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夏油杰没有正面回应, 不过已然表达得足够清楚明白。
至少，对见雀来说，足够清楚明白, 他的理解能力不允许他理解不了。
过了一会，在临别时, 见雀问道：“解决高层之后, 你打算进入那个世界，寻找那个世界的根源吗？”
夏油杰推开窗户的动作顿了下, 接着在看着窗外天空思考的同时，手指沿着窗框微微向下滑动了一段距离。
“之后, 再之后, 需要等到时局稳定。”经过一番思考，他如此说道。
“我知道了, 再见, 夏油。”
“再见。”
然后, 看着大开的窗户, 见雀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叹息着说了句：“怎么个个都喜欢走窗啊。”
“个个”，其中包括他自己，他现在也非常喜欢走窗, 莫名其妙觉得走窗异常便捷。
真是怪哉。
感叹着，他慢慢走到卧室，开始准备睡前工作——洗澡, 再困再累睡前也要洗澡。
约半个小时后, 随着水声渐渐平息, 柯南和毛利兰的通话也趋于尾声。
“对了，柯南, 你奶奶还好吗？”
“啊，我她，她挺好，现在正在外面，和我爷爷一起散步。”
“你记得多多关心，她当时跟我说话，神智貌似不是特别清醒。”
“说，说话？”拿着手机，站在一楼的阳台上，柯南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是呀，那通电话，我正好也在，你爷爷中气十足，让我跟她打了个招呼，但她只会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长门这是给他加了什么戏？？
还有，“噗噗噗”，不是吐泡泡的声音吗？？
柯南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倏地龟裂开来。
按照长门的说法，长门将会装成赛巴斯，通过手机上的变声处理，给那个大叔打通电话说明情况。
先声称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经常生病，没有体力和精力照顾，故而非常感谢那个大叔的照顾；再以因为最近思念他，整日整夜噩梦连连为由，向那个大叔提出带走他一段时间的请求。
哪种噩梦，如何连连，暂且不论，按照长门的说法，按照正常的流程，不是应该这样吗？？哪来的奶奶和吐泡泡的声音？？
之后，回到那边，那个大叔不一定，但小兰必然问起，他哪能编造出来啊！！！
说实话，发自内心地，他有种不妙的感觉，除开什么吐泡泡，还有“爷爷”的噩梦，他感觉噩梦即将成为他的噩梦。
“柯南，柯南，柯南？”
“啊，我在！”电话那头接连的呼喊唤回了他的思绪。
“多多关心，知不知道？”
他轻咳两声，定了定心神：“知道，小兰……姐姐，你也记得注意安全，如果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
“就是，你看到就会知道，这个很难解释啦。”
“什么嘛，小孩子性格，”电话那头蓦地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笑声，“好啦好啦，我答应你，时间不早了，我准备午睡了，下次有空再聊。”
“好的，再见，小兰姐姐。”
挂断电话之后，他拿着手机想了想，又陆陆续续联系了其他亲朋好友。
理论上，看不到怪物，也就遇不到危险，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心大，仅凭一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彻底放心。
叩叩——
他的记性不错，在想起最后一个号码，并且联系成功不久后，身后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他循声转身，透过玻璃小门，看到了那头粉色的短发，以及对方脸上明媚的笑容。
“柯南，炸弹。”
他点点头，示意马上过来。
关于那种炸弹，他觉得自己的操作依然存在问题，所以向虎杖悠仁提出了深入教学的请求。
时间急速流逝，一转眼就来到了午夜。
月光穿过窗户，将一道银色的光束打进了走廊，银色的、明亮的光束如日光般照亮了走廊，月色弥漫，安静祥和。
咔嗒——
锁舌回缩，开门的声音响起，自一扇米白的木门内，走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这道身影，正是明明疲惫不堪，却依然失眠的柯南。
理论上，这个时间，适合睡觉，也应该睡觉，但出于某种原因，不管怎么翻来覆去，他都没有半点睡意。
于是，在他尽量克制的脚步下，他来到了一楼的客厅里，他打算出去走走平复心情。
实际上，在客厅里，或者卧室里走走也一样，但考虑到咒术师五感较强，为了避免影响其他两位住客，他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一楼窗帘紧闭，光线极其昏暗，就在他根据记忆，摸黑前往大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你去哪？”
心脏猛地一跳，在平复了片刻后，他摩挲着胸口说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差点把我吓个半死。”
话音刚落，伴着“啪嗒”一声，吊顶照亮了整个客厅，他不由眨了眨因突然的亮光而酸涩的眼睛。
“说说吧，你的心事。”见雀倚在墙边，身旁正是吊顶的开关，不过刚刚还是术式的杰作，他此时并不方便按下开关，他手上正拿着一份超大果盘。
柯南当即僵了下，随后装作没有听见，揉着眼睛转身走向了大门。
见雀：……
沉默两秒，在叉起一块苹果的同时，他叫住了已经握上门把的柯南。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就像是，他很饿，但逃避起床，结果只能越来越饿。
哎。叹气.jpg
无比怀念赛巴斯，无比怀念赛巴斯那些，越发精致越发可口的甜点。
然而，按照他的命令，赛巴斯此时正在保护清里主持，他还得忍受很多没有甜点的日子。
现在缺少人手，他其实可以抽卡，但他“抽一个爱一个”，“爱”指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甚至亲情，过多亲密关系让他感到怪异。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语言匮乏至极，只能用“怪异”这个词汇来形容。
人性啊。
感叹着，他将苹果送到嘴边，重重咬下了一口。
柯南放下手，转过身，说道：“这件事情，称不上逃避啦。”
这句话代表愿意细说。
然后，他走回客厅，和见雀一起坐在沙发上，聊起了今天那几通电话。
他担心毛利兰，也担心其他亲朋好友，纵使知道基本不会发生意外，他依然想要看看他们如今如何。
关心同伴，这是人类的本性，一种连理智也无法战胜的存在。
“柯南，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咽下最后一口苹果之后，见雀随手将空掉的果盘放到了茶几上，“你出门看望同伴，只要带上悠仁就好，外面已经没有什么过强的咒灵了。”
“诶？诶诶？？”
“你没有听错，想去就去吧。”
“长门！”柯南抿抿唇，直直看着见雀，眼神非常坦然，耳尖却渐渐泛红，“谢谢！”
“谢谢倒是用不着，你不如做点手工，这里的柜子又多又空，看上去属实有些单调。”
说着，见雀一顿，微微侧目，看了眼窗外，客厅的窗户没有关紧，有丝淡淡的血气正顺着夜风钻入鼻腔。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来自很远的地方，源头必定发生了规模较大的伤亡。
半夜十二点，哪来的伤亡？
在他祓除了部分低级，以及几只特级的咒灵后，四周的咒灵或者潜在的危险应该已经被虎杖悠仁清理干净了。
柯南满脑子都是明天的事情，慢了半拍才发现见雀神色不对。
“长门？”
见雀回过神：“没事，”他摸了摸柯南的脑袋，“我出去一趟。”
那丝血气，越来越重了。
“现在？”柯南有些惊讶。
“是啊，现在，你刚刚不是也想出去吗？”见雀收回手，起身走向大门，“你要是无聊，可以敲敲悠仁的房门，他正在观看他最爱的电影，我想他不会拒绝你的加入。”
柯南跟着起身，刚组织好语言，就听到了一句“不过最好不要，小孩子熬夜长不高，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
“……”
一个愣神，转眼之间，前方的青年便消失不见，仅仅留下了一扇重新合上的大门。
过了一会，在急速赶路下，见雀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深夜，广场，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几座处于关闭状态的喷泉，以及地上沿着路面缓缓流淌的血液。
没有活物、没有尸体。
一阵夜风吹来，吹皱了一条条，由血液汇成的小溪，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血气，他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抱着这样的疑问，没有过多纠结或者犹豫，他直接拨打了一个号码。
秒接。
“老板，救命！那个丸子头压榨我！！”
起了个话头之后，电话那头便如数家珍般，开始罗列某位教主的十大罪状。
接下来，他耐心等待了十秒，又耐心等待了十秒，随后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威尔帝，这些事情之后再谈，现在能否帮我调取附近的监控？”
说实话，他怀疑自己不想抽卡，不乏“害怕”抽到威尔帝这种类型的因素。
第六百六十二章
如果出现第二个威尔帝, 恐怕不会出现第二个能够扛住祸害的教主；而若是直接将第二个威尔帝扔给某位教主……
他会稍稍，只是稍稍，有些愧疚。
“可以是可以, 但请您听我说，还有六条没有说完, ”电话那头轻咳两声, 清了清嗓子，“第五条罪状, 他克扣凯门的食物！他！竟然！克扣凯门的食物！！”
“威尔帝，奇犽发过和凯门的合照, 凯门最近明显壮.硕.了不少。”
说是壮硕, 其实已然堪称肥胖，按照奇犽之前的说法, 夏油杰“克扣”的目的是帮凯门减肥。
“这个问题, 嗯……我可以解释, 但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剩下五条罪状。”
听到这话, 在威尔帝开口前，他出声打断了威尔帝：“威尔帝！”
几乎是瞬间，话音未落之时，电话那头就响起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其中夹杂了几句不要将手机靠近头部的提醒。
调取附近的监控，需要确定附近是哪个附近，而确定期间产生的低频对人体有害。
约两分钟后, 伴着一道悦耳的铃声,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段视频。
这里的监控, 夜视功能很差，所以这段视频比较模糊, 不过所幸不是特别模糊，依然能够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群人围攻一个人失败了。
并且，那群人似乎阵营不同，围攻期间不管对方死活，死亡大多由他们失手造成，那个人几乎没有主动杀人。
这段视频持续了十分钟，最后那两分钟的时间里，在那个人离开后不久，自一辆卡车上下来了几个男子，那几个男子带走了广场上所有伤员和尸体。
“老板，这段视频，”此时的威尔帝没有了之前的跳脱，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和之前相比，相当正经，“他们应该只是普通人，明明只是普通人，为什么要攻击，甚至拼命攻击……咒术师呢？”
“这样的程度，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图利了，或许是他们的主人攥住了他们的命脉。”
说完，思考片刻之后，见雀环顾四周，寻找了一下那个咒术师离开的方向。
金色长发、紧身衣和牛仔裤，那个人的打扮十分眼熟，似乎就是他今天和夏油杰聊起的那位。
“威尔帝。”在找到后，他轻声道。
电话那头立刻回应：“剩下的罪状，等您有空再说。”
“谢谢，”他迈开脚步，朝着视频中，那个咒术师离开的方向走去，“威尔帝，过段时间，我应该有空。”
“！！择日不如……”
他没有等威尔帝说完，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威尔帝之后说不出什么好话。
夜风拂过树叶，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行走在如此宁静的月色下，他心中却没有与之相符的祥和。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转眼之间，宽阔的广场，变成了狭窄的街道。
刚循着视频所指方向来到此处，迎面便走来了一个身材高挑，并且面容姣好的长发女性。
他认识那张脸，身为唯一的女性特级，九十九由基的多数情报在咒术界不是什么秘密。
很快，在相距十米左右的时候，他们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在对视了一会后，随着夜风卷起落叶，九十九由基突然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见雀：……？
年纪大了，真的大了，连幻听都出来了。
“没有喜欢的类型吗？”九十九由基又问。
竟然不是幻听。
此时此刻，这样的问题，看来这位九十九小姐，又是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存在。
这么想着，见雀思考了一下，随后十分平静地说道：“你问住我了，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方便想想吗？”
“……一定要说的话，热衷蛋糕甜点，或者绿植园艺。”
九十九由基点点头：“这样啊，共同的兴趣爱好，我想我大致了解你的性格了。”
了解？仅凭这个？见雀不置可否。
“那么，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他看了眼九十九由基的腹部，绷带上正透着血液的鲜红，可以想见下面的伤口多么狰狞，“你是否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问吧问吧。”九十九由基一手叉腰，另一手随意地摆了摆。
“谁在追杀你？”
“xie教，盘星教，过去的教众。”
见雀微怔：“盘星教？”
“过去嘛，过去的盘星教自我分割了，夏油掌握的盘星教并不完整。”
蓦地，九十九由基顿住，后知后觉地打量了一下见雀：“夏油那张照片没有把你拍好。”
“他们的目的呢？”见雀略过了照片的事情，同时也略过了那丝不妙的感觉。
“和天元同化，我曾经是星浆体，”九十九由基满脸无谓地说出了这条算是绝密的情报，“你前面说错了，他们不想杀死我，他们只想活捉我。”
天元，拥有不死术式，但不死和不老是两种概念。
一旦老去，术式失控，就会导致进化，谁也说不准进化的结果，为了避免出现糟糕的结果，天元需要定期更换与其同频的身体——
星浆体。
而迄今为止，所谓的同化，因为各种问题，似乎已经失败两次了。
关于星浆体的情报，迅速出现在脑子里，略微沉吟之后，见雀问道：“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出错，天元目前无法同化吧？”
天元被封印了，除开维持结界，做不了任何事情。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们根本讲不通道理，天元现在明明和吉祥物没有区别！”
说着，或许是牵扯到了伤口，九十九由基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霉，真是倒霉，按照平时的节奏，这种凉爽的夜晚，我应该飙车飙得正爽呢，”低头看着绷带，嘀咕了几句之后，她抬眼看向见雀，“天元沉睡了，跟死了似的，包括最近暴增的咒灵，还有什么游戏世界在内，他们把这些事情全部归咎于天元长期没有同化。”
“他们哪来的自信？”见雀问。
理论上，活捉特级，和痴人说梦无异，何况他们还是普通人。
难道说，就像是视频中的“帐”一样，存在某些肉眼难无法看到的隐情？
他不由看向九十九由基的腹部。
那段视频比较模糊，他只能看到一个人上前送死，随后九十九由基莫名停顿了一下。
过去的教众……
按照这个说法，同为过去的教众，他们应该称不上阵营不同，那他们不管对方死活的攻击会不会另有隐情？
“我知道有点丢脸，但你上你也没辙。”注意到见雀的目光，九十九由基如此说道。
见雀眨眨眼：“愿闻其详。”
“他们身上带有诅咒，可能是某种咒物的效果，他们跟疯了似的扑来，我哪怕无心杀人也要承受杀人的惩罚。”
“即使，仅仅只是，在死亡前，碰到你一下，惩罚也由你承受？”
听到这话，九十九由基挑眉，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你很懂嘛，总而言之，就是倒霉，超级倒霉，我尝试阻止他们自相残杀，结果他们借此给我上了一串debuff。”
果然如此，力量被压制了。
这么想着，见雀问道：“介意让我看下伤口吗？”
奇怪的咒物，奇怪的效果，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出于“真爱”吧，他怀疑又是某个脑子搞事。
主谋，或者推手，总得占一样。
“有点可怕哦。”九十九由基好心提醒。
见雀：……？
“九十九小姐，我最近经常见血，也没有晕血的症状。”
这位九十九小姐，似乎对夏油杰颇为信任，加上天生的开朗性格，最终连带着分给了他几分信任乃至亲近。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知道，但我终究感觉，”九十九由基凝视着见雀，满眼都是单纯的欣赏，“比起看伤口，或者触及战斗和血液，你更加适合看山看水看风景。”
沉默两秒，见雀温和说道：“我想我们都会拥有那样的日子。”
这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羂索的存在，他此时应该待在小院里看山看水看风景。
所以，羂索，必须解决。
时至今日，他已然明白，羂索就是他007的根源。
“那样的日子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加喜欢飙车，”九十九由基随手解开腹部的绷带，露出了血肉模糊、长满眼珠的腹部，“我刚刚就在前往夏油那边的路上，这种诅咒不太对劲，我需要他的帮助。”
见雀缓步向前，直至距离对方两米左右，这样的距离既安全又礼貌。
没有眼皮的眼珠一簇一簇，布满了整个腹部，在他的注视下，全部盯着他看。
在观察了两秒后，他当即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女性：“抱歉，九十九小姐，浪费了你的时间，我建议你立刻出发，这种诅咒正在吞噬你的咒力。”
大约，两个小时内，就会吞噬殆尽，到时失去意识事小，再次遇到xie教事大。
理论上，他也能提供帮助，但几分信任与亲近，并不代表完全信任与亲近，对方没有心大到让他近身帮忙的意思。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九十九由基“啧”了一声：“竟然这么严重了啊, 我以为至少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见雀正要点头，就听到了一句“那你能帮下忙吗”，他不由抬眼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性。
夏油杰距离这里不近不远, 过去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确实不到两个小时, 但一旦遇到意外, 就很有可能耽搁。
这样看来，对方突然改变想法, 难道是对性命的重视，超过了对安全的重视？
他可以百分百确认, 在解开绷带的时候, 或许是出于自然反应，对方身体紧绷了几分, 不过不管是不是出于自然反应, 对方应该都没有多少让他靠近或者帮忙的意思。
这也容易理解, 毕竟从本质上来讲, 任由外来咒力进入身体，等同于交付自己的性命。
又或者说，这种诅咒，比他看到的要糟, 在短短的时间里恶化了不少？
短短的……时间里……
思绪翻涌之间，在组织完措辞后，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九十九小姐,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 不过‘患者’对‘医生’, 似乎应该坦然相告。”
他早该意识到，不管两个小时, 还是三四歌小时，这样的时限其实都很不对劲。
那种诅咒不该那么厉害，蔓延速度也不该那么迅速，他怀疑九十九由基体内还有其他恶性诅咒，而且是那种能够激化那种诅咒的恶性诅咒。
“那个诅咒你解决不了。”
对于见雀的敏锐，九十九由基没有感到意外，她早已在夏油杰口中得知了见雀的情报。
“而且那个诅咒，嗯……怎么形容合适呢？”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中的绷带跟着晃了晃，落下了几滴带着黑气的血液，“啊，对了，不紧急，我已经和它相伴相生很久了。”
“和天元有关？”见雀问。
和天元有关的xie教，带来的诅咒自然也应该和天元有关。
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这也能侧面证明他们自信得没错，毕竟确实能够有效控制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点点头：“同化失败的产物，不用特别在意，现在急需解决的，”她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腹部，同时脸上出现了嫌弃的表情，“只有这个糟心玩意，压制和吞噬齐上，又痒又痛，倒霉，真是倒霉。”
稍作停顿，她往下说道：“说实话，清理工作，目前而言，对我来说，有些难以胜任，如果你愿意帮忙，我的酬劳不会太少。”
见雀答应了九十九由基的请求。
实际上，他答应得更早，他继续对话其实已经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否则他不会继续对话拖延本来就不够的时间。
不消片刻，在调动咒力，更加仔细地检查一番，并且一一清理干净后，他祓除了九十九由基体内最后一丝带有诅咒的黑气。
“转账还是现金？”九十九由基问。
“不用，举手之劳，”看了眼依然血肉模糊、往外渗血的腹部之后，见雀偏头看向了右侧黑暗中，那节一闪而过的、如同骨鞭的尾巴，“你的式神非常有趣。”
“那是凰轮，不是防你的，防你肯定防不住，我应该只能拉着你自爆。”在团起手中的绷带的同时，九十九由基抽空回应了几句。
见雀：……
拉着他自爆？真是……坦率。
“九十九小姐，天色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各自回去休息吧，你身上的伤口也需要清创和止血。”
毕竟是第一次相见，他没有使用那种力量，只是单纯帮忙祓除了诅咒。
“很久没有看过午夜的月亮了，”九十九由基重重叹了口气，“今晚都是什么糟心事情啊。”
见雀温和笑笑。
此时此刻，他已然归心似箭，他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
街道上相当寂静，在静立了片刻后，九十九由基收紧手掌，将手中由绷带团成的球体，塞进了又小又浅的裤子口袋，带有诅咒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扔。
紧接着，在临走前，她突然开口：“方便说下住处吗？我到时把现金带来。”
“只是举手之劳。”
“不行，这是原则，即使只是举手之劳，也没有让你白白干活的道理。”
停顿两秒，略微沉吟，见雀说道：“既然如此，你直接把现金交给夏油吧，权当是我恭贺他搬家的礼金。”
“你们的关系很好呢。”九十九由基满脸诧异。
见雀眨眨眼，稍稍偏移视线，掩去了一丝心虚，夏油杰那边又双叒叕爆炸了。
不过，这次，和威尔帝关系不大，毕竟威尔帝根本无法预料到，那种地方会有潜入的敌人，而且潜入的敌人偏偏意外触碰了启动装置。
应该，不大……吧？
启动装置这种东西，装的位置非常讲究，既要容易够到，又要避免误触，那么，这样看来，装在食堂里也合乎情理？
想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尚未询问那张照片的事情。
“对了，”他面露迟疑，“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什么照片？九十九由基先是疑惑，而后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喏，这张，真的没有把你拍好。”
看着被伸到面前的屏幕，见雀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龟裂，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张毫无形象地采集蘑菇的照片！
与此同时，某处森林里。
