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苏念星可不知道街坊们备受煎熬, 她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街坊们吃饭时也没有那么吵了。


    这天早上,苏念星刚到冰室没多久, 大林就想冲苏念星挤眼睛, 示意她到旁边的小巷子。


    苏念星迟疑, “让我算卦?那你得排期了。我今天这三卦已经排出去了。”


    大林急得抓耳挠腮, “大师,江湖救急, 真的, 我后半辈子全靠你了。”


    街坊们听到这话, 立刻竖起耳朵倾听,这次是什么八卦?该不会老婆是个骗子吧?或者是杀人犯?还是出轨了?


    就在街坊们东想西想时,苏念星终于被他说动, 跟着他一起到旁边的小巷子。


    虽然出来了,但是苏念星不喜欢破例,这样会加重阿珍的工作量,她抱着胳膊审视他, “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理由, 我再决定帮不帮你。”


    大林四下环顾, 见巷子口有街坊的脑袋探出来,他狠狠瞪回去, 又拉着苏念星往里走了十几米,确定对方不会听到, 他才把情况说了,“大师, 我枪丢了。”


    苏念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指, 模拟声音,“biubiu?”


    大林这几天蹲守任务,昨晚终于把凶手抓到,梁sir体谅他们这几天辛苦,让他们先回去睡觉明早再把枪交到警署。他回到家倒头就睡,醒来已是九点,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枪。警察丢枪,这已经不是挨处分的事,若是有严重的后果,他要负法律责任的。


    他紧紧握住苏念星的手,“大师,我以后给你当牛作马,真的,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警校,做了三年军装警,我才进了重案组。你一定帮帮我。”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只剩下惊慌。


    苏念星也不敢耽搁,“你得告诉我线索啊?枪在哪里丢的?家人问过吗?”


    大林点头,“我都问过了。我跟父母住在一起,还有哥哥嫂子和侄子。他们都说没有拿,我死定了。”


    他越想越丧气,还有半个小时,他就得赶到警署,要是再找不到枪,他就得实话实说,到时候会被停职。


    苏念星摘下手套,“行了,别哭丧着脸,我给你算。”


    枪这么重要,不知道收好,现在才来后悔,早干嘛去了。


    大林见她愿意帮自己算,长长松了口气,眼巴巴将双手凑过去。


    街坊们探头往里看,离得太远,他们看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大林将双手递给苏念星,“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把双手举起?到底谁是警察啊?”


    他们还以为苏念星要用手铐把大林铐住呢。直到大林在苏念星的指示下,放下右手,街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算卦。


    另一边,苏念星看完手相,头疼不已,“是你小侄子拿到幼儿园了。你早上没问他吧?”


    大林拔腿就跑,他当然没问小侄子,他起来的时候,小侄子已经上学了。


    大林几乎拿出吃奶的力气,夺路而逃,街坊们看到风驰电掣跑过来,以为他这副凶狠的样子是来找他们算账,吓得往回缩。但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是年轻靓仔的对手,只跑了两步被追上,就在他们以为会挨批评时,却见他已经跳上旁边等客的摩的,“快快快!去铜锣湾幼儿园。”


    街坊们整齐划一看着他的动作,满脸懵逼,什么意思?后半辈子指的不是老婆,而是孩子!


    苏念星走到巷子口,就被街坊们拦住,“大师,他刚刚算什么的?为什么去幼儿园了?是不是孩子出了问题?”


    “没有。”苏念星嗤笑一声,“他那么年轻,你们觉得他像是有孩子吗?”


    街坊们被问住,的确啊,这警官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呢,又哪来的孩子。那他为什么去幼儿园?


    他们正想问大师,却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


    冰室内,阿珍眼睛瞪得像铜铃,“老板!你怎么能这样。我刚排好的日期表,你突然插进来一个,我都得往后挪。一个个打电话向人家道歉。这样会加重我的工作量。”


    苏念星也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但是这次真的是事出紧急。我要是不给他算,他搞不好会……”


    阿珍眼巴巴看着她,苏念星忙改了口,“他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没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珍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只好道,“那好吧。我来打电话。”


    苏念星看着今天的三卦,一个算姻缘,两个算子女,“这个算姻缘的可以往后挪一天。”


    阿珍无奈,“我试试看吧。”


    她打电话过去,算姻缘的靓女死活不同意往后挪一天,必须今天算。阿珍说尽好话,对方就是不同意,只好挂掉电话。


    苏念星心有愧疚,剩下的电话她自己来打。


    第二个电话是位师奶接的,苏念星提出明天再给她孩子算,对方答应了。


    由于阿珍是提前三天通知,所以她接着只需要再通知明天和后天的人各往后挪一天。


    第二个电话就没那么顺利了,苏念星只好拨通其他人的电话。


    直到一个小时后,精疲力尽的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累。突然来了插队的,太受罪了。以后我们提前两天通知顾客。这样能少受累一天。”苏念星揉了揉眉心。


    阿珍面露古怪,“你还想插队第二次?”


    苏念星摊了摊手,“这有什么办法,有时候会有紧急情况。”


    她像是从中得到了启发,“不如我们再设立个加急吧?24小时就给算。不过卦金要翻倍。医院还有急诊呢,我们算卦经常会出现紧急情况。”


    阿珍仔细想想,也有道理,“我们提供加急渠道。提前两天通知顾客就不合适了。”


    苏念星颔首,“所以提前一天通知。这样有个加急的,我们就可以插进去。”


    “万一顾客反悔呢?”阿珍有些不放心,这种情况很常见。有些顾客觉得钱太贵了,后面不想算,就想退卦。


    苏念星明白她的意思,“我们不是收了一百的卦号费吗?她来退钱,我们收一半赔偿金。”


    阿珍颔首,“好。”


    苏念星敲定完这事,就去重新做了份价格表,把加急算卦加上去。


    贴完后,苏念星倒退两步,确定价格表没有歪,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中午,大林过来送钱,“枪找到了,得亏小孩不会开保险栓,要不然真的出大事。”


    进学校时,学校老师没有检查他的包包,小侄子显摆给同学看,这些孩子以为是玩具枪,没有当一回事。


    大林暗自庆幸,不过他还是将这事上报给了梁sir,最后写了份检讨。


    苏念星讶异,“没有造成后果,你还写检讨?”


    大林摇头,“诚实是我们香江警队的信条之一。”


    苏念星拍了拍他肩膀,“不错。是个知错就改的好警察。”


    大林向她敬了个礼,“多谢你。下次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


    转眼过去三日,阿珍看着店内零星几位食客,眉峰紧拧,“老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冰室有点冷清?”


    苏念星最近耳边清净多了,心情正好呢,被阿珍这句话提醒,顿时如临大敌,“有吗?”她立刻让阿珍查看最近的营业额。


    阿珍把营业额打出来,确实比平时少了一些,她很快总结出原因,“最近街坊不怎么爱来了。我们奶茶和粥卖得也比平时少了。”


    街坊们喜欢在苏神算冰室听八卦,但是他们也不白白占着位置,早高峰时会点粥,午饭和晚饭会点饭和奶茶。


    苏念星叹了口气,总算知道原因了,“最近来的几位顾客很注重隐私,不喜欢外人在场,街坊们听不了八卦,来冰室的次数都少了。”


    阿珍有些着急,业绩关乎他们的提成,“这样不是办法。万一他们被别家冰室勾走怎么办?我们这条街食铺还是很多的。”


    苏念星低头想了许久。


    阿珍提出举办个活动,让街坊们热闹一下,“门口是马路,不好舞狮,会耽误大家上班,交警也会出来阻拦,最好是在店内就行。”


    这主意好是好,但是有什么活动是在店内就可以完成呢?


    苏念星却觉得举办活动只能短期有用,长期就不管用了,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买电视。”


    阿喜听到要装电视,立刻凑过来,“真的?太好了。”


    他家里没有电视,要是冰室有电视,他就能看电视剧了。


    苏念星说干就干,让阿珍看着店面,自己跑去商场挑选。


    冰室这边,阿喜凑到阿珍面前,“你想看什么?我去买碟片,《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行不行?”


    阿珍之前就看过,但是不妨碍她再看一遍,爽快答应。


    两人兴冲冲商量买碟片的事,突然店内来了位靓仔,要了一份叉烧饭。


    阿珍收银,看着靓仔满脸花痴,阿喜浇了个透心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善变。


    等靓仔找位置坐下时,阿喜凑到阿珍面前,“你喜欢《上海滩》吗?”


    阿珍见他挡住自己,忙往旁边挪了挪,“哎呀,真靓啊。瞧瞧那肌肉,一定是练过。”


    阿喜也往旁边挪了挪,“不就是肌肉吗?当谁没有呢?”他撸起袖子,展示给阿珍,“你看,我的肌肉比他结实多了。”


    阿珍翻了个白眼,“是啊,但是人家的脸比你靓。”


    阿喜也不甘退让,“他长得靓,不代表什么,兴许他头大无脑呢。”


    阿珍撅嘴,“我看你是嫉妒。”


    阿喜不高兴了,“我会嫉妒他?天大的笑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阿珍眼睛已经看直了,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哇”的夸张大叫,双掌已经因为激动拍起来,她像个小迷妹凑到靓仔面前,“你居然会玩这个?这个很难吧?”


    靓仔笑道,“不难啊,这个是魔方,很容易的。”


    他十指灵巧,就像绣花针,魔方在他手里动来动去,转速让人眼花缭乱,阿珍满脸花痴,“好厉害!”


    阿喜气得死死捏住招财猫,阿香婆在后面喊他,“好啦!”


    他也不过来端饭,只好自己端着盘子走出来,扭头发现阿喜一直盯着阿珍和那位靓仔,她心下了然,无声摇了摇头。


    靓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吃完饭,他急着去比赛,很快消失在冰室。不过他临走时,将魔方送给了阿珍。


    阿珍玩了一会儿,怎么也拼不成一面,额头冒汗,“怎么这么难拼啊?”


    阿喜主动凑过来,却发现自己也不会拼。


    苏念星走进来,两人吓得立刻将魔方藏到身后,但是还是被发现了。


    苏念星打量两人,“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阿珍将身后的魔方拿出来,讷讷解释,“刚刚一位顾客送给我的,觉得很有意思。”


    苏念星恍然,“没有客人的时候,可以玩。有客人就别玩了。”


    阿珍松了口气,她似乎跟魔方较上劲,“我就不信我拼不出来。”


    苏念星有些好笑,“你想拼,可以先看书,这有技巧的。”


    阿珍才不想花冤枉钱,她岔开话题,“电视呢?”


    “明天送过来,到时候师傅会过来安装。”苏念星买了台36寸的彩色电视和影碟机,两样就花了她一万三。这时代的电器真贵啊。


    阿珍兴奋不已。


    翌日电视安装,调试完信号后,街坊们看到冰室有动静蜂拥而至,“这电视机大,还是彩色的,你家播什么片子啊?我也来看。”


    百德新街就有卖碟片的,她让阿喜买了好几张,很快就做好了规划,“早上播《上海滩》,中午播《神雕侠侣》、晚上放新闻和最新电视剧。”


    街坊们齐齐点头,“好好好,《上海滩》好看,我一定来。”


    从这天开始,冰室开门后,街坊们几乎准点过来报道。


    苏念星看着新鲜出炉的销售额,满意地点点头,吵就吵点吧,只要有钱赚,电视剧这点噪音不算什么。不过83版的《神雕侠侣》真香啊,没想到刘德华也演过杨过,真的好靓,陈玉莲好美。


    “大师!大师!”苏念星看得正入迷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叫自己,直到有人拍她后背,她才反应过来,是张芬。那个婴儿被邻居偷走的新手妈妈。


    苏念星立刻收回视线,“你的事情解决了?”


    张芬还没有回答,坐在后排的街坊提出抗议,“有什么话,你们出去说吧,我都听不到了。”


    “就是!出去说吧。”


    苏念星无奈,同时心里还产生一丝疑惑:这些人不认得张芬吗?还是他们看电视看得太入迷了?


    可惜没有人给她解答。


    苏念星带着张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怎么样了?警察确定孩子身份了吗?”


    张芬这段时间受的煎熬比这些街坊多多了,出事后,公婆责备她没有看好孩子,虽然老公没有责备她,但是态度明显比以前敷衍。而张芬明明知道孩子就在隔壁,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告诉其他人。


    今天终于水落石出,她激动得双眼通红,点点头,“确定了,是我的孩子。大师,多亏你。警察已经把他们一家抓进去了。”


    她说话语无伦次,足见她这段时间有多痛苦。


    苏念星拍拍她肩膀,“以后你们一家会好好的。”


    张芬抱着苏念星把最近的憋屈全都发泄出来。她公婆责备她不早点把孩子抱回来,老公责怪她不跟她分享。但是她狠狠骂回去。如果不是他们将她丢在医院,孩子会丢吗?只会怪她!


    她大骂之后,公婆和老公连屁都不敢放,知道尊重她了。


    张芬与苏念星说了几句话,挂心孩子就告辞离开了。


    苏念星回到冰室,街坊们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播完一集,苏念星才终于开口告诉街坊们,“张芬换婴案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街坊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来的那位师奶就是之前偷婴案的苦主。哎呀,这可是他们憋了一个月的八卦,大家纷纷围过来,“什么时候抓的?确认邻居家孩子是她的了?”


    “对。孩子确实是张芬的。”苏念星见大家被吸引,点了点头。


    街坊们议论纷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实际上等了一个多月,刚开始确实度日如年,现在有电视,日子过得特别快,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说完这条八卦,阿珍开始换下一张碟片,街坊们却顾不上看电视,兴冲冲跑出去通知其他人,他有一条八卦要分享。


    眨眼间,冰室少了一半,苏念星看着他们雀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珍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视,阿喜凑了过来,手里拿着魔方,献宝似地,“阿珍,随便你打乱,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把它复原。”


    阿珍随手接过魔方,扒拉几下扔给阿喜,耳边顿时恢复清静。


    阿喜将魔方送到阿珍面前,十指纷飞转动,魔方也随之改变位置,不到三分钟,他就将一只六阶魔方复原,一抬眼却发现阿珍根本没看自己,他不气馁,继续向阿珍献宝,“阿珍,你快看,我复原了。只用了三分钟。”


    他苦练半个月,书都被翻烂了,可算学会怎么玩魔方。阿珍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到时候她会向他请教,他手把手教她,然后他们就……


    阿喜低下头,心里憧憬美好的未来。


    阿珍被他嚷嚷得心烦,低头扫了一眼,抬起头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就你会就你会!把你能的!臭显摆什么呀!


    第82章


    “口水全, 好福气啊。”清晨的百德新街早早升起了炊烟,街坊们互相打招呼。


    口水全带着女友出现在街头,小时候口水全经常流哈喇子, 所以人送外号口水全, 长大后这个习惯改了, 但是外号一直留下来。他是明哥的下属, 在金店当销售员,工作一直勤勤恳恳, 前阵子女友怀孕, 两人住到一起。


    明哥羡慕地看着两人, 他长得比口水全靓,个比口水全高,还是一家金店的店长, 连口水全这样的人都能找到女友,他到底差在哪儿啊。


    他还在发呆时,明叔从后面给他一巴掌,“发什么呆呢, 我要吃小笼包, 赶紧排队啊。”


    明哥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明叔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瞅过去,又骂骂咧咧起来, “你瞧瞧人家口水全,工资没你高, 长得没你靓,他都娶上老婆了, 你呢?攒了那么多年老婆本,你留着下崽子呢?赶紧找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冰室, 街坊们听到两人的争吵声,纷纷取笑明哥,“你想娶媳妇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表哥家的侄女长得很靓,你一定会喜欢的。”


    明叔忙凑过去,“多大年纪啊?正不正点?我儿子挑剔得很,长得不靓,他看不上。”


    明哥见老豆这么诋毁自己的名声,有些不高兴,“我哪里挑剔,找老婆看的是眼缘。”


    明叔乜了他一眼,“那我给你介绍个丑的?”


    明哥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挥了挥手,“我不用你介绍,我自己找。”


    明叔哼了哼,“你自己找,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还是我来介绍吧。你人面没有我广。”


    转眼过去三天,明叔就从众多街坊介绍的人中挑中一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儿媳,他与兴叔约好时间,兴叔将女方叫到冰室。


    兴叔给明叔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阿美,是我的邻居,善良又乐于助人。上回就是阿美劝我不要买磁疗床垫,可惜我那时候昏了头没听她的。但是她真的很热心,现在年轻人少有这么热心的。”


    明叔打量阿美,长相不怎么出挑,个子也不高,但是一看就是温柔贤惠的靓女,他满意点点头,“好好,我去叫我儿子过来。你们先点,我已经跟老板说了,待会儿我结账。”


    兴叔示意阿美点餐,正是大中午,两人点了份叉烧饭和开水白菜,再配上一碟泡菜。


    饭菜很快端上桌,但是明叔和明哥迟迟不来,兴叔示意阿美先吃。


    另一边,明叔急得团团转,看着儿子店内的员工,“你们事头哪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他,让他中午陪我吃饭吗?”


    销售员安仔解释,“刚开始确实是这样,但是临时接到老板的电话,他就急急忙忙打车过去了,好像是接一批新货。马上到了休假日,结婚人会变多,我们金店生意也会火爆。”


    理由合情合理,明叔有火发不出,只能耐着性子等儿子。眨眼过去半个小时,迟迟不见儿子过来,明叔只好给兴叔和阿美赔礼道歉,“他刚刚接到老板电话,要接货。没办法,望你们谅解。”


    阿美摇头说“没事”,兴叔有些不高兴,但阿美已经说不介意了,他也只能作罢。明叔送两人出冰室,迎面看到明哥从车上下来,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模样。


    街坊们纷纷打趣,“哎哟,人靠衣妆马靠鞍啊,明哥也有这么靓的时候。”


    明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打算进店,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明哥一回头就对上老豆愤怒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老豆,我是没办法,临时有事。你放心,我下午保证陪你吃饭。”


    明叔不想当着阿美的面教训自己儿子,立刻给阿美介绍,“这是我儿子,张志明。32岁,未婚。”


    阿美上前介绍自己。


    ……


    “怎么样?”送走阿美和兴叔,明哥到苏神算冰室吃饭,点了一份碟头饭,还没坐下,明叔就追在屁股后头问。


    明哥摇头,“不怎么样。”


    “你挑什么挑!阿美多好啊,小学老师,长得靓,人也温柔,你不要挑花眼了。”


    明哥满脸无奈,“老豆,找老婆要合眼缘才行,我不喜欢这个类型的。”生怕老豆还要烦自己,他又告诉对方一个爆炸性新闻,“我已经看上一位靓女了,马上就会追她。我不会娶不到老婆的,你尽管放心。”


    他说话时满脸春光,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现象,明叔也来了兴致,“谁啊?做什么工作的?多高?家里做什么的?”


