被打破。
“你为什么要阻止？”见雀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根本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清楚花御希望他好奇，所以他贴心地照做了。
“我想问下他追杀的原因，”花御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就像是你和奇犽一样，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该死。”
“也不是所有咒灵都该死。”
“……谢谢，我第一次在人类口中，听到了对咒灵的体谅。”
“不客气，”见雀单手撑着下巴，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因为花御真的很好。”
这倒是真话，和其他咒灵相比，花御的确有种异于其他咒灵的温柔之感。
类似母性，温柔、包容。
“……谢谢。”花御眼睛上的枝丫上渐渐冒出了一颗翠绿的嫩芽。
见此情景，见雀会心一笑，树木的生机总是这么喜人。
那颗嫩芽转瞬即逝。
在短短几秒内，嫩芽绽开变为叶片，而后饱满的叶片瞬间枯萎飘落。
在叶片缓缓飘落、逐渐化为灰烬的时候，花御问出了她之前问过的问题——
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我说过了，你真的很好，”见雀收敛了神色，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事情。”
“但是……”
“花御，你是你，仅此而已，”见雀打断了花御的话，“因此你无需为了这件事情惩罚自己。”
沉思片刻，花御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我手上的伤口，并不是为了惩罚自己。”
“对了，”忽略后半句，见雀顺势开口，将话题扯向了自己的事情上，“你说的同类，指的是和你一样能够沟通的咒灵吗？”
花御“嗯”了一声。
理论上，其他咒灵也是同类，但论起真正意义上的同类，的确只有那些能够沟通的咒灵。
“他的名字叫作‘漏瑚’？”
“你怎么知道？”
“我听朋友提起过。”
“你的朋友……竟然还活着？”
见雀回想了一下，五条悟最近工作相对轻松，不仅“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经常给他发盘星教爆炸的照片。
那些照片，怎么形容呢？他不知道夏油杰看了心情如何，他看了还是非常轻松加愉快的。
毕竟炸的不是他自己家。
“你在想什么？”
见雀回过神，温和地说道：“想我那个朋友的变化。”
花御“啊”了一声，接着没有了下文。
见雀：？
将近半分钟过后，花御如安慰般说道：“他其实不用气馁，在咒术师群体中，他已经非常厉害了，普通咒术师应付不了漏瑚的火焰。”
见雀：啊？这是在说什么？？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忽略五条悟是不是普通咒术师这点，他立刻反应过来花御误解了他口中的变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既然正好有个误会在, 那他就顺势顺着这个误会说下去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越发真诚，旋即又拉平了嘴角, 装出了一副担心的模样：“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确受到了很大打击, 而且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生怕哪天再次遇到那个咒灵。”
“花御，”顿了顿, 在花御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说, “不知道你能否告诉我那个咒灵目前所在的位置, 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他跟对方见面的可能性，但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有助于他避开对方。”
“我不好形容, 那个乡村比较偏僻。”面对这个请求, 花御没有丝毫怀疑, 直接说出了知道的一切, 她并不认为见雀会欺骗自己。
稍作思考，见雀问道：“没有任何地名，或者标志建筑之类的吗？”
“我下车的站点……”
花御说得有些迟疑：“好像是盛冈，我没有特意查看, 和你的约定到期之后，我一直在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其实也称不上完全漫无目的，她的目的永远都是保护环境, 她只是没有确定前往的地方, 走到哪里就保护哪里的环境。
“这样啊, ”见雀回想了一下，“盛冈有棵有名的旱樱, 树干长在花岗岩石头的裂缝中，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棵坚实的旱樱。”
“石割樱？”
见雀点头：“看来的确是盛冈，只有那里有那样的旱樱，我会转告他不要靠近那里。”
“见雀。”
“嗯？”
“在下车后，我又走了将近四个小时。”
见雀：？
在短暂的、诡异的沉默过后，他神色自然地问道：“你中间休息了多久？”
整整四个小时，不至于完全没有休息过吧？就在他脑子里冒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到眼前的咒灵相当坚定地说了句“没有休息”。
“……你还记得那个乡村的大致方位吗？”
花御果断回答：“不记得，”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那里的乡村长得很像，建筑和道路几乎一样，我已经努力回想了，但实在回想不起来。”
“……”
“见雀？”
“没事。”见雀微笑。
没事？才怪！那里的乡村不知凡几，这些称不上线索的线索，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不行，除了这条线索，没有其他线索了，他必须通过花御得知漏瑚的位置。上次真人冒险营救了漏瑚，这次或许是漏瑚营救了真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他持续的套话和引导下，花御终于想起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那个乡村周边没有森林。
乡村，没有森林，那就意味着，那个乡村的前身是渔村，这条线索几乎去除了所有错误答案，他印象里盛冈附近的渔村仅仅只有两三个的样子。
他和花御关系不错，但也没有那么不错，在他拿起手边的筷子、开始认真吃饭的时候，花御“会意”地提出了告辞。会意与否，他其实也不确定，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会意”的，他顺利吃上了已经有些冷掉的餐点。
在花御走后，几乎是前后脚，他身后响起了一道男性的声音。
“你好。”
由于正在吃饭，再加上这个招呼莫名其妙，他一时间没有转头回应，他并不认识那个正在向他走来的男子，以及对方身边跟对方颇为亲密的女子。