烟尘弥漫，无数树木燃烧，无数树木倒下，枝叶化作火星四散飘零，硝烟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以及时不时炸开的火球，夏油杰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唰唰——唰唰——
伴着在草地上拖行重物的声音，两道身高相近的身影过来站定，向他弯腰行礼。
“夏油大人，万分抱歉，我和美美子，仅仅找到了一个活口。”
“菜菜子，美美子，已经很好了，不必为此道歉，”他揣着袖子，偏头看向枷場菜菜子手中的衣领，又顺着衣领看向那个浑身焦黑的男子，“把他放下吧，当心累到自己，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枷場菜菜子坚定拒绝：“我要陪着你！”
说着，“砰”的一声，男子猛地落地，发出了阵阵痛呼与□□。
“你们明天还要上学。”夏油杰道。
前段时间，他帮几个孩子，包括奇犽在内，全部办理了入学手续。
不是高专，只是普通的学校，他问过他们的意见，他们更加倾向于普通的学校。
当然，如果他们倾向于高专，入学可能需要过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单纯因为目前的高专还在高层治下。
“这个又不影响。”枷場菜菜子小声嘟囔。
见枷場菜菜子满脸不愿，夏油杰无奈叹了口气，看向枷場美美子，问道：“美美子，你呢？”
“我，我也想陪着你，”枷場美美子绞了绞手指，“至少陪你处理完这件事情。”
夏油杰来回看了看两个少女，见她们两个神色坚决，他在心中摇摇头，说道：“那你们留下吧。”
话音未落，枷場姐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喜色。
很快，半死不活、默默祈祷救援的男子，重新回到了夏油杰和枷場姐妹的视线里。
“归属、主使者、来此缘由，以及找到这里并进入这里的方式。”
“喂！不要装死！回答夏油大人的问题！”
“五个问题，五个答案，我只要这些答案，说完就放你离开。”
“听到没有？”见男子一动不动，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枷場菜菜子踢了踢男子，“夏油大人说，说完就放你……”
说到一半，她茫然回头：“不干掉吗？”
这话问出了枷場美美子的心声，她和枷場菜菜子一样不解，明明直接杀死已经是恩赐了。
“菜菜子，美美子，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夏油杰眼神温和地注视着两个少女，“听命者，永远杀不完，杀再多，放再多，对我们也毫无影响，我们真正应该杀死的是主使者。”
远处，救火的声音，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嘈杂的衬托下，这处空间愈显寂静，只有偶尔飘过的火星发出“噼啪”的声响。
眼前的青年眼神温和，如同冬日午后的阳光，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两个少女沉溺其中，呐呐称是。
蓦地，枷場菜菜子回过神，再次踢了踢还在装死的男子：“你最好赶紧回答，夏油大人仁慈，不代表我也仁慈。”
“菜菜子，麻烦让让，他需要一点教训。”枷場美美子一边上前，一边捏紧了手中的娃娃，她的温柔仅限她的家人。
这时，夏油杰出声阻止，示意枷場姐妹退到身后。
刚刚勉强可以看作玩乐，一旦动手就称不上玩乐了，在改变了最初那种想法后，他希望她们两个不再沾染这种事情。
她们两个，还有奇犽，如今的目标，甚至未来几年的目标，只有好好享受早该享受的校园生活。
他改变了，但没有彻底改变，比如他依然认为，咒术师没有道理只能整天到处祓除咒灵。
这也是他同意他们入学普通的学校的理由之一。
枷場姐妹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犹豫，乖巧退后。
一直竖着耳朵的男子：你们这是在唱双簧？？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由于情绪波动, 他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而枷場美美子注意到了这点。
“夏油大人，他真的在装死, 竟敢装死无视你，必须好好‘审问’一番！”
“美美子, 不要激动, 我们都知道他在装死，但‘审问’也不是不能变成友好交流。”
蓦地, 夏油杰顿住，看向草地上的男子, 带着微妙的笑意说道：“没错, 友好，众所周知, 我们的教义就是友好, 所以也不是不能变成就地掩埋, 毕竟‘审问’这种事情实在称不上友好。”
男子：……这口气, 上上下下，不想活了，能不能给个痛快？？
就在男子脑中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天边飞来了一只白色大鸟, 那是夏油杰的咒灵“鹈鹕”。
那张巨大的嘴巴，里面宽阔又舒适，可以搭载将近二十个正常体型的成年男性, 所以常常成为夏油杰和家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
很快, 一个银发少年, 自鹈鹕口中跃下，伴着白色T恤猎猎作响, 他重重落在了男子身上。
准确来说，一只小腿上。
咔嚓——
听到这道清脆的声音，以及骤然爆发的惨叫，原本满脸无谓的少年浑身一凛。
“额，这个……”他“咔咔”转动脖颈，看了看脚下的男子，他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完美融入了夜色之中，“这个家伙是哪来的啊？怎么无缘无故跑来别人脚下？”
“无缘无故个鬼！赶紧松开啊啊啊！！”男子边哭边喊。
奇犽后知后觉，连忙后退一步，结果又踩到了另一只小腿。
下一秒，众人耳边，响起了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
“友好，友好，我申请友好交流，我申请友好交流啊！！！”
夏油杰：……
枷場姐妹：……
奇犽僵硬开口：“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夜色太浓，男子太黑，草地也黑。
枷場菜菜子嘴角抽搐，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奇犽，眼中只有一句“你猜我信吗”。
画面越发尴尬，奇犽也越发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夏油杰开口打破了尴尬。
“奇犽，我们这边无人伤亡，”他向奇犽招招手，示意奇犽过来，“他不是教众，不用感到抱歉，他哪怕因此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不是教众！奇犽精神一振，整个支棱起来，恢复了之前那副满脸无谓的模样。
然后，他乖巧上前，任由夏油杰摸了摸他的头顶。
感受着手下，冰凉又柔顺的手感，夏油杰微微扬起嘴角：“多亏了你，不然按照刚刚的节奏，我们还要浪费一会时间。”
“夏油大人偏心，”没等奇犽回应，枷場菜菜子便鼓起脸颊，将下巴搁在枷場美美子肩头，装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我和美美子明明也出力了。”
背后腰间被捅了捅，枷場美美子差点发笑，所幸及时止住配合了表演。
“夏油大人偏心。”她跟着重复了一遍。
夏油杰放下手，看向枷場姐妹，眼神温和而包容：“啊，抱歉，抱歉，明天带你们去吃可丽饼赔罪如何？”
“好耶～！可丽饼～！”
枷場菜菜子当即心满意足，而枷場美美子也破功，发出了一声轻笑，画面一片温馨。
温馨，温馨个鬼，面慈心狠丸子头，面狠心狠姐妹花，还有小人得志的臭小鬼。
谁**想看你们三个表演家庭档，也不看看现在适不适合，就开始表演家庭档。
他**，真是***！
男子在心中疯狂咒骂。
实际上，奇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或许是连踩了男子两脚的关系，男子生生从奇犽脸上看出了一丝小人得志的意味。
不管男子所思所想如何，看着这样的画面，夏油杰很是高兴。
任由温馨的氛围流淌了一会之后，他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奇犽身上：“奇犽，辛苦你了，这个时间，你本来应该休息了，无奈这里实在没有更好的人员。”
不久之前，他向奇犽派发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威尔帝送到安全的地方。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枷場姐妹明天需要上学，而且和威尔帝关系不算很好，菅田真奈美又需要组织教众救火，思来想去也只有奇犽适合接受这个任务了。
“那个没事啦，”稍作停顿，奇犽抿抿唇，面露迟疑之色，“夏油，食堂……这次的爆炸，和威尔帝关系不大。”
理论上，关系不大，但硬扯也能扯上，威尔帝这次参与了新建工作，这件事情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偏偏威尔帝别出心裁地在食堂里装上了启动装置。
没人能够想到这种操作。
并且，包括他，竟然包括他。
前段时间，在威尔帝参与新建工作的时候，他明明一直有意无意地跟在威尔帝身边。
他知道监控对威尔帝等于玩具，但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能避开他和守卫，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在那种偏僻的地方装上启动装置。
“奇犽，这是跟我说的，还是跟菜菜子和美美子说的？”
“……”
见奇犽沉默，夏油杰看了眼枷場姐妹，示意她们两个自己跟奇犽说，而他则缓步走近了草地上的男子。
“小屁孩，不要多想，我和美美子，一向通情达理，那个绿毛欠揍归欠揍，这次的爆炸怪不上那个绿毛，和你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这次还要感谢威尔帝博士呢，包括宿舍和主楼在内，那几栋使用了特殊材料的建筑没有被炸毁……”
……
身后不断传来几个孩子交谈的声音，夏油杰心中不由愈加柔软，接着在对上男子的视线时，柔软荡然无存。
“自我们同意申请后，大概过去了十分钟，”他的笑容依然温和而亲切，但眼神却莫名具有威慑力，“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你想好五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看着这样的眼神，男子瑟缩了一下，完全没有刚刚在心中疯狂咒骂的气焰。
等待两秒，见男子没有回答，夏油杰随手召出了几只金鱼模样的咒灵，那几只金鱼模样的咒灵当即开始吮吸男子的脸部。
脸部受到吮吸，而且是强烈的、看不见的吮吸，男子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连忙声称已经想好了五个问题的答案。
“说吧。”话虽如此，夏油杰并未收回咒灵。
男子强忍不适，艰难问道：“你们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我说过，”夏油杰敛去笑容，眼眸如同深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
男子：……天杀的，什么时候说过？！
冷汗缓缓滑过焦黑的血肉，男子因此疼得龇牙咧嘴，在剧烈的疼痛中，他急中生智，连忙改口：“我忘记了，请您原谅，我马上把答案告诉您。”
接下来，以极快的语速，他一一回答了那五个问题。
他和他的同伴，算是国际雇佣兵，知道咒术和咒灵的存在，他们受雇前来寻找某种晶核。
至于找到这里，和进入这里的方式，全部由那个神秘的雇主提供，而其中能让他们通过结界的咒物，则是在某个早上由某个小孩子送来。
当时，出于好奇，或者说警惕，他们也问过一嘴，但那个小孩子一问三不知。
“那个小孩子长什么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枷場菜菜子站到了夏油杰身旁。
男子老实回答：“穿着校服，长得一般。”
“谁问这个了，”枷場菜菜子皱起眉头，“特征懂不懂？”
“没，没有特征，就是普通的、记不住的长相。”
“哈！可笑！又忘记了是吧？需要我帮你想想吗？”
“夏油大人，我真的真的记不住啊。”面对枷場菜菜子的威胁，男子向夏油杰伸出手，试图求救。
“菜菜子，那个小孩子不重要，”夏油杰稍稍后退，避开了男子的触碰，“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些回答，如同一块块拼图碎片，尚且需要慢慢拼凑起来，他目前没有什么头绪，尤其是那个神秘的雇主。
他打算一会联系一下见雀，毕竟这件事情和威尔帝有关，根据男子对晶核的形容来看，所谓的晶核应该是威尔帝最新研究出来的储存装置。
——相比之前，储存咒力更多，保存时间更长，而且适用体型较小的枪械，由那种特殊子弹深入研究得来。
那种特殊子弹，各个方面都不行，只能勉强伤到低级咒灵，更加适合用来对付人类，他原本以为不行就是不行，偏偏威尔帝真的借此研究出来了。
最新研究啊。
理论上，最新研究，没有理由泄漏出去。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气，麻烦越来越多了，别看那个神秘的雇主，现在只是盯上威尔帝的研究，他担心对方最终会盯上威尔帝本身。
威尔帝本身，他其实没有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威尔帝的研究，但这两者本质上相互联结，他不能简单弃前者于不顾。
“那这个家伙呢？”奇犽扯了扯夏油杰的袖子，他不是真的关心男子的去向，他只是隐隐感觉夏油杰情绪不佳，所以随便问点什么事情岔开一下。
夏油杰收回思绪，冲奇犽笑了笑：“治疗，治疗结束，放他离开。”
“这么简单？”奇犽问。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略微沉吟，稍作思考之后，夏油杰继续往下说道：“关于这件事情，他必须写下自始至终的所有细节，而且还要和刚刚那些回答没有差错。”
“骗子！这跟之前说的不一样！”男子突然大叫，如恐惧着什么般，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意味。
“闭嘴，混账家伙，不许对夏油大人不敬，”枷場菜菜子狠狠盯着男子看，“你的答案有多模糊，你自己心里清楚，模糊不算，五个问题不过答上三个，夏油大人已经足够仁慈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或许是有所顾虑, 枷場菜菜子语气还算平静，但盯着男子看的眼神却让男子感到不寒而栗。
在这样的注视下，男子猛地颤了颤, 干巴巴地说道：“万分抱歉，我比较胆小, 容易说胡话。”
“老实点。”枷場菜菜子道。
男子张张嘴, 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最终变成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夏油杰淡淡瞥了眼男子, 眼中的深沉又加深了几分。
目前为止，这件事情有个明显, 甚至称得上相当明显的疑点, 那就是对方似乎认为自身的伤势不影响或者不怎么影响离开。
如果是之前，并非没有可能, 意志稍稍坚定一些即可, 但在奇犽接连两记重击下, 真的还有能够就此离开的“怪物”吗？
意志再坚定, 身体也跟不上，那样的伤势绝对不是意志可以压制的。
除非……
有人接应。
而且，根据对方的表现，接应似乎存在时限。
这时, 在抿抿唇，稍作犹豫后，枷場美美子上前揽住奇犽, 同时看向右侧的夏油杰。
“夏油大人, ”她仰着头, 轻声询问，“你也打算回去休息了吗？”
几乎是瞬间, 眉眼倏然放松，夏油杰温声说道：“当然，我已经有些困倦了，所以你们不用继续陪着我。”
“那这个家伙呢？”枷場菜菜子问。
“交给教众，送去医务室，”夏油杰偏移视线，看向远处的火光，“火势既已得到控制，就没有必要再浪费人力了。”
远处，不知不觉之间，冲天的火势已然化成了橙红的暖意。
在橙红的映衬下，一道穿着紫色旗袍、留着粉色长发的身影正在向这里走来。
看了眼那道身影之后，他示意枷場姐妹将奇犽带走，他有事需要单独交代菅田真奈美。
“拜拜。”/“夏油大人晚安。”x2
他微微颔首，接着在那几个孩子远去后，看向了随着一步一步靠近，神色愈显严肃的菅田真奈美。
“夏油，不太对劲，找个僻静地方聊聊吧。”
刚刚站定，没有过多犹豫，在看到夏油杰眉间的疲倦时，菅田真奈美直接切入了主题。
“稍等。”夏油杰神色不变，随手召出了两只咒灵看管男子，而后揣着袖子走向了幽暗的森林。
不一会，在菅田真奈美讲完发现后，他靠着树干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你说，他们的雇主，可能是威尔帝？”
“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有些事情过于巧合了，”说着，菅田真奈美抬起手，将耳边的头发拢到了耳后，她刚刚忙到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情，“而且，自重建以来，常有教众过来跟我说，威尔帝最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真奈美，在教众眼中，威尔帝不是一直那副样子吗？”夏油杰笑眯眯地发出了灵魂提问。
“……”
菅田真奈美无言以对。
由于时常搞出爆炸，教内上下，或多或少，都对威尔帝抱有警惕，其中有的甚至抱有敌意。
或许是最近太忙太累，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她一时之间忽略了这件事情。
沉默两秒，她无奈说道：“你给我认真点。”
“好的，好的，我尽量。”说归说，夏油杰揣着袖子，依然一副笑眯眯、轻松又自在的样子。
菅田真奈美摇摇头：“夏油，你真是……算了，还是说回威尔帝吧，即使撇开鬼鬼祟祟，他们的雇主也可能是威尔帝。”
“仅仅因为监控？”夏油杰问。
“像我刚刚说的，有些事情过于巧合了，你难道不觉得巧合吗？”菅田真奈美深深皱起眉头，“调查结果显示，若非监控被覆盖，他们早早就会暴露，根本进入不了食堂，而在一秒的时间里，覆盖教内所有监控，只有威尔帝可以做到这点。”
“凡事讲究目的，威尔帝雇佣他们，盗取自己的研究，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他最近经常贩卖研究，或许这次得到了一个高价，但苦于在教内处处受到限制，没有办法把最新的装置交易出去。”
夏油杰点点头，抛开事实不谈，这个目的倒是非常合理。
由于总是发生爆炸，教内资金渐渐仅供那种武器，以及和那种武器相关的配件，为了研究其他更为可心的武器，威尔帝不得不贩卖一些手头的研究。
不过，事实，不能抛开，也不能不谈。
就在他收回思绪、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可惜威尔帝那个笨蛋没有料到那群笨蛋跑错了地方”。
他不由发出了一声轻笑。
“夏油？”
“没事，”稍作停顿，他继续往下说道，“真奈美，你的怀疑有理有据，但你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紧接着，在菅田真奈美的注视下，他稍稍收敛嘴角的笑意，摆出了一副更为正经的姿态：“他懒得做这种事情。”
“抱歉，夏油，”菅田真奈美面露迟疑，“我不太明白。”
“威尔帝，威尔帝博士，你应该知道，他珍惜研究时间，已经达到了疯魔的程度，平时最多搭理一下我和奇犽。”
话音未落，夏油杰离开树干，示意菅田真奈美往前走走，靠在树干上让他感到昏昏欲睡。
树木之间，不断传来微弱的风声，如同森林在耳边低语。
在行走了一会，听够了风声后，还在思考的菅田真奈美，突然听到了一句“你对威尔帝存在偏见”。
“……”
沉默，还是沉默。
她也不想，问题是那个绿毛，竟然在刚醒的时候，将她看成了那条鳄鱼，气得她扔光了所有绿色衣物。
不过，偏见归偏见，包括枷場姐妹在内，她们都对威尔帝没有恶感，威尔帝只是脑回路有些清奇，并且不是存心引发炸弹爆炸，远远达不到让她们厌恶的程度。
没有回应，夏油杰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道：“联系外界，对威尔帝来说，过于麻烦过于浪费时间，而且，别看他时常犯困，他的脑子其实十分清醒，他清楚地知道后续的麻烦。”
“所以，按照你的观点，你觉得这件事情和威尔帝无关？”菅田真奈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恰恰相反，威尔帝脱不开关系，”在某棵枯树旁，夏油杰停住脚步，皎洁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到了他脸上，“在一秒的时间里，覆盖教内所有监控，确实只有威尔帝可以做到这点。”
“夏油，不要打哑谜，我今天还要睡美容觉。”
“他想要离开这里，尤其是在资金受到限制后，所以他这次估计是顺势而为，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这样的话，都是有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说话说到一半，菅田真奈美蓦然顿住，她知道夏油杰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如果威尔帝联系外界，暴露这里的一切，就等于出卖，反之则不然。
这也是她之前那么严肃的原因。
出卖，就是叛徒，威尔帝身份尴尬，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看来，需要见一面了。”夏油杰轻轻叹了口气。
菅田真奈美回过神：“见面？”
“辛苦你了，真奈美，”在月色下，夏油杰温和笑笑，眼中饱含的温暖，仿佛驱散了月色的孤寂与深夜的凉意，“早点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次，真的差点，威尔帝差点就成功了，他猜测“那群笨蛋”正是由“那个笨蛋”引向食堂的，只是“那个笨蛋”没有料到他在附近布置了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
威尔帝那些侦测手段确实很强，但目前仍有极大的局限，比如侦测不出特级咒灵。
本来，他布置化身玉藻前，目的是保护威尔帝，谁料阴差阳错抓到了对方，想到对方被化身玉藻前带来时的样子，他不由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原来不是犯困，而是生无可恋。
深夜的森林，低低的笑声不断回荡，和风声一起穿梭于森林之中，一一拂过青苔与石头之间开出的花朵，如同白色幽灵正在嗅闻彼岸的灵魂。
总之，渗人，背上仿佛能够感受到白色幽灵的呼吸。
菅田真奈美：……？
急！十万火急！！顶头上司突然犯病怎么办！！！
注意到菅田真奈美的目光，夏油杰轻咳两声：“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情不自禁，难以抑制。”
笑着笑着，思维发散了一下。
见雀有趣，见雀的手下也有趣，他想过威尔帝会逃跑，但没有想过威尔帝会在逃跑前，消耗自己宝贵的时间研究能够抵御爆炸的建筑材料。
都是值得信任的存在啊。
他如此想道。
见夏油杰神色如常，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菅田真奈美最终还是离开了，明天还有无数工作等着她做，比如这次爆炸的善后工作。
除开夏油杰，她是唯一一个对内管事的，或者说唯一一个真正对内管事的。
剩下的成年人，拉鲁和米格尔，都负责对外“商谈”，就是那种商谈不成也能就拳脚交流交流的商谈。
万籁俱寂，月影斑驳，在菅田真奈美离开后，夏油杰半倚在枯树上，闭着眼睛静立了一会，随后沿着菅田真奈美离开的方向回到了教内。
第二百六十六章
车辆在街道上来回穿梭, 发出嘈杂的汽笛声和轰鸣声，然后，在某个瞬间, 声音全部消失了。
“清净了不少。”某个对面还是红灯的街口，一个穿着袈裟的青年, 偏头看着身旁的青年, 笑眯眯地说道。
咒力跃于指尖，随后渐渐趋向平静, 在一切归于平静的刹那，另一个青年抬手压了下帽檐, 同时发出了轻柔而温和的声音。
“真是失策, 这个时间出行，实在过于吵闹了。”
此时, 正是正午12:00, 除开那些吵闹的车辆, 街道两旁遍布熙熙攘攘的行人。
而这两个青年, 则是见雀和夏油杰，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们最终在四天后才得以见面。
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 他们应该在12:30于茶室见面，谁料不久之前在街边不期而遇。
“有好有坏吧，这个时间, 阳光很好。”夏油杰回过头, 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
听到这话, 见雀微怔，这不像夏油杰会说的话, 至少不像他印象里的夏油杰会说的话。
“夏油，"稍作停顿，他透过墨镜，看了眼夏油杰，“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好天气，总是容易带来好心情，你难道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吗？”