    明哥见他唠唠叨叨问个没完,“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等我追到了,自然会带回家给你看。现在先低调。”


    明叔只好忍耐住好奇心,“行行行,我不问,你自己追吧。”


    又是一个早晨,相对于平时的热闹祥和,今天就要刺激多了。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在苏神算冰室门口哭。等走近一看,原来是口水全,街坊们纷纷上前询问情况。


    “为什么哭呀?你老婆呢?”


    “她还不是我老婆,我们还没领证结婚呢。”口水全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为什么没领证?肚子都大了,没有结婚证,多麻烦啊。”街坊们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口水全,俨然把他当成不想负责的贱男人。


    口水全委屈,“不是我不想领证,是外父不同意。还说如果她敢结婚,他就死给她看。我们只好先同居。”


    外父在粤语是岳父的意思。


    “等孩子生下来,他看到自己的外孙就同意了。”有人劝口水全想开些。


    提起孩子,刚刚恢复平静的口水全将头摇成拨浪鼓,“她不见了。昨晚她半夜想吃荔枝,我说她矫情,没买。早上醒来她不见了。”


    街坊们纷纷指责口水全不对。


    “孕妇有时候嘴巴是刁了点,不就是吃荔枝吗?这个月份没有新鲜荔枝,你不会买个冻荔枝或是荔枝干吗?你怎么能骂她‘矫情’呢。”


    “就是!换我,我也被气跑了。”


    “大晚上一个孕妇能跑哪呢?你有没有去她娘家找找啊?”


    口水全摇头,“我不敢!”


    看着他这窝囊样儿,街坊们来气,“不敢也得去啊。要不然她真听老豆的话,把孩子打了,我看你怎么办?现在打个孩子方便得很,去鹏城跑一趟,当天就能出院。”


    一听要流掉孩子,口水全脸色煞白,忘了害怕,正好前面有个巴士停下,他跳上车就走。


    街坊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巴士是不是到他外父家啊?都快当老豆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毛躁?”


    “谁知道呢。这孩子也不容易。”


    ……


    冰室早高峰过去,苏念星将电视打开。之所以不在最热闹的时间段打开,一来是因为食客们说话声音太大,电视声音被盖住,二来也是怕食客们坐下来就不走了,影响生意。于是她就等高峰过去再开电视。


    街坊们就在这时陆陆续续进来看电视。当大家看得正热闹时,外面传来哭声,街坊们探头往外一看,就见口水全惊慌失措从对面小跑过来。


    他身后并没有跟着靓女。街坊们猜想他接人并不顺利。


    “口水全,你条女呢?”


    条女是粤语女朋友的发音,条仔是男朋友,许多香江人会用马子来称呼女朋友。刚开始这个词带有侮辱性,现在是中性词。不过百德新街的街坊为了跟古惑仔区分开,一般都称女朋友为“条女”。


    口水全崩溃大哭,“不见了。外父一家搬走了。”


    街坊们面面相觑,肯定是老豆不同意,强行带着女儿搬家,跟口水全断了。


    街坊们纷纷安慰口水全,“你们还没有结婚,也不受法律保护。这事不好说。”


    口水全趴在桌上哭。


    就在这时明哥从外面兴冲冲走进来,有街坊看到他这身打扮,“明哥,你最近打扮得这么靓,跟孔雀开屏似的,你在拍拖吗?”


    明哥打量自己的西装,“这么明显吗?”


    街坊们一听这意思,看来是追上了,全都好奇围过来,“谁啊?多大年纪?在哪工作啊?”


    连珠炮弹似地问题一个接一个,明哥受不住,“以后再告诉你们吧。刚刚拍拖,请诸位叔叔伯伯们让我手下留情。等我们修成正果,我一定给你们送请柬。”


    街坊们笑了,“好!我就等着了。”


    他们这边热闹着,明哥发现口水全暗自抽泣,他主动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是怎么了?都快当老豆的人了,你还哭鼻子,当心将来被你孩子糗啊?”


    口水全哭得更大声了,街坊们冲明哥使眼色,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有人趴在明哥耳边小声提醒。


    明哥恍然大悟,也开始同情口水全的遭遇,“是够倒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进来,“口水全,快快快,你外父来了。快点回家吧。”


    街坊们一听有戏,忙劝口水全回家,“兴许孩子还没打掉,你快去!”


    口水全立刻擦干眼泪冲出冰室。


    有几个街坊跟过去看热闹,有些街坊留下来看电视,还有些在八卦,“他外父肯定是来谈条件的。说不定要十万八万的彩礼。”


    “我看也是。”


    到了下午,街坊们几乎人手一份接到口水全的请柬,“这么快就结婚啦?口水全好福气啊。”


    口水全傻兮兮笑着。


    有街坊好奇问,“给了多少彩礼啊?”


    口水全也没瞒着大家,“我没有多少家底,外父只要了三万彩礼。”


    街坊一听只要三万,立刻劝他,“不多啊。看来你是碰到好人家了。以后要好好对人家。”


    口水全点头,“会的。”


    苏念星也接到口水全的请柬,她之前只参加过两个人的婚礼,一是富婆张梦嫣,一个是小三婚宴。一个是富婆,礼金超出常人标准。一是她还没来得及登记,就进了医院。她还真不知道该出多少礼金,于是向街坊们请教。


    “像我们这样的街坊出两百就行。关系好的可以多出些。”


    苏念星点点头。这个礼金倒是不贵,香江这边的婚宴标准还是很高的,一桌标准至少得两三千。


    离婚礼还剩两天时,口水全的婚事又出了岔子,新娘又不见了。


    街坊们都累了,“口水全,你是不是又惹老婆不开心了?”


    口水全这次很委屈,“我工作时有位靓女不小心把口红擦到我衣服上,她就不依不饶,说我在外面包二奶。我怎么跟她解释都不听。她昨晚又走了。”


    街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身上有口红印,你不知道洗干净。你不知道孕妇现在多思多虑吗?”


    “哎呀,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赶紧去外父家道歉,把老婆接回来吧。马上要办婚礼,三天两头吵架,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口水全再次去外父家,但是很快回来,他压根不知道外父新家在哪。众人也麻爪了。


    “那就报警吧,让警察帮你找。”


    口水全也很听话,真就报了警,但是像这种吵架要过了48小时才给立案,他只能等。


    过了两天,口水全找警察帮忙查外父一家的住房信息,却发现对方的信息全是假的。压根没有这个人,再查老婆的信息,也是假的。


    口水全失魂落魄回到百德新街,街坊们将他团团围住,问他有没有找到老婆。


    口水全把警察的原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有个街坊激动拍大腿,“哎呀,你是被人骗了,这家子是诈骗犯。专门骗钱的。知道你紧张孩子,所以他们就拿孩子要挟你给彩礼。你为了尽快娶到老婆,钱自然给的爽快。哎呀,没想到啊,现在骗术这么高级,连我都骗过去了。”


    何止他呢,其他街坊也才反应过来,这些骗子的骗术真高明啊。


    街坊们七嘴八舌骂骗子无耻,明哥立刻看向口水全,“去找苏神算啊。她算卦这么灵,一定能帮你抓到骗子的。三万块钱也不少了。”


    口水全经他一提醒,浑身打了个机灵,是啊,他还可以找苏神算,她算卦这么灵,一定能帮他找到外父一家。


    街坊们停止讨伐骗子,纷纷跟在后头看热闹。


    当苏念星在冰室与食客们闲聊,被街坊们团团围住,“怎么了?”


    口水全太紧张,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明哥听着都着急,替他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


    苏念星示意他伸手过来,看完卦象后,她没有告诉口水全具体方位,而是让他明天下午三点到尖沙咀,“她明天会在那一带出没。”顿了顿又补充,“她没怀孕,你要是去找她,千万别盯着孕妇瞧。”


    连肚子都是假的,口水全如遭雷击,傻呆呆看着她,“这……尖沙咀那么大,人流量如此密集,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苏念星当然知道他一个人找骗子有点困难,于是道,“找警察吧。你这案子是重案哪组接的?”


    口水全回答,“C组。”


    苏念星为难,她没跟C组接触过啊,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她的卦象。


    街坊们看出她的为难,拍了拍口水全的肩膀,“警察可能不相信苏神算,但是我们相信她。我们明天帮你抓骗子。”


    他们也是看着口水全长大的,他老豆去世得早,前年母亲也没了。这孩子也没个亲戚帮衬,他们这些街坊就是他的后盾,“必须把这些骗子抓起来。让他们不要再继续骗人。”


    于是这些不上班的街坊们两两组成一队,开始商量着明天的抓捕方案。


    口水全听着大家愿意抽出宝贵时间帮助自己,双眼含泪,嘴角勾起,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他深深给大家鞠躬,“谢谢大家。”“谢什么。大家都是街坊!”明哥拍拍口水全的肩膀,给他打气,“我们一定能把骗子抓到的。”


    口水全重重点了下头。


    虽说街坊们把这事揽下来,但是苏念星觉得街坊们帮忙抓骗子不靠谱,这些师奶师公们年纪都不小了,万一磕了碰了,那可不得了。他们还是争取警察力量。再说香江这边的地形太过奇葩,每栋楼之间都有条小巷子,这些街坊又不熟悉尖沙咀那边的地型,骗子拐几个弯就能逃跑,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街坊们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陪着口水全一起去铜锣湾警署请求警察明天帮忙抓人。


    在那么密集的区域布控抓人,重案C组的王督察当即否决这个提议,“我们警察不可能根据一个算命大师的卦象就出动这么多警力,这事要是传到媒体耳里,还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子。就算我相信苏念星算卦很准,也愿意出警,你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是骗子,看到这么多警察出现在街口,你们还会不会过去?”


    街坊们被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军装警都是穿警服的,而重案组才几个人,压根堵不住那么多路口啊。最稳妥的办法还真就是他们这些街坊。


    王督察见这些街坊还想去抓骗子,劝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他们身上有刀,你们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很危险。”


    “不会的。”明哥看向苏念星,“这些骗子以骗钱为生,抓住了顶多坐三年牢,要是杀人会加重刑期。”


    王督察却觉得不能大意,“万一骗子手里有刀,你这是让街坊们送死啊。为了找回那三万块钱,你让这么多街坊跟着一块冒险,值得吗?”


    苏念星见王督察不愿帮忙,她想了想到隔壁A组找梁督察。


    重案C组的争论声很快吸引其他组的注意力,梁督察听到这边的动静,但是这桩案子是C组的,他不好越俎代庖,见苏念星过来请求帮忙,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走到C组门口看到这些熟悉的街坊,跟他们打招呼。


    街坊们都认得梁督察,立刻向他求助,问他能不能想个办法。


    梁督察示意大家稍等,他跟王督察谈一谈。


    两人进了办公室,就开始剧烈争吵,虽然外头的街坊听不见他们在吵什么,但是隔着玻璃门,也能看到他们歇斯底里的样子,吵得很凶。


    出来后,王督察会向上申请调便衣警察去尖沙咀蹲守。


    街坊们这才知道原来他可以调便衣警察帮忙,却拿军装警来忽悠他们,太过份了。


    王督察被大家用控诉的眼神盯着,他头皮发麻,尴尬得摸摸鼻子,“好了,明天我们警署出动,你们在这儿等候消息,万一你们被他们挟持,我们还得救你们。”


    街坊们听到他们说会出动一百便衣警察,到底还是同意了。


    第83章


    翌日, 街坊们早早等在苏神算冰室,“也不知能不能抓到?”


    “这可难说。尖沙咀那边地形跟我们这边类似,都是高楼间隔着小巷子, 骗子要是熟悉地形, 很容易逃脱。”


    “希望他们能抓到。一百个便衣警察应该能抓到的。”明哥让大家不要多想。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三点, 街坊们的心都跟着揪起来。


    有街坊提议去警署门口询问进展, 被苏念星叫住了,“你们去了也没用。他们去的是尖沙咀, 没那么快回来。”


    “再等等吧。”


    他们等啊等, 一直等到晚上七点, 街坊们才看到重案C组的警员们带着那三个骗子出现在警署门口。


    口水全冲到女友面前,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是他即将成婚的老婆,他有些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靓女被他逗笑了,“不然呢?你还以为我真的看上你了?跟你拍拖这么久,你连高档餐厅都没带我去过一回。每次约会都选择苍蝇馆,看场电影连爆米花都不舍得买。我怀孕了, 吃水果都不行。”


    街坊们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一时不知该同情谁。这骗子兢兢业业跟了口水全这么久, 没想到只骗到彩礼的三万块。这精力与回报严重不匹配啊。


    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口水全抠搜的一面暴露出来, 他羞愧欲死,“我不是为了攒钱买车吗?你不是嫌我收入少吗?我想买车当出租车司机, 这也有错吗?”


    靓女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现在你都对我这么吝啬, 有钱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包二奶、三奶。你这样的cheap man我见多了。”


    口水全为自己辩驳,“我不是那种人。”


    “那谁知道!”靓女完全不信他的话。


    王督察可没功夫听他们胡扯, “行了。你跟我到警署交待还骗了哪些人。”


    明哥拍拍口水全的肩膀,“这世上的好女人多着呢。”


    口水全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回去的路上,有靓仔凑到口水全面前,碰了碰他肩膀,“你真那么抠啊?请人看电影都不买爆米花?”


    “约会只吃苍蝇馆?”


    “有没有给她买衣服?”


    “情人节送礼了吗?”


    一个个问题砸下来,口水全根本招架不住。


    年长些的街坊上前打圆场,“这也挺好的。至少口水全没有吃亏啊。骗子还得把收的三万块钱彩礼吐出来,算起来还是她吃亏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口水全还是你厉害。能让骗子甘拜下风。”


    “我刚刚问过王督察,这家人骗了十几个,金额最高的有十几万,你才三万。算是里面最少的。”


    “抠门也有抠门的好。”


    街坊们议论纷纷,到了苏神算冰室绘声绘色讲给其他街坊们听。


    “骗子这么厉害。一年就能骗到这么多钱?那她很忙啊?”苏念星只在视频中看到骗子骗了口水全又去行骗,可不知道她成功案例这么多。


    “现在的骗术都高级了。尤其喜欢骗那些老实男。”街坊们感慨万千,“让人防不胜防。”


    上次老人家买床垫受骗的事过去还没多久,现在又有年轻人上当受骗,这些骗子的手段真的是层出不穷啊。


    “什么时候打官司?”


    “很快。”明哥回答她的问题,“王督察抓人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钓男人呢。当场抓个正着。连名字都换了。”


    出了冰室,明哥搂着口水全的肩膀将他往巷子里带。


    口水全低着头,形容憔悴。


    明哥问口水全,“你打算怎么请客?”


    口水全微微睁大眼睛,请客?这么多街坊请客,这得花多少钱啊?


    明哥见他瞪大眼睛就知道他误会了,“不是街坊,是梁督察、苏神算和王督察。人家这么帮你,你不请客,你说得过去嘛。之前我们找王督察,他可不想出动那么多警力抓这些骗子。要不是梁督察帮忙,你的钱不一定能找回来。”


    口水全恍然,是了,这三人确实该感激,但是他没做过这种事,于是虚心向明哥请教,“我在哪里请客比较好?”


    “像梁督察这种高收入群体,你请他吃饭怎么也得去高级餐厅,不能去苍蝇馆。”明哥可是知道他的抠门本性,再三提醒他。


    口水全涨红着脸,“明哥,我真的是想攒钱买车。我不适合做销售。”


    明哥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但是这个钱该花还是得花。”


    口水全平时节省惯了,还真不知道哪里适合请客,于是让明哥帮忙介绍餐厅。


    明哥还真就介绍了一家餐厅,消费水平不算特别高,人均两百就能吃得很好,而且餐厅环境雅致,很适合谈事情,“我之前就是在那儿认识的阿娇。这是个很有品味的地方。”


    口水全松了口气,四个人八百足够了。他记下餐厅地址,很快约到了苏念星,至于梁督察和王督察,他去警署邀请不合适,免得给两人带来不好影响,请苏念星帮忙。


    苏念星打了个电话,梁督察得知餐厅地址,同意一起吃饭。


    口水全选的餐厅位于福盛大楼的十楼,可以俯瞰维多利亚公园,餐厅布置也很用心,清幽又有格调,难得口水全知道这种地方。


    口水全和苏念星先到了餐厅。口水全大概没来过这种地方,显得格外拘谨。


    “哎,你快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明哥?”苏念星等得无聊,很快在餐厅角落发现一个熟悉身影。


    口水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可不正是明哥嘛。


    明哥此时像个坠入爱河的愣头青,满脸甜蜜陪着陪着一位靓女。可惜对方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但是光看她那身打扮,也猜出对方身家不菲。


    “他条女是白富美?怪不得迟迟没有带回去给明叔看呢。”


    口水全微微有些惊讶,“只一个后背,你就看得出来她是白富美了?”


    苏念星小声跟他解释,“她那身衣服全是世界名牌,这一身至少五位数。手腕上的表限量款的,少说也要五十万。还有她刚刚塞进包包里的钥匙,车标是法拉利的,最低一百万。不是白富美,她开得起吗?”


    口水全每听她报一个数字,就夸张地叫一声,“太富了。”


    如果这都不算白富美,那全香江就没有白富美了。


    刚刚失恋的口水全语气酸溜溜地,“这么有钱却跟明哥拍拖,肯定有短板,说不定长得丑。”


    苏念星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明哥已经32了,在百德新街算得上青年才俊,但是跟香江公子哥一比,他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气度,亦或是财力都差了很大一截。不过明哥帮她一回,她不好意思直白说出来。


    不过让两人失望了,当白富美起身时,两人将她的正脸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比不上娱乐圈顶级靓女,但也算是花容月貌,再配上她的财力,用人间富贵花来形容也不为过。


    明哥走了几步刚好看到他们,很自然冲他们打了声招呼,陪着靓女一起走了。


    “哇,明哥好福气。”口水全现在只剩下羡慕了。


    苏念星面露古怪,“可能两人只是朋友,不一定在拍拖。”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得有点远,远超过情侣之间的距离,不像男女朋友,倒像是普通朋友。


    口水全怔住,“不能吧?我看明哥最近买了好几身西装,每天打扮花枝招展。”


    “可能还在追。”苏念星猜测。


    口水全恍然,是了,怪不得明哥迟迟没有带条女给明叔看,原来还没追到手。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梁督察带王督察来了。


    王督察大概是头一次看到苏念星,打量她好几眼,“说起来这次能抓到骗子多亏你的卦象。我一直以为报纸上那些新闻都是瞎编的。没想到你真有几分本事。”


    苏念星笑笑,“还成。”


    王督察看向梁督察,“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升了高级督察,是不是有她这个帮手?你小子不够意思啊,王牌在手,现在才说出来。”


    梁督察微微一怔,蹙眉,“你想多了。我升督察的时候,她还没来香江呢。”


    服务员端上一瓶红酒,苏念星笑着给他倒酒,“是啊,我认识梁督察的时候,他已经被称为香江警队之星。他升上高级督察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王督察将两人审视一圈,“那你上次说破了连环杀人案有她一份功劳也是假的?”