揽着手臂、并排行走，看上去像是平时常见的情侣组合。
几秒过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几乎就在耳边。
“你好，这位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或者有没有时间，给我们提供几个建议。”
提供……建议？他有些困惑地偏过头，看向站在桌子旁的“情侣”，目光在眼前这对颇为登对的“情侣”之间来回扫了下，接着停留在了其中那个身材魁梧长相老成的男子身上。
看着这个似乎别有所图的男子，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眼中满是询问与探究。
不过，因为墨镜的存在，这些询问与探究，全部深深隐藏了起来，在没有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唯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带着些许漠然的平静。
“你们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份平静，听着这道柔和、没有异样的声音，伊达航诧异了一瞬，随后心中的怀疑散去了许多，他刚刚怀疑这个青年有一定的精神问题，毕竟没有精神问题的应该不会跟空气对话。
嗯……理论上，应该也不会在今天这种天气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出于对公众安全的考虑，以及对这个青年自身安全的考虑，他特意过来看看对方是否需要帮助。
“请说。”见雀道。
伊达航回过神：“我和我的女朋友，没有吃过这家店，看你桌子上有很多餐点，所以想来问你有什么推荐。”
“……”
这个“搭讪”借口会不会有点点离谱？
沉默两秒，见雀没有质疑，而是伸出苍白的手指，好心地指了下那个在柜台旁探头探脑的服务员。
“我看他似乎很想帮忙。”
那个服务员，估计不确定他们三个是否认识，正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接待顾客。
毕竟这桌餐点看上去，不像是他自己能吃完的，没准是他和这对情侣相约的午餐，他只是提前半个小时过来点餐而已。
“抱歉，抱歉，”伊达航“哈哈”了几声，没有丝毫尴尬的意味，他本来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不在乎这个借口离谱与否，“一时间忘记了，一进来就看到了这桌满满的餐点。”
准确来说，他看到的是这个跟空气对话、时不时勾勾嘴角比个手势的青年。
今天难得休假，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影响他和他的女朋友娜塔莉·来间的约会，但最终还是为公众利益着想的公心战胜了私心。
而娜塔莉对此没有异议，始终温柔地陪在他身边，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爱意。
因为这份爱意，见雀看了眼这个留着金色短发、妆容精致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灼热的爱意。
看了眼之后，他随口说道：“你们可以试试柠檬蜂蜜奶油蛋糕，按照我的口味来说，这个蛋糕相当不错。”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清楚，这个男子抱有的目的，不过他想应该没有恶意，虽然这对情侣手挽着手，但这个男子始终站得更为靠前，似乎担心他会伤害那个年轻女子，因此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牌实施保护。
如果怀有恶意，没有理由带上“拖油瓶”。
伊达航愣了愣：“谢谢。”
忽略这副奇怪的打扮，这个青年……似乎、好像、也许很正常？刚刚跟空气对话，或许只是出于无聊，想要解解乏解解闷？
“不客气，”见雀歪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继续享用我的午餐了。”
“好的，打扰了。”
“不客气。”
“谢谢你的建议。”
这句感谢来自娜塔莉，她刚刚正在思考礼物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给他们的建议。
“不客气。”见雀再次说道。
然后，目送那对情侣落座、那个服务员过去招待之后，他低头吃起了柠檬蜂蜜奶油蛋糕。
希望不要有其他事情了。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事与愿违，他最终没有吃完他的午餐，甚至没有吃完那个他推荐的蛋糕，在听到那道“重物”落地的声响时，他像是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这家餐厅。
他可以拦住现场动手的谋杀，但无法拦住提前下毒的谋杀，他做不到监控一切，因此遇到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逃跑”。
理论上，见雀的“逃跑”，不会吸引任何注意，然而好巧不巧的是，伊达航正在焦虑如何求婚，再加上那丝身为警察，而且是优秀警察的本能，他直接跟着见雀冲了出去。
娜塔莉：拳头硬了.jpg
她以为那副满脸通红、慌里慌张的模样和求婚有关，结果发现竟然还是因为其他事情。
拳头硬了，真的硬了。
凝视着伊达航消失的门口，凝视了至少五六秒之后，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如认命般追了上去。
门外，路口。
“你说……你在跑步？”
见雀微笑：“饭后运动，我以前容易生病，自从养成了这个习惯，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了。”
紧接着，在对方回应前，他嘴角的弧度不变，语气中却柔和得有些诡异：“这位奇怪的先生，你是否过于关注我了呢？听说最近有很多人莫名失踪，你这样让我感到相当害怕啊。”
如果继续关注下去，“很多人”中或许会增加一个。
“非常抱歉，我最近痴迷侦探小说，不管面对哪种奇怪的事情，包括看到你独自点了满满一桌，都会想像侦探那样过来调查一番。”
意识到这个青年隐隐的不悦，伊达航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直接说出真相，以及自己的警察身份，但经过反反复复的思考，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循序渐进的做法，顺便给前面的“搭讪”做了善后工作。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清楚地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信任警察，有时候说出警察的身份反而适得其反。
更何况，他暂时无法确定这个青年是否正常, 在目前这种事事都难以确定的情况下，说出真相或者警察的身份或许会刺激到对方。
侦探？见雀微微挑眉, 比起之前的借口, 这个借口进步了很多，暂且不提他接受与否, 至少普罗大众更为容易接受。