这时，绿灯亮了，在他回答前，他和夏油杰一起走向了对面。
穿过人群，花费将近十分钟，来到另一条街道之后，在朝着茶室走去的间隙，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了句“希望每天都是好天气”。
“不必忧心，曙光已至，暮色终将褪去，未来每天每时每分每秒，必然都是极好的好天气，你与我的希望也必然都会达成。”
“……”
或许是问题和答案之间的间隔太长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眨了眨眼睛，没有选择纠正。
曙光指新生代咒术师，暮色指高层和守旧派咒术师，或者已然被侵蚀的咒术界，整句的意思非常容易理解，夏油杰说的话本身也没有什么需要纠正的地方。
但是，实际上，他没有任何引申的意思，至于为什么会在将近十分钟后说起，仅仅只是因为他刚刚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茶室就在前方二三十米的地方，在继续结伴而行了一会后，他们走进了一栋颇具古韵的建筑。
然后，在侍者的带领下，他们踏上木质阶梯，来到了一条灯光柔和而明亮、两侧摆放着茶具与花艺的走廊。
他们预定的茶室，位于右侧第三间，门口摆放着一盆由松枝做成的插花。
约五分钟后，随着侍者离开，见雀摘下帽子和墨镜，塞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
“你是这里的常客？”夏油杰问。
一路走来，建筑内与建筑外，他显然没有错过见雀对这里的熟稔。
“嗯，味道不错，你可以试试，”见雀抬手示意了一下，“这和你上次在公寓里喝的茶是同一品种。”
“确实不错。”夏油杰当真试了下。
接下来，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各自舒缓了一会，最近的事情越发麻烦了，他们难得拥有这样的闲暇时间。
一时之间，明明关系普通，彼此也称不上信任，室内的气氛却格外和谐，像是待着两个多年好友似的。
就这样，直到喝完一杯，又重新倒了一杯，才由见雀开了话头。
“最近出行遇到案件的几率似乎变小了不少。”
刚说完，下一秒，一道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刺破了宁静而祥和的环境，连门口的山水屏风都因此颤动了一下。
夏油杰一顿，随后低声笑了笑。
见雀：……
这话头不开也罢。
以及，他果然，他果真，和这座城市八字不合，这座城市民风过于淳朴了——
一言不合，直接开杀，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头疼，又是下毒，他很难阻止下毒，尤其是粉状的毒药，谁能猜到那是奶粉还是洗衣粉。
听着自门外传来的嘈杂，默默吐槽了几句之后，他转入了正题。
“夏油，目前的研究，确定足够了？”
今天的见面，由夏油杰提出，当时在电话里，夏油杰简单说了下打算将威尔帝送回的想法。
对此，他没有感到意外，威尔帝确实已经不想待在那里了。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四处折腾、没有功夫揽事，纵使知道这件事情，他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但这次的爆炸将这件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身为科学家，而且是比较任性的那类，威尔帝一心只有自己想要研究的东西，在对那种武器没有太大兴趣的前提下，愿意乖乖待到现在其实已经堪称离奇了。
候鸟终须归来。
“足够不能说足够，只能说暂时没有那个必要，”夏油杰垂着眸，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的食指沿着杯身摩挲了一下，“侦测特级，或者说故意隐藏气息的特级，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研究。”
身前的茶水热气腾腾，如同白色轻纱那般，掩去了青年的表情，在透过热气打量了一会后，见雀拿起茶杯略微抿了抿：“听说你放走了一个，嗯让我想想，似乎是入侵者。”
“他被吞噬了。”夏油杰道。
见雀有些诧异：“吞噬？咒灵吞噬？”
“诅咒，拉鲁跟着，但阻止不了，”夏油杰深深皱起眉头，眼中涌起一股杀意，“如果不是经验丰富，当机立断转身逃命，拉鲁也会折在里面。”
诅咒包含咒灵，和拥有形体和生命的咒灵相比，诅咒完全没有这些或许有益或许无益的限制。
按照拉鲁的形容，那团东西不仅无形，而且很大概率没有意识，所以夏油杰将那团东西归到了诅咒这一大类中。
“这是你邀约见面的另一个原因？”见雀问。
“没错，诅咒必然和那个雇主有关，而那个雇主盯上了‘晶核’，或者说‘晶核’的创造者威尔帝。”
说着，夏油杰稍作停顿，调整了一下情绪，拉鲁差点死亡这件事情，每每想起都让他感到愤怒，恨不得立刻解决幕后黑手。
缓了缓，他问道：“见雀，事关威尔帝的安全，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证据的头绪需要吗？”
“？”
“我赌羂索，不是羂索，就是xie教，不是xie教，就是羂索和xie教的组合，最多再加上一些‘喽啰’的助力。”
“……你似乎对他存在偏见。”
“不是偏见，羂索最近……过于安静了，”见雀放下茶杯，“他已经很久没有找我麻烦了。”
“什么意思？”
“说来恶心，他盯上了我的身体，就像是之前盯上你的身体一样。”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只余两道呼吸声，以及似乎随着两道呼吸声飘扬的热气。
热气飘扬着，不断向头顶的灯光上升，又不断湮灭于明亮的灯光之中。
不久之后，夏油杰缓缓说道：“我和悟可以处理那个世界的事情。”
“你和悟……那个世界……”见雀怔了下，随后弯了弯眉眼，“真是难得，这是来自夏油的关心吗？”
“不是，你的术式，以及领域，全部很难处理，被操控堪称灾难。”夏油杰回答得果断，不过从神色上看，看不出是真是假。
见雀发出了一声轻笑：“我知道了，但我必须进去，有个方法值得一试。”
“暂时保密？”夏油杰问。
“没错，暂时保密，”见雀拿着茶壶，在两个茶杯中添起了茶水，“而且距离实施，还要过段时间，我目前需要练习。”
练习。夏油杰默念了一遍这个词汇。
茶水落入茶杯中的声音清冽了不少。
意识到这点，见雀当即停手，不再添加茶水，那样的声音代表茶水变冷了。
他抬眼问道：“茶水变冷了，需要更换吗？”
“见雀，你不适合进入，”夏油杰略过这个问题，说回了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如果你当时没有说谎，如果你确实可能失忆。”
“这个世界上，不管效果如何，所有病症都有相应的药物，我最近相较而言还算不错。”见雀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了几句。
夏油杰：……
翻译一下，“我有病但吃了药”，听上去似乎更加不妙了。
沉默两秒，他皱着眉，问道：“见雀，你的方法，指的是解决……”羂索的方法吗？
最终，他没有说完，两个警察敲响了房门。
“那，那个，你好，我们，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在见雀调整好表情，偏头看向门口的瞬间，其中一个更为年轻的警察磕磕绊绊地说道。
接下来，在十分钟的时间里，他配合那两个警察回答了几个关于隔壁毒杀案的问题。
实际上，应该更快结束，无奈期间浪费了一点时间，年轻警察被另一个警察教训了一顿。
刚刚，在查问的时候，年轻警察固然在跟他说话，但眼睛却频频往墙壁看，像是避免直接瞧他似的，这显然不是正常查问的样子。
“今天的封锁，估计还要一会。”看了眼重新紧闭的房门之后，夏油杰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没错, 还要“一会”，甚至可能不是“一会”。
这些警察不靠谱，一点也不靠谱, 眼下，靠谱的大多被限制了自由。
见雀收回思绪, 点头表示认可：“是啊, 我都在想，要不要提供一些帮助了。”
“帮助？”夏油杰正看着矮桌上的茶杯, 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顿, 抬眼看向见雀, “你要怎么提供？”
“想，不是做, 有些疲懒, 不想折腾。”
话虽如此, 在思考了一会后, 见雀还是拿出了帽子和墨镜。
眼看见雀起身，夏油杰挑了下眉：“之前不是说，今天没有什么急事吗？”
“闲着也是闲着。”见雀道。
此时，隔壁不断传来争吵, 几个“好友”正在疯狂推诿，试图撇开喊来死者的责任。
目前，除开凶手, 另外几个统统认为, 死者死于心脏病发, 如果没有喊来死者，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夏油杰不由哼笑一声：“猴子, 绝大部分，那些愚蠢的、狰狞的嘴脸，时刻展露在外，想想就倒胃口，值得‘闲着也是闲着’吗？”
“绝大部分？”见雀转过身，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夏油杰：……不妙。
“我有些好奇，在夏油眼中，除开绝大部分，剩余的猴子是否还算不错？”
语音落下之后，僵持了得有二三十秒，连周遭的气氛也渐渐奇怪起来。
终于，在见雀再次追问前，他直接转移了话题：“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看看，如何？”
转眼之间，青年脸上那丝嘲讽的意味已然不见，仅仅剩下了平日里半真半假的温柔良善。
看着眼前的青年，见雀低声笑了笑，随后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道：“好啊。”
夏油杰装作没有听出，或者看出见雀的调侃，十分平静地起身推门走到了门外。
有趣，真是有趣，怪不得奇犽那么喜欢，总是情不自禁地夸赞一下。
这么想着，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见雀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正在门外等待的夏油杰。
这次的案件，又是三个嫌疑人，在见雀表明侦探身份，并“帮”夏油杰表明侦探身份后，那些警察自然而然地向他们发出了参与调查的邀请。
原本只想避开尴尬、当个雕塑的夏·侦探·油杰：真是谢谢了。
然后，在他们的协助下，或者说见雀的忽悠下，凶手当真认为自己露出了马脚，最终在愧疚与恐惧的夹击下崩溃自曝。
又是老套的故事，一个人嫉妒另一个人的才华，所以通过下毒杀死了另一个人。
时间转瞬即逝，在案情水落石出后，眼看那些警察将要迈出大门，见雀出声叫住了之前那个年轻警察。
“小田警官，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刚开口说了仅仅一个字，小田智久就反应过来，连忙看了眼身旁的前辈，在看到对方点头后，自信继续，“——然能啊。”
小田智久身旁的前辈，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小田，尽快答完。”
“是！”小田智久重重点头。
而见雀，则在和那位前辈对视的瞬间，微微颔首表示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尽快答完”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尽快问完”。
毕竟是侦探，又协助侦破了案件，必须给予一定的尊重甚至优待。
紧接着，在无关人员走后，当着夏油杰的面，他向小田智久询问了警局的近况。
“……”
他是谁，他在哪，向警察询问警局的近况？这种行为几乎等于向他询问“晶核”的位置。
夏油杰心生茫然，但依然坚持进行雕塑事业，靠着玄关的墙壁闭目养神，刚刚的“社交”使得他急需静养。
猴子的嘴脸，猴子的臭味，他真是忍了又忍。
换做以前，在那只猴子辱骂并攻来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只是防御那么简单。
“最近，人手严重不够，很多前辈都出国了。”小田智久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十分高兴回答见雀的问题。
夏油杰原本闭着眼睛，在听到这个回答的刹那，睁开眼睛看了看小田智久和小田智久身前的见雀。
见雀的站位，让他只能看到背影，不过他清楚地看到了小田智久的眼神。
这个警察的眼神，似乎和之前不同，之前明显是痴迷，现在却变成了某种尊敬与崇拜的感觉。
他们两个认识？
但是，在最初查问的时候，他们两个完全没有认识的迹象。
这个警察倒好说，见雀外出基本都会伪装，或许认识的只是伪装之后的见雀。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们两个认识，见雀的记忆已经差到记不起具体的某个人了吗？
他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同时难免升起了一丝担忧，他担心奇犽会因这件事情而感到难过。
暂时，还是瞒着吧，反正未有定论。他在心中如此想道。
“为什么会出国？”见雀问。
没有过多思考，小田智久脱口而出：“按照前辈的说法，好像是很上面很上面的长官，派发了什么交流学习之类的任务。”
嗯，没错，和咒灵交流学习。
见雀在心中接过话茬，顺便默默吐槽了一下这个理由的敷衍程度。
吐槽着，他抬手伸向口袋，掏出了里面的手机。
“小田警官，”他切到相册，点开最新的照片，将屏幕朝向小田智久，“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是一张中年男性的照片。
面容冷漠、眼神锐利、穿着合身的西装。
小田智久愣了愣：“抱歉，没有，”稍作停顿，他补充道，“如果我之后看到了，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
“不用，只是随便问问，”见雀弯了弯眉眼，声音轻柔而温和，“多谢，小田警官，你可以离开了。”
真的，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他本来也没有期待小田智久能够给予肯定的回答。
这张照片来自冥冥，说是政府的某个高层，对方可能嗅到了什么风声，提前以文职人员的身份躲进了某个警局。
不算特别重要，唯一重要的地方，就是手上有些股份，对解决某个问题具有一定的作用。
一定的作用，仅限这两天，冥冥本身也能处理，所以能否找到对方仅仅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您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小田警官，已经五分钟过去了，不要让你的同事久等。”
听到这话，小田智久回头看了眼门外，在看到那对闪了闪的车灯后，留下了一句“如果我看到了，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
随着警车远去，夏油杰睁开眼睛，慢慢走到见雀身旁，看着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雨幕说道：“你们两个似乎认识。
见雀没有否认。
不知不觉之间，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多到已经实在难以记住了。
小田智久，小田智久的父母，以及那个商场里所有顾客，应该是在一个月前救下的，当时遇到了东京名产“爆炸犯”，他自二楼跳下将那个爆炸犯制服了。
现在想想，当时的目的，其实是不想某家甜品店受到牵连，那家甜品店的甜品比较符合他的口味，他那天外出正是为了前往那家甜品店购买甜品。
见状，夏油杰皱了下眉，心中那丝担忧渐深，这次担忧的对象包括了见雀本身，一来他对见雀观感不错，勉强也可以称作是朋友，二来他和见雀之间现在是合作关系。
见雀不知道夏油杰的想法，他看着门外的雨幕，慢慢走到了门外。
“竟然下雨了。”
他伸出手，一滴滴雨水落在掌心，渐渐汇成了一团晶莹的水洼。
“中午时还是好天气。”夏油杰道。
好天气……
想到中午时的对话，见雀收回手，微微侧目，说道：“未曾改变，还是好天气，雨后往往更加天清气朗。”
那团水洼沿着指节滑落，看似落在了风衣下摆上，上面却没有半点水渍。
夏油杰瞥到一眼，随后收回目光，意有所指：“借你吉言，天清气朗、风轻云淡。”
或许是此时的气氛还算融洽，他们在门口左侧的顶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其中大多关于奇犽和威尔帝。
雨势不减反增，路面很快出现了积水，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伴着一些淌过积水的声响，一顶蓝色格纹雨伞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雨伞下，一个满头白发、穿着干净的围裙和袖套、有些肥胖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停住了脚步。
在打量了他们片刻后，老人向他们喊了句“你们需要雨伞吗”。
大雨，却待在室外，明显急需帮助。
老人特别热心，刚刚喊出这句，没等他们回应，就将手中的伞柄塞到脸颊和肩膀之间，两手并用掏起了悬挂于伞柄弯钩上的绿色布袋。
同时，嘴里嘟囔着：“哎呀，压在下面了，别急别急啊，你们得等等。”
见雀：……
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绝的时候，耳边率先响起了回绝的声音。
“不用，我们不会在此逗留太久。”
“那就对了，离开也得撑伞，”老人微微仰头，面露怀念之色，“孩子，淋雨不好啊，容易引发很多大大小小的毛病。”
说着，老人“哎”了一声，十分高兴地说道：“摸到了，摸到了，给你们一顶。”
“老先生，真的不用，我们两个喜欢淋雨。”见雀道。
夏油杰：……
你收起你的术式再说话。
“哪会有人喜欢淋雨？”老人拿着自布袋中掏出的雨伞，满脸写着大写的不赞同，“你糊弄也糊弄得认真一点，我难道不配认真的糊弄吗？”
“有的，我们两个，精神都不太正常。”见雀又道。
夏油杰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现在还跟见雀待在这里，面对一只猴子的好意，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不太正常。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刚刚似乎心情很好。”在老人走后, 夏油杰揣起袖子说道。
“那位老先生很有意思，”见雀笑盈盈地将雨伞塞到了夏油杰怀中，正好揣着袖子, 十分方便，“夏油, 我们不顺路, 还是交给你吧。”
和老人撑着的那把不同，这是一把折叠雨伞, 伞柄末端没有弯钩，只有一个可以手握的手柄, 上面贴了几张疑似小孩贴的卡通小狗贴纸。
看着怀中的雨伞, 尤其是伞柄末端，那只正好盯着自己看的惊恐小狗, 夏油杰心中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 难以形容, 很静很空, 说不上舒不舒服，也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
仅仅只是，很静很空，一定要说的话, 似乎是回到了某个下雨的午后，在教室里独自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刻。
“夏油？”见雀有些疑惑，身旁的青年已经盯着那把雨伞看了很久了。
夏油杰回过神：“没事, 只是感觉, 这场雨也不错。”
这场雨也不错？见雀眨眨眼, 看了看身前的雨幕，随后向夏油杰告辞, 该谈的都已经谈完了，趁着这场雨还未停止，他想尽早回家“安息”。
雨声的伴奏，非常催眠。
于是，在“冒雨”回去后，他将两个探头探脑、似乎有事要说的孩子关在了门外。
这么犹豫，想来不该说，不该说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收拾好自己后，他愉快地“安息”了。
而门外，楼梯拐角靠墙那侧，柯南和虎杖悠仁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三个大字——
胆小鬼。
说好的一起上呢？？
今天早上，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们眼前闪过了一条红色的触手，但他们都无法确定那是电视画面还是现实画面。
太快了，几乎是瞬间。
当然，因为在后续寻找中，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或者咒力残秽之类的东西，这件事情并非他们主要想说的事情。
他们主要想说的，和见雀本身有关，食物最近总是莫名消失，连猫粮和冻干都不剩那种，不管当天购买多少，第二天全部消失统统消失，他们想问是不是见雀半夜偷偷吃掉了。
只是，有个问题，这种事情，和见雀完全不搭，甚至和常理也不搭，真的会有人吃猫粮和冻干吗？
这种问题，谁问谁傻，但除了见雀，这栋建筑里，似乎也没有其他生物能够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吃光食物了。
那个警报，自某个匿名快递拆出，没有任何寄件者的信息，只有一个手绘青蛙（？）头像和两颗潦草得不行的爱心。
他们起初以为那是危险物品，但在见雀确认无害且安全后，他们最终还是将它装到了客厅里。
总之，抛开一些古怪之处，那个警报非常好用，不仅能够覆盖整栋建筑，而且只要录入人脸就不会发出警报。
已然“安息”的见雀：风评被害.jpg
几天之后，某个阳光和煦的清晨，在见雀终于得知食物的事情，正要狠狠教训陀艮和白团子时，这栋建筑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客人。
“！我这么值钱？！！”
客厅里，光线充裕，空气中飘浮着一闪一闪的粉尘，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正隔着茶几相对而坐，突然惊叫出声的是过来拜访见雀的威尔帝。
不久之前，暗网上有人发布了一份特殊的悬赏，买家想要雇佣一个名叫“V博士”的研究者。
开价……半年十亿。
由于最近忙于研究，威尔帝没有查看暗网，这一信息还是刚刚自见雀口中得知。
“威尔帝，”见雀单手撑着脸颊，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应该注重自身的安全，半年很有可能变成一年甚至终身。”
如果他没有猜错，按照威尔帝的脑回路，威尔帝此时一定在想怎么卖掉自己。
半年十亿，确实大手笔，不过估计是奔着奴役威尔帝或者限制威尔帝自由去的。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卖掉”威尔帝，但在目前完全没有资金压力的情况下，他认为没有必要拿威尔帝的安全冒险。
何况，谁能忍心卖掉一个，时常给自己寄来小礼物的“小青蛙”呢？不是所有买家都是性格偏向温和、百分之百会好好对待威尔帝的夏油杰。
“注重，绝对注重。”
“可是，看你的样子，分明没有半点注重的样子。”
意识到被看穿，威尔帝僵了下，轻咳两声：“您放心，我向来惜命，”他前倾一些，压低了声音，“卖掉自己，然后偷偷跑掉，等于免费获取研究资金。”
“研究资金，免费获取，”见雀跟着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很缺研究资金吗？”
他记得，前段时间，威尔帝以“V博士”的名义，在暗网上卖掉了很多研究，现在应该属于研究资金宽裕的时期。
不过……
他动了动手指，一张金色硬卡，随之自抽屉中飞来，缓缓落到了威尔帝面前，“里面大概五亿出头，密码还是那个密码，不管你想研究什么，初期的资金应该足够了。”
威尔帝抬手接住，十分坦然地收进了口袋，老板给钱，天经地义。
“威尔帝，介意说说，你下一个研究吗？”想到今天早上那通电话，见雀瞥了眼威尔帝有些杂乱的头发，“鼬和山本他们说你最近问他们要了几只咒灵。”
而且，挑三拣四，要么觉得这只咒灵等级太低，要么觉得那只咒灵等级太高。
最近几天，陆陆续续，威尔帝大概问鼬和山本他们要了十三只，目前处于观察那十三只咒灵的阶段。
由于处于观察阶段，威尔帝又尚未开始撰写方案，他暂时看不出威尔帝想拿那十三只咒灵研究什么。
“哦，那个啊，我想看看能不能把咒灵和动物结合。”？
沉默片刻，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你和羂索很有共同语言。”
“羂索是谁？”威尔帝问。
见雀摩挲着茶杯，神色冷淡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却毫无变化：“一个……咒术师，应该是咒术师，他把咒灵和动物结合了。”
包括那些特殊咒灵在内，苏特恩他们现在的样子，抛开真人的术式，羂索功不可没。
而按照常理，根据那种样子的完成程度来看，羂索曾经绝对做过各种结合实验。
也不知道，这是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的设想，真是难为一个脑子能够突发奇想了。
“所以，答案是肯定的。”威尔帝轻声道。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换个听力不好的，根本听不清。