    梁督察摇头,“这桩案子确实是她的功劳。”


    王督察笑了,拍拍他肩膀,“你以后有她帮你,你们组的破案率一定会更高的。说不定你明年就能升警司。”


    苏念星上辈子没有工作过,她对职场的弯弯绕绕不怎么了解,但她再迟钝也看出这人不对劲了,说话怎么酸溜溜的,她笑起来,“王督察,多谢你看得起我。如果你想通过算卦提升破案率,我欢迎你到苏神算冰室排队取号。找我算一卦,一千港币起。如果是临时算卦,只需付双倍卦金。”


    王督察微微睁大眼睛,“这么贵?你抢钱呐!”


    苏念星笑了,“跟您的前途相比,这点钱算什么呀。难道您不想升警司?您这么年轻,精神矍铄,得往上升一升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


    王督察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寒碜他,还是真的想帮他算卦,他看向梁督察,“你找她算卦,也这么贵?”


    梁督察摇头,“这是普通卦的价格,如果算命案,收费更高。”


    王督察将信将疑,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梁督察破案率怎么会这么高?别说在铜锣湾警署了,就是全香江重案组一块比,重案A组的破案率也是遥遥领先,与第二名几乎是断崖式拉开差距。


    他很想套梁督察的话,奈何这人就像蚌壳,根本不开口。他把主意打到苏念星身上,于是他表示不想喝红酒,想喝洋酒,“给我一瓶Whisky。”


    他给每人倒了一杯,“这酒好喝,红酒度数太低,跟果汁没什么区别。”


    口水全很少社交,他酒量不好,谢绝了。梁督察以开车为由拒绝。


    王督察也不生气,给梁督察和苏念星都倒了一杯。


    苏念星已经吃了七分饱,见他给自己倒酒,而她也好久没有喝酒了,没有拒绝。


    三杯下肚,她伸手摸鼻子,梁督察盖住她酒杯,“我来替你喝。”


    苏念星可是海量,尤其王督察故意想灌醉套她话,她就更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了,她端起杯子,“不用。我能喝。”


    于是两人在饭桌上拼酒量,王督察喝到舌头都大了,苏念星依旧风清云淡跟他聊天,“来!再喝一杯,你怎么才这点酒量?”


    “你连一杯酒都搞不定,你怎么搞定那么多下属?你将来还怎么当警司?”


    “喝啊!不喝不是男人!”


    ……


    王督察一头栽倒在餐桌上,双手胡乱挥舞,“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梁督察无奈看了眼苏念星,她是故意的吧?他看向口水全,“你将他送回家吧。他已经不能走了。”


    口水全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两人居然把一杯Whisky给喝光了。这酒量也太牛了吧?


    口水全扶着烂醉如泥的王督察出了餐厅,苏念星微醺,拍了拍梁督察的肩膀,“走吧!你送我回家!”


    说着她撑着桌子站起来,但是这动作让梁督察胆战心惊,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什么酒量,他还想跟我斗!”苏念星脑袋有点晕,眼睛有点迷糊,微微有些亢奋,“我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嫉妒你嘛。你别以为我没工作过,其实我什么都懂。”


    梁督察好笑看着她,“他嫉妒我,你着什么急?”


    “我当然得急了。你是我朋友嘛。”苏念星噘嘴,“他说话欠扁,上次街坊报警,那么多人求他,口水全就差给他下跪了,他还骗我们,欺负我们不懂香江警队人员调动。太可恶了。”


    梁督察扶着她往外走,一直下了地下停车场,这儿黑漆漆的,她大概觉得胸闷,不舒服,“好臭!”


    梁督察猜想她可能闻不惯气油的味道,将车开出停车场,打开车窗,她舒服地眯了眯眼,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梁督察开了一段就在一处药店门口停下,进去后买了一瓶药又很快出来。


    苏念星睡得迷迷糊糊间,有颗药塞到她嘴里,她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看着他,打掉嘴里的东西,“什么?”


    “维生素B,解酒的。”梁督察又塞了一颗,拧开矿泉水瓶将药送下去。


    苏念星吃了一颗后,脑子也清醒了些,四下环顾,“这是哪儿?到家了吗?”


    “没有。”梁督察重新坐回副驾驶的位置,“你家住几楼啊?”


    “四楼。403A室。”苏念星头有点疼。


    梁督察很快将车停到大楼门口,见她走路打斜,扶着对方上楼。包租婆从侧面看到这一幕,神神秘秘探头瞅了一眼,看向管理员陈伯,“谁哇?”


    陈伯摇头,“没见过。不认得。”


    四楼,苏念星晃晃悠悠开了门,梁督察将她送到床上,打量这间房子。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狭窄闭塞的房间。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小小的衣柜就满了。怪不得她说自己家小,养不了狗狗呢。狗狗住进来,恐怕只能原地转圈圈了。


    他帮她将被子拉上,看了一遍小房子,很快退出了。


    口水全被骗的事很快在铜锣湾传开,除了骗子不做人之外,还有口水全抠搜的名声也越传越广。


    直到这天苏神算冰室来了一位靓女,他的事情才被掩盖。


    “我的童年很糟糕。父亲出轨厂里的女工,被母亲抓个正着,两人由于舆论压力双双殉情,母亲也跳河自杀,我成了孤儿。那段日子真的很灰暗,感觉天空都是黑的。”


    百德新街滴滴答答下着雨,苏神算冰室内只有店员和这位前来算命的食客。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蒙蒙细雨陷入回忆。


    那天的天空很蓝,白云像棉花糖般柔软,轻风浮面,但是她却很胆怯,害怕高年级的学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父母死后,她跟着阿公阿婆生活,小孩子有时候很天真,有时候也很残忍,无父无母的她没有人撑腰,成为他们的欺负对象。


    路边美丽风景她顾不上欣赏,只想早早回家,却还是被人堵住了。一共五六个男孩,每个都比她高,他们像往常那样嘲笑她,想伸手过来拉扯辫子。


    就在这时有个女同学跑过来,当时我们路过的同学有很多,但是他们不敢对上这些高年级学生,纷纷躲着他们走。只有这位女同学站出来,拦在她身边,跟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讲道理,并且威胁他们,如果再欺负珊珊,她就告诉老师。


    高年级的学生不想被老师批评,很快就走了。


    从此以后,珊珊和朵朵成了好朋友。朵朵会在珊珊被同学欺负时站出来保护她,也会在她难过时安慰她,告诉她长大后就会好起来。


    后来工厂搬迁,她们各奔东西,再也没了联络。


    珊珊倾着身子靠近,“大师,我想找到朵朵。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苏念星蹙眉,这时间跨度也太大了吧?童年时期,看这位靓女的年纪,离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年。


    “她是我童年时的一道光。我想亲口跟她说一声谢谢。”珊珊说起往事,情绪激动,擦了擦眼泪,“那时候我们说过一辈子都要当好朋友。我马上要结婚了,想让她见证我的幸福。”


    苏念星刚准备起身拿工具,就见阿珍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太感动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阿喜抽出纸巾递过去。


    苏念星摇六爻金钱卦,测字和掐指,在看完手相后,苏念星叹了口气,没有看到具体地址,不过……她看到一幅场景。


    这是个小渔村,房前屋后种着青菜,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青翠细嫩。村外那条主干道与海面平行,蜿蜒而上,好似没有尽头。


    右侧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夕阳余晖洒落海外将海面切成一颗颗钻石,颜色由浅变深,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色块。


    远处打鱼归来的渔民们满载而归,将船停靠在海岸,嘴里唱着欢快的歌。


    苏念星将情景一五一十描绘给对方听。


    珊珊怔愣好几秒,突然像是打开久远的记忆,“她在海边。我过生日时,她带我一起去的那个小渔村。我们约定好,长大后要当渔民,在海里自由自在航行。”


    她捶了下脑袋,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一定在那里等我。但是我……”


    她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向苏念星双手合十道谢,“大师,我知道去哪里找她了。多谢你。”


    苏念星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


    原以为是单方面寻找,没想到珊珊要找的人从未忘过她们的约定,一直在渔村等着她。


    “好感动。”阿珍哭着鼻子走过来。


    阿喜不太理解,“这靓女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太不应该了。”


    苏念星摇头,“也不能怪她。她无父无母在大城市打拼,工作占据她大部分精力,那么远久的事情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阿珍羡慕得不行,“这样的闺蜜情好好磕,太美好了。希望她们可以重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苏念星想起视频里的剪影:昔日的小姐妹阔别二十年,重聚后感情生疏,但是她们共同看向夕阳的画面让她有股想流泪的冲动,她们一定会永远幸福下去。


    第84章


    “大师, 你这儿能作法吗?我女儿可能是惊了魂。这几天特别不对劲,半夜无意识发抖,我带她去医院检查过, 身体没有问题。”


    师奶一看就是精英打扮, 急匆匆地进来, 时不时还看看手表, 似乎有急事要忙的样子。


    苏念星请她坐下,“你女儿几岁了?”


    “六岁。上幼儿园。”师奶急切追问, “可以作法吗?我听说你算卦很灵, 应该会吧?”


    这师奶大概是病急乱投医, 已经开始信歪门邪道了。


    苏念星摇头,“我不会作法。黑狗血、桃木剑这些都是心理作用。你女儿可能是受了惊吓。你有没有问过她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


    师奶摇头说没有,“我也问过老师和同学, 没有人吓她。但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很爱笑,还喜欢跟我玩游戏,现在却是胆怯,不敢抬头看人。”


    苏念星上辈子就听过保姆会虐待小孩, 于是问, “平时谁带的她?”


    “阿妈。”师奶叹了口气, “我和我老公都要上班,两人工作都很忙, 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保姆,我又不放心。所以就让阿妈过来帮忙带孩子。”


    阿妈就是婆婆的称呼, 许多香江人也会称婆婆为奶奶。


    苏念星试探问,“阿妈疼不疼她?”


    师奶何其聪明, 瞬间明白苏念星的意思,“不会的。阿妈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她很疼贝贝。”


    苏念星一直也糊涂了, “你有没有装监控?”


    “在客厅装了,但是没有什么异常。我也不可能把所有屋都装监控吧?”师奶赶着上班,一会该迟到了,“大师,你能不能帮我算算,到底怎么回事?”


    苏念星告诉她,加急要收双倍卦金。


    师奶咬咬牙答应了。


    苏念星为了不耽误她上班,没有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算命技巧,直接给她看手相。算完后,她瞳孔震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小叔子?”


    师奶微怔,“是啊。她是阿妈的老来子。18岁。现在上大学,很少回来住。怎么了?”


    苏念星叹了口气,“他欺负贝贝。上周末,你阿妈出去买菜,让他照顾贝贝,但是他欺负贝贝,还威胁贝贝不许说出去。要不然他会将她从楼上扔下去。为了让贝贝长记性,他真的将贝贝放到窗户外面,只要他一松手,贝贝就会从32楼掉下去。”


    师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被人狠狠敲了一棍,整个人好像麻木似地,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哐当!碟子碎裂的声音。原来是阿喜听得入迷,手里的盘子不知何时脱落在地上,但他却好似没有反应,嘴巴张得老大,一瞬不瞬看着他。当然冰室内其余食客没比他好多少。


    四周吵闹的食客在这一瞬间禁了声,每个人都傻呆呆看着苏念星的脸,好似一尊石像,怎么都抓不住要紧,他们心里同时在想:这是人干的事?居然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吓一个小孩子?


    也不知是谁发出了声音,“太坏了!”


    师奶脸色铁青,她此时也顾不上上班,向冰室借了电话打给上司请了假,付了卦金,急匆匆赶回家。


    她走了,食客们却是津津有味讨论起来,“这什么小叔子,怎么这么坏?”


    “上大学的年纪,也该懂事了。怎么能吓小孩子。”


    “现在都这么狠,将来肯定是个犯罪份子。必须得给个教训。”


    “你说他为什么那么狠啊?好歹是自己的侄女,关系那么近。”


    “心理变态呗。”


    “兴许是小孩子太闹,小叔子没什么耐性,所以就威胁。”街坊拍着巴掌,“那也不能吓啊,万一吓出毛病,孩子就毁了。”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小叔子的目的。


    她到前面收银台去忙活,快到下午时,包租婆过来买小笼包,一进来就冲苏念星挤眼睛,“前几天送你回去的男人,是谁啊?”


    阿珍双眼瞪得溜圆,八卦?她立刻凑过来,“什么男人?哪来的男人?老板,你带男人回家过夜了?”


    苏念星翻了个白眼,“流言就是这么传来传去变味的。那天口水全请我、王督察和梁督察吃饭,王督察非要跟我拼酒,我喝醉了,梁督察送我回去。没有过夜,OK?”


    阿珍见她矢口否认,麻溜闪人。


    包租婆尴尬,但是她脸皮厚,“我看他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混到督察,这么好的条件,你可得抓住。”


    苏念星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被人催婚,居然是包租婆,她哂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不当包租婆,改当媒婆了?”


    包租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我是好心提醒你。我包租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以我的眼光来看,那个男人一定是抢手货。”


    苏念星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有个街坊凑过来问苏念星,“大师,你觉得小叔子为什么这么做?”


    苏念星只能看到行为,她可看不出人的内心,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包租婆好奇心旺盛,“什么小叔子?”


    街坊见她不知道,于是拉她坐下,巴拉巴拉一通说,包租婆时不时发出“哦”、“哇”的声音,听到激动处,她拍腿大骂,“这个烂仔,欺负小孩子。扑街仔!”


    苏念星看着她生动的画面,抽了抽嘴角,就在这时,明哥的下属之一安仔从外面走进来,“大家,我知道小叔子虐童案最新进展。你们想不想知道?”


    街坊们将他团团围住,“安仔!安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安仔,是不是小叔子动的手?”


    “废话!肯定是啊,苏神算还能有错。小叔子为什么威胁孩子?”


    街坊们眼巴巴看着安仔。


    这么多双充满八卦眼睛看着自己,安仔瞬间满足,他轻咳一声点点头,“对!是小叔子动的手。但是你们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动手?”


    “快说快说!”


    安仔得意地晃晃脖子,街坊们见他迟迟不说,急得直跺脚,“你快说啊!”


    有个街坊脾气火爆的直接撸起袖子,“你别逼我动手啊!”


    安仔唬了一跳,摸摸鼻子,“妈,你怎么还这么着急。”生怕她妈来真的,他忙道,“我说!我马上说!”


    原来小叔子之所以打孩子是因为他是老来子,哥哥几乎把他当儿子疼,但是自打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小孩,重心就开始偏移。他哥哥除了给他交学费和生活费,其他额外开销全部都要他自己做兼职,他想要电脑,哥哥不肯给钱,以前都是哥哥帮他买好。于是他就恨上了小侄女,他觉得哥哥是因为有小侄女,所以才不疼他。


    街坊们:“……”


    不知是谁先爆粗口,“这还是人嘛。他都18了,难不成他还想哥哥永远养着他。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该自己独立赚钱养活自己,趴在哥哥身上吸血,他还有理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巨婴啊。什么都要父母喂到嘴边。”


    “这是哥哥,不是父母。交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很仁义了,居然还想买电脑?他对哥哥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街坊们纷纷不理解,骂这个叔子离谱。


    “后来呢?师奶怎么解决的?”


    安仔今天休息,看了全场才回来,“刚开始小叔子不承认,但是被师奶揭穿,他承认了,反指责哥哥不疼他。师奶将小叔子撵出去,要不然她就跟老公离婚。”


    街坊们也能理解,毕竟有这么个坏心眼的小叔子,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孩子安全没保障啊。


    “阿妈一直为小儿子求情,奈何师奶铁了心。老公最终将弟弟赶出家门,学费和生活费让他自己想办法。阿妈带着小儿子走了。”安仔叹气。


    有孩子的师奶对这结果不怎么高兴,“怎么不报警把他抓起来?就这么放过他,太便宜他了!”


    安仔点头,“师奶说会找律师告他虐待儿童。”


    街坊好奇问,“这官司能打得赢吗?”


    有人不太看好,“苏神算的卦象当不了证据,只靠他的口供,没有物证,恐怕告不赢。再说他还可以翻供!如果师奶老公跟她不是一条心,狠不下心送弟弟坐牢,这官司能不能打下去,还很难说呢。”


    家庭官司是最难打的,尤其他们家还住得那么高,没有人证很难证明他虐待孩子。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得亏算出来了。要不然小侄女被他害死,父母都不知道。”街坊们为这位师奶庆幸,于是目光纷纷看向苏念星,“有你真好。”


    苏念星被夸,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这种感觉无关金钱,而是被人需要的满足。


    “大师?大师?”苏念星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包租婆,她微微一笑,“还没回去啊?今天不接孙子放学了?”


    包租婆摇头,“今天他妈妈接。”她凑着苏念星到旁边,“大师,我小孙子可能也被人欺负了。”


    苏念星微怔,她小孙子就是那个在她奔驰上车划花朵的熊孩子?他那个体型还能被人欺负?她咋这么不信呢?她试探问,“你问过他了?”


    包租婆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苏念星被她弄糊涂了,啥意思?“到底问还是没问啊?”


    包租婆把情况讲一遍,“他半夜三更笑出声,第二天我问他‘你昨晚笑什么呀’,他不告诉我,说他做了美梦。”


    苏念星觉得包租婆可能杯弓蛇影,她忍不住摇头,“可能他真是做美梦了呢。他年纪还小,还上幼儿园的年纪,天天玩闹,梦里笑出声很正常。”


    包租婆觉得不太像,“平时他们班老师说他带头欺负同学,他妈妈为了让他改掉这毛病,几乎天天揍他,他晚上睡觉时不哭反笑。你觉得这正常吗?”


    苏念星被她问住,还真是!挨打不哭反笑,这确实不太正常。


    街坊们听到这边又有新卦,立刻丢下安仔纷纷围上来,“怎么回事?”


    包租婆把小孙子的情况与大家一五一十说了,“我刚开始真相信他做梦做到美梦了。但是我仔细想想我们家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值得他乐啊?他还挨了妈妈打呢。”


    街坊们纷纷问她,“他妈打他的时候哭吗?”


    提起小孙子,包租婆的心肝肉都跟着颤了颤,“哭啊,哭得惨兮兮。但是我不敢上前劝,我一劝他妈妈打得更狠。她就是显摆给我看的,我知道。”


    有孙子的老街坊立刻受不了,“哎呀,也不能打孩子啊,你就没让你儿子管管她?”


    包租婆一副你别提的无奈表情,“我儿子怕老婆,他就认准她了,我要是插手,他能上去混合双打,我不敢插手。”


    街坊们无不同情地看着包租婆。


    年轻一辈却觉得熊孩子就该打,“在学校欺负同学,将来出了学校也是个古惑仔。改掉坏毛病就得靠打!”


    有人心直口快,“天天挨打,这孩子在梦里不哭反笑,该不会被打傻了吧?”