想到这里，他的思维发散了一下, 突然想到了此时正在留院观察的柯南。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明明存在破案的“警察”，“侦探”这个职业依然相当流行, 连在本来应该好好学习的高中生群体中都相当流行。
高中生……名侦探。
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后, 想到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 他周身的气流渐渐归于平静, 语气也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我并不理解‘侦探’的存在，也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流行，不过我向来都是习惯体谅的。”
今天干活干累了，他现在只想休息, 不想浪费时间，为了避免对方趁机攀谈，他没有选择套用“长门”这个身份。
然而, 就在下一秒, 就在他临走, 随手打开系统查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有重要人物出现的提示。
没有播报？他眨了眨眼睛, 这才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之间，在“噗”和“啾”交杂的伴奏中，他似乎手滑关掉了这项功能。
在累计了一定的印象值后，连有重要人物出现的播报都能关掉了。
伊达航……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最终没有发现半点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物。
紧接着，他花费两秒环顾四周，试图看看有没有出众的存在，或是长相，或是气质，亦或是行为，重要人物理论上都会比较出众。
结果是没有，四周最为出众的，只有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子。
伊达航暗自皱了下眉，这句话乍听宽容友好，实则具有目空一切的意味，没有将自己放在和他人同等的位置上。
高高在上的体谅，强者对弱者的体谅，这样的体谅和傲慢没有任何区别。
估计……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这个青年身上的衣物。
虽然看不出品牌，但这些衣物材质上乘、做工精细，想必都是贵价商品。
估计又是哪个富人家讨人嫌的熊孩子。
他作出了初步判断。
“航哥！”这时，娜塔莉小跑着，跑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娜塔莉？”伊达航走上前，顺势隔开了娜塔莉和一旁的青年，“你怎么不在店里待着？”
“我待得下去吗？”娜塔莉幽幽道。
“这个当然，这个，额……”伊达航不假思索，但很快就迟疑起来，露出了无措又尴尬的神色，“应该也不是完全待不下去吧？”
“我觉得待不下去哦。”
啊？啊？？你觉得？？？听到这话，伊达航满头问号，刚刚还是熊孩子，现在莫名变成了……好像还是熊孩子？只是变成了另一种。
娜塔莉一时怔住，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青年会突然“助攻”。
不过她并没有被对方的“助攻”影响，她本来也没有怪罪伊达航的意思，仅仅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
因此，回过神之后，她回了个礼貌的微笑，接着看向伊达航说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她想跟伊达航对对“证词” ，以免破坏伊达航的计划，自从有了这个警察男友，她已经习惯保持警惕了。
“聊侦探，这位先生和我一样，都对这个职业抱有极大的热情呢。”
被抢答的伊达航：……
哪门子的一样，哪门子的热情，如果他没有记错，刚刚好像有谁说过，什么“我并不理解侦探的存在”之类的话？
“航哥？”娜塔莉面露疑惑。
伊达航此时还是那副稳重的样子，但她熟悉甚至深知自己的男友，她清楚地知道伊达航现在有心事。
只是……
有什么心事呢？
听到娜塔莉的呼唤，伊达航抬眼看向娜塔莉，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娜塔莉眼中的隐忧随即消散。
见状，他转过身，装出了一副万分疑惑、不敢置信的样子说道：“你确定真的和我一样吗？”
“我确……”
才说两个字，他们眼前的青年，就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接着若无其事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们今天不用上班吗？”
身为警察，而且是优秀的警察，伊达航并没有错过那丝短暂的迟疑，这个青年似乎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这件事情。
难道这个青年真的有精神问题？
不过就算有精神问题，根据这个青年目前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那种会危害公众的类型。
想到这里，他略微放松了身体，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我今天请了年假出来。”
“真是羡慕你，我没有年假。”
“诶？！”娜塔莉惊呼出声，她向来信奉适当休假，听到这种过分的事情，一时没有忍住心中的怒意，“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混蛋单位！”
“你，嗯，或者说你们，你们似乎误会了，我没有年假是因为没有上班。”
娜塔莉：……
伊达航：……
随着话音落下，在人来人往的路口，除开满脸坦然的见雀，娜塔莉和伊达航这对情侣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这时，距离他们不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蓝白相间的条纹领带、胖到像是在缩脖子的男子。
见雀抬手打了个招呼：“前田医生，好久不见。”
前田医生闻言瞥了眼，原本只想随便回应一下，接着迅速离开这里的他，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硬生生拐向了那道身影所在的方向。
很快，在站定后，他扬起笑脸，诚挚地看着他第二个“金主”：“长门先生，好久不见，那些器械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见雀道。
前段时间，通过这个医生，他购买了一批医疗器械，目的是为了给威尔帝拆，打消威尔帝想要“放松”的想法。
他不是不想让威尔帝放松，而是威尔帝所谓的“放松”，指的是回来小住。
不行，不可以。
他漂亮的森林暂时扛不住爆炸的侵袭。