“威尔帝，我忽然有个想法。”
一片寂静中，在等待了片刻后，见威尔帝依然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雀向后靠在靠背上打破了寂静。
在威尔帝看来后，他继续往下说道：“‘确定’远远没有‘未知’来得有趣，在前人的研究上再进一步，终究还是前人的研究。”
威尔帝眨眨眼，正了正神色，他想他知道，之后的内容。
“你想试试研究分离吗？”
几秒过后，如威尔帝所料，见雀说出了威尔帝心中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之后，威尔帝推了下眼镜，神色颇为认真地问道：“这是您心中希望的吗？”
“称不上希望，”见雀偏头看向了窗外，“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点也不想顺着羂索。”
这句，罕见的、带着任性的话，使得威尔帝怔了下，略显狭长的眼眸睁成了偏圆的样子。
“这个羂索……”
“不用管我的想法，”见雀偏回头，抬手示意威尔帝停下，“你可以研究你想研究的东西，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牵扯到人类，人体实验，绝对禁止。”
话虽如此，如果牵扯到动物，在研究越发上头的时候，没有一个研究者能够放过动物中最高等级的存在——
人类。
而且，人类和咒灵，天生相性更好，毕竟咒灵本质来自人类。
不过，正常来说，应该牵扯不到，按照他对威尔帝的了解，在研究失去未知的趣味时，威尔帝很大概率会采纳他的想法。
“我想我还是试试研究分离吧。”威尔帝道。
见雀正要点头，只见威尔帝羞涩笑笑，问了句“研究资金能不能再加五亿”。
“……”
半年的量，你一天就想薅走？？
沉默两秒，见雀说道：“理由。”
再加五亿，也不是不行，他现在资金十分充裕，除开那对挚友的存款，还有一些冥冥无力接手的股份。
“分离比结合要难，”威尔帝微微昂着头，满脸坦然，“而且难上很多很多。”
凝视威尔帝，凝视了一会之后，见雀发出了一声轻笑：“威尔帝，初期的研究，再难也不会需要十亿，何况主要材料几乎等于免费，除非你打算同时进行其他研究。”
比如说，前段时间，他在威尔帝的视角里看到的研究项目——
时空穿梭。
“好吧好吧，又被看穿了。”
昂扬的、坦然的姿态不再，威尔帝瞬间颓废了几分。
“实际上，一开始，研究结合并非我的第一选择，这个想法只是来自一丝造物的欲望，由那位教主身边无数咒灵催生而成。”
“我的第一选择需要耗费大量资金，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或许几十年，或许一辈子，或许下辈子。”
“本来，我是打算延后的，毕竟您才到这里，资金不是特别充裕，但是现在仔细想想，薅还是趁着没有破产……”
“咳咳，咳，咳咳咳……”说话说到一半，他蓦然疯狂咳嗽起来。
“我听到了。”见雀幽幽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听到什么？咳嗽吗？”威尔帝迅速起身, 动作中透着一些慌张，“不用担心，就是随便咳嗽咳嗽, 您看，咳, 咳咳咳,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吃晚饭了。”
不早了……晚饭？
见雀偏头, 透过窗户，看了眼明亮的室外, 随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时间相当特别啊。”
“咳咳, 哪里哪里，”威尔帝尽量找补, “像我这种职业, 都是吃青春饭的, 只能趁着年轻, 天天昼夜颠倒，紧赶慢赶少说话多做事。”
见雀：……
抛开青春不谈，恕他直言，少说话这点, 他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这一早上光听威尔帝絮叨了。
本来，不久之前, 在他没有提起悬赏时, 陀艮和白团子还在一旁听着, 但随着威尔帝不断絮叨，关于夏油杰, 关于盘星教，它们两个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溜走了。
“威尔帝，”他叫住了鞠完躬、转身欲走的威尔帝，“留下吃饭吧。”
“啊，这个，不好吧，在我看来，您独自带两个小孩子，已经非常非常艰辛了，我自己回去吃点就行。”
“……威尔帝，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是觉得你说话不太中听，这不由使我思考资金是否应该交给说话更为好听的对象？”
“这是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让我留下，和您深入探讨一下。”原本还想继续推拒的威尔帝瞬间滑跪。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中午。
厨房里，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在低声交流做菜心得，而距离厨房不远的客厅里，则坐着一个正在写写画画的青年。
蓦地，青年顿住，看向了脚边的橘猫：“别蹭，蹭我一腿毛，我也不会抱你。”
这只名叫阿虎的橘猫，已经蹭来蹭去很久了，他必须制止这种行为，不然有些影响他的思路。
然而，事与愿违，听到他的声音，阿虎反而蹭得更欢了，当真像是想要蹭他一腿毛似的。
青年，正在撰写方案的威尔帝，随即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将纸笔和笔记本放到了茶几上。
撰写了将近五个小时，休息一会也没事。他安慰自己。
这时，柯南抱着两包薯片过来，注意到茶几上多出的东西，他带着好奇说了句“你写完了呀”。
约两个小时前，因为旺盛的好奇心，他询问了对方这是什么，对方跟他和虎杖悠仁说，这是什么下一个五年计划，说完就一点也没有搭理他和虎杖悠仁的意思了。
毕竟只是装作小孩子，和真正的小孩子不同，做不到死缠烂打追问，所以他当时只能压下了旺盛的好奇心。
“没有，”威尔帝瞥了眼柯南，随后继续瘫在沙发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有只‘贴心’橘猫催促我休息一会。”
柯南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阿虎，就在他想向阿虎招手的时候，他发现那本笔记本的封面上有个熟悉的图案。
——一个手绘青蛙头像。
“诶？！”
威尔帝：……？
柯南凑上前，眼睛亮晶晶的：“威尔帝叔叔，你是那个青蛙博士呀？”
他此时这副模样，固然存在假装的成分，但也带上了几分真心，他没有想到威尔帝就是那个青蛙博士。
青蛙博士，他和虎杖悠仁背地里起的名，出处自然是那个手绘青蛙头像，以及各种奇怪却异常好用的设备。
他和虎杖悠仁，偷偷拆过几个，在糊里糊涂拆掉，又糊里糊涂装好后，一致认为寄件者拥有较高的学历。
什么玩意？青蛙博士？威尔帝茫然了一瞬。
“我的名字是威尔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但依然没有头绪之后，他如此说道。
“我知道，”柯南爬上沙发，凝视着镜片下的双眼，“你的设备超级好用！”
“哦，你说设备啊，”威尔帝移开视线，抬手打了个哈欠，“如果之后有空，就给你做辆玩具小汽车，你可以把你喜欢的类型……”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柯南身上。
“你说的青蛙是指快递上的图案？？”
柯南点点头。
威尔帝：……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是鳄鱼，不是青蛙。”
他画得如此写实，充分展现了凯门的凶猛，竟然被当成柔弱小青蛙？？
柯南眨眨眼，看看威尔帝，又看看封面上的图案，虽然还是觉得那个图案更像青蛙，但考虑到他和威尔帝还算陌生的关系，他果断乖乖顺着威尔帝的意思认错了。
毕竟，有求于人。
“威尔帝叔叔，”他笑容灿烂，眼中透着几分期待，模样既乖巧又可爱，“你可以教我怎么拆装那个警报吗？”
和之后寄来的设备相比，那个警报明显比较复杂，即使得到了见雀的允许，他也不敢随意拆装。
“有空再说，现在不要打扰我，否则把你关进小黑屋。”
闲聊几句还成，玩什么拆装游戏。
说完，不顾柯南的反应，威尔帝直接将一个云朵抱枕盖到了自己脸上，他对陪一个小孩子玩什么拆装游戏毫无兴趣。
对，没错，他威尔帝，就是那种没有耐心、暴躁易怒的大人，他平时连奇犽那个小鬼都懒得搭理。
柯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还是头回遇到这种铁石心肠的大人。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指针“嘀嗒”，一阵阵香气自厨房里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虎杖悠仁的声音。
“开饭开饭！”
“来了，”柯南放下阿虎，高声答应了一句，而后看向了威尔帝，“威尔帝叔叔？”
威尔帝动了动，很快又平静下来，接着在某个瞬间，就像是诈尸一样，忽然猛地直起身体。
柯南：……
“呼，起床，”威尔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在老板身边，睡得就是安稳。”
“老板？”柯南茫然挠头，他以为是朋友之间的拜访，原来是员工对老板的拜访吗？
“威尔帝目前受我雇佣。”
见雀正端着一盆绿色不明物质出来，闻言随口接过话茬，糊弄了一句。
柯南不疑有他，“哒哒哒”地跑向了餐桌，接着在看清那盆绿色不明物质时，又“哒哒哒”地跑向了刚刚所处的方向。
然后，他被路径上的威尔帝，顺手拎回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柯南，苦瓜汁。”见雀微笑着，将那盆绿色不明物质推到了柯南面前。
柯南：谁来救救我.jpg
“老板，一个小孩子，需要喝光这么……”威尔帝有些诧异，眼前这个堪称脸盆，“这么一大盆苦瓜汁吗？”
“需要。”
“哦，好的。”
哦，好的，哦，好的……这话似有回音那般，不断回荡在柯南的脑子里。
救了，但没有完全救，甚至不如不救，不愧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
在喝下苦瓜汁、嘴里泛苦的同时，他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见柯南乖乖喝下，见雀弯了弯眉眼，他并非故意折磨柯南，苦瓜汁里还有许多药粉，配方来自某个得到了全部数据的茶发小女孩，那个茶发小女孩说每天多喝有助于将身体调理到偏向正常的状态。
以便，拥有正常的身体，扛住之后的药物。
而这些，柯南都是知道的，所以没有剧烈反抗，只是日常抗拒一下下。
紧接着，除开柯南，另外三人在欢快的气氛中度过了一个午饭的时间。
凯门需要喂食。
以此为由，在吃完饭后，威尔帝提出了告辞，这次，见雀没有试图挽留。
*
夜晚，夜风拂过，枝叶摇曳。
趁着夜色，一道漆黑的身影，十分熟练地翻窗进入室内，并将脱下的外套挂到了窗边的衣架上。
感受到室内突然多出的气息，正趴在白布上睡觉的山雀，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在看到那道身影后，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半点犹豫。
白布下，数条红色触手交缠了一下，最终也和上面的山雀一样平静下来。
见此情景，那道身影，刚刚练习回来的见雀放下手，不再示意它们两个不用戒备。
然后，就在他迈开脚步，准备前往浴室的时候，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波动，他当即后退几步锁上窗户，徒留正要打开窗户的青年在窗外吹风。
窗帘尚未拉上，双手放在两边的窗帘上，凝视着窗外那双苍青的眼瞳，他做了个“明日再说”的口型。
窗外的青年缓缓闭上眼睛，白色短发随着夜风不断扬起，在扬起大约五次后，窗外的青年消失了。
五条，竟然出来了……比他想的要快啊，看来营救工作还算顺利。
本来，按照他的估测，五条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会趁着空闲出来和夜蛾正道商讨后续。
“有些麻烦。”他喃喃道。
原本阻止马甲自相残杀、顺便获取印象值的表演，现在却变成了一定的阻碍。
五条出来得早，自那位教主口中，得知羂索更换目标，以及他打算顶着更加严重的“疾病”进入那个世界也早。
五条确实会尊重他的想法。
但是，在五条眼中，他目前患有疾病，而且是影响脑子，甚至是严重影响脑子的精神疾病。
脑子，想法，息息相关。
除此之外，他那个虚假的人格，之前进入那个世界的目的，恐怕依然以值得警惕的形式存在于五条心中。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明日之约，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呢？
凝望着远处的天空，在窗前静立片刻后，他缓缓拉上窗帘，转身走向了浴室。
他想，没有必要，万事俱备，只能辜负对方的好意，和对方在那个世界见面了。
第二百七十章
第二天清晨, 天空刚刚透出蒙蒙肆.4亮光之时，昨夜前来拜访的青年站在距离公寓不远的街口，静静凝望了公寓片刻, 随后转身沿着还有路灯照亮的街道走向了远处。
正站在窗台上蹦跳玩耍的白团子，似有所感, 蓦然停下, 歪头看向那道身影。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在它的目送下, 那道身影就这样慢慢融进了远处白茫茫的世界。
一片寂静中，一只红色章鱼, 海洋咒灵陀艮, 自白布下缓慢蠕动出来，朝着白团子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兄弟, 出去觅食。
白团子收回目光, 和平时一样随口“啾啾”了两声, 声音清脆而动听, 但只有它自己知道，它此时完全没有平时的轻松与愉快。
【白团子，我需要出趟远门。】
半个小时前，见雀留下这句, 就跳窗离开了，一点也没有带上它的意思。
当然，像它这种胸怀宽广（？）、实力强大（？）的山雀, 在意的不是带不带上的问题, 而是见雀当时的状态有些奇怪。
具体的, 它一只山雀，很难形容出来, 就是感觉见雀身上那丝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违和之感消失了。
好像……缺少了平时的慵懒。
它的兄弟，这趟远门，究竟去哪里又图什么呢？
“噗噗。”
等待了一会之后，见白团子依然一动不动，陀艮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下。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谁是老大？我是老大！不要打扰老大思考！
实力强大暂且不论，某只胸怀宽广的山雀如是说道。
另一边，在回到心爱的森林后，见雀借助几只特殊咒灵，打开了通往那个世界的大门。
走进通道、穿过虚空、落至地面……
除开几个玩偶，一切的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就在他迈开脚步的时候，原本稳定的空间骤然出现裂痕，澎湃的咒力自裂痕中涌出并向他冲来。
地面震颤，狂风呼啸，整个世界都是一副即将坍缩的模样。
对此，他神色淡淡、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在咒力卷起发梢的瞬间，张开了由气流组成的屏障。
约两分钟后，随着咒力的冲击减弱，原本类似翻版东京的城市，露出了隐藏于平静之下的恐怖。
NPC全部消失，所有建筑仿佛变成了活物，上面时不时出现一种莫名的律动。
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吞咽。
而街边，许多公共设施，以及失控的汽车，在经历了刚刚的冲击，互相碰撞互相挤压后，纷纷“轰”的一声炸开或者自燃，无数或粗或细的白烟，蒙蒙卷着旋涡上升、消散。
这些建筑……这块区域……和其他区域相比，似乎相对比较特殊。
他放下手，微微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打量四周的建筑。
这块区域，在虚空中看，看不出什么不对，并非他故意选择，而是恰巧位于他脚下。
现在想想，这个“恰巧”，未免也太过恰巧了，很有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不过应该和羂索本身没有多少关系。
按照他的猜测，这种鬼鬼祟祟、冥冥注定的巧合，极大概率来自世界意识。
理论上，世界意识应该比他还想干掉羂索，毕竟不管羂索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羂索目前的行为就是想要侵吞现实世界。
正因如此，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行为其实十分冒险，世界意识固然没有真正的意识，但出于本能的防护终会不利于羂索达成自身的目的。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根据之前的表现来看，这个脑子的所作所为，更加偏向安分守己和循规蹈矩。
因为失去了获得咒灵操术的可能？
倘若真是，咒灵操术，对羂索来说，竟然那么重要吗？
抱着一些疑问，在扫到某栋建筑的瞬间，透过那扇布满了裂纹的窗户，他和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羂索。”他轻声道。
或许是听到了声音，又或许是看到了口型，那栋建筑里的身影勾起了嘴角。
然后，在嘴唇开合间，他看到了对方说的话——
【贸然踏入危险，不是愚笨至极，便是自信自己能够胜利。
自信是好事。
不过，出于对小辈的关爱，我必须告诉你，我是杀不死的。】
小辈？关爱？
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我听说，即便是神明，亦有死亡之日。”
神明，长生不死，倘若死亡，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杀死，连神明也会被杀死，何况是你这个只敢隐于暗中的脑子呢？
这是他的未尽之意，而羂索显然充分领会了，没有再次开口和他“交谈”，直接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黑暗。
下一秒，属于羂索，或者说属于那具躯壳的气息，重新融进了那些古怪的建筑。
他没有选择上前查看，而是走向了最近的建筑，那道身影并非真正的羂索，仅仅只是一种意识的投射，上前查看与浪费时间无异。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内。
“顺平，顺平小哥……”
一道微弱的声音蓦地响起。
吉野顺平循声望去，只见两侧都是树木的小路上，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装的女生正在踉踉跄跄地向他跑来。
这是因为那个世界变成咒术师、暂时还在高专接受观察的普通人之一——
水原由美。
“水原？”他怔了下，随后连忙上前，接住了扑向地面的水原由美，“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浑身上下，好痛好痛。”
怀中的女生苍白而虚弱，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满身满脸都是分不清汗水还是清水的水渍。
“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压下心中的慌张，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
“呼，呼，呼……”喘息着，水原由美艰难转头，指向了那个距离他们不远的洗手池，“刚刚，刚刚，我在洗手，突然之间，我胸口一阵绞痛，直接失去了意识，然，然后……”
说话说到一半，她咬住了嘴唇，显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吉野顺平匆匆瞥了眼那个洗手池，随后立刻抱着水原由美起身，冲向了医务室所在方向。
“水原，提起精神，不管什么原因，家入小姐都能治好！”
在冲刺的中途，因为担心水原由美陷入昏迷，他不忘出声安慰了水原由美几句。
医务室距离他们所在位置大概十分钟的路程，然而，就在刚过半分钟的时候，他腹部骤然传来了剧痛，他因此绊倒摔到了地上，怀中的女生也脱离怀抱，滚出了至少五米的距离。
一阵恍惚过后，他趴在地上咳出了血沫，其中有着明显的碎肉，也不知道来自哪个部位哪个器官。
“顺平小哥。”
前方传来了水原由美的声音。
不，这不是水原由美的声音，他此时甚至无法确定这还是不是水原由美。
他趴在地上，看着前方的“怪物”，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姣好的脸蛋，如今一半已经腐烂，露出了皮肉下的白骨，原本纤瘦的身材变得臃肿，变成了一副巨人观的模样。
而这个“怪物”，正攥在手中的血团，或许是他的内脏。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脑子越发空白，甚至不知道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击。
随着对方咧开的嘴角在眼前不断放大，外界的杂音渐渐离他而去，他只能听到耳中的轰鸣，以及自己愈加剧烈的心跳。
妈妈，对不起，下周可能无法赴约了。
就在他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道剑光闪过，那根几乎碰到他鼻尖的手指，包括那根手指所连的手臂一起凌空飞起，而那个“怪物”也被踹出了至少十米的距离。
紧接着，一道身上沾满血迹、手中紧握短剑的身影，站在了他和那个“怪物”之间。
“吉野，快跑，我最多拦住两分钟。”
“佐助，咳，咳咳，”他再次咳出血沫，随后捂着腹部艰难起身，“那是……水原。”
“现在只是咒灵。”佐助冷冷说道。
吉野顺平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辩驳说水原由美不是咒灵，结果仅仅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明明，明明，他还记得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张灿烂的笑脸如今却……
“快跑，立刻马上，往医务室跑，不要待在这里碍事，你目前的状态帮不上忙，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家入小姐。”
话音未落，“铮”的一声，佐助将短剑横在胸前，挡住了那条重新长出、变得愈加坚硬的手臂，同时双脚和地面摩擦着后退了半步。
见状，意识到佐助确实拦不住太久，吉野顺平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甩开了脑子里越发复杂的思绪。
他的心情归他的心情，就算再难过再痛苦，也不能影响佐助逃跑。
之后，他不再犹豫，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医务室所在方向，自腹部流出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印迹。
距离越近，他跑得越慢，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失血导致的恍惚已经叠加到无法继续叠加的程度了。
继续叠加，就是陷入昏迷。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再次醒来时, 他已经在病床上了。
“咳，咳咳……”他一边咳嗽，一边撑着扶杆坐起。
“你怎么还在咳嗽？”
刚咳嗽两声, 左侧门口方向，就传来了一道异常沙哑的声音。
调整好坐姿之后, 他靠在床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了逆光站在门口的家入硝子。
“咳咳，家入小姐, 你的声音？”
“太忙了，状态很差, ”家入硝子上前, 自口袋中伸出手，直接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也没有出血啊, 算了, 还是把纱布拆开看看吧。”
“不, 咳，不用，我咳嗽单纯是因为喉咙很痒。”
“我是医生，你是医生？”
吉野顺平：……
然后, 趁着对方检查伤口的间隙，他问出了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
“家入小姐，这个伤口……水原和佐助现在还好吗？”
“佐助挺好, ”家入硝子手上动作不停, 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刚刚还和惠一起过来看了看你呢。”
吉野顺平心中一沉，只谈佐助不谈水原, 他想他知道了。
渐渐地，室内安静下来，仅仅剩下了两道呼吸声和布料摩擦声。
少顷，在确认吉野顺平没事，并重新包裹好伤口后，家入硝子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