    包租婆一听这话,不高兴了,狠狠瞪回去,“你孙子才傻了呢。”


    街坊们见他们吵起来,忙拉架,将两人分开,让苏念星帮忙算卦。


    包租婆点头,“我刚刚听那个师奶女儿在睡觉时发抖,我就想我小孙子那哭有没有可能是现实生活中打不过大年级的孩子,就想在梦里打败对方。”


    这个理由也算合理,但苏念星还是要提醒包租婆,“之前我帮你算过两回卦,结果都没如你意。你确定这次还要找我算?你这属于紧急情况,没有排队,卦金要双倍的,两千多,你确定要花这个钱?”


    包租婆被她问住了,一想到前面两次算卦经历,虽然结果都不错,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吃亏了。毕竟划她车的是小孙子,她没办法找小孙子要赔偿。她女儿爱学习不是因为早恋,而是不想表白,更不是学坏。但是越想越觉得这钱不该花,如果当初她问问家人,这钱兴许不用花了。


    包租婆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钱,“我回去再问问。”


    苏念星耸了耸肩,其他街坊眼睁睁看着她一颠一颠出了冰室。


    这都说到一半了,突然就不算了。


    安仔都为她可惜,“大师,你可是少赚两千多。你也太好心了吧?这位可是富婆。有钱人。”


    苏念星笑了,“她是我房东,我要是赚她的钱,谁知她后面会不会涨我房租。”


    众人恍然大悟。


    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到包租婆回来,没八卦可看的街坊们陆陆续续离开冰室。


    阿珍推了推阿喜的肩膀,“快去收拾桌子。”


    阿喜正在玩游戏,“着什么急。我正在通关呢。”


    苏念星凑过去,“什么游戏,玩得这么入迷?”


    阿喜吓得手里的游戏盘差点掉到地上,他将东西捡起来胡乱塞到裤兜,“老板,我现在就去收拾桌子。”


    阿珍翻了个白眼,她说话没有老板不好使。


    苏念星问阿珍,“他刚刚玩的是什么游戏?”


    阿珍挠挠头,“好像是《超级玛丽3》,听说最近很火的掌上游戏,许多青少年都在玩。我邻居家的小孩上课时玩这个游戏,老师请家长。家长回家后把孩子揍得嗷嗷叫。”


    苏念星恍然,原来这时候已经有掌上游戏了。


    她跟阿喜借来玩玩。阿喜迟疑,“我好不容易到冰之国,你可别让我重头玩起。”


    苏念星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我只会给你升级。”


    她接过游戏机,这时候的游戏机只有几个按钮,游戏规则也很简单,故事情节大概是:库班绑架公主,马里奥为了救回公主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迎救公主。


    比起上辈子玩的网络游戏,这种几乎是小儿科,苏念星一眨眼功夫就闯了好几关,阿喜听着音乐声胆战心惊,凑过来一看,啊,通关了?这……


    “老板,你玩过啊?”阿喜大惊。


    苏念星将游戏扔给他,“没玩过。这游戏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


    阿喜欲哭无泪,他可是玩了十几关才到冰之国。老板也太牛了吧?


    翌日一早,在早高峰时,苏念星再次看到包租婆,她来买小笼包回去给家人吃,“我今天一定要算卦。昨晚我问过小孙子,他再三说自己没有被人欺负,我肯定他是被人欺负了。大师,你帮我算算。”


    苏念星见她着急,也就不再劝,示意她先回去吃饭,回头再过来。


    包租婆拿着小笼包兴冲冲走出冰室。


    快到午饭时分,有位年轻靓仔走进来,“大师,昨晚你们通知我过来算卦。我是中的签,真的不用花钱吧?”


    “不用花钱。你想算什么?”苏念星看着靓仔,年纪轻轻,肯定想算事业吧?


    靓仔羞涩地抬起头,“我想算什么时候能跟女友见面?”


    苏念星被他问得有点懵,这个还用找她算?不应该问他女友吗?


    阿珍猜测,“你交的是笔友?”


    靓仔摇头,“不是。我跟她一见钟情,但是……”他从背包里翻出一款掌上游戏机,正是现在超火的《超级玛丽3》,“她说等我把游戏打通关,她就跟我见一面,我这几天刚好休假,就把游戏打通关了,但是她没联系我,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儿。”


    苏念星懂了,“你是想让我帮你算算你女朋友在哪?”


    靓仔迟疑,“我找你算她地址,她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看得出来这位靓仔真的很喜欢女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苏念星摊了摊手,“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吗?你的出现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被重视,兴许她就等着你从天而降呢?到时候你将游戏机还给她,告诉她你已经帮她打通关了,然后你再带她去吃好吃的。”


    她形容的画面太过美好,靓仔终于下定决心,“好,你帮我算她的地址吧。我上次见她还是一周前,她答应跟我交往,赶着上班,急匆匆走了。”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络的?”


    靓仔腼腆地笑,“我们没有联络过。第一次见面是在商场,她主动跟我打招呼,向我请教怎么打这款游戏,她看我这么厉害就请我帮忙,我当然答应她了。”


    苏念星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我帮你算一卦吧。”


    靓仔点点头。


    苏念星扔六爻金钱卦时,包租婆走了进来,看到有人算卦,街坊们全围在边上看热闹,也凑了过来。


    等一套流程结束后,靓仔紧张地盯着苏念星,等她出卦象。


    苏念星神色复杂,看了眼靓仔,又看了眼站在包围圈外的包租婆,冲她笑了一下,“你今天的卦金省了。”


    包租婆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第85章


    靓仔也是一头雾水, “不是帮我算的吗?”


    街坊们也糊涂了,是啊,刚刚在帮靓仔算手相, 怎么扭头又跟包租婆说话了?


    包租婆挤进包围圈, “怎么了?”


    苏念星看向靓仔, 神色颇为复杂, “你能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封不动说一遍?”


    靓仔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一五一十说了。


    他那天在时代广场三楼书店看书, 过来一大一小拼桌。靓女长得很正点, 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 男孩是个小胖墩。男孩说女生是他姑姑。


    男孩在玩游戏,姑姑劝他不要玩游戏。男孩不服气说,“这个游戏很好玩, 你这么笨,一定不会玩。”然后他去上厕所,让她帮着看游戏机。


    靓女接过游戏机,她确实不会玩, 于是向他请教。


    靓仔教她, 靓女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让他受宠若惊。


    等男孩回来后,靓女和男孩一起出去了。又过几分钟, 男孩独自回来,塞给他游戏机, “如果你把游戏打通关,我姑姑就当你女朋友。”


    靓仔摊了摊手, “事情就是这样。”


    街坊们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安仔不知何时凑过来,“不对啊, 你不是说那个靓女答应当你女朋友吗?”


    “是啊。我把游戏打通关,她就当我女朋友。”靓仔举了举手上的游戏机,“我不是已经通关了吗?”


    这……这理由倒也说得通。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知道实情的苏念星示意靓仔看看包租婆,“你认不认识她?”


    靓仔与包租婆大小对小眼,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苏念星轻咳一声,直接告诉他们答案,她指了指靓仔,“你的侄子和她的小孙子其实是同班同学。”


    靓仔恍然。他确实去幼儿园接过侄子,但是那么多孩子,他还真不记得谁是谁。只是同班同学跟卦象有关系吗?


    包租婆却想歪了,她肉呼呼的大手揪住靓仔的衣领,“说!是不是你欺负我小孙子?”


    靓仔微微一怔,“我……我不认识你小孙子啊。我怎么可能会打他。”


    包租婆怀疑的眼神打量他半晌,而后看向苏念星,向她询问。


    苏念星摇头,“不是!他没有欺负你小孙子。”


    包租婆松开靓仔的手,“那你刚刚说我不用算卦了,难道不是帮我找到打我小孙子的人吗?”


    苏念星揉了揉额头,她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你先回去把你孙子带过来吧。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包租婆想想还是答应了,她刚出冰室,迎面碰上儿媳妇将小孙子送过来,让她帮忙带一会儿,她有事出去一趟。


    包租婆将小孙子带到冰室,刚挤进去,靓仔看到小孙子眼睛一亮,“原来是你!你姑姑呢?她让我把游戏打通关,我已经打完了。”


    靓仔将游戏机递给小孙子。


    小孙子看到靓仔时,神色还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很快又镇定起来。听到这话,他点点头,将游戏机收好。


    包租婆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你刚刚说的女朋友是他姑姑?”


    靓仔点头,“是啊?”


    街坊们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个靓仔是包租婆的未来女婿,两人算是姻亲呀。他们感慨缘份真神奇,却没有注意到包租婆脸色已是铁青。她差点气了个倒仰,她女儿最近为了学习几乎是三点一线:学校、家和书店。女儿怎么可能会在外面交男朋友?她揪住小孙子的胳膊,“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街坊们齐齐愣神,这走向不对啊。不该是甜甜蜜蜜坐下喝茶,从此就是一家人吗?包租婆怎么会暴怒呢?难不成包租婆不喜欢这个女婿,那倒也说得通。


    小孙子眼睛滴溜溜乱转,冲阿婆挤咕眼睛,意思是等会儿再说。


    包租婆倒是看明白了,但是她不能让小孙子坏女儿名声啊,她拎起小孙子的耳朵,“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调皮!你姑姑还是个学生呢,你居然说她出来工作了?还给她找了男朋友!你恶作剧也有个限度!”


    街坊们齐齐愣神。


    靓仔微微睁大眼睛,“恶作剧?”


    小孙子心虚地往包租婆身后缩,不敢与靓仔对视,奈何包租婆铁了心要他承担恶作剧的后果,将小孙子往前拽,逼着他与靓仔对视。


    靓仔看着这个胖得能掐出二两肉的小孩,有些难以理解,“你姑姑根本不知道?”


    小孙子有点害怕,但是往日疼他惯他的阿婆不肯为他撑腰,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靓仔差点气笑了,“为什么呀?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苏念星面露古怪,“你小侄子经常在学校吹嘘你是游戏高手。最近流行《超级玛丽3》的掌上游戏,许多小孩都喜欢玩。你帮你侄子将游戏打到沙漠国,他拿到学校炫耀,包租婆的小孙子不服输,在书店时,他认出了你,但是你没认出他,他就灵机一动,假借姑姑的口请你帮忙打游戏。然后拿回游戏机气你小侄子。但是他周末才能去一次书店,所以他迟迟没有联系你。”


    街坊们被这孩子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每天看苏念星算卦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会闹腾的小孩。


    明哥率先回过神,好奇问包租婆,“你小孙子今年多大了?”


    包租婆被苏念星的卦象弄得有点懵,回过神时,下意识回答,“七岁了。”


    “七岁就能干出这种事。这长大还得了!”靓仔反应过来后,气得面红耳赤,得亏他来算卦了,要不然他岂不是被个小孩子耍得团团转。一想到他最近为了女友茶饭不思,废寝忘食打游戏,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他捂着胸口,心脏都快气出来了,他指着包租婆,“你们大人是怎么教孩子的?他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众人看着小胖墩,一阵无语,“你就为了游戏通关?”


    其他街坊面面相觑,“我的天,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居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这孩子怎么想出这么绝的主意?我打不赢,就只能想到花钱雇人帮我打。他可倒好,骗人帮他打游戏。”


    “这个好像不犯法吧?”


    “当然不犯了。他又没骗钱。”


    包租婆觉得自己算卦真是给自己找罪受。前两次白白浪费钱也就罢了,这次居然被人抓个现行,她压着小孙子给靓仔赔礼道歉。


    小胖墩对上靓仔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害怕得眼泪掉下来,“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街坊们议论纷纷,阿喜拍着桌子,后悔不迭,“哎呀,你想游戏通关找我啊。你可以雇我帮你打啊。你怎么能骗人感情呢。”


    明哥也是好奇不已,“对啊,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人代打?费那么大劲儿。你就不怕穿帮吗?”


    小胖墩抿了抿唇,“阿婆说雇人一个小时要十港币,我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他帮我打通关。多省钱啊。”


    众人被他的逻辑打败了,“你还挺有商业头脑。”


    “这孩子是聪明,但是得好好管。将来要是长歪了,干坏事的杀伤力比普通人强太多。”街坊们忧心忡忡。


    明叔点点头,“可不是嘛。”


    包租婆听到街坊们的话,吓得浑身的肉都抖了三抖,她咬咬牙,一狠心将小孙子往靓仔面前推了推,“你揍吧!”


    靓仔与小胖墩对视,豆大的眼泪滚在腮边,他藏起那双小胖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了。我……你……要不,我给你当女朋友吧?”


    靓仔憋了一肚子的气被他气得牙疼,他点了点小胖墩的额头,“你请我吃三天的叉烧饭,我就原谅你!”


    小胖墩“啊”了一声,与包租婆一模一样的胖脸皱成一团,他苦恼地噘嘴,最终在被打和花钱之间,他忍着肉疼选择了花钱。


    他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我花钱请人打游戏了。”


    这下好了,花的钱更多。


    包租婆见小孙子去收银台前点餐,自己凑到苏念星面前,小声问,“那他晚上为什么笑?”


    苏念星诧异看了她一眼,这还用问吗?“因为他一想到自己拿着打满级的游戏机到学校,同学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他就乐出了声。”


    包租婆叹了口气。


    小胖墩点完餐,走到靓仔面前,“大哥哥,我已经点完餐了,我明天和后天要上学。我已经付过三天的钱了,你明天和后天来了就可以直接找她。”说到这里,他小大人般地趴到她耳边,“我刚刚跟她打听了,她还没有男朋友。”


    他眨了眨眼,靓仔哭笑不得,“你管好你自己吧。”


    小胖墩扭捏地掐着小手,“大哥哥,你这么靓,应该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吧?”


    靓仔终于知道他的目的了,原来是害怕他把这事告诉他小侄子,到学校后会被同学嘲笑。他执拗地摇头,“不!我不会为你保守秘密。做错事就得受罚,这就是犯错的成本。”


    一想到自己这几天熬夜打游戏就为了给女友一个惊喜,现在却是空欢喜一场,他就狠得下心。


    小胖墩哭丧着脸,握着包租婆的手一前一后出了冰室。


    街坊们啧啧感叹,“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好靓啊。明哥。”


    百德新街,明哥西装革履,抹着发蜡的头发全部梳到后面,踩着锃亮的皮鞋一派精英人士打扮,拎着大包小包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他与街坊们挥了挥手,随后走进金店。


    明叔从冰室走进金店,“你跟那个阿娇分了吧。阿美这样的女人才值得娶。”


    明哥有些无奈,“老豆,我都有女朋友的人了,你还让我跟阿美在一起,你这不是让我当贱男人吗?传出去街坊怎么看我?”


    明叔瞪他,“我没让你脚踩两条船,我是想让你跟阿娇分手,那个阿娇不是过日子的人,你看看你往家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她也不劝着点。不行,我不喜欢她,你快点跟她断了,跟阿美在一起。”


    明哥觉得老豆不讲理,“现在婚姻早就自主了。让我分手,不可能。”他看了眼旁边的口水全,“老豆,既然阿美这么好,你介绍给口水全吧。口水全上次被那骗子骗那么惨。他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安慰他。他们一个老实本份,一个贤妻良母,凑一对刚合适。”


    明叔狠狠瞪了他一眼。阿美这么好的女人怎么能往外推呢。他是不是傻啊。


    明哥却看不到老豆的冷脸,自顾自拍拍口水全,“还不谢谢我老豆,那个阿美真的不错,比上次那个骗子正点。”


    口水全眼巴巴看着明叔。


    明叔看着儿子的背影干瞪眼。


    转眼,兴叔找到明叔,“你儿子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能让阿美一直等他啊,你再给介绍一个吧?你不是说你认识许多靓仔吗?阿美是乡下来的,她父母催得紧,想早点结婚。”


    明叔晚上苦口婆心劝儿子,奈何明哥铁了心,就是不答应。明叔只好让兴叔介绍口水全。


    兴叔动作也快,与口水全约好时间和地点。


    这两人在苏神算冰室相看,双方都看对眼了。兴叔见两人有戏,拍着明叔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次也算做了件好事,媒人钱不会少你的。”


    明叔又哭又笑,相中的儿媳被别的狼叼走了,给多少媒人钱他都笑不起来。


    外面传来安叔的声音,“哟,阿明,你又去约会呀?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给我们看看啊。”


    明哥欢快的声音回应,“快啦!”


    街坊们凑到明叔面前,“明叔,马上就能喝你家的喜酒了吧?”


    “明哥每天都光鲜亮丽,看起来像二十出头,他女朋友一定很有品味。”


    明叔烦恼多多,“有品味?我看是过了头。哪个男人的好老婆不是让男人拼事业,她可倒好,天天让阿明花天酒地。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还给我买雪茄!我一辈子不抽烟的人,他让我抽雪茄不就是想我早死嘛。不孝的东西!”


    明叔气愤难当,街坊们面面相觑,“明叔,你没看上未来儿媳?”


    提起这事,明叔就来气,“我连人都没见过,何谈看不看上呢?”


    “明哥都谈这么久了,还没带回来见你?真的假的?”


    明叔也不怕丢人,“我让他带回来吃顿饭,他说再等等。人没等到,倒是家里多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推开街坊走到柜台前,看向正在调奶茶的苏念星,“大师,你帮我算一算。我儿子是不是被人骗了?”


    苏念星疑惑,“她骗明哥什么了?”


    明叔叹气,“她倒没骗什么。我问过阿明,他说阿娇从来没有花过他的钱。每次约会他们都是AA制。她是从英国留学回来,那边实行AA制。我是不懂什么是AA制,但是她让阿明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不正常啊?”


    苏念星点头,确实不正常,“我上次在餐厅吃饭,见过那位靓女,确实很有钱,是个白富美。”


    明叔是个老思想,他觉得婚姻就该门当户对,不要高攀,也别低娶,“阿明与她经济不匹配,而她摆明不会为阿明花钱,如果阿明再这样高消费下去,我怕他会把老婆本掏空。到那时,他钱没了,女朋友也得跟他分手,何必呢。”


    明叔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苏念星点头认同,“你有没有跟他说过?”


    “说过。但他铁了心,一头栽进去。我拿他没办法。你算命这么准,你把卦象跟他一说,兴许他就悬崖勒马了呢?”明叔显然不看好儿子与阿娇的婚事。


    苏念星点头,“等他回来,我给他算一卦。当面说,他更能信服。”


    明叔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下午明叔死活拽着儿子过来算卦,“你不算卦,你就是不孝。”


    明哥不想花冤枉钱,“老豆,加急算卦要双倍卦金。我和阿娇还在拍拖,暂时不打算结婚,你着什么急!”


    明叔能不急嘛,他气恼地拍了下儿子的后背,“我要是再不打醒你,你的钱要被花光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明哥还想再说什么,明叔死活非要拽着儿子进来算卦,明叔拿老豆没办法,只能掏这笔冤枉钱。


    苏念星见他这副表情就想笑,“老人家不放心你,还是算一卦吧。”


    明哥叹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苏念星拿工具坐到他对面,街坊们重新聚拢过来,质疑声此起彼伏。


    “她女朋友是不是个骗子啊?”