经过慎重考虑，在得知这个医生正在寻找买家后，他果断出手买下了这个医生手上所有器械，然后送到了夏油杰那边以供威尔帝拆卸研究。
威尔帝擅长制造武器，医疗器械这种东西不过尔尔，他用这个借口既合情又合理。
前田医生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情侣，主要是看向其中的男子：“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疑似“金主”的朋友，需要尽量认真对待。他在心中如此想道。
“前田医生，我们见过，”顿了顿，伊达航补充了一句，“前段时间的讲座上，我还问了您一个问题。”
前天医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哦哦，那个讲座，你瞧我这个脑子，你是伊达航伊达警官吧？”
伊达航点头。
“警官？”见雀微笑。
“我没有欺骗你，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没错，不过我最近也的确痴迷侦探小说。”
因为前田医生的关系，伊达航此时已经确认见雀没有危害了，所以他不再试图隐藏真相或者自己的身份。
见雀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通过刻意区分“长门”和“见雀”，较为快速地刷了点印象值之后，他不紧不慢地朝着远处走去。
“前田医生，”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伊达航有些疑惑地说道，“他不需要住院治疗吗？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他目前的症状着实不轻。”
那个青年身上的症状，“长门”这个有名的姓氏，再加上前田医生的身份，在这三者的共同作用下，他已经确认那个青年是前田医生的病人了。
正准备离开的前田医生：啊？
“你说的‘他’是哪个‘他’？’
“长门和光。”
“他需要治疗什么吗？”
“精神问题。”
“啊，这个，你认为他有什么精神问题呢？”
跟空气对话、间歇性失忆、疑似两个人格……
伊达航刚想回答，就意识到这场对话，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前田医生此时接连的询问，不是为了考校，而是实在为难。
每个富裕的家族，都不希望暴露隐私，更何况是“长门”那种极端富裕的家族。
他有些过分了。
意识到这点，他准备开口，叫停这场对话，但就在他开口前，前田医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达呀，这个呢，这个实在不好说，我只能说他来过我这边的医院，至于他有没有精神问题这件事情……”
见前田医生开始沉吟，他果断接过了话茬：“我懂的，您不用多说。”
前田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这个医生，本质上是类似销售的存在，但他在外的名声其实相当不错——
精神科知名专家。
对，没错，一个分不清精神病和神经病的精神科知名专家。
老实说，他完全看不出，那个青年有没有精神问题，但如果一个警察看出来了，他这样的专家却看不出来，他在外的名声就要遭殃了。
他并不认为那个青年亲口将患有精神疾病的事情告诉了这个警察，毕竟很少有人选择将这样的隐私透露出去，更何况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丝毫亲密的感觉。
由此可见，这个警察就是自己看出来的，再加上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不敢背后编排“金主”，也不敢毁掉他在外的名声，对他来说，名声意味着金钱，所以他只能选择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
第一百九十八章
愉快的对话不一会就结束了, 因为突然接到了院长的电话，前田医生匆匆离开了这个路口。
“航哥，”娜塔莉抬起手, 在若有所思的伊达航面前晃了晃，“陪我回下那家店, 我忘记拿我的包了。”
伊达航回过神：“只是回下吗？你不准备在那里吃饭？我们的餐点还没上齐。”
“这个时间……”娜塔莉有些无奈, “上了的餐点估计都已经被服务员清掉了，我喜欢的那几样才吃了一两口。”
伊达航笑了笑, 准备开口道歉，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道歉, 娜塔莉就心有灵犀地说道：“不要跟我道歉, 餐点倒是其次，主要是我担心你, 也突然接到什么‘院长’的电话, 所以我们不如把更加重要的事情优先做完。”
“院长”？他愣了愣, 接着立刻领会了娜塔莉的意思, 娜塔莉口中的“院长”指的是他的上司。
“放心吧，目前那边不缺人手，理论上不会有什么情况严重到需要喊上休假人员。”
稍作停顿之后，他咽了咽口水, 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更加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娜塔莉不会看出他想要求婚了吧？
想到这点，又想到口袋里的钻戒，他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同时微黑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不注意的话, 完全看不到。
看到了的娜塔莉：？
“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怪怪的？”她上前挽住伊达航的手臂，那双饱含信任与爱意的、湛蓝的眼睛眨动着, “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游乐园庆祝吗？”
她前段时间申请调岗，学校最终将她调到了米花，她这个男友今天请假的目的，至少明面的目的是为了庆祝这件事情。
至于申请的原因……
所有老师都在申请，连学校都要求申请，她不清楚具体原因，不过据说是由于学校里发生了难以解决的灵异事件。
灵异事件？她低下头，咬了下嘴唇，估计是以讹传讹吧，科学的世界哪有什么灵异事件。
伊达航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随即褪去，忽略心中那丝失落之感，他看向那家距离他们不远的餐厅说道：“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娜塔莉点了点头。
那家餐厅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他们很快就赶到了那里，接着在听到一声尖叫后，被困在了那里。
真是可惜，你们原本都已经逃掉了。
在午后斑驳的光影中，正坐在长椅上等车的见雀，凝视着地面上来回搬运食物的蚂蚁，如此想道。
一阵微风吹来，他抬眼看向马路对面，那里站着一个正在向他挥手的白发青年。
他眨了眨眼睛，装作没有看见，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地面上的蚂蚁，他知道这个时候遇到这个白发青年绝对没有好事。
归心似箭.jpg