“顺平，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明一下，”她双手抱胸，凝视着吉野顺平，眼中的疲惫格外明显，“你们之前救出的那些，身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点问题。”
“和……水原一样？”
“称不上，不过差也差不多，而且这次遭殃的不光是你，还有很多同样没有防备的学生和老师。”
吉野顺平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稍作停顿，揉揉眉心之后，家入硝子继续往下说道：
“总之，你必须牢牢记住，这段时间不要随意施救。”
“在伤员过多的情况下，我不一定拥有足够的精力一一治疗，就像是今天这种情况一样，我只能恢复你的内脏，其他诸如外伤之类的伤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过呢，说归说，我心里清楚，按照你们的性格，肯定不会完全放弃施救，所以这些话主要是希望你们提高警惕，倘若再次遇到，记得留心辨别。”
吉野顺平不由捏紧了床单。
见状，家入硝子没有多说，而是在叮嘱了几句后，将空间留给了吉野顺平，她记得吉野顺平和那个名叫水原由美的孩子关系不错。
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又沿着楼梯走到楼下，随后看到了墙边的青年。
青年穿着高专制服，戴着黑色眼罩，双手抱胸，倚在墙上，平时几乎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此时没有半分踪迹。
顿了顿，她走向了对方。
“找我？”
“看下顺平，顺便和你告别。”
“什么告别？”她微微皱起眉头，“夜蛾校长不是让你在此坐镇吗？”
坐不了半点。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条悟站直身体，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如果你这段时间，遇到奇怪的事情，记得装作看不到，有多远躲多远。”
家入硝子：？
“啊哦，硝子，你的眼神是不是有些过分警惕了。”
“……你打算搞什么事？”
五条悟“啧”了一声：“你这完全是偏见，我一点也没有打算搞事。”
打算搞事的是杰。他在心中补充道。
“是不是偏见，见仁见智吧。”
说着，家入硝子抬手摸向口袋，却又在摸到口袋前顿住，她一时忘记她已经抽完那包香烟了。
她闭了闭眼睛，无奈放下手，说道：“不管如何，最近人心浮动，你自己有所考量即可。”
“硝子，”五条悟正了正神色，“听我说。”
见状，家入硝子也不由认真起来，摆出了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我担心你变成秃头。”？？？
严肃的、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五条，你最好不要受伤，也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上。”
听着这道语带威胁的声音，五条悟微微勾起嘴角：“我可是‘最强’，不过说真的，硝子，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拥有两个超级明显的黑眼圈了。
“这分明是烟熏妆。”家入硝子道。
五条悟低声笑笑，接着在和家入硝子告别后，通过术式瞬移到了预先做好的通道那里。
而家入硝子，则在原地伫立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狂风呼啸，暴雪肆虐，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
噼啪——
第一道裂纹出现。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无数的裂纹出现。
玻璃窗户显然无法承受冰霜的寒冷，在短短几秒内，布满了裂纹。
蓦地，伴着巨大的声响，街道两边的玻璃窗户，包括高楼大厦的玻璃窗户全部爆裂开来，玻璃碎片如同瓢泼大雨那般朝着地面坠落。
“过分，过分，好冷啊。”
嘟囔着，青年拢了拢身上的棕色风衣，异常平静地推开大门踏进了玻璃海洋。
青年正是见雀，调查了一上午，终于有所收获的见雀。
这块区域和现实世界之间存在很深的联系，而他之前的感觉没有出错，那些高楼大厦确实在吞咽，吞咽的还是人类的灵魂。
不久之前，在某栋建筑里，他看到了一个新鲜的、正在四处游荡的灵魂。
那个灵魂浑浑噩噩，他尝试唤醒，但最终失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和那栋建筑融为一体。
一开始，他有些茫然，心中抱着极大的困惑，直到看到第二个灵魂，而且发生了相同的事情，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随着融合的数量增加，不管从气息上还是从形态上，这块区域都越发趋于现实世界了。
倘若将这个世界比作机器，那些灵魂似乎能够如燃料般，源源不断地向这个庞大的机器提供侵吞现实世界的动力。
可以想象，如果任由那些高楼大厦吞咽下去，现实世界必定将会变成羂索的囊中之物。
“羂索。”
喃喃着，他停止脚步，感受了一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说实话，在某种程度上，他有些佩服羂索。
随时随地，随着外界的改变，改变自己的计划，但最终目的永远不变，这样的坚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身体，或者说他的术式，在羂索的计划中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明明，一开始，对他没有太大兴趣。
他抬手看向掌心，一道气流随之凝聚，他的术式确实好用，但应该称不上完美无瑕。
还是说，羂索知道，并看上了他的领域？
这块区域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而核心的建立需要一个实体，他本来打算借此实施计划。
倘若真是这样，他可能需要调整计划，直接实施有些过于冒险了。
这时，空间晃动了一下，随后风雪莫名停滞了，像是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股气息……
他微微怔住，又转眼想通。
也算合理，他和五条之间，确实没有便于寻找的联系，但这块区域目前在虚空下应该极其明显。
这么想着，他抬起手，气流自指间四散开来，驱散了四周遮蔽视线的暴雪。
“回去，这里交给我。”
苍青的眼瞳如同琉璃那般剔透，明明相隔至少十米的距离，他却似乎在其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凝视着这双眼瞳，在稍稍思考了一下后，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抱歉，恕难从命，我有我的使命。”
抱歉，五条，发生了一点意外，他现在必须表演一下。
他在心中补充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五条悟眸色沉沉，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我也有我的使命。”
“哦？”见雀歪了下头。
“毁掉这个世界，尤其是这块区域，”五条悟看了看四周，“他们不该因此死去，现实世界也不该因此湮灭。”
“这样啊，那我们——”
见雀拖长了音调，却没有说出之后的内容，而是开始发出低低的笑声。
笑着笑着，他的笑声越发高亢，高亢到了疯狂的地步，在这种疯狂的笑声中，一切的一切都趋于扭曲与诡异。
因为笑声的剧烈，以及情绪的波动，他脸上浮起了红晕，配合那种异常炽热的眼神，原本属于健康的红晕在他脸上显出了一种病态之美。
或许是笑够了，在将近半分钟后，他终于继续往下说道：“就是敌人了。”
“你的使命。”
“这是秘密，”他唇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五条君，这么明显了，你猜也能猜到。”
对此，五条悟沉默了一会，随后向前迈开了脚步，他打算趁着通道没有关闭，强行将见雀送出这个世界。
一来他相信见雀此时所谓的使命并非出自本心，二来他无法在见雀的阻止下毁掉这个世界，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增加无辜之人死去的可能。
然而，他刚走两三步，就发现身上传来了强烈的拉扯之感。
这个世界正在排斥他。
意识到这点，他不由看向见雀，眼中透着疑惑与不解。
刚刚笑僵了，还在暗自调整的见雀：……
好大一口锅.jpg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想在这双仿佛倒映着天空的眼瞳里看出疑惑与不解是很难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做到了。
“……”
对视了得有五秒, 他不知道五条悟什么心情，他自己反正是很想欣赏拉邦暴揍羂索。
在此之前, 只有他坑人, 没有人坑他，连想坑他的, 都被拉邦一套操作埋进了土坑，时至今日估计早已成了累累白骨。
五秒过后, 四周的咒力, 裹挟着数据流，开始如沸水般沸腾, 黑色与蓝色交缠不休, 接着在某个黑色盖过蓝色的刹那, 五条悟身后骤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然后, 几乎是瞬间，那条裂缝迅速扩大，其中的黑暗化作无数手掌，漫天蔽野地向前方的五条悟抓去。
或许是因为正在受到排斥的缘故, 五条悟避开的动作，带着一丝迟钝。
而见雀，看似饶有兴致地看着五条悟, 实则正在思考如何“劝说”对方回去, 他深知羂索那些把戏能够起到的作用有限, 最多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不难愈合的伤口。
作用有限，导致五条悟留下, 一旦五条悟留下，他必定很难施展开来。
但是，他必须施展开来，他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取信羂索，进而试探羂索对他的领域了解多少。
麻烦，着实麻烦。
按照他原来的设想，在将目前的身体送给羂索，以便像牢笼那样困住羂索后，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借助领域的大树转生。
对此，即使是现在，他也完全没有往外说的意思，系统和身体都属于他的秘密。
他的秘密，他的自我，保有这点秘密，如同守护个人心灵的隐蔽之处，他甚至不会向白团子说出这点秘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至少如果没有秘密，他此时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思绪翻涌之间，一道亮光闪过，却又瞬间消失，他随即看向那个方向，看到了熟悉的眼瞳和熟悉的眼神？
“五条君，”他险些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幸好平时装模作样加胡说八道的经验够多，“我想，这个世界一直如此。”
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这个世界之前和现实世界之间，联系深度和壁垒厚度成正比，深度越深，壁垒越厚，内部的攻击无法穿过壁垒传到现实世界，然而，此刻，恢复了。
“你是那些呓语的具象吗？”五条悟问。
见雀歪了下头：“什么？”
“你跟我说过，”在躲避手掌的间隙，五条悟抽空回答着，“在某个凌晨，你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呓语，呓语之所以被称作呓语——”
刻意地，见雀脸上浮现了天真的好奇，这是为了强调两个人格的不同，更是为了欺瞒某个正在暗中观察的脑子。
那个脑子，或许会怀疑他的目的，或许会怀疑他的立场，但绝对不会怀疑他患有精神疾病这件事情。
他装病已经持续很久了，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那个脑子本来也没有理由怀疑，更何况他开始装病远远早于遇上对方。
而只要对方相信这件事情，他的目的和他的立场，就都成了可以调控的东西。
“——仅仅是因为荒谬糊涂，一段两段，三段四段，甚至十几二十段梦话，真的具有所谓的使命吗？”
“梦话，荒谬糊涂，”他收回思绪，跟着重复了一遍，“五条君，这是一个真实与虚假的命题啊。”
“你的使命没有意义。”五条悟道。
“错，大错特错，”见雀眨眨眼，天真烂漫地一笑，“万事万物皆有意义，真实与虚假也并无具体界限，就好比一条河里的水流入两条河。”
五条悟扯断一只手掌，抬眼看向见雀，问道：“那你能流入随便哪条河吗？”
沉默两秒，见雀压低声音，拖长了音调：“五条君，你对我，似乎存在偏见，”凝视着前方的五条悟，他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恶意，“公平来看，或许‘我’才是那条主河呢？”
“那又如何？”五条悟冷声回应。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喃喃着，见雀再次大笑出声，“真是残忍啊，为了个人的喜好，竟然罔顾真正的人格。”
“你只是那些呓语的具象而已。”
“这样啊。”他点点头，随后发动术式，在五条悟身边释放了几个小型爆炸。
五条悟：……
下一秒，在匆匆避开后，身边又出现了几个小型爆炸，这次甚至夹杂了几道致命的气流。
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他瞬移到了见雀身边，打算将见雀拉入无下限内侧。
拉入无下限内侧，本质是攻击大脑，必然致使见雀受伤，但他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这个世界，针对他针对得相当厉害，他的攻击都很有可能被传到现实世界。
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当然，和陌生人的性命相比，他由衷认为见雀的性命更加重要，现在的选择仅仅是因为这种选择最多致使见雀的大脑受上一些伤害。
——伤害可逆，并且“债多不愁”，见雀原来的大脑也正常不到哪去，没准受上一些伤害还能变得正常一点。
见雀不知道五条悟什么想法，见五条悟欺身过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心道：他明明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
以消磨时间为由，他和五条悟交过手，刚刚那几批小型爆炸，完美模拟了当时的方位。
本来，他想借此暗示五条悟，自己心中另外有所决断，并非目前表现出来的癫狂样子。
思绪翻涌之间，澎湃的咒力已然涌至面前，寻常咒术师面对这样的咒力，基本都会选择避开或者防御前方，但真正的危险仅仅来自其中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点。
倘若选择避开或者防御前方，便会正中对方圈套，他当时吃过亏。
没有过多犹豫，他直接操纵气流裹覆了全身，随后脚尖轻点向后跃出了十米开外，而他的双眼则一直盯着前方的五条悟看。
一击未能得手，五条悟并未感到意外，在打量了见雀片刻后，他再度朝着见雀冲去，并在此期间将咒力灌注于双拳之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所以他打算继续试探一下。
柔顺、乌黑的发丝擦过脸颊，在和见雀交手了几次后，他终于意识到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虽然，相互之间，招招死手，“招招”确实统统似曾相识，他和见雀刚刚几乎模拟了之前的交手。
“见雀，这样下去，很难分出胜负。”
见雀……自进入这个世界后，这是五条悟头回叫他的名字。
意识到这点，见雀微微垂眸，意有所指地说道：“在场的某位，也该助力一下了，现实世界正等着我们前去‘拯救’呢。”
这些话，表面上，他是在要求羂索立刻帮他将五条悟送回现实世界，以便他和羂索能够毫无顾忌地加快侵吞现实世界的进度。
然而，实际上，他是在跟五条悟说：现实世界已经乱套了，你回到现实世界，我留在这个世界，我们两个共同拯救。
五条悟静静凝视着。
风雪再度流动，随之而来的是骤然变得剧烈的疲惫，以及看似粗暴实则温柔缠住他四肢的气流。
对此，五条悟神色未变，依然静静凝视着，但只有见雀知道，那具正在受到气流压制的身体多么放松。
随着黑暗吞没白色发丝，那双仿佛倒映了天空的眼瞳，也渐渐淹没于翻涌的黑色之中。
“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闻言，见雀微微侧目，只见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正自停滞的风雪中悠然走来，悠然得就像是在家中闲庭信步一样。
他没有回应，只是微笑以对，在局势不甚明朗的情况下，保持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
“你相信宿命吗？”羂索问。
相信，当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的宿命就是成为拉邦的晚饭。见雀心道。
没等见雀回答，羂索一边上前，一边继续：“宿命啊，我和六眼术士，已经纠缠了千年了。”
“这样说来，”见雀暗自调动咒力，以免羂索突然坑他，“你是对付‘六眼’的行家了？”
“称不上，我知道的，你也知道，比如杀之无用，即时转生机制，辛苦杀死一个，结果又来一个，最好的方法还是封印或者拒之门外。”
随着距离他越来越近，原本矮小的老人，渐渐抽条拔高、失去颜色。
在不消三四秒的时间里，化作了一道空白的人形，除开一张位于头部的嘴巴，没有五官，没有性征，声音趋于中性，分辨不出男女。
自上而下，自下至上，一番打量过后，他缓缓开口询问：“慈悲之羂，救济之索，这是你原来的样子吗？”
“不是，一直是人类，可惜是人类。”
可惜……？他低声笑笑，笑声中带着几分佯装出来的讥讽，他平时本身很少表达这种类似的情绪。
如果不是为了欺瞒羂索，他根本懒于表达，一个微笑，足矣。
笑完，他问：“你的目的是超脱正常人类范畴？”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不够准确, ”那张嘴巴咧开，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而自其中吐出的声音却异常平和, 仿佛完全没有受到那几分讥讽的影响，“我希望能看到人类的究极, 我可以成为这个人类, 其他人类也可以。”
“我有个问题。”他说。
前方，由白雾组成的人形, 身上的白雾颤动了一下，似乎在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于是, 稍作停顿, 他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吞掉他们？”
“因为，我发现, 他们——”羂索稍稍拔高了声音, 不过听着依然平和, “没用, 他们永远，永远无法成为究极，他们没有那样的潜力。”
见雀低声笑了笑，接过话茬继续：“既然没用, 不如把他们变成燃料，现实世界还有更多的人类，那是足够得到究极的基数？”
“这也是你的目的吗？”羂索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
见雀收敛笑意, 定定看着羂索, 良久才道：“我和你不同, 我站在人类这边。”
“人类这边，”羂索嘴角咧开的弧度变大, “你的思想和行为似乎有些分裂。”
“我听到的呓语，更加准确的说法，其实是啜泣和哭泣，风声雨声，所有声音趋于一种声音，我们的世界、人类的世界，如同麦田，而咒灵则是在麦田里肆虐的蝗虫。”
“我可是孵化了无数咒灵啊。”
见雀偏移视线，看向远处，说道：“自第一只咒灵诞生算起，你孵化的咒灵只占了其中极小的部分。”
感谢花御，真正的朋友，就是哪怕已然死去，也能提供一些帮助，他此时的神态参考了花御当初说起环境时的样子。
甚至，就连说辞，在某种程度上，也类似翻版保护环境宣言。
再次，由衷地，感谢花御。
“人类是咒灵的源头，你想截掉一小部分，遏制咒灵的诞生和成长？”
“一大部分，现实世界需要一个可以充分喘息的机会，”他将目光重新放到羂索身上，“一时阵痛，换取百年安宁，绝对不是什么赔本买卖。”
“很像那个咒灵操使的目的，哦——不对，漏字了，‘之前’的目的，‘之前’不能落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羂索抬手摸向下巴，手上和脸上的白雾交缠在一起，看不出有没有相信见雀的说辞。
少顷，他问：“目的不同，达成过程却逼肖相同，这就是你想和我合作的原因？”
“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和你合作，”见雀闭上眼睛，复又抬眼时，扬唇轻笑，“只是‘顺路’而已，我站在人类这边，并永远站在人类这边，我只想人类拥有更好的未来。”
羂索倒也不恼，只是放缓了声音，意味不明地说道：“顺路……有趣的说法。”
“你很缺‘燃料’吧？”见雀忽然道。
“哦？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风雪中，发丝乱舞，见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发动术式割断了“碍眼”的发丝——
一缕缕落下，又在刚落下不到半秒时，就随着漫天的风雪飘走。
转眼之间，长发变成了短发，略显凌乱的短发，给他平添了几分朝气，看着竟然和之前大相径庭。
“他总是喜欢这些无用之物。”
喃喃着，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凝视着前方的羂索，状似答非所问地答道：“你见过我的术式，或许在百年前，或许在千年前。”
这是一个试探。
他的术式，或者说他的领域，最大的优点就是无穷的咒力，无穷的咒力未尝不可成为“燃料”。
理论上，他的领域吸取咒力，“六眼”将消耗降至极限，“六眼”也有相似的效果，但“六眼”本身不是术式，羂索最多只能如盲人把烛般得到无下限术式。
无下限术式，五条家祖传术式，使用要求极高，消耗大、操作难，只有“六眼”才能使用这个术式，他人就算遗传了这个术式也无法使用。
羂索歪了下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又似乎在打量见雀的发型。
那头长发，柔顺光滑，那样的头发，必然倾注了心血，轻易不会受到抛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呼啸的风声中，见雀忽然开口，讥笑道：“‘六眼’可是正在努力呢。”
在正常情况下，羂索无需回答，但是，此时，他们正在互相试探，而且从表面上来看，他们都有心中所求。
甚至，羂索应该更为迫切，不然羂索没有必要出来。
无巧不成书，像是应和似的，整个空间猛地动荡了一下。
一个锚点被清除了。
意识到这点，羂索缓缓开口：“你十分敏锐，不过我没有亲眼见过，生命的力量仅仅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
“真的是你的记忆吗？”见雀似笑非笑。
羂索自顾自往下说：“那些村民，将那个术士当作神明，而那个术士也如神明般庇佑着他们。”
“然后呢？”
“死了，无声无息地死了，如同一滴水落入一条河，没有惊起哪怕半分波澜。”
“为什么？”见雀有些好奇，又因为人设的缘故，强行将好奇搬到了脸上，“不是被当作神明吗？”
“不清楚，估计天灾人祸，我当时那具身体，只是一个普通村民，接触不到那个术士。”
说着，羂索顿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个术士常年戴着斗笠，不过据说长得十分美丽，这也是被当作神明的原因之一。”
就和你一样。见雀在心中帮着补上了一句。羂索就差说这是他的前世了。
补上，并默默吐槽之后，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猜他死于殉道。”
至于是否存在那个术士，又是否真的无声无息，他一概持保留意见。
“那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
“哦？你也愿意死于殉道？”
“当然，为道义，为理想，为信仰。”
每说一个字，他都在心中反驳，他愈加感到寒冷，需要找点事情做做，比如反驳自己这种违心的回答。
生活如此美好，该殉的另有其人，比如某个害他007的脑子。
“殉道……我不是心怀恶意……”羂索沉吟了一会，随后相当顺畅地说道，“只是，实际上，你的力量，在我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见雀轻哼一声：“或许吧，可惜我信不过你。”
实在信不过，他心知肚明，羂索此时的友好，甚至和蔼可亲统统只是假象，而费心营造这种假象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更为轻松地得到他的身体。
“凡是信不过，总有原因，比如呢？”