    “她总是让明哥买东西。是不是个销售员啊?卖酒有酒托,西装应该也有西装托吧?”


    “也有道理啊。要不然你为什么买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以前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啊。”


    “肯定是个托。现在的骗子太猖獗了。走了一个,还有一个,让人防不胜防啊。”


    明哥见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讨伐他女朋友,板着脸,“没有!你们想多了。她没有骗我消费。也没有让我买东西。西装是我自己找裁缝定做的。她都不知道地址,跟她没关系。”


    街坊们面面相觑,难不成他们猜错了?


    明叔示意大家安静些,让苏念星认真算。


    苏念星走完流程,收回手,看向明哥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怎么样?她是不是托?”明叔见她久久不说话,急切追问。


    苏念星摇头,“确实不是托。”但她下一句话却让街坊们齐齐变了脸色。


    第86章


    “我要单独跟你们聊聊。”苏念星点了十几个街坊, 让明叔帮忙选个私密性好点的地方。


    明叔带他们去对面金店三楼跌打馆,这是安仔父亲开的。


    跌打馆生意向来冷清,现在又是生意最冷清的时间段, 十几个街坊坐下来, 安仔老豆给大家沏茶。


    苏念星让他别忙活, “之所以单独叫你们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大事。我希望你们保密。”


    街坊几乎全都举手, “一定保密。”


    苏念星点头,又让他们把手放下, 这才告诉他们, “阿娇与阿美是姐妹。”


    明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呆了呆,“阿美跟阿娇认识?”


    明哥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阿美那么一般,阿娇有钱有颜还有才华,她们怎么可能是姐妹。我从来没听阿娇说过她有妹妹。”


    似乎想验证自己的话,明哥看向老豆, “阿美有说过她有姐姐吗?”


    明叔反应过来, “没有啊。只说她有个弟弟, 和父母在乡下。如果她有姐姐,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街坊们没有人质疑苏念星的卦象, 毕竟她可是神算子,算中许多事情。


    明哥虽然觉得难以相信, 但他还是选择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娇是白富美,阿美却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人。有没有可能阿美是阿娇父亲的野女?”


    这倒可以说得通了。香江那些富豪哪个不是包二奶, 三奶。


    苏念星先是摇头,又是点头,“两人都不是野女。不过确实不是大房生的。”


    香江二房三房生的可不是私生女。1971年后,香江规定一夫一妻,之前二奶三奶的婚姻也是合法,受法律保护的。


    “那应该是父亲偏心。”有街坊猜测。


    香江有个富豪对大房所生子女厌恶,死的时候,一毛不拔。将财产全部分给另外几房。


    苏念星觉得他们搞错重点了,提醒他们,“这对姐妹花的身份倒是其次,她们的目的才是问题关键,你们想想,二奶三奶生的又有什么不同?这在香江合法,她们为什么刻意隐瞒这件事?”


    街坊们面面相觑,是了。为什么她们要隐瞒,所有人都盯着苏念星,等她答案。


    苏念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明哥,“你为什么买那么多西装呢?”


    明哥下意识回答,“因为阿娇带我见金融界的大人物。我总不好穿得太朴素吧?我……”他戛然而止。


    苏念星见他明白了,摊了摊手,“因为她们在做局。百德新街是个成熟的老街,街坊们都很富。这条街的商铺都是你们自主经营。但是有钱就会招人觊觎。阿娇和阿美的父亲是房地产公司老板,他们想拿下这片商业街。阿娇负责接近明哥打探消息,阿美嫁给口水全打入内部。两人里应外合,然后再找你们签投资合同。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觉得你们会不会上当?”


    这些街坊文化水平不高,他们就更倾向于邻里间互帮互助。就比如她,苏念星因为算卦很灵,被他们信服。如果她哪天向他们推荐某支股票会涨,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买。


    街坊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惊呆了。


    明哥显然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白月光是这种人,他想到阿娇曾向他打探百德新街的情况。他的金店不是他开的,但是金店的铺面是他祖上传下来,一直留到现在。其他街坊也都差不多。


    为什么他们这么闲呢?因为他们的铺面是自己的,铺满货再招个销售员就能赚钱。他们吃早茶,听朋友聊聊八卦,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安逸太久了,突然有人看他们过得太舒服,要夺走他们的产业,明哥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都这样了,其他街坊也不遑多让。


    有个街坊不敢相信自己差点被坑,他有些难以理解,“他们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还来骗我们的钱?”


    苏念星无奈,这还用问吗?骗普通人容易,还是骗聪明人更容易呢?


    有个街坊怼道,“谁还会嫌钱多呢。”


    街坊们谁也拿不定主意。


    终于有个人问,“这个能告吗?”


    香江人很喜欢打官司,但是这件事不说能不能告,就算真告了,他们能赢吗?面对一家大公司,对方拥有专业的法律顾问,而他们当中连个懂行的律师都没有,还真就赢不了。


    明叔冷汗都冒出来了,“得亏我让你算卦。要不然我们真的要入套了。”


    就他这脑子,如果对方真的有好项目介绍,他一定会上当。其他街坊的反应跟明叔差不多,“又躲过一劫。”


    有街坊提议,“大家以后要是遇到投资,先别急着签,先找苏神算算一卦,如果没有猫腻再签。”


    其他人纷纷附和。


    苏念星适时出声,“我把你们单独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保密。你们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也一样。如果谁敢把这事泄漏出去。我不会给他算卦。就让他上当受骗。”


    街坊们知道事情严重性,纷纷响应,“对!这事一定要保密。谁敢泄漏出去,谁就是叛徒。”


    “对!放心,这关乎我们自己,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


    口水全很快发现明哥变了,他那些昂贵衣服被收起来,又变回从前,他试探问,“明哥,你是不是失恋了?”


    明哥颔首,“是失恋了。我花钱太多,老豆不高兴,命令我必须跟阿娇分手,我思来想去,确实不能辜负我老豆,他把我养大不容易。”


    口水全无奈,这怎么跟之前说得不一样啊,“你上次不是说婚姻自由吗?”


    明哥叹气,“婚姻自由,也不能不要老豆啊。”他想起阿美,“你跟阿美处得怎么样了?”


    口水全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阿美真的很温柔,她跟之前那个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嫌弃我吝啬。”


    明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拍了拍口水全的肩膀,罢了,口水全又没有铺面,阿美就算想骗他的钱,他之前上当受骗过,这次肯定会谨慎。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明哥与阿娇分手后,阿娇心有不甘主动找上门。


    明哥之前确实沉迷她的花容月貌,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条美女蛇,太吓人了,祖产差点被她骗走。


    阿娇见他态度180度大转变,心里暗恨,转头让妹妹打探这事。


    阿美找口水全约会,对方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老豆逼着分手”,再问其他却是一问三不知。阿美觉得这人没用,找了个借口将人甩了。


    口水全伤心两天,明哥带他去相看,这事渐渐就过去了。


    不过阿美和阿娇的小动作,明哥一直都在关注。阿美让兴叔再帮忙介绍男朋友,明叔借口百德新街的靓仔都有女朋友,兴叔也不可能让人家分手吧?最后只能作罢。


    过了一段时间,明哥发现阿美和阿娇不再出现在百德新街,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午饭早高峰后,苏念星等的算卦客人终于来了,这是位靓女,脸上挂着笑容,青春洋溢又带着点洒脱。


    苏念星看着靓女,“你想算什么?”


    靓女一看就是性格豪爽的那类人,她想了半天,“我没什么可算的。你看你能帮我算点什么,你就帮我算吧。”


    这是个中签顾客,但是没有将签转让,觉得这是自己的幸运签,当然要算自己。


    苏念星拿着工具替她算完后,神色颇为凝重,“你是不是有个闺蜜住在凤凰大厦?”


    靓女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她让我明天帮她搬行李。”


    提起闺蜜,她眼里闪烁着鄙夷,“跟她拍拖的男人超贱的,劈腿就罢了,还让她养,还反过来骂我闺蜜太过乏味,他才出去找刺激。她在我的劝说下终于踹了他,我明天就去帮她搬家。”


    苏念星抿了抿唇,看着靓女,“你相信我吗?”


    靓女点头,“信啊。不信你,我怎么可能会找你算卦。”


    苏念星提醒她,“你闺蜜的男朋友有暴力倾向,他少了你闺蜜这个收入来源,再加上你闺蜜每次都把你的话重复给他听,所以他恨上你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记得明天帮你闺蜜搬家,你要多带一个帮手,他最好是躲在暗处。如果他对你动手,正好帮你。”


    这位靓女已经把闺蜜男友往死里得罪,不去帮闺蜜搬家,根本就解决不了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帮忙,然后当场抓个现行。


    靓女显然被这卦象惊住,好半天都张着嘴,眼珠更是一动不动,苏念星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


    围观的街坊见她不吭声,忍不住替她着急,“哎呀,关键时刻,你怎么还发起呆了?你不要命了?”


    靓女被人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不能吧?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苏念星见她不信,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其他街坊却七嘴八舌劝她,“你一定相信她。她上过好几次报纸的。巴拉巴拉。”


    街坊们将苏念星算过的卦挑挑捡捡说了好几个,有些苏念星自己都忘了,但这些街坊还记得那么清楚。


    靓女好似听天书,她原先不怎么相信,听了街坊们的话,再加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让她选择相信苏念星的卦象,于是很快道,“我会叫阿兄和阿弟。他们一定会救我的。”


    靓女又问了些细节,这才神色恹恹出了冰室,与来时的意气风发两种态度,街坊们也忍不住心疼这位靓女,明明是挽救闺蜜与水火,没想到对方却间接推自己入火坑,就算靓女再豁达,也伤了心,等明天卦象应验,她只会疏远闺蜜。


    翌日。


    “阿甘婆,怎么买这么多菜啊?”苏念星从菜场买菜的路上遇到了阿甘婆,这是百德新街的老街坊,儿女都有出息,一个在大学当教授,一个在西贡做股票经理,收入都很可观。


    阿甘婆每天早上会到冰室吃早点,跟街坊们一起闲聊,中午跟老伴一起去买菜,他们年纪大了,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生果金再加上每月有儿女给的家用,香江这边的年轻人都要给长辈家用,数额各不相同,大概是收入的三成。


    阿甘婆儿女出息,家用给的也多,老两口退休生活过得惬意又自在。


    阿甘婆笑得满脸褶子,“今天是我生日,儿女说会回来。”


    苏念星恍然,“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很幸福哇。”


    阿甘婆满脸甜蜜,还向苏念星讨教烹饪技巧,苏念星也不藏私,只要她会烧的菜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阿甘婆学会做法后,在岔路口与她分别。


    回到冰室,苏念星一踏进屋内,喧闹声瞬间噤声,昨天算卦的靓女灰头土脸挤开人群走到她身边,行了个礼,“大师,你救了我一命。”


    她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靓仔,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也与她一起行礼,“大师。”


    苏念星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没事吧?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靓女白色上衣溅了许多血点,还有些地方脏污,皱巴巴地,一看就经历过殴打。


    两位靓仔没比她好多少,高个的靓仔上衣扭扣还掉了两颗。


    靓女鼻子还有血团,脸上也青青紫紫,她豪爽地摇头,“没什么事。为了让他多判几年,我受了他两拳。”


    想起闺蜜,靓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大师,我昨天还怀疑你,真的太不该了。”


    别看苏念星现在名气很大,但是依旧有许多人质疑她,这位靓女一看就是不信命的人,刚开始不信也很正常,“没事的。”


    靓女没再出声,她哥哥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大师,你是不知道她闺蜜有多缺德。我阿妹被打的时候,她闺蜜明明就站在旁边也不帮忙。要不是我不打女人,我早就想教训她了。”


    靓女动了动嘴唇,苦笑一声,“我还以为她需要我保护,原来她可以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苏念星安慰她,“你现在认清也不晚。”


    靓女点点头,带着亲人离开了冰室。


    街坊们议论纷纷,跟着讨伐那位闺蜜,“做人得讲义气。明明看到闺蜜被打,她还袖手旁观,这还是人吗?”


    “自私自利,怪不得会跟那种烂仔拍拖,这种人就不配得到幸福。”


    ……


    街坊们陆陆续续离开,直到晚上20点,阿甘伯出现在冰室,他有些忐忑,“大师,你这边可以定餐吗?”


    苏念星微怔,“什么定餐?”


    “我想晚上跟我老婆吃顿大餐,但是其他冰室都定满了。我就想在你这边摆一桌。给我老婆庆祝生日。”


    苏念星微微有些惊讶,“儿女没有回来给她庆生吗?”


    阿甘伯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他们工作忙,没空过来。虽然她没说,但我知道她很失望,我想给她办一个。”


    苏念星忍不住有些同情阿甘婆,她可是从中午就一直在等了,没想到晚饭都开始了,还是没等到人。


    她点了点头,“好,没问题。我让厨师帮忙做。只是菜色可能……”


    “没关系,我们吃得也不多。你就随便做吧,人多热闹就行。”阿甘伯笑得很从容。


    苏念星明白了,除了菜,他们人也得到场,正好可以凑一桌。


    21点30,阿甘伯带着阿甘婆出现在店里,没有一个食客,店内的餐桌有四张拼在一起,用桌布盖上,摆满了菜,中间还有个生日蛋糕。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其实今天是我给孩子打电话,让他们不要过来的。这个生日我想单独给你过,没有孩子,只有我们。”阿甘伯推着老婆往前。


    生日蛋糕上面写着“老婆永远快乐”。


    多么朴实的六个字,阿甘婆捂嘴痛哭。


    苏念星等人从后厨走出来,给阿甘婆唱生日快乐歌。


    烛光中,阿甘婆那张老迈的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阿甘伯含着笑意看着她。苏念星从收银台的抽屉中找出自己的相机,按下快门。


    吹完蜡烛,苏念星等人分吃蛋糕,而后闪人。


    老夫妻度过一个难忘的晚餐。


    吃完美食后,他们手牵着手像往常一样散步回家。


    看着他们的背影,苏念星嘴角情不自禁翘起,她从来不羡慕热恋中的情侣,也不会被惊心动魄的爱情所震撼,但是每每看到这种白发相依的老人携手前行,哪怕他们步履蹒跚,对视时眼神并不焦灼,甚至是平淡如水,她也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爱情故事。


    第87章


    “苏神算, 早!”


    苏念星昨晚收工很早,一大早就起来晨跑,路上遇到不少街坊, 他们或买菜或送孙子们上学。她跑了一段路, 又遇到安仔, 冲他打了声招呼。


    安仔看了她一眼, 眼神凉凉的。


    苏念星后背莫名一寒,心想:该不是起床气吧?她也没有多想, 继续往前跑。


    当她跑了一段又折回来, 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 看到那儿围了许多人,交警过来维持秩序,苏念星刚开始没当一回事, 正打算绕开,没想到里面的人看到她,喊了一声,“苏神算。”


    苏念星回头, 透过挤挤挨挨的人群看到里面的人, 竟是明哥和安仔。


    她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了?”


    明哥揉着酸痛的胳膊,指了指旁边的安仔, “你先别问怎么了。你告诉大家,他叫什么名字?”


    围观路人全都看向苏念星, 她被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回答, “安仔啊,他不是你店里的员工吗?你来问我?”


    听到她的答案, 路人议论纷纷,明哥却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急切地看着交警,“警察,你看我真的不是故意挑衅,他确实跟我认识的人很像。”他指着苏念星,“她是我们百德新街的街坊,她也认错了。”


    交警看看苏念星,又看看明哥,如实记录后看向“安仔”,“他确实认错了,并没有挑衅你,反倒是你直接来个过肩摔,把他胳膊差点折了。你们俩互相赔礼道歉吧。”


    “安仔”蹙眉打量苏念星,终于点了点头,向明哥道歉,“我以为你有恶意企图,是我误会了。”


    明哥终于洗清冤屈,松了口气,又打量“安仔”好几眼,“你跟我的员工真的很像。你要不要去我店里见见他,你们说不定有血缘关系。”


    “安仔”酷酷地瞥了他一眼,拒绝意味相当明显。


    双方签字后,明哥揉着腰跟苏念星一起往回走,他还在抱怨呢,“好疼!刚刚那一下差点见阎王。”


    苏念星却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跟安仔长得好像啊,我刚刚经过这边的时候也跟他打了声招呼。他不理我,我还以为他心情不好。没想到他居然不是安仔。”


    明哥也是倒了血霉,“我也是啊,我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想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他直接给我来个过肩摔。摔完后,我才反应过来,这个绝对不是安仔。”


    不说安仔有没有这么大力气,安仔看到他也不可能摔他啊。


    两人感叹大自然真神奇,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像的两人,距离还这么近,都在铜锣湾。


    明哥跟苏念星起到冰室吃早茶,街坊们都在,讨论着之前那个闺蜜被砍事件。


    这都是前天发生的事了,明哥觉得新鲜劲早就过去了,于是将刚刚在路上发生的事说了。


    街坊们都不信,直到明哥拉苏念星出来作证,大家才信了几分。


    “真有那么像?”


    明哥狂点头,“几乎一模一样。两人穿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你们都未必能认出来。说他们是双胞胎都有人相信。”


    明叔听到儿子这话,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把人拉过来啊?兴许真是亲戚呢。”


    有街坊接话,“说不定是安叔的同胞兄弟。他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在内地,失散好多年了吗?兴许明哥遇到的靓仔就是他儿子。”


    “咦?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安叔像往常一样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冰室,还没等他走到收银台前点餐,就被街坊们拉到一边,“安叔,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双胞胎哥哥?”


    安叔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他在内地,之前我拿着回乡证去老家找过,他们三十年前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叹了口气,“兴许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明哥从旁边扯了张凳子让他坐下,将刚刚他在路上发生的事与他说了。


    安叔双眼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死死握住明哥的手,“你在哪遇到他的?”


    “童话大楼前面。但是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明哥挠挠头,“我想邀请他一起来百德新街,但是他不肯来。我也不能把他绑来,所以……”他摊了摊手。


    安叔胡乱地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街坊们在他走后议论纷纷,“兴许真是安叔的侄子。哎哟,阔别几十年还有相见的一天,缘份真神奇。”


    明哥却不看好,“那靓仔估计早就走了。”


    有街坊觉得他侄子不懂事,“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上门确认身份。他可倒好,装作不知道,也不知道来探望长辈,没有一点亲情。”


    明哥猜想,“兴许他不知道安叔在香江呢。”


    街坊觉得不可能,“他来香江,他老豆没告诉他吗?”