谁都不能阻止他回家。
两三分钟之后，他眼前出现了一片阴影，随后又于顷刻之间淡去。
“这些蚂蚁……“五条悟蹲在那行蚂蚁旁边，“你一直看着，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沉默不断蔓延，耳边没有响起任何回答。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他收回放在那行蚂蚁上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和他近在咫尺的青年。
“你不会看入迷了吧？”他抬起手，张开手掌，在那副墨镜前晃了晃，“这些蚂蚁有这么好看吗？”
见对方不吱声，并且没有任何反应，他收回手摸了摸下巴：“你这是……猜到了我的来意，想要赖掉我们之间的赌约？”
啊，被拆穿了。见雀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昨晚真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以“帮你做两个任务”作赌注，和五条悟在手机上玩对战游戏，而且他说的“两个”带有“几个”的意思，幸好这个国度的风俗中没有这种说法。
比起清闲的日子，今天实在不想干活，他必须想方设法糊弄过去。
五条悟其实……
不会为难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压低声音，说了句：“佛观蚂蚁如佛子。”
“哈？”
“前段时间读到，今天心血来潮，想要感受一下。”
五条悟挑眉，“哇哦”了一声，接着凑近探头过来，脸上的表情略显夸张：“这么厉害？你代入了谁？佛还是蚂蚁？”
“代入不了，我既成不了佛，也成不了蚂蚁。”
听到这话，思考了一会之后，他稍稍收敛了表情：“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着话音落下，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短短的几秒却好像被拉长了百十倍。
眼前的青年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孤寂，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再次问道。
“什么也没有。”
这道声音极轻，如果不是他听力不错，根本听不到这道近乎呢喃的声音。
他微微皱眉，心中仍有疑惑，但终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在对方不愿接受帮助的情况下，他不会越过对方的意愿强行帮助。
不习惯这种略显压抑的氛围，或者说不习惯青年这副模样，他起身岔开了话题：“你出门没有带上那只小胖鸟吗？”
“它？玩累了，在家中休息，”说起白团子，青年身上泛起了几分鲜活之气，“它交上了一个新朋友，这两天在家中疯玩。”
“也是山雀？”
“不是。”
“那是什么？”
“难以形容，一定要说的话，那是一只小章鱼，一只比较特别的小章鱼。”
“鸟类和鱼类……这个组合倒是有趣。”
就这样，闲聊了一阵之后，五条悟提出了告辞，除了一开始的询问，没有再说起半点和赌约有关的事情。
目送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见雀抬手捂脸打了个哈欠，同时在心中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感慨了一下五条悟令他意外的细心体贴。
——竟然试图纾解他的“沉郁”。
算了，哪天有空，在两个任务的基础上，再加一两个任务也行，五条悟如今的任务也不麻烦，最多就是照看那几个高专的学生。
他如此想道。
另一边，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五条悟提着两袋刚买的向日葵，来到了伏黑津美纪所在的医院，伏黑惠托他给伏黑津美纪换下花。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那几个包括伏黑惠在内的学生，整天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祓除咒灵，和他目前相对清闲的状态相比，伏黑惠实在没有时间过来换花。
换好花，拉开门，他随口问了句：“你有什么事吗？”
门外站着前田医生。
“五条先生，”前田医生满脸笑容，“我们医院有个研究药物的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下呢？”
五条悟关上门，站在门外说道：“我对药物这种东西向来没有兴趣。”
而且，就算有兴趣，也没有投资项目的资金。
“这种药物对治疗精神疾病大有裨益。”
五条悟正准备离开，连身体都前倾了几分，听到这句奇怪的补充，侧目看向前田医生问道：“精神疾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一定的关系。”
“？”
“我们暂时没有确定具体的研究方向，”前田医生轻咳两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在掩盖心中隐隐的不安，“完全可以按照你那位朋友的症状研究。”
研究方向不重要，研究哪个都没有区别，重要的是他们缺少资金，他们手上目前拥有的资金，最多只能将项目推进到一小半，刚刚院长将他喊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经过和各方的沟通，这个项目是他们这家医院，挤进世界前十排名的敲门砖。
因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瞬间，他立刻想起了那个疑似患有精神疾病，并且和眼前这个“金主”关系不错的青年。
虽然只是疑似，但由于他的院长，也就是他的岳父，第一次那样拜托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还是冒着那个青年没有问题的风险过来了。
“我的朋友？”
“长门先生。”
长门？五条悟歪头，白色的发梢连带着歪了下。
他知道这个姓氏，见雀当着他的面，跟前田医生这么介绍过自己，但他知道这个姓氏是一回事，见雀突然变成前田医生看上的研究对象又是另一回事。
见雀……精神疾病……
他恍然，如果前田医生说的是真的，刚刚见雀那副奇怪的模样，就很有可能是在担心自己日益严重的病症。
【我既成不了佛，也成不了蚂蚁。】
想到这句，见雀说的话，他的思维发散了一下。
日益失去理智，自“佛”的位置跌落，又不能像蚂蚁那样，永远保持无知的快乐，永远生活在方寸之地，只能在二者之间痛苦挣扎。
在短暂的发散过后，他回过神说道：“前田医生，我的记忆很少出错，我记得你在外的名声是假的，你并非什么精神科知名专家，你是怎么作出这个判断的呢？”
“这个，不完全，不完全是假的。”前田医生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有时候, ”前田医生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接着抬眼看向那副眼罩说道, “我也时常学习，在不断的学习中, 我目前对精神疾病还是比较了解的。”