“在一切结束后，我需要两个世界恢复原样，而这个世界恢复原样则会归于虚无，你舍不得，羂索。”
“未必。”羂索道。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直到空间再次动荡时，羂索才向见雀伸出手，打破了沉默：“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我只想追求究极，订立束缚吧。”
见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献上你的身体。”羂索自顾自补充道。
“……”
沉默两秒，见雀说道：“有时真的很想报警。”不知道羂索是否清楚自己，或者说自己说的话略显变态。
对于见雀的沉默，以及见雀说的话，羂索稍稍有些疑惑，他平时很少上网，不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没有过多纠结，直接略过了这件事情。
一来，他自认神智清醒，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不会，也不该和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纠结；二来，在他眼中，和千年大计相比，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重要，目前最为重要的还是想方设法好好利用眼前这个青年。
“协助我侵吞现实世界，倘若最终协助侵吞失败，便把你的身体自愿献上。”
“这是对你的束缚。”
“当然，束缚是双方的，互相加以制约，在得到你的身体，并达成你的目的后，我定会把两个世界恢复原样。”
“再次重申一遍，我不是心怀恶意，我只是需要一具足够强大的身体达成我们各自的目的。”
“于你，于我，都有利。”
他又补充了几句。
“羂索，我有些好奇，‘生之息’是我的领域，”见雀微微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拥有他的心脏。”羂索道。
心脏……咒物？见雀怔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谨慎一点果然是好事。
羂索再次放缓了声音，这次带上了几分诱哄的意味：“你的身体换上那颗心脏，才能发挥‘生之息’真正的力量，可惜你换心百分之百等于白白送死。”
“那颗心脏什么效果？”
“没有效果。”
见雀眼神渐冷，沾上了雪花的睫羽颤动了一下，两三颗雪珠随之沿着脸颊滚落：“我实在信不过你，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咒物。”
“确实没有效果，”风雪中，羂索抬起双手，往下拍了拍空气，似乎在示意少安毋躁，“除开因为你的咒力跳动了一下，没有效果、没有异常。”
“我差点杀死你那次？”
“是啊，你真的非常幸运，很久没人能碰到我的本体了。”
见雀：……？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他还真是……幸运啊。
他很少噎住, 但面对羂索已经两次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代沟吧。
——不知道多少代的代沟。
羂索，以最初的、人类的形态, 存活了多久，暂时无法确定, 但以如今的形态, 根据已知的信息来看，少说也存活了几个世纪。
这么想着, 他认真看了看羂索，无奈实在看不出一团白雾的年纪。
“你在想什么？”羂索没有忽略见雀的目光。
见雀收回思绪, 并闭上眼睛, 拂去了雪花：“只是觉得你十分有趣，我向来运气不是很好, ”他睁开眼睛, 凝视着羂索, 漂亮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晦暗, “从未想过会这么‘幸运’，我当真应该早些遇到你才是。”
早些遇到，早些解决。
羂索低声笑笑，跳过这个话题, 明知故问道：“你很冷吗？”
“称不上，”见雀抬起双手，缓缓摩挲了一下泛青的手掌, 随后朝着羂索迈开了脚步, “因为没.有.心.脏., 自然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暖和。”
“你想看下那颗心脏？”羂索领会了见雀的意思。
“是啊，谁不想看看——”见雀在距离羂索两米的地方站定, 微扬着下巴，笑容纯净，“所谓的、前世的心脏呢？”
沉默片刻，羂索仰头看了看，随后走向了来时的方向，而见雀则在瞥了眼天空中，依稀透着紫色的光晕后，不紧不慢地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五条，以及夏油他们……速度还算不错。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现实世界，东京郊外，某栋废弃大楼的天台上。
随着几只咒灵涌向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在那几只咒灵钻进裂缝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也伸向了裂缝。
然后，伴着“滋”的一声，火舌自掌心升起，迅速吞噬了整只手掌。
“老师！”闻到焦味，顾不得收拾地面，吉野顺平连忙起身，跑向距离自己不远的青年。
“顺平，放心，小伤而已。”
五条悟将手掌对准自己，盯着正冒着黑烟的掌心看，那个名叫羂索的脑子比他想的要强得多。
正好遇到那种咒灵，又正好遇到那种咒灵“回家”，他本来想试试能否跟着进去，结果——
那层壁垒，或者说结界，彻底将他拦在了外面。
听到这话，吉野顺平抿抿嘴唇，期期艾艾地探头看向五条悟的掌心。
“顺平，”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五条悟直接将手掌伸到对方面前，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一下刚刚的伤口，“反转术式。”
吉野顺平怔了下。
眼前，余烬熄灭，黑烟散去，上一秒布满伤痕的手掌，下一秒露出了白皙红润的皮肤。
他不由将目光往上移动了几寸。
此时，太阳渐渐西斜，天际正泛着属于晚霞的橘红，眼前的青年站在天光下，几乎与天光融为了一体。
“顺平。”
“是！”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匆匆答应了一声，很快又沉默下来。
五条悟顺势上前，摸了摸吉野顺平的脑袋：“地面上那些东西，带走的意义不大，不用那么认真收拾。”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散落着破碎的咒物和符咒，以及一些如水草般飘摇着的咒力残秽。
他们，主要是五条悟，随着两个世界越发交融，终于找到了羂索设在现实世界的锚点。
——第一个。
原本，他打算独自寻找，但考虑到吉野顺平状态不对，他最终还是捎上了吉野顺平。
“是。”
“一定要带的话，带一两片咒物碎片，就算必须带走研究，那些也足够应付了。”
“是。”
“打电话，喊伊地知来接你。”
“shi……等等……”刚说出了一个音节，吉野顺平就回过神，“那个，老师，为什么？不是还有其他锚点吗？”
五条悟微微俯身，苍青的眼瞳里倒映着，一个一脸无措的少年。
“顺平，我只是带你出来走走，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完全没有让你帮忙寻找的意思。”
说完，他垂下眼帘，将目光放在了对方略显臃肿的腰部。
他确实喜欢“锻炼”学生，但“锻炼”和折磨没有半点关系，他绝对不可能将这种事情推给此时腰部裹满纱布的吉野顺平。
“那个，老师，我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伤口的问题其次，包括所有学生在内，你们都没有必要涉入这种事情。”
“但是……”
吉野顺平正要反驳，身后就传来了“咔哒”一声，他不由转身看向那扇铁门，并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咒具。
“友方。”五条悟拍了拍吉野顺平的肩膀，示意吉野顺平不用紧张，随后朝着那扇铁门走去。
同时，又“咔哒”了两声之后，自门后探出了一颗白发蓝眼的脑袋。
不同的蓝色相交于半空之中，就在五条悟准备打招呼的时候，一双白嫩的手掌拽回了那颗脑袋。
“啊痛痛痛！”
“活该你痛，跟你说了几遍了，有事没事不要往前冲，谁知道后面是敌是友。”
“可是，夏油刚刚说……”
“没有刚刚，不准顶嘴，良好的习惯没有例外，说什么也要遵守生存法则。”
……
门后传来了两道声音，听着略显稚嫩，年纪应该不大，一个正在教训另一个，另一个时不时小声嘀咕两句。
五条悟顿了顿，喊道：“杰。”
话音未落，门后的声音消失，自门后走出了一个穿着袈裟的青年。
“真巧啊，悟。”
“夏油先生。”吉野顺平道。
夏油杰身为五条悟的挚友，他和他的同学都见过几次，相处还算融洽。
夏油杰看向吉野顺平，向吉野顺平点了下头，随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五条悟身上。
“我正在寻找锚点。”
说着，他迈开脚步，并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奇犽和枷場姐妹不要跟随。
见状，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三个乖乖待在了原地。
而他则继续向前，绕开前方的身影，走向了天台边缘。
稍作停顿，在给了吉野顺平一个眼神后，五条悟也跟着走向了天台边缘。
晚霞绚烂，橘红漫天，凝望着远处的飞鸟，在晚风吹起发丝的瞬间，夏油杰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眼睛：“一级以上，包括一级，已经无法进入了。”
“我受限更大，”五条悟瞥了眼那两个正在交谈的少年，因为宇智波鼬的缘故，吉野顺平认识奇犽，“杰，你打算一直瞒着吗？”
他说的一直瞒着，指的是见雀的事情，在开始寻找锚点前，他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通过一通简短的电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夏油杰。
夏油杰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没有必要承受太大压力。”
紧接着，不消两秒，他偏头看向五条悟：“有件事情，事关高层，我和冥小姐已经大致接手了高层在政界和商界的资源。”
五条悟有些诧异，他知道烂橘子必然极烂极烂，但覆灭得如此之快也着实超乎他的想象。
“有人背叛，加速了进程。”仿佛看穿了五条悟的想法，夏油杰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啊，怪不得，真是烂到家了，”五条悟神色淡淡，高层的事情没有在他心中引发任何波澜，“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扫尾工作由我来处理。”
“时间呢？”
“等解决了手头的事情。”
听到这话，夏油杰沉默了，在沉默了一会后，他和偏头看来的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金棕与苍青，在短暂的对视间，如同大地与天空，跨越了山川湖海，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他说。
手头的事情能否解决甚至结束，见雀在其中占据了极大的比重，他没有那么信任见雀，但看在挚友的面子上，他愿意付诸一定的信任。
静立片刻，他揣起袖子，摆出了一副准备离开的姿态。
“悟，我想说的说完了，至于锚点的寻找，我建议你侧重西方，东方和南方除开高专的老师，山本和宇智波目前也在那个方向。”
“等等，山本和宇智波？”五条悟挑了下眉。
夏油杰点点头：“瞒一个是瞒，瞒两个也是瞒，没有太大区别，不如三个一起瞒。”
“没有优先选择寻找见雀，而是优先选择寻找锚点，你的“瞒”真的没有和“骗”结合吗？”
“时间紧迫，我想就算见雀在场，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看着一脸坦然的挚友，五条悟发出了一声轻笑，严肃的气氛顿时随之消弭：“看来你和他相处得很好。”
夏油杰不置可否。
然后，在临走前，他开口询问：“你现在不戴眼罩没有关系了吗？”
“说起这个，”五条悟神色一变，满脸生无可恋，“多亏了羂索，多亏了那个世界，我现在不戴眼罩也感觉十分轻松。”
有了对比之后，现实世界简直轻松得不行。他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过，话虽如此，并非全无影响，他不是故意不戴，只是他的眼罩落在了那个世界，他又没有空闲拿取备用眼罩或者墨镜。
夏油杰低声笑笑，接着在说了声“保重”后，带着奇犽和枷場姐妹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咒灵太多了, 真的，真的——
太多了。
因为两个世界的交融，整个日本的社会秩序变得混乱起来, 一些社会渣滓开始趁机谋财甚至害命，而咒术师理论上不能随意攻击攻击普通人。
不能攻击, 不能随意攻击, 这种说法不是什么规定，仅仅只是在咒术师群体中, 能够完美控制自身力量的很少，一不小心就会攻击过度杀死普通人。
这种情况, 单单两所高专, 已然无法解决，需要更多的帮手, 比如那些满心都是国家和人民的警察。
那些警察是最为合适的帮手。
除开那个游戏已然无法拉入玩家这点, 那些警察身手极佳, 又拥有天然的身份, 不仅可以对付咒灵，而且可以对付人类。
哪哪都合适，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中绝大多数只听政府的命令, 并且对咒术师和咒术界抱有强烈的防备。
因此，夏油杰将威尔帝的研究，主要是能够杀死咒灵的武器, 以及能够看到咒灵的眼镜交给了夜蛾正道。
至于之后, 夜蛾正道准备如何和政府合作, 那就是夜蛾正道自己的事情了，他暂时无法从寻找锚点中抽身。
锚点, 保守估计，还有二十四个，如果不能在彻底交融前解决，现实世界最终只有一个结局——
被侵吞。
同一时间，游戏世界。
教堂里，一片空旷，穹顶残破不堪，墙壁布满青苔，黄昏的余晖透过穹顶的破洞洒落下来，在朽败的地板上晕出了朦胧的光影，稍稍驱散了那种类似发霉的、腐烂的味道。
光影之间，地板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根据其中几块碎石上的图案来看，应该来自原本绘制了图案的穹顶。
“咻”的一声，一颗细小的石子，自平台位置飞出，飞向了平台对面的大门。
就在即将砸到大门的时候，石子骤然停滞于半空之中，随后异常平稳地落在地板上，和旁边的石子组成了一个箭头。
下一秒，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推门而入，正好对上了直直朝向他的箭头，这道身影正是刚刚前去放回心脏的羂索。
凝视片刻，羂索抬眼望去，只见平台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青年，青年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抛着几颗石子。
“你倒是颇有童心。”他说。
“我有个问题，”青年单手托腮，看着身前的地面，漫不经心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急需你的回答。”
听到这话，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转眼又恢复了和蔼：“见雀，时间紧迫，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你第十次‘我有个问题’了。”
而且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这里的天气是否存在规律”，比如“你的身体怎么突然复原了”……
无关紧要，却不能不回，一旦他跳过，见雀就盯着他看，并且单单盯着他看，其他什么也不做，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一样。
不，不对，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人。
想到这点，沉默两秒，在见雀开口前，他换了种说法：“最后一个问题。”
跳不过，根本跳不过，还是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为好。
见雀扔掉石子，抬眼看向羂索，说道：“两个，至少两个。”
僵持了几秒之后，羂索最终败下阵来，对于必死之人，他总是宽容的。
“其一，我想知道那个村子的具体位置。”见雀凝视着羂索，不愿错过一丝表情。
此刻，表面上没有变化，实际上他的状态更差了。
不久之前，在握住那颗心脏、感受到心跳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如同无数尖刀刺入他的脑子，险些给他来了套升天大礼包。
倘若不是他确信那些记忆来自他的灵魂本身，他和羂索此时应该已经交手一段时间了。
那些记忆，断断续续，除开一些术式和领域相关，最为深刻的是被村民分食的记忆。
他想反抗，但身中诅咒，还是已然恶化的诅咒，实在没有反抗的力气。
至于哪来的诅咒……
这个问题，要问羂索，他怀疑那个术士身中诅咒和羂索有关。
那个术士身上显现诅咒始于救下一个孩子，而站在相对旁观的角度来看，那个孩子有些违和，如同换了个“里子”。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一来棘手的诅咒并非随处可见，二来羂索很有理由做出那种事情。
——为了更换身体。
可惜，千算万算，羂索没有算到有个过路的旅人携带瘟疫，整个村子都出现了和那个旅人同样的症状。
倘若那个术士没有出事，暂且不提能否治愈瘟疫，至少能够帮忙安抚村民的情绪。
不是说言语上，或者动作上的安抚，“神明”哪怕一动不动也具有安抚作用，偏偏“神明”此时“身患重病”自顾不暇，整个村子只能终日陷在死亡的恐惧和病痛的折磨中。
然后，在日益增长的死亡人数下，有人提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吃掉神明，治愈瘟疫。
这种想法，简直槽多无口，他勉强理解了一下，可能源于“吃什么补什么”，既然那个术士停驻就能带来治愈的效果，想必他们直接吃掉那个术士具有同样的效果甚至更好的效果。
想到这里，在羂索的注视下，他起身走向了对方。
在那些记忆中，那个术士彻底死去之前，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根本不是羂索所谓的“死得无声无息”。
不过，尽管存在欺骗，他此刻最为关注的却并非这点。
羂索的欺骗，其实合情合理，倘若真是对方导致了那样的结局，对方确实没有理由在疑似转世面前实话实说。
他此刻最为关注的是剩余身体的去向。
理论上，按照他的性格，他不该在意那颗心脏，以及剩余身体的去向，但或许是因为他认为那样的结局过于可悲，他很想将和那颗心脏类似的东西搜集起来。
毕竟，那个术士，很大概率，真是他的前世，他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
看到见雀迎面走来，羂索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带着和蔼的笑容说道：“那颗心脏能够留存，源于各种各样的巧合，没有必要特意前往探寻，其他内脏或者骨头没有增加实力的效果。”
“增加实力？”见雀轻哼一声，在羂索面前站定，“我没有那种想法，只想简单埋葬一下。”
羂索有些诧异：“原来如此，不过，抱歉，记忆久远，我估计帮不上忙。”
“真的吗？”见雀站在原地，唇角微微扬起，眼中却毫无笑意，“记忆久远，还是害怕暴露什么？”
羂索怔了下，低声笑笑：“孩子，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怕一件事情，那就是永远无法看到人类的究极。”
……孩子？
见雀表情有些诡异，而羂索则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带着几乎不变的笑容继续往下说道：“记忆久远，自然是真的，在我的记忆里，仅仅只有地处深山这一线索。”
随着话音落下，二人目光交错，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穹顶造成的声响。
少顷，一片寂静中，羂索率先开口：“‘六眼’破坏了第十三个锚点。”
这是催促。
意识到这点，见雀面上不显，心中却愈加气定神闲，他知道羂索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焦虑。
不过，他没有利用这丝焦虑，因为肯定白费力气，身为一个存活了千年的怪物，理智必然时时压过一时的情绪。
这时，羂索又道：“孩子，第二个问题。”
见雀：……
稍作沉默，暗自决定，之后不管如何，都无视那个称呼之后，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
“这次的计划。”
“失败了就失败了，”羂索神色异常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将失败这件事情放在心中，“何况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正的失败，失败和被击败本质上不能一概而论。”
听到这话，见雀垂下眼帘，倘若不是立场不同，他和羂索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可惜，立场不同，在千年的时光里，羂索似乎没有保留人性，仅仅保留了对“究极”的追求，并且为了这个追求过于不择手段，侵吞成功将会导致现实世界绝大部分人类死亡，就像是那些玩家无法通过真人化作的虚空一样。
和这件事情相比，羂索带来的007，只是让他感到不悦而已。
思考了一会之后，他抬眼看向羂索，说道：“你提出的束缚需要更改，其中的内容着实称不上公平。”
实际上，其中的内容，他求之不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引起羂索的怀疑。
羂索微微颔首。
“正常来说，我们不会失败，除非有人心怀鬼胎，”说到这里，见雀故意地、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不管羂索如何理解，他都是十分期待羂索搞事的，根据他的试探和那些记忆来看，羂索几乎百分之百对那棵大树知之甚少，“成功之后，此后余生，不得再次做出危害人类的举动。”
思考片刻，羂索点头：“我没有意见。”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二天, 临近正午时分，东京某条街道，突然发生坍塌, 数名民众落入了地底，在消防与医护人员抵达前, 数辆警车载着警察率先赶到了现场。
事故现场, 一片混乱和惨状，红蓝警灯交替闪烁, 警察竭尽全力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那数名民众的家人依然想要冲破警戒线。
“警官, 警官, 求求你了，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你们不救, 我们去救, 怕死就怕死, 搪塞什么救援设备没有到达……”……
人群情绪高涨, 你一声，我一声，淹没了警察的声音。
“可怕，简直就是, 一群暴民。”喃喃着，一个年轻警察压下困意，抬手伸向了腰间的手枪。
他决定鸣枪示警。
然而, 就在他抽出一半的时候, 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转头看去, 怔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很快就取代了怔愣, 他刚刚还在思考对方什么时候结束医院那边的事情呢。
“降谷警官，你怎么过来了？”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位警官，不过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里，这位警官已经凭借实力征服了包括他在内的很多警察。
并且，因为人手不够，他们这队没有长官，目前统统默认这位警官是他们这队的长官。
“不想闲着，”降谷零顿了顿，“不要鸣枪，在这种情况下，只会刺激他们。”
“可是，降谷警官，这些民众……”
没等年轻警察说完，降谷零就越过年轻警察，举起手中的喇叭高喊了一句：
“你们现在进去等于害死他们！”
人群倏地一静，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一个眼神称得上友好。
年轻警察这才注意到那个喇叭，在他还在思考哪来的喇叭时，降谷零继续往下说道：“诸位，冒然冲进现场，造成二次坍塌的可能只高不低。”
接下来，花费三四分钟，降谷零讲述了一下坍塌的原理，以及他们现在冲进现场的危害。
他们并非真的完全不懂，只是一时被情绪左右，在这样一个神色坚定、眼神清澈的警察面前，渐渐全部安静下来。
一片安静中，年轻警察突然反应过来，他和他的同事刚刚过于执着让这些民众相信政府和警方。