    “只有找到人才能知道真相了。我们也都是瞎猜。”


    正如明哥猜得那样,安叔出去一个小时,回来后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全是汗。


    街坊一看他身后没跟着人,就猜到他没找到,纷纷上前安慰他,“没事的。只要人还在香江,总有相见的一天。”


    “不如登报吧?他看到报纸说不定会找过来。”


    安叔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连早茶都没吃,一大早坐车跑去报业登寻人启示。为了让对方尽快找来,他特地把儿子的照片印在上面,如果有市民见到他,并且提供线索,有五百港币酬谢。


    安仔看到报纸,有些无奈,怪不得今天好多顾客都盯着他的脸瞧呢。


    “老豆?你想找大伯,还不如让苏神算帮你算一卦。在报纸上登广告比卦金贵多了。”


    安叔拍了下脑门,“你瞧我这记性,我居然没想起来。”


    其实他之前找苏念星算过,可惜她给的地点太模糊,是在一座小村庄,具体什么村,哪个方位说不上来,只知道屋后种着榆钱树,这样的村子在内地成千上万。他以为自己跟苏神算没有缘分,所以他下意识把苏神算给忘了。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次他侄子就在香江,周围都是标志性建筑物,苏神算肯定能算出来。


    他想了想,跑去苏神算冰室登记,“如果报纸上没有线索,估计也轮到我了。还能省一千多呢。”


    苏念星觉得他这打算不错,双管齐下。


    谁知还没等她帮安叔算卦,她给另一人算的卦,阴差阳错将人找到了。


    这是对情侣,男的帅气多金,腕上戴的手表可以买香江一套屋。女的很有品味,穿着一身昂贵套装,知性又优雅。


    阿珍看了她好几眼,偷偷跟苏念星嘀咕,“这衣服真好看,我也想买一套。”


    苏念星失笑,“这一套抵你半个月工资,你确定要买?”


    阿珍微微睁大眼睛,“白富美啊!”


    苏念星摇头,白是真的白,美也是真的美,有品味也是真的,富却未必,这靓女腕上戴的手表是假的,不过她没有跟阿珍解释,免得阿珍心直口快秃噜出来,这样就得罪人了。


    苏念星拿着工具坐到两人面前,“请问两位想算什么?”


    靓女抚了抚自己高高耸起的小腹,“大师,我想算算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


    苏念星冷着脸,“我不算性别。”


    上次给个孕妇算性别,对方动着打胎的心思。可把她气得够呛。香江可以查性别的,这靓女完全没必要找她算性别。


    靓女见她不高兴又解释,“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生下它。不过我男朋友是富二代,公婆要我生男孩才许我进门。我之前去医院查过,他们说是男孩,但是我不怎么放心,想让你再帮我算算。”


    苏念星还是那句话,“我不算性别。”


    吴锡豪目光在苏念星脸上逡巡,“你是不想算,还是压根算不出来呢?”


    这是激将法,苏念星并不上当,“随便你们怎么想。我们玄学界有自己的规矩,我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破例。”


    吴锡豪被她下了面子有些不高兴,刚想站起来就走,却被靓女按住,“先等等,这位大师很灵的。”


    她冲苏念星笑了笑,“这样吧,你帮我算算我能不能嫁入豪门?我听说你最擅长算姻缘,你不会连这个也算不出吧?”


    这其实是换了个说法,不过苏念星还是给她算了,在靓女看来,只要她生了男孩就能嫁入豪门。但真实情况未必如此。


    上辈子有个女星生了三个儿子也没能嫁入豪门。豪门的水远比她想像得要深。


    苏念星开始摇六爻金钱卦,一套流程下来,她握住靓女的手,再松开后,她压下眼底的愤怒,抬眼时,她让两人稍等片刻。


    她到后厨,找到阿香婆,让她去隔壁冰室给梁督察打电话,让他快点过来。


    阿香婆不敢耽搁,扭头就出了冰室。


    苏念星洗了手,重新回了前面,“我刚刚算卦前没洗手。算得不怎么准,我再重新算一遍。”


    靓女瞠目结舌,刚刚可是算了四十分钟,现在还要重来一次?


    吴锡豪有些不耐烦,一脚踢开对面的凳子,大马金刀撑着身子,“你到底能不能算?”


    苏念星忙赔罪,“靓女的卦象很奇特,肚子里好像是双胎,又有点不像。我得仔细算算。”


    此话一出,两人满脸惊喜,“当真?”


    靓女喜得见牙不见眼,“大师,你帮我好好算算。我去医院检查,他们没说我是双胎。”


    “我不太确定,我得好好看看。”苏念星适时补充。


    两人这下也不急了,“那行,你好好算。”


    靓女心想:只要有一个是男胎,公婆肯定会同意她进家门。成功率比之前多一倍,太好了。


    苏念星六爻金钱卦扔完,测字刚测到一半,梁督察走了进来。


    苏念星怕梁督察露馅,先发制人主动跟对方打招呼,“老梁!”


    店里其余人惊异地看着她,就连梁督察本人也被她这声‘老梁’给喊懵了。他才28岁,没那么老吧?


    苏念星却不等梁督察给出反应,先安排梁督察坐到孕妇对面那桌,这样方便他观察孕妇长相,她拍拍梁督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快坐下试我们店的新品。”


    她扭头示意阿香婆送一杯奶茶。


    阿珍疑惑,阿香婆什么时候开始到前面调奶茶了?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老板了?


    店内员工都觉得老板今天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梁督察看着苏念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再顺着手看向她的脸,最后将视线投向对面的孕妇,猜测苏念星的用意。


    苏念星背着孕妇给梁督察使了个眼色。


    虽然梁督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他盯着孕妇,但他还是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苏念星安排完后,就继续给孕妇算卦,“对不住,是我看错了,是单胎。你能不能嫁入豪门跟孩子的性别无关。”


    靓女不太明白,“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你嫁豪门有波折,但是跟孩子无关。可能中间因为别的事情,让你们改变了想法。”苏念星摊了摊手,“你还是好好养胎吧?孩子月份这么大了。”


    靓女没有听出苏念星的潜台词,她不敢置信看向男朋友,“你父母不是说好了,如果我怀的是男胎,他们就同意你娶我吗?为什么还会有波折?”


    吴锡豪看了眼苏念星,又看向靓女,“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是个神棍!”


    苏念星适时插话,“靓女,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你就知道我算得准不准了。如果不准,我们全额退款。我冰室就开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靓女一时不知该信谁的,最终吴锡豪和靓女前后脚离开冰室。


    梁督察适时跟了上去。


    等他走后,街坊们把苏念星围住,“什么情况?那个靓女是不是嫁不进豪门?”


    苏念星摊了摊手,“显而易见。”


    街坊们巴巴问,“为什么呀?孩子都生了,还不娶她回家。这也太缺德了。”


    苏念星失笑,“不是他们不想娶,而是靓女不肯嫁了。”


    街坊们一头雾水,为什么不肯嫁了?刚刚她不是很想嫁吗?


    有个街坊脑瓜灵活,很快猜到理由,“我知道了。肯定是富二代家里破产了。靓女不愿嫁了。”


    九十年代是香江产业转移最凶猛的年代,有许多富豪因为决策失误相继破产。


    苏念星耸了耸肩,高深莫测的样子。


    一个小时后,梁督察跟踪两人回来了,“我记下他们的地址和车牌,又让大林在楼下守着。张正博找大楼管理员调对方的信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


    苏念星见街坊们好奇往这边瞅,下一秒就要凑过来听八卦,带他去旁边的小巷子谈事情,“从今天开始,你要派人24小时盯着他们。”


    梁督察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他们涉嫌犯罪?”


    他当警察这么多年,还是会看人的。那位靓女虽说穿着奢侈品的衣服,但是饰品都是假的,家境只能算是普通。那个靓仔戴着名表,开着豪车,一看就家资颇丰,这样的人犯罪一定有帮手,事后通常会抹去痕迹,很难给他们定罪。


    苏念星看到巷口有街坊探头探脑看过来,她冲梁督察招了招手。


    梁督察微微躬着身体,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随即热意拂过他耳廓,无端升起一股痒意,他掐了下虎口的位置,打起精神记住她的话。


    听完后,他瞳孔震颤,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浑身的肌肉都跟着紧绷起来,“果真?”


    如果真像她说得那样,这是个特大案了。一百警力恐怕不够。他得向陈sir申请多调些人手。重案组人手不够,那就调飞虎队。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的躁动压下,语气变得沉重又肃穆,“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她再三叮嘱,他向她保证,“绝不会把你供出来。你只管放心。”


    苏念星点点头,站在冰室门口目送他离去。


    街坊们见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凑到她身边,一脸八卦,“你俩是不是在拍拖啊?”


    苏念星失笑,“不是!我请他帮个忙。”


    “什么忙啊?”街坊好奇问。


    苏念星自然不能告诉他们,无意间看到垂头丧气的安叔,她立刻冲他打招呼,“安叔,你侄子找到了吗?”


    安叔刚刚回来,登了寻人启示后,他家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无数市民给他提供线索,但是等他找过去之后,侄子的踪影全都消失不见。他苦笑着摇头,“还没有。兴许他已经回内地了。”


    街坊们纷纷安慰他,“兴许明天他就找上门了。你别急。”


    安叔垂头丧气回了家。


    苏念星等啊等,她几乎是度日如年,嘴角甚至因为太过急躁长出燎泡,阿香婆见她上火,去药店买了些金银花,给她泡上一杯,“喝这个好很多。最近店内生意不错,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买房了,不用这么着急。”


    苏念星低头看着手里已经被她揉烂的房产广告,知道阿香婆误会了,她也没有解释,领了她的好意,“我明白。”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躁动声,街坊们也不看电视了,全都探头往外瞅,“哎呀,这么多警车出动,发生什么大案了?”


    “不知道啊。报纸也没登。”


    “那是飞虎队吧?穿着防弹衣,还拿着狙击枪。”


    “是!”


    百德新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行人,警车走后,后面跟着许多记者,他们扛着相机从出租车的车窗探出头,示意司机快点跟上。这么多警车出动一定是大案,明天的头版头条预定了!


    第88章


    “到底是什么案子啊?怎么会这么多警察一起出动?”


    街坊们急得抓耳挠腮, 有的街坊太过好奇,行动力又强,已经跟上去了。卖干货的老板飞哥骑着摩托车, 包租婆则开着她的奔驰寸步不离跟在后头, 苏念星想到卦象中看到的场景上了包租婆的车。


    多数街坊都是守在冰室等消息。


    街坊们议论纷纷, 就连急着找侄子的安叔都停止找人, 加入讨论,“警署全员出动啊, 场面这么大, 到底什么事啊?”


    街坊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最终谁也猜不出答案,摊了摊手, “不知道啊。”


    苏念星上了包租婆的车,一直跟着前面的出租车,但是道路越走越窄,包租婆怀疑自己跟错地方了, “跑这么偏的地方, 不会是亡命徒吧?”


    苏念星紧紧看着路, “可能吧。”


    行至一处低洼路段时,前面的车停了, 这边有座桥,路面太窄, 一次只能过一辆车,前面的警车已经消失不见, 苏念星看到飞哥,于是改坐他的摩托车。


    摩托车穿梭在右侧, 行了十几分钟,被拦在警戒线外,苏念星一直没有看到梁督察,他们到的时候,里面传来几声枪响,估计正在打斗。


    那些媒体终于赶到,同样也被拦住,但是听到枪声,他们就像闻到血的苍蝇四处找角度想拍摄有意义的照片。


    飞哥看着这座大楼,外墙已经脱落,门头斑驳,显见有些年头了,四周全是空旷没人住的房子,之前他看过报纸,这儿好像要拆迁了。他走到门头前,“这是家医院吧?”


    苏念星纠正他的错误,“是精神病院。”


    飞哥看着警察们从警车上下来,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全都荷枪实弹,显见对这次的大案很重视。


    这楼总高六层,有许多玻璃,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有许多人在房间里四处搜寻、奔跑。记者们也不管哪些人是警察,哪些是犯人,疯狂按着快门键。


    “砰砰砰!”


    又是一连串的枪声,一个小时后,战场结束,有警察抬着尸体出来,媒体围过去拍照,像苏念星、飞哥这样的人根本挤不进去。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不知何时,包租婆凑过来,看着一个个担架抬出,小眼睛瞪得溜圆。


    后面出来的是警员,虽说他们穿着防弹衣,但是胳膊、腿和脑袋护不了,双方激战时,有警员受了伤。


    “哎呀,死这么多!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包租婆好奇得不行,“是杀人,还是Z毒?”


    “梁督察!快看,那是梁督察。他居然也在!”飞哥惊呼出声。


    “这么大的案子不是O记负责吗?怎么会是梁督察?他好像是重案组的吧?”包租婆看了眼苏念星,向她询问。


    苏念星没有回答包租婆的问题,她的注意力一直盯着那些被抓的人,待看到某个人时,她缓缓松了口气。


    包租婆又看向飞哥,他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我不会认错。他几个下属经常来冰室吃饭,我认得他们。”


    警察们在打扫战场,每个人都很忙,苏念星三人见没什么可看的,回了冰室。


    飞哥一进冰室就向大家汇报,“安乐精神病院被查封了。警察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为什么呀?”街坊们好奇将他围住,“精神病院出问题了吗?”


    “是不是收容不该收的人?”明哥以前就看过电视,“听说正常人到那个地方没法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飞哥点头,“警察将里面的人都抓了。有点奇怪,精神病院的患者几乎都是女人。”


    这个信息让大家嗅出八卦的味道,“为什么都是女人?里面该不会是夜总会吧?”


    在香江开夜总会背后得有人照着,要不然根本吃不开。


    飞哥摇头,“那些女人穿得很朴素,不像夜总会的小姐。”


    钵兰街离百德新街并不远,他见过那些站在街头拉客的女人与这些女人完全就是两种人。如果说这些女人是精神病,又不太像,这些女人眼神很清明。


    飞哥还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来找苏神算的那个靓女,带着富二代的那个,你们还记得吧?”


    街坊们狂点头,当然记得,苏神算说她嫁不进豪门。


    “她怎么了?她不会也在里面吧?”有街坊随口猜测,但是自己很快就否定了,“她都快生了,怎么可能会进精神病院。”


    飞哥却幽幽叹了口气,“我刚开始看到也吓了一跳,但真的是她。她应该已经生过了,肚子是扁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进了精神病院。”


    街坊们齐齐张大嘴,显然被这消息震懵了。


    有个街坊道,“会不会是得了精神病呢?我老家有个师奶生完孩子,有一晚发疯把孩子给摔死了。她家人就把她送到精神病院。”


    九十年代的香江对心理疾病还很陌生,产后抑郁症这个词,他们几乎没怎么听过。如果地方偏僻就更不可能听过这个词。


    明哥也觉得很有可能,“会不会是富二代父母不肯娶她过门,她接受不了,打击太大,所以就疯了?”


    这种事情还是很常见的。比如有学生很想考大学,拼命努力,最后却没考上,直接疯了。


    街坊们议论纷纷。


    这桩案子太过离奇,街坊们说着各种他们非常确定的猜测,却又不知真假。


    第二天的报纸确实登这桩新闻,但是他们翻遍所有报纸,都是猜测,没有一家拿出证据。


    “看样子警察还没查出来。”


    “这么大的案子哪那么容易侦破呢。肯定要好好地审。”


    又等了七日,这桩特大案终于告破,铜锣湾警署特地召开记者发布会。


    街坊们齐唰唰跑到苏神算冰室,请她别放碟片,放电视。


    电视上正在直播,苏念星也在等候处理结果,她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


    “哎,出来了。是梁督察,他负责这起案子。”


    梁督察旁边坐着公共关系科的张sir,此时他正在向市民通报,“此次安乐医院总共查出违法犯罪份子总共65名,击毙六名。现通报以下犯罪情况,经过多翻查验,人证、物证据在,以下皆属实。”


    “安乐精神病院院长张智英涉嫌囚禁多名女性,贩1卖1器1官,证据属实。吴锡豪营造富二代身份与地位和多名女性发生关系,生下婴儿后转卖他人,甚至是他国。赚来的钱供他花销。”


    这句话说完,街坊们炸开了锅,“贩卖器官、贩卖婴儿?”


    “是,就是这个意思。”


    “天打雷劈啊。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人渣!”


    这几乎是触到街坊们的底线,电视还在播,苏念星示意他们小声些,“继续听!”


    大家立刻噤声。


    张sir在播报,“陈日亮是福春医院的外科医生,违法摘取人1体1器1官……”


    不知谁骂了一句脏话,“烂仔。”


    “陈大福是贩卖团伙的情报人员,经常在市井搜集买家信息,洽谈价格,多次与买家接洽……”


    “曲言东是贩卖团伙的打手,从街上强掠女性……”


    ……


    “何俊生是福泰医院的助产医生,多年来偷盗婴儿,并替不法份子接生孩子。”


    张sir手里亮着何俊生的照片,听得正仔细的安叔突然一拍大腿,“啊!是他!”


    众人全看着他,“谁啊?你认识?”


    安叔怎么可能不认识,“安仔出生的时候,也是他帮忙接生的。”


    他双手合十,“他那时候原来就开始偷盗婴儿。这个缺德鬼,多亏我当时守在病房门口。”


    大家立刻骂这个医生缺德,“当医生的不济世救人也就罢了。还偷孩子,破坏别人家庭。太可恶了。”


    “安叔,你好幸运。安仔没有被他偷走。”


    “是啊。”


    苏念星觉得这里面有个BUG,“他偷盗婴儿多年,怎么会现在才查出来呢?孩子丢了,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查出问题吗?”


    有街坊猜测,“可能是以前没有监控吧?医院管理也不严格,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更何况大家下意识以为是人贩子偷走的。没想到医生也会偷孩子。”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大家一致赞成。


    有媒体也提出质疑,“福泰医院涉案人员共有十三名,医院领导有没有参与其中?”


    梁督察接过话筒回答,“暂时还没有查到他们涉案的证据,不过玩忽职守是肯定的。何俊生很狡猾,他并不是随意偷孩子,一般他都是偷双生子中的一个。以前香江B超还没有普及,许多公立医院都没有购买相应设备。或者他专门挑家境穷困的人家,说婴儿生下来就有不治之症,穷人治不起病,就只能任孩子自生自灭。”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只偷一个!怪不得呢。这谁能想到呢?”


    苏念星却扭头看向安叔,“安叔,你说你有个双胞胎哥哥?”


    安叔愣愣点头,“是啊。我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同乡一起偷渡来香江,我们就断了联系。”


    街坊们看看电视,又看看安叔,突然明白苏念星的意思。


    阿珍反应最迅速,“你的意思是说安婶当初生的也是双胎?那个跟安仔长得很像的人不是侄子,而是安叔另一个儿子。”


    安叔抖动着嘴唇,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街坊们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


    “肯定是。我之前就觉得那个人肯定不是侄子。如果他来香江,他老豆不可能不告诉他,你在香江。”


    一般人到了陌生地方第一时间会找亲戚帮衬。没道理那个靓仔不找亲人。反倒没事人一样走了?除非他不是安叔的侄子。


    “我的天,那就是大案了!”