停顿两秒, 在“对视”中，他渐渐冷静下来, 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说来也巧，我刚刚和我的朋友, 在路上偶遇了长门先生。”
“这个判断其实不是我作出的。”
说着, 他开始“甩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力求即使那个青年没有问题, 他眼前这个“金主”也不会因此对他产生不满的情绪。
“我的朋友, 伊达先生, 在治疗精神疾病方面颇有建树，他当时和长门先生交谈了几句，事后他偷偷问我长门先生的情况……”
随着他生动的讲述，一个习惯低调行事、擅长治疗精神疾病、而且是久治不育型精神疾病的朋友跃然纸上。
而依然被困着的伊达航, 正在和赶来的警方交谈，对前田医生给他安的名头一无所知。
听完，五条悟插着口袋, 随意地点了点头, 像是相信又像是不相信。
见状, 前田医生想要补充几句，然而就在他开口补充前, 五条悟转过身，一边往前行走，一边抽出右手摆了摆：“再见了，前田医生，你说的事，我会亲自确认的。”
前田医生欲言又止，他不在乎会不会亲自确认，他只在乎他有没有拉到投资。
“五条先生！”
眼看那道背影，即将拐进拐角，脱离他的视线，他连忙追了上去，但在追到拐角的时候，和他想象的画面不同，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他只看到了一扇大开的窗户。
“咒术师了不起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紧接着，他走上前，探头看了看，在看到下方的“蚂蚁”的刹那，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还真的了不起。
算了，跟咒术师没话讲。
默默吐槽着，在再度上前、关上那扇窗户后，他开始盘算其他合适的对象，他记得哪个富豪家中有个精神分裂的孩子。
另一边，已经到达山脚、很快就能休息的见雀，接到了某个好心教师的电话。
经过短暂的寒暄，他们之间的话题，慢慢前往了奇怪的方向。
“你今天有遇到前田医生吗？”
“在路口闲聊了一会。”
“他的朋友也在？”
朋友？伊达航？见雀茫然望天：“他们应该认识，至于他们是不是朋友……”
“我不清楚。”
首先，他不了解前田医生，其次，他也不了解伊达航，最后，他更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向来诚实又严谨的他无法给出具体的答案。
顿了顿，他接着道：“他们身上有问题？你调查到了什么？和光丘的咒灵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
见状，他越发茫然，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确认对方没有挂断之后，他重新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五条君，”他摘下墨镜，轻轻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我还有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指的是补眠。
至于盛冈附近的乡村，他已经通过他的手机，在暗网上发布了悬赏。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让那些“热爱工作”、“舍生忘死”的来做更合适。
“见雀。”
“嗯？”
“你不用特别关注光丘那边的咒灵。”
什么鬼？见雀又双叒叕感到了茫然。
经过短暂的思考，由于实在想不通，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有杰，”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平静，“理论上，或者干脆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两个解决不了的咒灵。”
见雀微怔，似有所悟，旋即顺着这丁点灵光，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的五条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话。
而他手中的手机，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除了电流声和呼吸声，没有传来任何其他声音，就像是电话那头在安静地等待回应一样。
很快，梳理完成之后，他大致猜到了原因。
根据他对警方的了解，那对情侣百分之百还被困着，五条悟应该遇到了前田医生，并且从前田医生口中得知了他可能存在精神问题，而他下午的“沉郁”无疑又为这个可能性添砖加瓦。
“你是不是误会了？”
他垂眸，掩住眼中的复杂，说出了不知道第几个谎言：“我下午只是无聊数数蚂蚁而已。”
“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电话那头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轻佻，“你真是有够无聊的，和那种事情比起来，你不如帮我照看一下学生，那些烂橘子最近疯狂支使他们。”
“烂橘子？”
“嗯嗯，已经发霉了，无可救药的烂橘子，除了维持基本秩序，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你忘记夏油君这个盘星教教主了吗？”
“哈？”
“有夏油君在，”他笑了笑，朝着前方迈开脚步，“你也是时候处理他们了吧？盘星教教主更适合维持秩序呢。”
“现在不行，十年的执念，以杰的性格，没个百八十年放不下。”
“夏油君知道你这么编排他吗？”
“不知道啊。”
他的脚步顿了顿：“我录音了。”
“Hello？录音？？”
“这件事情略过，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在盛冈那边发现了漏瑚的踪迹。”
“怎么可能略过？？”
“五条君，你就不能关注一下漏瑚吗？”
……
…………
夜幕降临，如纱般的月光洒下，为整座庭院铺上了一层银光。
正常来说，这样的月光，这样的美景，值得好好观赏一番，然而此时正在室外的两道身影完全没有观赏的心思。
“先生，这些够了吗？”其中一道身影问道。
另一道正蹲在树旁、穿着青色改良和服、卷起了袖口和裤脚的身影，闻言偏头看向了那道身影所在的方向。
那道身影，一手铲子、一手篮子的降谷零，随即和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在惊艳尚未散去之时，只听另一道身影说道：“加油啊，安室君，这些远远不够。”
“……”
他满头黑线，他多余过来晃那一下，如果没有过来晃那一下，他现在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而不是和他这个雇主在半夜12点挖这些疑似有毒的蘑菇。
11点左右，他习惯性地四处看看，观察这座庭院中有没有异常。尽管赛巴斯跟他说那些花匠已经全部离开了，他还是对这件事情抱有许多难以排解的疑惑。