理论上，降谷警官的劝说方式不难想到，但经过多日的看管和昨夜的通宵，他和他的同事脑子统统陷入了混沌。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看降谷零，再度对降谷零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在他的印象里，比起他这种休息了片刻的警察，降谷零昨天夜里应该没有休息，很难想象这样还能保持清晰的思路。
“现在，诸位，请按新闻所说，立刻回家等待，千万不要聚集，你们留下只会增加坍塌的风险。”在气氛没有那么紧张后，降谷零最后补充了一句。
“新闻”，指的是昨天下午，临时占据了所有频道的通告，主要讲述了如何逃出咒灵的追杀，其次讲述了避免聚集吸引咒灵注意。
在喇叭的助力下，这些话响彻了整条街道，但四周的人群依然犹豫不决。
最终，在僵持了一会后，将近大半朝着远处走去，而剩下那些则固守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出隐晦的驱赶之意。
“降谷警官，这些民众，”年轻警察抿抿唇，面上透着一丝迟疑，“我们要不要继续驱赶？”
降谷零摇头：“已经足够了，好好的世界，莫名变成了怪物的世界，所有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引发流血事件。”
年轻警察还想再说，却在瞥到天空的刹那，失去声音睁大了眼睛。
注意到年轻警察神色不对，降谷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转头望向对方目之所及。
只见远处乌云密布，蓝色电流穿梭其中，遥遥望去，没有边际，如同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城市上空。
并且，转瞬之间，远处的阴影飘荡过来，遮住了所有人头上的阳光。
此时，不管正在离开的，还是待在原地的，纷纷看向了天空，接着在看到天空的瞬间，全部变成了一副呆滞的模样。
同样的想法，在他们脑中浮现——
末日即将来临。
蓦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样的声响将他们岌岌可危的理智强行拽回了现实。
一个人率先跑动起来，随后陆陆续续，一个两个三个，跟着跑动起来。
最终，除开警察，所有人都跑动起来，尖叫声和撞击声不绝于耳，如果不是之前离开了一波人，此时估计已经出现了踩踏事件。
看着这样的画面，他心中不安渐浓，那些咒术师不是说没有问题吗？
这样也算……没有问题吗？
这时，一个女孩，大约五岁，跌倒在地，她想要站起却不敢站起，四周惊恐的表情和挥舞的四肢，将她死死限制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
而距离女孩不远的地方，一个黄衣女子正在拼命逆流而上，可惜每次拼命都被推向了更远的地方。
根据他的常识，以及平时的经验来看，黄衣女子应该是女孩的母亲。
眼看母女二人距离愈加遥远，他连忙冲到女孩身边，将女孩抱着带离了原地，随后交到了黄衣女子手中。
人群不算密集，只是黄衣女子所处位置，正好位于某个巷口附近，在部分人群涌入巷子后，黄衣女子已然得以脱身。
“谢，谢谢，”黄衣女子抱着女孩，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你，警官先生。”
“立刻离开这里。”他故意冷硬了一些，此时的温和，只会招致没有必要的回应，增加母女二人发生意外的风险。
黄衣女子浑身颤动了一下，随后没有过多犹豫，匆匆带着女孩离开了。
目送着母女二人远去，他的不安几乎冲到了顶峰，他无法理解目前这种情况。
或者说，全部。
自那个游戏开始，一切的一切，全部无法理解，他，他的好友，以及他的同事，如同玩偶那般，只是被动地接受。
“见雀……”他喃喃了一句。
听到这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年轻警察拿着手枪，一边警戒，一边询问：“什么？山雀？”
降谷零回过神，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转而表示自己需要打个电话，随后迅速钻进了旁边的警车。
很难想象，这种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见雀。
嘟——嘟——
就这样，一直听着“嘟嘟”的声音，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之后，眼看窗外的天空愈加恐怖，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黑色旋涡，他果断挂断电话拨打了其他号码。
与此同时，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夜蛾正道卧室内部。
“叮铃铃、叮铃铃……”
一片安静中，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正在沉睡的熊猫。
就在熊猫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电话铃声如被掐断般骤然消失，夜蛾正道俯身摸了摸熊猫的脑袋：“睡吧，继续睡吧，昨晚交手了太多咒灵，你的核心十分疲惫，需要足够的休息恢复。”
“唔嗯……”熊猫呓语了几句，听不清具体内容。
见状，夜蛾正道眼神软化了一些，接着在再度摸了摸熊猫的脑袋后，拿走了熊猫身上那几根随着呼吸颤动的戳针。
实际上，并非疲惫这么简单，熊猫因为昨晚的交手受伤严重，他刚刚抽空修复了一下表面的缺口。
一年级学生，甚至二年级学生，还是不该外派作战。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回拨了刚刚挂断的电话，前后大概相差三十秒以内。
他已经尽快了，对方不是那种十分空闲的类型，打来电话必然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在送走那些警察时，两三个警察留下多问了几个问题。
在一一回答了那几个问题后，他将自己的号码告诉了他们，并且声称如果之后还有问题，可以拨打这个号码询问，对方正是他们中的一员。
秒接。
“抱歉，打扰了，夜蛾先生，请问您知道，天空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透过窗户，凝望着天空，他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早在今天清晨，他就发现了天空不对，只是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明显，他原本想要和他的学生商讨一下。
结果，悟，杰，这两个都联系不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只能联系到相对“乖巧”，或者说受制于校医的身份、必须待在学校救治伤员的硝子。
十年前，十年后，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夜蛾先生？”
他收回思绪，闭了闭眼睛：“抱歉，降谷警官，实话实话，我不清楚。”
“……没有半点头绪？”
“降谷警官，如果‘末日’来临，我们必会拼死抵抗。”说着，他偏移视线，看向了天空中那个最大的旋涡。
同一时间，包括降谷零在内，很多人也看向了那个旋涡，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个旋涡变色了。
原本深沉的，甚至恐怖的黑色，变成了葱郁的绿色。
第二百七十七章
在正常情况下, 赏心悦目的绿色，此时却极其恢恑憰怪。
约五秒前，那团绿色出现, 如肿瘤般附在那个旋涡中心，并且沿着中心极速向外蔓延, 转眼之间就覆盖了整个旋涡, 任谁也不会在这样的绿色上感到赏心悦目。
“降，降谷警官……这是什么东西？”年轻警察握紧了手中的手枪。
此时, 降谷零和夜蛾正道，已经结束了通话, 他正站在警车旁边, 和几个警察待在一起。
“我不清楚。”他说。
或许……这是末日的预告吧，就像那位校长所说的那样。
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稍作停顿, 他抿抿唇, 偏头问道：“你们有没有望远镜？”
望远镜？年轻警察愣了下, 和身旁的同事面面相觑。
见状,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随后不顾身后的呼喊，跑向了那家他顺走喇叭的商店。
那家商店的店主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来时本想买个喇叭, 结果里面无人看守，只能选择直接顺走。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在那家商店的柜台上, 他已经留下了超额的现金, “顺走”换种说法也是“买走”。
很快，在进入那家商店后, 他在一个位于角落的箱子上找到了一架天文望远镜。
“降谷警官！”年轻警察推开了店门。
降谷零转过头，扫了眼店内的年轻警察，又透过店门上的玻璃扫了眼店外的其他警察。
然后，他快步上前，拍了拍年轻警察的肩膀：“帮忙联系一下消防和医护那边，问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抵达，地底还有许多民众正在等待营救。”
“那，那个，”眼看降谷零越过自己，年轻警察连忙叫住了对方，“降谷警官，聚集危险，分散也危险。”
“放心，我马上回来，我只是想要看看那个旋涡。”
看看……是否还有解决的可能，仰仗他人终究只是枉然，或者至少知道一下他们将会死于什么东西。
说完，在再次交代了几句后，降谷零带着天文望远镜来到了一个地势平坦的平台。
“这是……”
组装完成，又调整好焦距之后，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漩涡，以及那个漩涡表面的绿色。
那是细密的、正在持续生长的叶片，并且时不时会有叶片扑簌簌地向下落去。
抱着强烈的疑惑，他继续观察了一会，但除开一丝诡异之感，不管观察得多么认真，他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少顷，就在他听到警笛声，准备前去帮忙的时候，他瞥见了一条苍白的手臂，他正要细看却只能看到绿色，那条手臂所处位置仅仅剩下了与四周无二的叶片。
那条手臂出现的时间似乎仅仅存续了一秒，不知道那群咒术师有没有看到。
那群咒术师，视力确实超乎寻常，但天地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想要看清恐怕依然需要仰仗科技手段。
既然如此，想来看到的可能很小，那要不要告诉那群咒术师呢？
纠结着，迟疑着，在向他的长官汇报后，他最终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夜蛾正道。
此时此刻，事关全体人类生死，个人立场远远没有全体人类重要，何况全体人类涵盖了他曾经起誓保护的“樱花”。
他知道，清楚地知道，长官的长官，部分高层自以为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很有可能做出危害“樱花”的决定，比如无视民众安全轰炸那个旋涡，他希望本来就互有合作的双方能够进行更为细致的商讨。
樱花，往大是国家，往小是民众，他不能背弃樱花，所以必须告诉长官，所以必须告诉夜蛾正道。
另一边，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夜蛾正道依次拨打了两个号码。
第一个，被秒挂，第二个，也被秒挂，甚至速度更快，仿佛知道他将要打来电话。
往好处想，比上次好，这次至少没有关机，勉强也能算是打了个“招呼”。
并且，侧面来说，他们此时应该待在一起，而待在一起则代表十分安全，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同时杀死他们的人类或者咒灵。
他捏紧拳头宽慰了一下自己。
然后，缓了缓，他拨打了第三个号码。
嘟——嘟、嘟、嘟……
……？硝子？？你也秒挂？？？
就在他看着手机，怀疑人生的时候，手机蓦然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了来自硝子的电话。
他立刻接起。
“抱歉，夜蛾校长，刚刚手滑了。”
“小事而已，”顿了顿，他问道，“你知道他们眼下在哪里吗？”
“知道，就在我面前。”
回来了？什么时候？他有些茫然，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在两个世界开始交融后，结界已经不再提醒进出信息了。
“硝子，让他们过来，我有事跟他们说。”
“……抱歉，应该不行，他们拐来了一个小孩子。”
听到这话，他眼神复杂，嘴唇翕动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却仅仅憋出了一句“我亲自过来”。
同一时间，医务室旁，手术室内。
破空声，碎裂声，交叉出现，无形的利刃擦过墙壁，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迹，咒力凝成的丝线充斥于这处小小的空间之中。
一个小孩子，一个着装完好的青年，一个仅着里衣的青年，正在手术室内互相对峙，因为小孩子时不时释放攻击，墙体已经进入了崩溃的边缘。
而家入硝子，则双手抱胸，静静站在门口，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不消片刻，夜蛾正道一赶到，就看到了这幅奇怪的画面，略过五条悟和夏油杰，他将目光放在了小孩子身上。
对方大约五岁，面容极其精致，皮肤白皙红润，黑色头发垂至腰间，身上穿着远超自身体型的袈裟，长长的下摆沿着手术台落到了地面。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注视，对方冷冷地瞥来了一眼，这样的眼神正常来说颇为冒犯，但他却完全没有因此感到生气。
无他，过于可爱，众所周知，他喜欢可爱的东西。
“Hello，夜蛾校长。”五条悟抬手打了个招呼。
夜蛾正道回过神，正了正神色：“悟，杰，这种时候，你们哪里拐来的小孩子？”
“准确来说，不是拐来的，”夏油杰手指动了动，出于长期以来的习惯，他有种想要揣起袖子的冲动，可惜袈裟此时穿在了他人身上，“只是机缘巧合遇上了。”
夜蛾正道正要询问，就听到了“哼”的一声，随后传来了一句“谁跟你机缘巧合”。
夏油杰面不改色：“小孩子嘛，我也养过，都是这样的，不用过于在意他们的说辞。
“杰。”夜蛾正道面露无奈。
“好吧，好吧，”夏油杰看了眼那个小孩子，“确实存在一些人为的因素。”
约四十分钟前，神奈川，森林里。
沙沙——沙沙——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踩着滑腻的苔藓，穿梭于野草之间，他们正是在寻找锚点的路上，半路遇到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蓦地，想到什么，夏油杰放缓了脚步：“悟，保守估计，还剩几个锚点？”
“最多十个，最少七个，”五条悟打了个哈欠，“包括这里的锚点在内。”
听到这话，夏油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身后：“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够了。”
刚刚，他观察了一下，天空看似没有变化，实则已经不是之前的天空了。
而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恰好位于天空，这个现象代表两个世界之间的交融正在加速，代表目前传于街头巷尾的“末日”真的很有可能来临。
沉默片刻，五条悟向右几步，靠到了一旁的树干上：“我在天空中看到了见雀的领域‘生之息’。”
“控制壁垒，进而分开两个世界。”
十年的时光，完全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默契，夏油杰第一时间领会了五条悟的意思。
“听着还算不错，不过有个严肃的问题，如果已经控制了壁垒，他没有理由继续待在那里。”
根据传回的消息来看，那个名叫见雀的青年，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丝踪迹也无。
“或许是受到了牵制，‘生之息’和‘生之息’，似乎存在一些不同，”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五条悟打量了一下天空，“这件事情，暂且不提，目前最为重要的，还是找到藏于此处的锚点。”
夏油杰微微颔首。
锚点，基本上，每过一个小时，才会释放一次咒力波动，而且持续时间通常只有几秒，寻找起来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对于那句“‘生之息’和‘生之息‘”，他心中当然抱有疑问，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找到锚点最为重要。
三四分钟之后，在某个山洞附近，一只巨型兔子拦住了他们。
没有过多犹豫，夏油杰当即召出了一些咒灵，就在他准备命令那些咒灵前去试探的时候，他看到他的挚友上前和那只巨型兔子拥抱了两下。
没错，两下，一下又一下，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悟？”
五条悟转过身：“这是拉邦，它说它可以帮忙。”
夏油杰：……
什么时候？他怎么没有听见？
第二百七十八章
蓦地, 五条悟低声笑了笑，夏油杰见状也瞬间明白，那只巨型兔子刚刚确实没有说话。
“不要抱有太大心理负担。”五条悟道。
夏油杰面露无奈。
一坐之顷, 就在他想说他很好、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时候，他看到那只巨型兔子抬手抓住了五条悟的脑袋。
“等等, 拉邦, 我不是那个体型了，不要这样抓来抓去。”五条悟轻轻拍打了几下拉邦的手背。
听到这话, 或者准确来说，在手背被拍打了几下后, 知道这是示意放开的拉邦放开了五条悟。
……？
夏油杰嘴唇微张, 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终只是默默看着五条悟, 以及——
拉邦。
奇怪的兔子, 奇怪的名字。他心道。
而后, 沙沙, 沙沙，野草之间，探出了一只兔子，和拉邦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体型，只有拉邦三分之一大小，没等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那只兔子便被拉邦抓住脑袋放到了头顶。
嗯, 一模一样的手法, 可以想象拉邦刚刚抓住五条悟脑袋的目的。
“拉邦性格很好。”五条悟边走边道。
夏油杰身形微微一顿，眼睛通红、肌肉虬结、满身杀气, 这是……性格很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没有那么聪明，沟通起来没有那么顺畅，哪怕它愿意帮忙，也帮不上太多。”
说着，五条悟在夏油杰面前站定，分别拉伸了一下两条手臂，“不过，聊胜于无，它对这里比我们要熟悉。”
凝视着眼前这双苍青的眼瞳，夏油杰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一路走来，未免过于顺畅，意识到这点，他不由说道：“你似乎也对这块区域十分熟悉。”
“见雀住在这里，”五条悟转过身，看向那对“母子”，“拉邦和小拉邦，都是见雀的朋友。”
夏油杰跟着看去，直直对上了两对通红的眼睛，随后得到了两个不知道是否能够称得上友好的笑容。
如果只是乍看，其实没有什么疑问，两个白色雪团叠加着，那副可爱又乖巧的模样，足以使人忽略那样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会引起疑问。
但是，多看两眼，锋利的牙齿，滴落的口水，以及伴着口水掉落下来的血肉……
“放心，它们不吃人肉，”稍作停顿，五条悟又道，“至少我没有见过。”
说来也巧，话音未落，拉邦和小拉邦，就看着他们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活像是想要将他们拆吃入腹似的。
夏油杰：……不像不吃的样子。
而后，经过一番沟通，在五条悟将“异常”这个名词表述清楚后，拉邦带着他们找到了一棵足有三人环抱粗细的参天大树。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花费半个小时，破开了那棵参天大树的树干，然后……”
夜蛾正道看看黑发孩童，又看看五条悟和夏油杰，迟疑了一会之后，继续往下说：“救出了那个小孩子？”
五条悟和夏油杰纷纷点头。
这个故事，真像辉夜姬啊，他曾经拿这个故事当睡前故事给熊猫讲过。
他记得，在听完后，熊猫立志啃光整个日本的竹林，独自抚养一个又一个的辉夜姬。
思绪偏移了一瞬，夜蛾正道正要询问，就听到了“哼”的一声，随后传来了一句“真是救出吗”。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但他此时没有纠结这点，四周由咒力凝成的丝线陡然波动了一下，他在其中感受到了些许若有若无的杀意。
“啧，又来，气性真大。”五条悟吐槽。
下一秒，数道由空气化作的利刃，极速冲向了五条悟所在的方向。
“我说，见雀，我们可是一起进出医院，而且是深夜的医院的交情啊，”五条悟一边躲避，一边棒读，“你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吗？”
黑发孩童撇撇嘴，一点也没有回答的意思，接着在调动了更多咒力后，朝着五条悟释放了更多由空气化作的利刃。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包括黑发孩童在内，众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黑发的、眼睛吓人的、脾气不好的、建议挂断的男人。”夏油杰自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一五一十地念出了来电显示。
众人：……
诡异的气氛瞬间充斥于这处小小的空间之中。
最终，五条悟率先开口，简单明了而直抒胸臆：“你发烧了？”
“这个备注，可能是菜菜子设置的，之前发烧到处拿人手机改，”稍作思考，意识到有些巧合，夏油杰温和笑笑，解释了一下“真是发烧”，随后看向黑发孩童说道，“调节一下气氛嘛，这是宇智波鼬的来电。”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见雀，不要总是各种明示暗示，你们到底怎样才会不再纠缠？”
听到这话，夏油杰偏过头，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在黑发孩童的注视下，按下了接听键和外放键。
“夏油先生，我们之间，不该存在隐瞒或者欺骗。”
骤然听到这道声音，黑发孩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这道声音确实让他感到分外熟悉。
而这丝疑惑，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错过，尤其是拥有“六眼”的五条悟。
通话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所隐瞒或者欺骗？”夏油杰问。
“天空，那个旋涡表面的叶片，带着属于大人的咒力，”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如果大人真的正在东方和南方寻找锚点……”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杂音，随后很快人声取代了杂音，前后相差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五秒。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接过话茬：“看来这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我没有时间闲聊，之前尚未说尽的事情，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当然明白，”说着，他语调一转，带上了几分笑意，“宇智波先生，你想和你的大人通话吗？”
空气安静下来。
一片安静中，他微微一笑，在黑发孩童的注视下，将手机伸向了黑发孩童所在的方向。
黑发孩童眨眨眼，释放了一道攻击，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什么见雀，什么大人，以及什么“控制壁垒、关掉通道、结束交融”，他统统不清楚不知道，他只想回到那里睡觉。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电话那头声音渐冷，“盘星教的教主，也喜欢逗乐吗？”