    安叔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他双腿发软,差点摔倒,还是明叔扶住他,“没事吧?”


    安叔在原地茫然片刻,随后大踏步出了冰室,“我要去警署问问。”


    明叔怕他路上摔倒,立刻跟上去,“我扶着你。”


    街坊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有人跟了上去,“我儿媳之前也在那家医院生的孩子,她不会生的是双胎吧?”


    “我有个亲戚也在那家医院生过孩子,我也去看看。”


    ……


    没一会儿冰室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腿脚不好的老人家。


    阿甘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人心怎么能这么坏。”


    苏念星叹气,有些人为了钱财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天色不早了,阿甘伯扶着阿甘婆出了冰室,他们还要去买菜做饭呢。


    等两人走后,冰室来了新食客,是两位陌生面孔,阿喜上前接待,“请问想吃点什么?”


    两位食客点餐后,又指了指外面,“那两位是李名安的父母吧?”


    阿喜微怔,“是啊。你们是?”


    食客笑道,“你别误会,我们是保险调查员,他们的儿子在我们公司投保,我们需要核对家人信息。”


    两位食客将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


    香江保险员需要通过专业考试。不过跟内地一样,这个行业会遭受歧视。


    苏念星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想问什么?”


    食客A道,“我们想问两位老人有没有重大疾病?”


    苏念星摇头,“没有。他们身体还可以。”


    她给阿喜使了个眼色,不再回答他们的问题。


    两位食客也识趣不再提,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阿喜有些不理解,“投保需要问这些问题吗?”


    苏念星没在香江买过保险,上辈子就更没买过了。她不太懂。阿喜和阿珍也都不懂。


    不过下午阿甘婆和阿甘伯再来冰室时,他们将那两位保险员问的问题告诉他们。


    阿甘伯微微变了脸色,“一般只有理赔时,他们才会调查家境。”


    阿甘婆猜测,“会不会是名安和名珍出了事?打电话问问吧?”


    阿甘伯向苏念星借了冰室的电话,苏念星点头。


    阿甘伯拨打儿子家的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


    他打给女儿,电话接通了,但是她说没事。


    挂上电话后,阿甘伯眉头紧蹙,“名珍急匆匆的,她这个点不该去接送孩子吗?怎么会在家呢?”


    阿甘婆不放心,“我们去看看吧。”


    老两口互相搀扶着出了冰室。


    迎面撞上街坊回来,与他们打了招呼,老两口就到对面坐巴士。


    街坊们走进冰室,把查询结果说了,“我亲戚家孩子没丢。”


    “我儿媳也没丢。”


    “你们怎么确定孩子没丢?”苏念星好奇问。


    “他们有账本。团伙为了拆账,把每个偷盗的婴儿信息记录下来”街坊回答。


    苏念星恍然,可能也起到威胁的作用,她看了一圈,没看到安叔,“安叔怎么没回来?”


    提起安叔,街坊明显兴奋多了,拍着大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们在警署等了一个小时,记者招待会才开完,许多记者堵在门口问问题,他好不容易才脱身。我们找梁督察,他帮我们找了账本,一个个翻,只有安婶名字在册。其他人都没有被偷孩子。”


    “梁督察说他接下来会一一走访买家。有的孩子是卖给本地,有的卖到了国外。”


    “怎么卖的?贩卖人口犯法吧?”苏念星好奇输送链。


    “把孩子送到福利院,然后让国外买家收养,合法正规,跨国一般很难追究。”明叔摊了摊手,显然被这肮脏的内幕交易恶心到了。那些可都是孩子啊。


    “也不知他们要这些婴儿做什么?”


    “谁知道呢?”


    街坊们沉重叹了口气。


    转眼过去两日,梁督察才终于查到另一个安仔的下落。


    安婶二十多年前确实生下一对双胞胎,安仔被抱出来,另一个孩子峰仔就被他们卖给了乡下一对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听说当时给了十万。他们一直把峰仔当亲生儿子,奈何他们文化水平不高,再加上乡下教育水平不行,峰仔小学还没毕业就辍学,没有一技之长的他跟同乡一起到铜锣湾打工。他要赚钱回乡盖屋,就只能出苦力,做最辛苦的活计,到工地当瓦工。


    那天他以为明哥和苏念星是骗子,再加上他还要赶回工地,所以没有跟过来。


    梁督察将峰仔带到百德新街,看到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安仔,峰仔整个人呆若木鸡,随后看向安仔旁边的明哥,“原来你那天说的是真的?”


    明哥挠挠头,“我那天应该拉着你过来认人的。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你老豆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示,你没看吗?”


    峰仔摇头,“报纸太贵了,我舍不得。”


    这话一出,安叔双眼通红,拍着峰仔的胳膊,一个劲儿说“好”,“回来就好。”


    安婶比安叔情绪外放多了,扑在峰仔怀里,“我的孩子啊。你受苦了。”


    峰仔浑身僵硬,虽然知道这人是自己的母亲,但是情感生疏,多少有点不自在。


    安仔看着峰仔,眼里有陌生也有同情。


    围观的街坊齐齐掉眼泪,“太感人了。”


    也有街坊骂那伙人贩子该下地狱,“要不是他们,峰仔怎么会受这么多罪。这些人真该天打雷劈!”


    明明两人长得很像,但是仔细打量,气质有些不同。安仔是开朗爱笑,皮肤是小麦色。峰仔却是硬邦邦,性格粗犷的硬汉,他的肤色比安仔黑了一个色度。单独时,街坊看不出来,但是两人站在一起,很明显就能看出差距。


    哭过问过后,安婶终于问出最为棘手的问题,“你养父母呢?”


    苏念星心想:这哪里是养父母,分明就是买家。但是她也能猜想安婶小心翼翼的态度,毕竟她怕伤了儿子的心。


    峰仔垂下头,“他们在我十岁那年入厂打工,厂里发生火灾,两人都烧死了。那家工厂的老板欺负我是小孩子不肯赔偿。最后不了了之。”


    有人直接大骂,“报应!如果他们不买你,你也不会离开亲生父母。”


    “就是!这就是报应!”


    峰仔沉默地听着,情绪没有多大变化。安婶却是松了一口气,那对夫妻没了,峰仔可以跟他们一起生活了。


    安婶越想越激动,牵起峰仔的手朝梁督察道谢,“多谢你帮忙找到人。非常感谢。”


    梁督察摇头说不用谢。


    安婶招呼老公,又示意安仔跟上,“走!我们回家。”她扭头跟峰仔详细说明家里的情况,“我们家就住在后面,离这儿很近,我已经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别回乡下了。”


    峰仔局促地跟在她身边,虽然她很唠叨,但是这种感觉很新奇,静静地听着。


    街坊们看着这一家四口的背影,情感丰富的人已经抹起了眼泪,“太不容易了。”


    “真好。一家人团圆了。”


    第89章


    安叔安婶为了让峰仔融入新家庭, 多数时间都陪着他,带着他熟悉周围的环境,带他认街坊。


    苏神算冰室就是他们常来的地方, 他还特地给峰仔介绍苏念星, “这位是苏神算, 算卦特别灵。”


    他讲起之前那对情侣来找苏念星算卦, “苏神算当时就断定靓女嫁不进豪门。”


    说起这事,安叔好奇问苏念星, “你之前有没有看出来那个男人不是豪门公子?”


    苏念星失笑, “我看没看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吧?”


    安叔一想也是。


    峰仔看到苏念星尴尬得挠挠头, “对不住,我上次……”


    苏念星哈哈大笑,“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认错了人。”


    峰仔见她这么好说话, 微微有些诧异,他在乡下也见过算命先生,都是高人作派,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接地气的算命大师。


    安叔的到来让街坊们讨论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更起劲儿。


    前几天法院开庭, 那些犯罪份子全被判了刑, 除了刚进入圈子的小阿飞判了五年, 其余人都是终身□□,没有减刑, 也就是说牢底坐穿也不能出来。


    “关进去才三天,听说那个假富二代脸就毁了容。不知是谁干的。”


    “还能是谁干的?看不起他的人呗。像他靠脸吃饭, 没有一丁点武力值,进去那种地方只能混底层。”


    “我一直以为女人才会嫉妒同性, 别想到男人也会嫉妒,甚至到毁脸的程度。”


    街坊们议论纷纷, 主要这几天的报纸都在登这桩案子。几乎天天都有新闻出来。


    不是被毁容,就是被挨揍打脸,最严重的当属那个老大,被人割了命根子。


    这么多人进去,还能被囚犯欺负,少不得是外面的人指使。可见他们有多招人恨。


    安叔开庭那天也去旁听了,看到那些人只判了终身□□,没有判处死刑,他气得要死,回来后好几天没缓过劲,现在只要一听到这些人挨欺负,他就觉得解气。


    “活该!一群没人性的人渣!”


    骂完后,安叔带着峰仔去别的地方逛逛。


    两人走后没多久,梁督察来找苏念星,还没看到人,街坊们就把他围住,称赞他这次案子办得好。


    这桩大案审完后,公共关系科几乎动用一切力量宣传。


    香江警队狠狠刷了一把市民好感度。往常市民们会骂警官浪费纳税人的钱,现在案件登出来,大家赞叹,这次香江警队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尤其这桩案子办得漂亮,把整条产业链从头至尾一网打尽,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梁督察作为这桩案子的负责人也出了一把风头,得了领导的夸赞,还给他记了一功。


    但是得到的夸赞越多,他就越心虚。因为这桩案子根本不是他发现的,如果没有苏念星提本,他压根不知道香江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犯罪团伙。


    他想将荣耀给苏念星,但是她之前再三叮嘱,不许将她供出来。他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小巷子内,梁督察递给苏念星一个信封,“这里面是奖金。”


    苏念星微微有些惊讶,“奖金?”


    “这桩案子其实是你的功劳,我拿这奖金受之有愧。你拿着,我才能心安。”梁督察很想让苏念星当警察,起码她当了警察之后,可以合法执枪,就能保护好自己。而不是明明有那么大的本领,却只能小心掩藏。


    苏念星见他用可惜的眼神看着自己,猜到他是起了爱才心思,顿时哭笑不得,“你也别觉得对不起我。我们其实是合作关系。虽然你得了荣耀,但是也把危险揽在自己身上。而且你也不是没有功劳,那天抓人的时候,我也去看了,真枪实弹火拼,还伤了好几个警员。你们冒的风险值得这些荣耀。”


    如果她是警察,她固然可以得到荣耀,但她也成了靶子。还不如现在闷声发大财呢?至少她钱赚到了,危险一丁点都没有。多好的事啊。


    她摇了摇手上的信封,“这钱我收下了。你以后有需要,还可以来找我。我们是朋友嘛。”


    梁督察见她收下钱,点了点头,想到她之前租住的房子,“你是不是想换个住处?”


    苏念星愕然,“没有啊。我跟包租婆签了一年合同呢。”


    梁督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巷子口有人在喊苏念星,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因为是逆着光,苏念星看不清对方的脸,等走近了才发现叫她的人居然是阿甘婆,“您这是?”


    阿甘婆已经急疯了,她攥住苏念星的胳膊,“苏神算,我有急事,我儿子被车撞了,就是我生日那天,司机肇事逃逸,找不到人了。保险公司还在扯皮,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算出来?”


    苏念星微微一怔,“你儿子在哪?”


    “他还在医院。”提起儿子,阿甘婆忍不住自责,“那天晚上名珍给我打电话,我居然没听出来。太不该了。”


    苏念星见她情绪低迷,为了让她振作起来忙道,“那你带我去吧。我给他算会更准。”


    虽然阿甘婆也想找出肇事者,但她显然更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全。算得不一定准。


    阿甘婆忙擦了擦眼泪,“好好,我带你去。”


    梁督察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见两人着急,于是道,“我送你们过去吧。现在这个点也不好打车。”


    苏念星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正好也没事。”梁督察示意两人在冰室门口等他,他将车开过来。


    等了三分钟,梁督察的车停在冰室门口,苏念星与阿甘婆一起上了车。


    “李哥,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阿甘婆揉了揉眉心,“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受的伤很严重,暂时还开不了口。医生说脑子里有血块,压到了神经。”


    “能不能动手术出来?”苏念星不太懂治病,随口问道。


    阿甘婆摇头,“医生说现在的医疗条件还不支持这种手术。”


    苏念星明白了,也就是说得等血块自己消失,他就能开口说话。这可麻烦了。谁知道血块何时才能消掉啊?可能是一天两天,也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一辈子。


    “他手也不能动吗?”苏念星再问。


    阿甘婆摇头,“两只胳膊受的伤最严重,他当时开着车,车祸时手臂被死死压着。”


    苏念星总算明白阿甘婆为什么找她算卦了。病人不能说话,也不能书写,这种情况还真只能找她了。


    “当时出车祸时只有他一人,名珍是接到交警电话才赶到医院。怕我们老两口担心,名珍叮嘱医生和交警不要告诉我们。但是那两个保险员为了理赔找上门。”阿甘婆揉了揉眉心,脑子乱糟糟的。


    苏念星只能尽力安抚她的情绪,到了红磡隧道附近的医院,当时两辆车就是在红磡隧道出的车祸,交警将他送到最近医院抢救。


    苏念星到了医院,梁督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着一块上去。他在病房门口看到交警,上前询问案情进展。


    苏念星则跟着阿甘婆一起进了病房。


    阿甘伯正在儿子病床前守着,李名安睁着眼睛,就是没法说话,只能有眼神示意。


    想喝水就眨一下眼,想上厕所就眨两下。医院护工太贵,阿甘伯守着儿子。


    “名珍呢?”阿甘婆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女儿,好奇问。


    “她去打饭了。”阿甘伯向苏念星打招呼,“能算多少就算多少,尽量而为吧。”


    虽说苏念星是有名的神算,但她并不是什么都能算出来。比如安叔让她算哥哥,她就算不出来。阿甘伯怕苏念星有心理负担,故意这么说。


    苏念星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问话,而是直接拿起李名安的手,说实话这已经不能撑之为手了。


    这手裹着十几层沙布,跟木乃伊似的,别说掌文了,她连手背和手掌都分不清。唯一露皮的地方居然是大拇指。


    阿甘婆见她要看手相,有些为难,“这个要不要拆啊?这会耽误病情吧?”


    虽然相信苏念星的算卦本领,但是阿甘婆也知道医生才能治病救人。万一拆了之后,儿子病情加重怎么办?


    苏念星明白她的顾虑,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看他面相。”


    李名安的脸也受了点伤,但是跟手比起来,可好太多了。


    苏念星握住李名安的大拇指,刚捏住,外面有人进来,是李名珍。


    她看到屋里有个陌生人,有些惊讶,“这是?”


    阿甘婆忙介绍,“这是苏神算,铜锣湾算卦最灵的神算。”


    李名珍是个大学教授,她自然不会迷信算命,再加上她工作忙,很少回百德新街,自然不知道苏念星的神奇之处,她对母亲的选择满脸不赞同,“这么忙呢?您怎么还添乱呢?现在是找人算命的时候吗?这是个意外,哥哥不是流年不利。你别听那些算命大师神神道道,其实那就是心理学加概率统计。最多学点相面技巧,通过人的微表情一点点从你嘴里套话。”


    阿甘婆被女儿连珠带炮的话轰得好半天没有回神,反应过来后,生怕苏念星生气,气恼瞪了她一眼,“我也是留过学的人,我不比你懂什么是科学。科学的态度就是开放的,要保持怀疑精神。但是又不能盲目怀疑。你先看看她怎么说,你再质疑也不迟。”


    阿甘婆不愧是可以培养出两位人才的母亲,说话有理有据,让李名珍无话可说,她将饭菜打开,点点头,“行行行,让她算也行。但是你们不许开口说话。更不能提醒她。”


    阿甘婆明白女儿的意思,“还用套话?我们压根不知道肇事者是谁。”


    李名珍微微睁大眼睛,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你让她算肇事者?”


    阿甘婆点头,“是啊。”


    李名珍打量苏念星的眼神,好似在说“这人是个疯子吧”。


    交警在她阿兄醒来后就给他做笔录。拿着各种车型让哥哥指认。也不知什么问题,两人沟通并不顺利。


    比如交警问撞他的车是什么颜色,眨一下眼睛代表白色,眨两下代表黑色,眨三下代表蓝色……


    但是阿兄根本不眨眼睛,这要怎么算?


    除此之外,还有车型、车牌,阿兄也是不眨眼。


    除了之知肇事者是男的,交警几乎是无功而返。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大师要怎么算?不怕被打脸吗?


    苏念星却没有关注李名珍,她拿着李名安的大拇指,看到视频。


    这是让人肾上腺素飚升的视频。李名安驾驶一辆黑色轿车。他后面是辆白色轿车。


    后面那辆白色轿车想超车,却被旁边一辆黑色吉普故意别车,最终撞上他的车。


    李名安被撞后,两辆车同时逃离。


    这个事故黑色车和白色车都有责任。但是事故认定时,只有一辆车撞到他。所以交警根本没问到重点。


    苏念星将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了两辆的车牌,这才松开手。


    阿甘婆正要问她算卦结果,梁督察带着交警进来了,“你把卦象结果也告诉交警吧?让他做个参考。”


    苏念星点头,把车祸现场情况完整讲了一遍,末了只含糊说着两辆车的尾号,“一个尾号是65,一个尾号是92。”


    交警大概没有看过神算算卦,听到她算出这么多,下意识看向李名安。


    李名安只记得车祸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注意车牌,车祸之后他陷入昏迷,就更不可能记住车牌号了。


    不过他对苏念星前面算的内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对的。


    交警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两辆车。对苏念星说的尾号,他将信将疑,不过秉持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还是记下了她的卦象。


    算完卦后,接着就是病人家属和交警的事情,苏念星待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就和梁督察一起出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苏念星问及梁督察,“有没有打探到结果?”