比如他们留下的工具，比如他们离开的时间，比如他们“离开”那天，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味……
难以排解，越发疑惑。
谁料正巧遇上他这个拎着篮子的雇主，然后被对方抓来挖蘑菇，挖了整整一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抬高手中的篮子，认真打量着篮子里的蘑菇。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月光的影响，这篮绿色的蘑菇上似乎弥漫着绿色的毒雾。
更像有毒的了。
【到时候，记得来喝蘑菇汤，或者炒蘑菇之类的。】
言犹在耳，他抽抽嘴角，他有点担心对方当场烹饪，也不知道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堂堂公安警察死于蘑菇中毒未免也太丢脸了。
“安室君？”
呼吸一滞，他回头看去，那个漂亮得过分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
“安室君，”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眨动着，“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休息，我并不想强求你‘加班’。”
“锻炼一下身体也挺好的。”降谷零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既没有说累也没有说不累。
见雀微笑：“我也这么认为，既然我们都这么认为，”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那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继续了。”
换个地方继续？降谷零有些艰涩地问道：“换个地方继续的意思是……？”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里已经是他们第三个挖掘地点了。
“后门附近还有很多。”
“……”
这不是多不多的问题。
“先生，”降谷零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紧贴在一起的篮子，“我们真的能在它们腐坏前把它们吃完吗？”
见雀发出了一声轻笑：“不能，不过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挖这些、整整十二篮蘑菇，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吃。”
说着，他问道：“你知道《辨别毒蘑菇的一百种方法》和《种植蘑菇·奥义》的作者吗？”
降谷零茫然了一瞬，他有些无法理解突变的话题，所幸他最终还是凭借出众的脑子回想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买了那个作者所有书籍，而且那些书籍似乎每本都和蘑菇有关。
见降谷零点头，见雀继续说道：“这两本里都有提到，储存蘑菇最好的方法，就是烘干脱水做成蘑菇干，我打算把这些蘑菇做成蘑菇干寄送出去。”
降谷零：？
道理他都懂，但《辨别毒蘑菇的一百种方法》中，为什么会提到储存食材的方法？
第二百章
他再次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紧贴在一起的篮子。
老实说, 有那么，那么一丁点，他这个雇主口中, 即将被寄送这些蘑菇的对象。
就在他心中升起这丝微妙的担心时，他耳边响起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当然, 我们会喝到新鲜的蘑菇汤。”
“……”
好好的青年,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致命”蘑菇汤呢？
降谷零满脸写着抗拒。
察觉到这点，见雀稍作思考, 接着凑近问道：“安室君，你是否认为……”他抬了抬手中的篮子, 随着篮子的晃动, 呈粉末状的蘑菇孢子飘荡了一下，“我们辛苦挖掘的蘑菇有毒？”
“我不好说, 不过这些蘑菇……毕竟都是野生的。”
见雀眨了眨眼睛, 随后迅速拿起一朵蘑菇咬了一小口。
“先生！”降谷零想要阻止, 伸手伸得极其之快, 但即使已经如此之快了，也只碰到了一团带着凉意的空气。
眼看这个青年已经将那一小口蘑菇吞咽了下去，他僵着脸，慢慢放下了同样有些僵硬的手。
“你看, 我没有中毒。”
“……野生的蘑菇至少需要煮熟。”
捕捉到那丝隐隐的怒意，见雀略显惊讶地问道：“安室君，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 降谷零的手指动了动,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并不固执, 我搜集过资料，这种蘑菇确实不算有毒, 这种蘑菇的毒性最多只能起到助眠的效果。”
说着，见雀垂眸，微微勾起嘴角：“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蘑菇有益于健康。”
助眠？确定不是被毒晕了？
而且哪门子的有益于健康？
虽然心中吐槽的欲望越发强烈，但考虑到这个青年目前活蹦乱跳，降谷零最终颇为无奈地转移了话题：“您是打算将这些蘑菇寄送给清里住持吗？”
见雀点头：“有他，不过不光有他，还有其他朋友。”
“看来您的朋友很多。”降谷零若有所思。
见雀跳过了这句话，说起了突然想要寄送的原因。
——清里住持经常将自制的茶叶寄送过来，所以他打算回礼，既然打算回礼，干脆全部寄送。
“我想他们会非常高兴。”在见雀说完后，降谷零如此说道。
当然，他心中全是吐槽，并且由衷希望他们扛得住那种“微弱”的毒性。
“我想也是。”
说着，见雀转过身，降谷零随即跟了上去。
院中寂静无声，花株悄然绽放，迎着微凉的夜霜，踏着清冷的月色，他们来到了后门。
在踏上碎石小路的刹那，降谷零背上无端升起了一股凉意。
寒风吹过，他往前几步，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扭曲的枝丫、发黑的叶片、隐没于暗处的花株，这里的月色莫名苍白，将小路两边的树木和花株衬得阴森可怖。
“安室君。”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随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在反应过来后，他转身看去。
只见眼前的青年脸色苍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怔愣了几秒之后，他连忙凑近问道：“毒性发作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在诡异的沉默中，可怖的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那种蘑菇真的没毒。”见雀幽幽道。