夏油杰神色不变：“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什么？”
“地址，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
嘟、嘟、嘟……
电话被匆匆挂断了。
家入硝子双手插着口袋，轻叹一声：“明明是手术室，现在都快变成会议室了。”
“抱歉，抱歉，”夏油杰保持微笑，和之前有所不同，此时的微笑带上了真心，“过段时间，我献上珍藏的酒水如何？”
“算了吧，你珍藏的酒水，估计没有酒只有水。”家入硝子吐槽。
夏油杰露出了无奈的神色：“酒精含量确实有些偏低，但没有低到那种程度。”
毕竟，那些酒水，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还有其他礼物，勉强算是生日礼物吧，哪怕赠送对象大多已经死去，他每年依然都有认认真真挑选。
——他心中有块地方，永远装着那些记忆，以及带来那些记忆的人。
“暂停一下，有个问题。”夜蛾正道突然开口。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纷纷正了正神色。
“悟和杰，还有宇智波先生，都说到了那些叶片，以那些叶片附带的咒力，如果那些叶片属于具体某人，他人的□□乃至灵魂根本无法存在于那些叶片之中。”
说着，夜蛾正道看向了黑发孩童，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往下说。
五条悟顺着夜蛾正道的目光看去，顿了顿，说道：“夜蛾校长，有话直说，不用顾忌。”
“降谷警官刚刚联系我，跟我说看到了一条手臂，”夜蛾正道满脸严肃，“降谷警官看到的时间和你们破开树干的时间是重合的。”
这就意味着，黑发孩童很有可能，并非他们认定的见雀。
此时，在场的，没有一个蠢人，几乎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领会了夜蛾正道的意思。
“哼，我早早说过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见雀。”
“不可能，”五条悟皱起眉头，将黑发孩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的身体变小了，但你是见雀没错。”
黑发孩童脑门上几乎冒出了井字：“我完全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
“听着，你生病了，”五条悟虚握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的脑子，出现了一点问题，那点问题恐怕不是变大变小就能解决的。”
“你说我脑子有病？”
“理论上，也能这么理解。”
黑发孩童眉头紧锁，嘴巴微微撅起，一脸不悦：“我脑子没病。”
“你介意来套全面检查吗？”
这一询问，来自家入硝子，五条悟和夏油杰将黑发孩童带来这里，本身也是为了让她借助仪器和咒力检查一下。
当时说的是检查身体，看看为什么会变小，不过，在她看来，反正都要检查，不如将脑子一起检查了。
黑发孩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家入硝子，眼中带着一丝“简直就是废话”、“你不如检查一下自己”的意味：“当然介意。”
“……五条，”家入硝子神色复杂，“这个家伙，之前也这么欠揍吗？”明明长着这么可爱的脸蛋。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与其说欠揍……”无视黑发孩童的瞪视, 五条悟微微歪斜着脑袋，再次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如说, 变得幼稚了。”
仅仅只是变得幼稚了，本质上依然没有变化, 依然比较好说话好相处。
毕竟, 即使在睡梦中，被套上“麻袋”, 强行带来这里，对方也没有升起多少杀意, 只是试图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他们认为的见雀。
目光渐渐聚集, 迎着众人的目光，黑发孩童皱了下眉, 最终决定径直离开, 他此时已然充分认识到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然后, 就在他想要跳下手术台的时候, 他不慎踩到了身上长长的“麻袋”，猝不及防地向铺设着白色地砖的地面扑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扑到了一张由树枝组成的小床上, 并且树枝上长满了鲜嫩而细密的绿色叶片，没有让他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乃至疼痛。
这是……
他摸了摸这张小床，脑子一时有些空白, 上面的咒力显然源于自己, 但他确信自己刚刚没有主动释放咒力。
而且, 正常来说，以他如今的实力, 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这间房间，包括这栋建筑，经过他刚刚多次尝试，已然能够证明其用材特殊，而这些树枝和下方的树干，几乎是瞬间便自地底升起组成了一张小床。
“这些树枝，这些树叶……”
沉吟着，夜蛾正道正要继续，就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在寻找许久，却一无所获后，他扫了眼站位不同的三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杰，”五条悟看向夏油杰，“我带硝子。”
夏油杰点头，随后走到夜蛾正道身旁，召出了一只体型较大的咒灵。
“悟，杰，你们……”
夜蛾正道说到一半，就被夏油杰拉住手腕，拉出房间带到了窗外，接着在大楼崩裂的巨响中，和被五条悟扛在肩头的家入硝子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们两个对上视线的刹那，他感觉家入硝子的黑眼圈更加严重了。
轰隆——轰隆——
伴着一阵阵巨响，在漫天的碎石中，四人落到了距离大楼不远，但足够安全又能够看清的位置。
与此同时，大楼崩裂、倒塌的动静，几乎传遍了整座学校，陆陆续续跑来了好多学生，其中包括还在休养身体，或者说休养核心的熊猫。
所有赶来的学生，在看到那棵大树的瞬间，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们原本以为这样的动静是外敌入侵，已经拿好武器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结果却看到了一棵大树和一个正站在大树下打量他们的小孩子。
而且，一旁的四人，淡然得像是在观看电视节目似的，一点也没有面对危险或者危机的感觉。
“他也是这里的学生吗？”一片安静中，新来的学生，钉崎野蔷薇出声询问。
“不是，”五条悟先是回答了一下，随后微微侧目看向身后，“大家，不用紧张哦，这是五条老师的朋友，把咒力和武器都收一收吧。”
“诶？朋友？忘年交吗？说来真是可爱啊，简直和洋娃娃一样。”钉崎野蔷薇向来率性，在意识到没有危险，彻底放松下来后，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
然后，见那个小孩子看来，她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就收获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钉崎野蔷薇：？？
她收回那句夸奖，臭小鬼。
“五条老师，这个小孩子……”
听到这道略显迟疑的声音，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她在心中偷偷叫作面瘫二号的同学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震……惊？她更加震惊。
面瘫一号，面瘫二号，平时不仅形影不离，而且似乎统统没有面部神经，她从来没有在二者脸上看到除心如止水外的表情。
想到这里，她借助眼角的余光，搜寻了一下面瘫一号。
果然，面瘫一号，那个召唤师，就在距离面瘫二号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个小孩子……”
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眸，佐助不由一步一步上前，而众人也静静看着他一步一步上前，直到无数树根将他拦在了黑发孩童四十米开外。
那些树根如利箭般冲破地面，其中甚至有根树根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
“佐助！”伏黑惠连忙上前。
“没事。”
佐助回应了一句，随后抬手摸了摸，又低头看了看，指尖的殷红十分刺眼，意识到对方刚刚毫无顾忌，他不由带着一丝酸涩看去。
就在他低头、抬头的须臾之间，那些树根在地面上蔓延交织，如同巨大的蛛网覆盖了前方的地面。
树根扭曲着，影子跳动着，阳光洒在地面上，绘出斑驳的光影，将画面衬得愈加诡异。
而黑发孩童，无疑是画面中最为诡异的存在，刚刚只到腰间的头发，此时已然垂至地面，并且还在不断生长。
莫名地，他偏移视线，看向夜蛾正道，喊了声“夜蛾校长”。
此时，包括夜蛾正道在内，四人已经退至佐助附近，听到这道有些迷茫的声音，夜蛾正道走到佐助身旁宽慰道：“这个小孩子或许不是你认为的那位。”
“没有或许，他一定是，而且必须是。”没等佐助回应，五条悟就接过了话茬。
夜蛾正道：……
“抱歉，佐助，还有夜蛾校长，”五条悟双手抱胸，凝视着前方那道身影，苍青的眼瞳里倒映着大片绿色，“目前只有他可以阻止那个旋涡。”
两个世界，一旦交融，所有人类都会面临两个结局，要么变成咒灵要么变成咒术师，而根据前段时间那场游戏风波来看，变成咒灵的人类估计不会少于目前的一半。
所以，必须是。
听到这话，黑发孩童看了眼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他们想要让他阻止那个旋涡吗？
见状，五条悟迈开脚步，朝着黑发孩童走去，期间如能够预知般，避开了所有蓦然攻来的树根和叶片。
很快，在站定后，他平静说道：“我暂时搞不清一些问题，不过你的的确确就是见雀。”
“为什么？”黑发孩童问。
“一来，你的咒力，确实和见雀同源，和那个旋涡同源。”
说着，五条悟蹲下，凝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二来，或许你没有发现，但你对我依然保有一定的信任。”
“？”
“你的阻拦没有用尽全力。”
“……”
沉默两秒，黑发孩童说：“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确没有用尽全力，不过仅仅是因为不想伤人，以致陷入苦战或者围殴之中，”稍作停顿，略作迟疑，他摸了摸身旁的树根，“还有，如果你的‘阻拦’，指的是这些树根，我根本无法控制这些树根，我对你完全没有你所谓的信任。”
“控制不了？”五条悟有些诧异。
这时，经过一番思索，夏油杰尝试走进树根之间，却在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迎来了异常可怕的杀机。
——寒风乍起，树根骤然弹射而出，叶片在风中摩擦发生尖锐的声响。
没有犹豫，他足尖轻点，飘然回到了原来所站的位置，而他踏出那步的位置已然被无数树根砸至塌陷。
“这是否也是一种信任呢？”他意有所指地问道。
问完，他笑眯眯地看了眼那个位置，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后怕的感觉。
“见雀，真的忘记了吗？”他神色不变，稍稍拔高了声音，“或许你忘记了，但你的灵魂、你的领域，没有忘记。”
“检查一下吧。”家入硝子适时插入了一句。
听着恍若天书的对话，除开夜蛾正道和佐助，一众学生懵懵看去。
而目光聚集之处，黑发孩童皱起眉头，他其实有那么一丁点记忆，他在那些记忆中名叫“魑”，和什么见不见雀的没有半分关系，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被当作他人。
硬扯的话，“魑”是山神，“雀”是山中的鸟雀，只是这样理解未免过于硬扯了。
还是说，见雀和那个……梦中的约定有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可以尝试阻止一下那个旋涡，但和你们口中的见雀无关，我的名字叫作‘魑’。”
五条悟挑眉：“如果我没有记错，”越过无数树根，他将目光放到了佐助身上，“佐助，‘魑’就是你和见雀所在的组织的名字吧？”
“是。”佐助回过神，匆匆答应了一声。
夜蛾正道拍拍佐助的肩膀，佐助瞬间领会，立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顿了顿，五条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发孩童：“往往人格分裂，各个人格的名字都取自身边。”
黑发孩童：？？
“我说了，‘魑’！”他鼓起脸颊，眼中带着怒意，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甚至比被强行带来这里还要生气，“他们说我是保护他们的山神，所以特地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他们是谁？”
“他们当然……”他卡住了，他不知道他们是谁，或者说没有具体的记忆，就像是知道存在那个约定，但脑中没有具体的内容一样。
“‘魑’也有山鬼的意思，或许你口中的他们，没有把你当作山神。”
“山神。”
“好吧，山神，魑。”
正要继续纠正的魑：……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卡在喉中良久，最终变为了一声冷哼。
然后，想想，越想越气，他强调道：“山鬼害人，山神不会，我的‘魑’就是山神。”
听到这话，五条悟站起身，定定看着对方，他确信对方是见雀，但隐约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
第二百八十章
那种奇怪的感觉是——
是, 又不是，简单来说，是得不完全。
五条悟看着魑, 脑中思绪翻涌，而魑在皱眉回看了片刻后, 突然抬手伸向五条悟脸部：“你的眼睛……”
“‘六眼’, ”五条悟歪了下头，“怎么？有点印象？”
魑眨眨眼：“的确……有点。”
那些记忆, 刚刚闪回了一下，他看见了一双类似的眼睛, 而且他当时怀揣着感激的心情, 只是看见那双眼睛的视角有些奇怪。
——非常低矮，比他现在的视角还要低矮。
停顿片刻, 五条悟看向树枝外围, 家入硝子所在的方向：“魑, 时间紧迫, 你愿意让硝子检查一下吗？你现在的实力似乎不足以阻止那个旋涡。”
说着，他感觉不对，当即转头看去，结果看到了躺在地上、眸光沉沉的黑发孩童。
……？
虽没有明说, 但此时此刻，任谁也能看出他此时的困惑。
就这样，对视着, 魑有些严肃地问道：“白毛, 我问你个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以这样的视角对视？”
“现在。”
“……除现在外。”
“你摔倒了, 而且精神问题比较严重、怎么都不肯起来的时候。”经过一番思考，五条悟说出了略带试探、和他的思考完全不同的答案。
魑捏紧拳头，忍了又忍：“如果我的视角，再稍稍下降一点呢？”
“视角稳定吗？”
“嗯……非常稳定，就是有点模糊。”
“你可以去掉‘稍稍’，不管下降多少，你都在土里。”
土里？他怔了下，没等他细想，身旁的青年又道：“理论上，你没有‘六眼’，就无法透过泥土对视。”
“实际上呢？”
“实际上，根据你的表述，以及一些传说来看，很像死亡之后灵魂还未脱离身体的状态。”
听到这话，他更是迷茫，他知道这话没错，但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明明……活得好好的。
渐渐地，一切的一切，全部沉寂下来，那抹苍青淡去，说不清是真是假、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的景象，如浓雾般覆盖了那抹苍青，他清晰地看到了每一个极小的细节。
凝视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呼吸愈加急促。
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在不住颤抖，他想脱离这个状态却脱离不了，就像是有种无形的束缚将他困在原地一样。
“魑，魑？魑！”
一道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拍打，但不管声音或是拍打，统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最终还是如坠落般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天空依然亮堂，只是换了个环境。
躺在榻榻米上，打量了一下身旁的玩偶，尤其是那个明明咒力充裕，却一动不动的粉色兔子之后，他将目光放到了窗边的青年身上。
青年双手抱胸，倚着窗框，看着窗外，浑身紧绷，神情冷肃，
很像卫士啊。他在心中默默想道。
凝视了一会之后，他开口询问：“你是谁？”
大梦初醒，尚未完全清醒，他的声音有些微弱，像是自喉间溢出的气音似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根本无法听清。
就在他准备拔高声音，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青年倏地偏头看来，并在偏头看来的同时，迈开了脚步。
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出于本能，他看着青年走来，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或者防御的举动。
他十分信任对方。
意识到这点，他眨了眨眼睛，这又是哪来的信任呢？
“大人。”在和他相距半米出头的地方，青年停下并跪坐，恭敬说道。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青年说完便沉默下来，而他也没有再次开口的打算，他的脑子此时实在有些混乱。
黑色头发，黑色眼睛，这样的态度……
他收回目光，就这样躺着，放空了一瞬，他真的只是“魑”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心跳越发平缓，他倏地坐起：“你的声音十分耳熟。”
“大人记得属下。”
他听出了青年的高兴，但是——
“我，”停顿两秒，他最终还是咽下了反驳，他或许真是对方口中的大人，“我没有过往的记忆，你是和狐狸眼通话的那个吧？”
实际上，不止那通电话，对方的声音本来就让他感到耳熟，但他因为各种因素没有特意解释。
毕竟，只是耳熟，他真的没有相关的记忆。
青年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一下：“是。”
“宇智波鼬？”他的记性其实不错，他记得狐狸眼当时说过这个名字。
“……是。”
“你知道那个旋涡，还有前因后果之类的信息吗”
宇智波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魑的胸口，眼中带着一丝担忧。
然后，不过眨眨眼睛的功夫，眼前的青年就恢复了那副冷肃的模样，但时刻盯着对方看的魑没有错过那丝担忧。
“我平时称呼你什么？”他问。
宇智波鼬怔了下：“鼬。”
“好的，鼬，”魑起身走到宇智波鼬面前，平视着那双黑色眼睛，“那个医者检查出来什么问题？”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那双黑色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来问题很大。
不过，再大，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似乎早已死去了。
陷入黑暗之前，他隐约看到了许多篝火，以及围着篝火跳舞的男女，其中甚至还有蹒跚的老人和学爬的孩童。
说来奇怪，他看不清那些景象，那片浓雾并未完全散去，最多只是由浓雾变淡了几分，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些景象意味着死亡——
他的死亡。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身上的衣物，倒也没有急于问出什么，身上这件T恤上的熊猫刺绣栩栩如生，似乎和之前看到的那个咒骸一模一样。
稍过几秒，一片寂静中，宇智波鼬说：“家入小姐说，您没有心脏。”
“怎么可能？”魑微微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我的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这时，“叩叩”，有人敲门。
思绪翻涌之间，他随口说了句“请进”，话音未落便怔愣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
“您醒了。”
他抬眼看去，看到了一个背着竹刀的青年，以及一个有着粉色头发的少年，刚刚那句“您醒了”应该来自前者。
“你是？”
“山本，山本武。”
得到这个回答之后，他偏移视线，看向少年。
“我姓虎杖名悠仁，”少年上前几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您可以称我为虎杖或者悠仁。”
山本武接过话茬：“抱歉，悠仁非要过来看望，至于那个名叫柯南的孩子，因为您之前特意吩咐隐瞒，我暂时把那个孩子放到了赛巴斯那边。”
“赛巴斯？”
“塞巴斯·蒂安，您的管家，他正在看顾您的友人，目前无法分身过来看望，我过会还要和他联系一下。”
魑一一扫过新来的两个，虎杖悠仁藏得不是很好，脸上的笑容灿烂归灿烂，眼中却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担忧。
理论上，被关爱，他应该感到高兴，但他们关爱的对象真是他吗？他脑中不由冒出了这个疑问。
沉默了一会之后，他绕过宇智波鼬走向山本武，而宇智波鼬也起身走向了山本武。
无视身后的脚步，他一步一步向前，接着在站定后，他说：“你敲门的时机很是巧合。”
这才是他说话的习惯，既不客气，也不委婉。
“不是巧合，故意打断，时间真的紧迫，”山本武倒也坦然，“心脏也好，那个旋涡也罢，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专并未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们，我们给出的答案没有那么准确。”
“山本。”宇智波鼬皱了下眉。
山本武看了眼宇智波鼬，轻声说了句“抱歉”，随后继续说道：“我和鼬不同，鼬总是试图全方位保护您，而我更加尊重您自己的想法。”
“山本，”宇智波鼬压抑着怒气，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已经动手了，“高专很有可能想要大人送死。”
“所以，你刚刚打算胡乱瞎编，想尽办法把大人骗走吗？”
“心脏的事情没有胡乱瞎编。”
“其他事情呢？胡乱瞎编还是实话实说？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
听着这种几乎和争吵一样的对话，在看了眼懵住的虎杖悠仁后，魑默默向左挪动了一步。
他们越吵越近，他这个体型站在中间，未免有些过于奇怪了。
然后，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下一秒，这场持续了不知道有没有三十秒的争吵结束了。
“一起进去。”宇智波鼬道。
山本武点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们达成了共识。
魑：……
“进去哪里？”他问。
“那个旋涡，高专很有可能想要您进去，看看是否能够通过同源的咒力阻止继续交融，”山本武蹲下，神色颇为严肃，“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明说……”
宇智波鼬接过话茬：“目前来看，您的实力，因为缺失心脏大打折扣，抛开里面诸多危险不谈，‘阻止’本身需要大量咒力，进去在某种程度上等同送死。”
说着，他看了眼窗外，那个旋涡中心已经生出了交错的树根。
“如果，您不想进去，也没有关系，还有其他办法。”
独自进去，借助天照，寻找羂索，杀死羂索，这是他最初的打算，他不能将这个世界弃之不顾，也不能坐视见雀就这样进去送死。
不过，这个打算，有个问题，他的咒力存在极限，大范围释放天照，不一定能撑到杀死羂索，甚至不一定能撑到找到羂索，这个打算相较而言成功的几率很低。
“确实如此，我和鼬进去一样。”山本武和宇智波鼬对视一眼，没有点出“其他办法”的问题，尊重想法和道德绑架之间并不相同，他一点也没有将见雀架在非你不可的境地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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