    梁督察一五一十说了,“他们出车祸那段没有监控。前面一段倒是有监控,但出事时是高峰期,来往车辆很多。不过有你的卦象,他们应该能够查到。”


    苏念星松了口气。虽然这时候已经有监控,但是并不是所有路段都安装了监控。一来是香江这边发展还没有三十年后快,二来监控本身就很昂贵,警队装不起。


    苏念星以为这桩撞车案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结案。事实上,香江警队的办事效率远比她想像得要高。


    交警很快查到两辆肇事车,再加上李名安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他不是死了,所以当场指认车型。最终找到两位肇事者。经过连夜审讯,两人认错。接下来就是打官司赔偿。


    阿甘婆和阿甘伯总算松了一口气,老两口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不能一直留在医院照顾儿子,就请了个护工。


    他们回到冰室感谢苏念星算出肇事者。


    街坊们也在议论这件事,“现在马路杀手太多了。动不动就飚脏话,骂人。得亏找到了,要是没找到,一切开销自己来,多少家底都不够填进去。”


    李名安失声后,肯定当不了股票经理。但是有了赔偿,至少生活有了保障。


    有街坊提议,“最近我们这条街总出事。不是遇到各种骗子,就是孩子丢了、出车祸,我们是不是该举办个活动去去晦气啊?”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大家响应,于是他们街坊们众酬活动经费,在十日后举办驱邪仪式,仪式负责人当然是苏念星。


    苏念星麻爪了,她谢谢街坊们看得起她,但她是真的不会。


    阿香婆给她打气,“你不会我来教你。其实大家也就是图个心理作用。”


    苏念星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反正她不相信世上有鬼。


    她在阿香婆的指导下买了一堆祭祀用品和果品。正午时分,本来是阳气最旺的时候,天公却不作美,阴云密布,好似下一秒就要下雨,但是这也挡不住街坊们驱邪的步伐,几乎全员出动,全都跟在苏念星身后。苏念星戴着鬼面舞着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步伐,沿着百德新街从头到尾驱一遍邪,走完后在街角烧了纸钱,将各路神灵都拜一下,请求他们保佑,流程结束。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苏念星活动一遍是真的累。


    也不知是谁感慨一声,“瞧瞧,驱完邪,天空都放晴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百德新街百邪不侵!”


    其他人全都跟着喊,声音响彻整条街,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他们沿着街角一直往回走,时不时撒花生、糖果、桂圆,这叫种生基。


    路过的行人争相抢起来。


    仪式结束后,苏念星回到冰室,摘掉鬼面,洗掉油彩,换回自己的衣服。


    驱邪仪式后有没有作用,苏念星看不出来,不过街坊们好似注入了强心针,每个人都容光焕发。


    几日没过来吃早茶的安叔罕见来了冰室,“今天没陪峰仔啊?”


    “峰仔找到工作了。这孩子闲不住,他也想找个工作。现在帮人发传单呢。”


    “发传单只能算是兼职,还是找个正式工比较好。”有街坊提议。


    安叔点头,“先做着吧。他想找离家近一点的工作,但是我们这条街最近并不招工啊,再等等。”


    正说着话,兴叔从外面过来,看到明叔也在,他神神秘秘坐过来,告诉大家一件大事,“波斯富街那边的唐楼拆迁了。”


    随着房价越涨越高,开发商的楼越盖越高,许多开发商就打起了唐楼的主意。唐楼没有电梯,一般都很矮,如果盖到五六十层,起码能赚一倍。


    街坊们立刻将兴叔围起来,“真的?怎么个拆迁法?开发商赔偿多少钱?”


    提起赔偿,兴叔嫌弃地撇嘴,“还赔偿?想什么美事呢。只有一比一换房。”


    街坊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原住户能乐意?”


    换成他们,死也不会同意。唐楼确实没有电梯,但是住户少啊,住得也舒服些。要是真换成高楼,住在高楼,发生火灾只有等死的份。


    “是啊。摆明赔本的事情,他们怎么会签字?”


    兴叔摇头,“有些人不同意也没办法啊,只要过半签字同意,提案就能通过。那地是大家的,又不是个人的。”


    街坊们直呼惊奇,这么坑人的合同还有人签字,这些人是傻了吗?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些人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街坊们想到之前那对姐妹花,至今还心有余悸,纷纷点头,“兴许真被人坑了。”


    “哪家房地产公司?”


    “房正盛。”


    众人面露古怪,明叔扭头看了眼儿子,明哥脸色煞白,上次没坑到街坊又换个地方继续坑人?这公司速度够快的呀。


    第90章


    “好可怜啊。”


    “真惨!”


    “这些开发商简直是烂人。”


    当飞哥走进冰室, 就听到街坊们在讨论波斯富街拆迁案,“原来你们也知道了啊?”


    街坊们听他这么说,也猜到他听到了八卦, 骂这些开发商不是人。


    飞哥见他们骂来骂去都是“骗子”、“烂人”等词汇, 他微微有些惊讶, “你们还不知道吧?”


    街坊们齐刷刷看向他, “知道什么?你是不是知道内幕?”


    飞哥狂点头,他当然知道, 他可是有亲戚就住在波斯富街, 他得到的内幕消息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听说阿美嫁给了波斯富街大楼管理员的儿子,管理员在那边干了几十年,与邻里关系特别好。房正盛谈拆迁的时候, 谈的条件是按照一比二赔偿,除此之外还有土地赔偿金和拆迁补贴。条件开得很优厚。但是签合同的时候,房正盛把合同调包了。邻里有位律师,街坊们都很信任他, 但是他被房正盛收买了, 帮助作假。有个街坊发现合同不对, 就花钱找律师,这才知道被坑。”


    街坊们恍然, 原来是这么骗人的。


    “阿美真是缺德。那个阿娇肯定也没少帮忙。”


    “一般人哪懂法律条文啊,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那位律师也是败类, 居然骗自己人。”


    ……


    街坊们爆粗口,一想到今天波斯富街唐楼的种种遭遇, 差点在他们身上上演,他们就骂得越发起劲。


    飞哥等他们骂完后, 又告诉他们一条内幕,“前天,也不知谁杀了阿美,尸体就摆在房正盛公司门口。”


    事态走向突然变了,街坊们齐齐傻眼,“啊?杀了?谁干的?”


    “报纸怎么没登出来?”


    香江发生命案几乎都会上报,这些狗仔为了抢新闻,手段无所不用其及。为什么这桩命案没有媒体报导?


    安叔猜测,“可能是运气不好,刚好赶上特大案件开庭。比起贩卖婴儿和贩卖人体器官,杀人案只能算是小案。”


    “但也不至于连一条边角新闻都没有吧?”有街坊觉得安叔的猜测不太靠谱。


    的确,特大案上了头版头条,但是报纸又不只有一个版块,其他板块也可以登啊。


    “是有点奇怪。”


    “是不是房正盛把报业收买了?不许他们刊登?像这种房地产公司是各大报业的广告商,登他们的黑料新闻,报业也得掂量会不会得罪金主吧?”


    “可能真是这样。”


    年轻点的街坊血气方刚,觉得凶手只杀阿美不够解气,“应该把那个骗钱的律师,还有参与诈骗的房正盛都杀了,这样才能解恨。”


    年长些的街坊劝年轻人不要冲动,“杀人是要坐牢的。又不是没房子住,走到那一步,不好!”


    “人善被人欺!那些开发商就是看街坊们软弱,才会骗他们。”


    就在街坊们义愤填膺时,外面走进来一位客人,他在屋内逡巡一圈,目光锁住正在听八卦的苏念星,“你就是铜锣湾最有名的神算?”


    苏念星还没开口,街坊们立刻围上来,“是啊。她就是神算子。算卦很灵的。你找她就对了。”


    苏念星打量来人,他穿着半旧不新的T恤,头发似乎好几天没洗,肤色很黑,还有些粗糙,这应该是个穷苦人。这样的人能出得起卦金吗?在对方望过来时,她指了指价格表,“现在找我算卦的人很多,你可以先登记。每卦一千起,大概一个月后就能轮到你。如果今天就算,需要付双倍卦金。”


    她以为这男人肯定会选前者,但是男人没有任何犹豫,“我今天就算!”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遇到急事,苏念星也没有劝,她示意对方找个地方坐,她转身刚要去前台拿工具,还没等她走两步,突然脖子被一只大掌死死掐住,随后脖劲下横了一把水果刀,街坊们原以为马上就有八卦可看,正想找位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瞪圆眼睛。


    “啊啊啊!”师奶们发出惊叫,飞哥和安叔抄起桌上的油醋碟就朝男人脑袋扔去,顿时酱油和醋糊了满脸,砸中的地方正往外渗血,他的刀却没有动一下。


    他疼地“嘶”了一声,凶狠的眼神瞪向其他人,“不许动!要是你们再敢动,我杀了她!”


    街坊们抄家伙的动作顿住,苏念星被掐得喘不过来,小麦色的皮肤涨得通红,看她皱成团的脸就知道她很难受。


    飞哥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凶狠地瞪了一圈人,示意门口的人让开,“都给我滚!”


    街坊们立刻往旁边躲,食客们也吓得丢下吃了一半的食物,警惕地看着他。


    出了冰室,更多的行人看到这一幕,冰室内阿珍一颗心怦怦跳,飞快拨打报警电话,阿香婆在后厨忙活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正好看到苏念星被挟持上了一辆面包车,再看到阿珍因为电话占线,急得爆粗口,她立刻拿起电话,“我来打!”


    梁督察此时正在办公室与组员开会,阿美被杀案是他这组接的,经过多番走访调查,他们查清死者被杀动机。正在挨个排查可疑人士,他给组员们安排走访任务,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梁督察安排完工作,走进办公室,在电话挂断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


    听完后,梁督察骤然变色,冲那头道,“知不知道挟持她的人是谁?”


    “不知道啊。上了一辆面包车。”阿香婆看向街坊,明哥跑进来,报了车牌号。


    梁督察立刻记下车牌,飞快挂了电话。


    警员们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发,梁督察叫住他们,“大林?”


    大林回头,等他吩咐。梁督察思忖三秒后,示意他先去忙。重案组有规定,每组同一时间只能查一桩案子,他接了房圣美被杀案就接不了绑架案。


    梁督察扭头去隔壁B组调人,“这儿有一起绑架案。嫌犯刚走,车牌号是……”


    B组督察见他这么着急,立刻让B组的组员全力配合梁督察的工作。


    梁督察给组员们安排任务,一个去苏神算冰室做笔录,给凶嫌做画像描绘,一个去资料库根据监控画像找凶嫌身份。


    安排人后,组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则给谈判专家的其他组员打电话。


    谈判专家是个小组,由多个部门人员担任,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做本职工作,有事的时候,需要他们过来。他是谈判专家负责人。


    打完电话,他带着两位组员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飞哥打电话,据阿香婆说他现在骑着摩托车跟着凶嫌。


    飞哥开着摩托车,身上的大哥大响了。他是个喜欢赶时髦的年轻人,大哥大刚出来,他就买了一个。看到陌生人,他下意识接通,跟梁督察确认地点后,将大哥大用个袋子装好,挂在摩托车前面,一边跟踪一边通话。


    好在阿香婆打电话及时,嫌疑人走得并不远。刚刚过了警署后面那条街,直奔波斯富街。


    梁督察开着吉普车,按照飞哥的指示一直跟在后头,直到面包车停下。


    吉普车开进波斯富街后面的唐楼,还没等他开进车库,有许多住户往西面跑。


    组员A探头往外瞅,“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全朝那个方向跑?”


    组员B眼睛尖,立刻示意大家抬头,“那栋楼的楼顶好像有两个人。你们快看!”


    吉普车暂停,大家透过车窗,可不是嘛,其中一栋大楼楼顶确实有两个人,而且还站得很靠边。


    组员A猜测,“那两人是不是想跳楼自杀威胁开发商啊?”


    经过这几天走访调查,他们知道房正盛从唐楼住户手中骗取开发权的事情。这些街坊没有因为拆迁得到半点好处,有些人可能心有不甘就想跳楼威胁开发商。


    只要死人,这房子就卖不出高价,开发商也很怕这种事。要不然阿美的死也不会连报纸都登不上。就怕影响到房价。


    梁督察示意大家下车,他将车钥匙扔给组员A,“把吉普车开到地下停车场。”


    大哥大那头的飞哥道,“那两个人就是他们,已经上楼了。”


    梁督察心中一凛,手一挥示意组员B立刻跟上。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劝下来。


    等一行人跑到所在楼栋,楼下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这才发现并不是两人跳楼自杀,而是一个男人挟持一个女人站在天台。


    有街坊已经认出男人,“是黑哥啊,快快快!快去叫黑婶,黑哥挟持人质啊。”


    “那女人是谁啊?”有人追问。


    飞哥看到梁督察快速跑过来,“是苏神算。她被那个男人挟持了。他来冰室找苏神算算卦,突然挟持她。我就跟在后头。怎么办?这么高,她会不会有事啊?”


    正在走访调查的大林等人比梁督察早来几分钟,听到这边有动静也跑过来,想着能不能找到线索,没想到亲眼看到黑哥挟持苏念星的一幕。


    大林立刻行动起来,找住户借电话调集警员铺设救生气垫。


    张正博和关淑惠看到梁督察,像是找到了组织,立刻将自己查到的情况与梁督察说了,“是外号叫黑哥的住户,不想拆迁,就想制造舆论,逼房地产公司废除拆迁案。”


    警员B奇了,“那他挟持算命大师干什么?她与房地产公司有瓜葛吗?”


    显然这个问题许多人都很好奇,包括苏念星本人都觉得自己真是背到家了。


    她被黑哥挟持到天台后,黑哥不再掐她的脖子,她终于得到了一丝自由,但是她此时并不好过,因为她被牢牢禁锢在天台栏杆处,如果这个男人推一把,她必定会摔下去。总高七楼,摔下去必死无疑。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往下看,她将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口。


    黑哥手里拿着刀,一只手抓着栏杆,虎视眈眈盯着她,“我也不想的。但是死个人都没有引起轰动。我只能拿你开刀。谁叫你在铜锣湾名气那么大。上过那么多回报纸呢。只有你出了事,才能引起轰动,那些报纸才会登。”


    苏念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是因为算卦不灵被人报复,而是因为名气大?她名气大,她就活该被绑架吗?这是什么鬼逻辑!


    黑哥见她不敢置信的表情,大概是良心未泯,他手中的水果刀抖了抖,“我也不想杀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放你走。”


    苏念星看他不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更像是逼到绝境的老实人,试探问,“你绑架我,无论我死不死,你都要坐牢的。值得吗?”


    黑哥苦笑,“这房子是我最后一丝希望。靠我自己,根本养不起母亲和女儿,我能怎么办?如果我死了,我女儿还有可能被人收养。我母亲将房子卖了也能安享晚年。我活着就是个拖累!挣不了钱,我老婆还跟人跑了。”


    他大概太累了,说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苏念星还想再说话,楼梯口终于有人上来。


    唐楼没有电梯,他们是爬上来的,耽误了几分钟时间。


    看到梁督察出现,黑哥立刻将水果刀横在苏念星脖颈下方,警惕打量来人,“就站在那儿!不许靠近。如果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梁督察举起双手,尽力安抚他的情绪,“好!我不上前,我就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出来。”


    黑哥大喝一声,“把媒体都叫来。我要告诉他们房正盛有多无耻。”


    梁督察颔首,手里拿着对讲机,冲着电话那头道,“从下面叫三家媒体上来。再调三十个军装警过来维持秩序。”


    “我要所有媒体!”黑哥对梁督察的决策并不满意,黝黑的脸庞涨得黑紫色,几乎是怒吼。


    梁督察示意他看看天台的地方,“那些记者为了新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他们全部上来,天台地方就这么大,只能减少警员,没法维持秩序。你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你挟持的人是无辜的。你应该不想害死她吧?”


    黑哥低头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好吧,叫三家媒体上来。”


    很快三家媒体被带上来,一上天台,他们就疯狂按快门。


    梁督察示意警员看着这三人,不要让他们越过警戒线,扭头又看向黑哥,“好了!媒体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跟他们说吧。”


    黑哥把房正盛如何欺骗街坊签合同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后,有记者问,“阿美是不是你杀的?”


    黑哥阴恻恻道,“是我杀的。她该死!”


    记者唰唰唰记笔录。


    黑哥等他们记完,又道,“我们已经成立了敢死队。如果房正盛还想开发楼盘,只要他屋盖成,我们每月就杀一个住户。”


    这话一出,记者们疯狂采访他,“敢死队都有哪些成员?”


    黑哥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只管告诉房正盛的老板,我们穷人是傻,但是逼急了我们,狗也会咬人。只要他不怕亏钱,他就尽管盖。只要住户不怕死,他们尽管买。我们敢死队拿命陪他们玩。”


    有记者认出苏念星,立刻调准枪头指向苏念星,“请问你为什么挟持苏神算,她跟房正盛狼狈为奸吗?”


    黑哥却不说了,苏念星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刀口却往前递了递。


    苏念星明白了,这人故意不告诉记者,就是让他们自己调查,到时候新闻可以多登几天。


    记者们还想问,梁督察示意他们噤声,而后看向黑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把人放了吧?她跟房正盛没有任何瓜葛。你应该不想伤害她这个无辜之人吧?”


    黑哥笑了,“你当我是傻子吗?如果我放了她,这些记者不登怎么办?我要等他们把报纸登出来。我要让全香江人都知道房正盛有多无耻,我要全香江人都不敢买房正盛开发的楼盘。”


    梁督察示意警员将记者带下去,黑哥刚要出声,他抢先一步道,“他们要回去写稿子。”


    黑哥一想也对,默认他的决定。


    梁督察亲自送记者出了楼道,问他们明天能不能登出来?


    记者却幽幽道,“阿sir,那可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房正盛,哪家报业能斗得过他们呀?不想活了?”


    梁督察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些记者只是过来记录,并没有登报的意思。也就是说黑哥根本等不到报纸。


    梁督察重新上楼,看向黑哥,“你想借助她的名气将事情闹大,但是你这想法不怎么高明。她确实有名气不假,但也可能是败笔。她名气太大了,读者就会被她吸引,以为她算卦不灵才会被你挟持。不会深挖你的事迹。如果换成我,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警察,没什么名气,会关注你的事迹。”


    黑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少骗我!你这么高的个子,我能制得住你吗?”


    梁督察决策失败,绞尽脑汁想主意。黑哥却不给他机会,“你再叫三个记者上来,要跟之前那三个不是一家子。”


    看样子他还没放弃将这事闹大。梁督察挥手示意警员再叫三位记者上来。


    有警员上来汇报,“其他谈判专家已经到了。”


    梁督察戴上耳机,副手站在后面的大楼,与他一起打配合。


    副手告诉他,“狙击手已经就位。只要你发布指令他就可以开枪。”


    梁督察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救生气垫装好了吗?”


    耳机的副手告诉他,“没有。还在路上,至少要十分钟。”


    “我们必须保证人质的安全!”梁督察做完手势,击毙后,黑哥一定会掉下去,临死前可能会拽住苏念星,而他可能来不及拉住人,再等等。


    他示意警员到楼梯口,慢点让记者上来,尽量拖延时间。


    “怎么还没上来?”黑哥等得不耐烦,额角全是豆大的汗珠,已经盖住他眼帘。他胡乱用袖子蹭了蹭。


    梁督察解释,“这些记者平时缺乏运动,爬楼太慢了。再等等,一会就上来了。”


    七分钟后,记者终于被允许上楼,跟之前那三个记者一样,上来后就咔嚓咔嚓按快门。


    有一个记者重复之前的问题,不等黑哥回答,另一位记者却插了一句话,“有人让我给你带话,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如果你死了,你女儿会分到什么样的家庭?”


    梁督察听到耳机的副手说“救生气垫安装好了”,他正打算作手势击毙罪犯,听到这话瞳孔震颤。


    黑哥勃然变色,这是赤1裸裸的威胁!房正盛老板拿他女儿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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