脸色苍白，他本来就苍白，至于病怏怏的样子，他一直也没有健壮的身形，只是加上些许助眠的效果，他此时有一丁点困倦而已。
降谷零尴尬地笑了笑，默默放下了抬起的手，他正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今天晚上，”见雀闭了闭眼睛，“就到此结束吧。”
难得这么困倦，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那种蘑菇或许有毒，但确实有益于健康，至少有益于他的健康，他需要改正一下熬夜的习惯。
不，不是需要，而是必须。
除开熬夜的习惯，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爱好，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熬夜。
健康倒是其次，忽略表面的瘦弱，他实际相当强壮，他之所以必须改掉熬夜的习惯，主要是因为熬夜容易导致掉发。
然而，不管事实如何，在降谷零眼中，见雀已经极其虚弱了，只是强行挺直腰杆伫立在这里。
如果没毒……
降谷零表面平静，心却微微沉了下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糟糟，他有些担心眼前的青年生了某种难以治愈的病。
这份担心并非全无来由。
昨天，在走廊里，他看到对方拿着匕首，神情寂然地不断抚摸，一副准备当场自裁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先生，我听过一个说法，如果房中摆放匕首，就很有可能招致祸患。”
匕首？祸患？困意稍稍褪去，见雀有些困惑地问道：“你在哪里听到的说法？”
他不是很想扔掉那把匕首。
昨天，作为购买白布的交换，陀艮吐出了一把匕首，因为那把匕首符合他的审美，他对着夕阳把玩了很长时间。
“朋友说的。”降谷零道。
“朋友？”见雀不禁升起了几分兴趣，“我还是第一次在你口中听到‘朋友’这两个字。”
降谷零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跳过了这句话：“我这个朋友有个女友，为了和女友有共同话题，他特意准备了许多话题，这个说法只是其中一个，具体的来源我也不怎么清楚。”
此时此刻，遥远的东京，正在懊恼今天没有求婚成功的伊达航莫名打了个喷嚏。
“你这个朋友……是你自己吗？”
降谷零微怔，随即摇头道：“我的朋友中，只有他交了女友。”
最有可能恋爱的，目前已经殉职了，其他两个暂时也没有这个可能性。
一个和他一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至于另一个……
他想起他们互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对那段时光的怀念，那个家伙倒是没有这么严重的生命危险，不过他想不出那个家伙会爱上哪种女性。
“安室君。”
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眼看向见雀，静静等待下文。
“如今是科学的世界，”见雀瞥了眼脚边不断翻腾的黑雾，随手调动咒力驱散了这片黑雾，“在科学的世界里，没有这种迷信的说法。”
“……”
你说得很对，但和迷信无关，这只是防止你自裁的借口。
降谷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只能无奈点头，示意知道了。
见雀弯了弯眉眼，接着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了某棵树木旁边。
“安室君，晚安。”
“……晚安。”降谷零回道。
而后，望着那道，渐渐被黑暗吞没的身影，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他和这个原本以为的“魔鬼”之间似乎越来越像朋友了。
看了看四周，放好篮子之后，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再次看了看四周，随后循着这股味道，穿过零星分布的花株，来到了这条小路尽头、靠近庭院外围的位置。
那里长着几株开得极艳的山茶。
在来到这个位置的刹那，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这股味道，这股味道……
血液。
半个小时后，手上沾满泥土、神色有异的降谷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那里，那几株山茶所在的位置，发现了还算新鲜的血液，不过没有发现与之对应的尸体。
血液啊，还算新鲜的血液，看上去也不像来自动物，难道说“魔鬼”终究无法变成“天使”？
抱着复杂的思绪，他走进了盥洗室。
…………
两天后，清晨。
在睁开眼睛后，看着某个正对自己的臀部，见雀习以为常地发动术式，将白团子和白团子的小枕头打包送到了门外。
然后，在“咚咚咚”的啄门声中，他像是听不见似的穿好了衣服。
“开门，啾啾，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啾啾啾，我下次真的不会那样睡觉了！”
稚嫩的声音回荡了一阵，接着在某道矮胖的影子，倒映在门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见雀满脸平静，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他知道是陀艮带走了白团子，或者说白团子自愿被陀艮带走了。
“这条，还是这条呢？”
看着眼前悬挂着的围巾，他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他正在挑选外出的围巾，在请教了几个清里住持介绍的医生，并且学习了相关的知识后，他今天打算过去解决柯南身上的咒灵。
如果任由那只咒灵继续生长，柯南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情况，柯南不愿意见到，他也不愿意见到，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感觉很好。具体哪里好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吧。
紧接着，在拿起某条围巾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他忘记告诉降谷零了。
想到这点，他松开手，拿出手机，在思考了几秒后，给降谷零发了条简讯。
【抱歉，忘记告诉你了，我今天有事外出，不用准备我那份早餐。】
对方回得很快。
【您客气了，我今天正好也要外出，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顺路，我需要购买几件春季的衣服。——降谷零】
这是……想和他一起？
迟疑两秒，他回了句“医院附近应该没有合适的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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