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缨接过巡山排表，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辛苦师兄。”
巡山表上排了二十多个弟子名字，每个弟子分别巡守两座山一个月，明缨运气不好不坏，排到溪石山。溪石山不是最远的山，但也距鸣天谷不近，来回需一个时辰。
她忧愁地内视一番又涨的修为才去收拾东西，心底叹气，照这样下去，被发现她得了机缘是迟早的事。
溪石山山高路陡，山上除了几间荒废的院子，几乎没再有什么建筑，一般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巡山也相对轻松。上一个巡山的弟子同明缨交代一通巡山注意事项后背着行囊下山了。
明缨放下行李，打算先熟悉一下山形，方便后面巡山。
潺潺的小溪从高处流淌，形状各异的溪石铺遍溪底，水流哗啦啦踏着溪石汇聚山底，形成一片小小湖泽。阳光高照，风轻轻路过，掀起湖面一片粼粼波光。
明缨沿着小路向上走，温和的光踩着密集的叶面撒下来，形成无数光柱，数不清的尘埃在其中曼舞，她拢起手心，轻松掬起一捧阳光。
山上许多没见过的树木，其上结着奇花异果，有的清香浓郁，有的奇臭无比。明缨一面看路，一面观察这些树。
走累了，她随便找了棵树坐下休息。她看着头顶结满的小红果，抿抿唇。
饿了。
失策，忘了带吃的，要是有块糕充饥就好了。
山已经爬了一半，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巡山结束再吃饭了。
三山之隔的鸣天谷。
“最新任务：请宿主立刻前往溪石山顶，赠送明缨一块甜糕。限时一个时辰。”
原本修炼的燕衡睁开眼，无比烦躁地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身边没有甜糕，为了任务又急忙去买，等他匆匆踩点赶到溪石山顶的时候，明缨已经爬到一棵矮树上晒着太阳睡着了。
明亮的光斑混着簌簌树影在她身上流淌，发丝被风拂起，一两片树叶落在她胸前，一切都静谧而美好。
或许是受环境影响，燕衡的郁燥褪去几分，他一手握住树枝，一腿用力跳上树，静静坐在树干上端详她。
长大的明缨同幼时很不一样。
儿时的奶气变成少女的稚嫩，曾经的活泼沉淀成一身慵懒……
他咬牙，想着自己这几日的憋屈，抬脚踹过去。
自己爬山涉水地来送甜糕，她凭什么睡这么香？
管它狗屁的惩罚，这一脚他非蹬不可！
“宿主对目标过于粗爆，不符合温暖主题，进行第三次警告。已集满三次警告，系统将对宿主做出惩罚。”
明缨一惊，从树上摔下去，彻底清醒。她察觉动静向上一看，燕衡靠树缩着，脸憋得通红，手锤胸口，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他踹下来的，立刻爬起来去看他。
燕衡眸中蕴水，眼尾泛红，抬头死死瞪她，活像见到仇人。
明缨抬着的手僵在原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跑为妙。
“你站住！”燕衡眼见人要跑，用尽最后一口气喊了一声，接着声尽人倒。
明缨满头雾水，燕衡这个疯子她是真的一点也琢磨不透。
系统对燕衡了如指掌，明白单纯的疼痛根本不能使他畏惧退缩，只有超越疼痛的痛苦煎熬才能令他短暂屈服。所以经过一系列测算，系统便将窒息定为此次的惩罚。
直到他窒息昏倒，系统才停止惩罚，顺便给他电了一击将他唤醒。
燕衡身体剧烈一痛，从昏迷中苏醒。他迷迷瞪瞪又浑身难受，方才的窒息感彷佛还在。他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明缨，手里紧紧攥着不久前才买的甜糕，恨得咬牙切齿。
这些屈辱，有朝一日若有机会，他必加倍奉还！
明缨躲在树后瞅他，望着他下一刻好像就要暴起杀人的表情，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听着识海里系统一个时辰将至的倒计时，燕衡揉揉脸缓和表情，用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给你块甜糕吃。”
给你块甜糕吃。
配合着他扭曲的表情听在明缨耳朵里就是给你点毒药尝尝。
没等她拒绝，燕衡自己站起身捏住她的下颌将甜糕扔进她口中，然后紧紧捏紧嘴唇防止她吐出来。
明缨反抗不及被他反剪了手，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往下吞。
仔细一尝，甜的，竟然真的是甜糕。
她脸色复杂地偷觑燕衡，心里默想，这人真奇怪，一会要杀她陷害她，一会又要救她给她甜糕吃，行为矛盾，一时一个样，喜怒无常，想做什么完全凭心情，不愧是天书里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反派。
她对他也算了解一些，已经没那么怕他了。
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燕衡立马松手翻脸，表情垮下来，整个人被阴云笼罩，看起来异常暴躁。
他应该往糕里放毒的。
明缨嘴里甜滋滋的，虽然不理解他的行为逻辑，但还是决定做个好人：“你还好吧？”
“……”燕衡冷笑，语调压抑怒气，“我自然没事。”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两个师兄从山上下来，见到明缨很是意外：“今日是师妹巡山？”
是杨舒与段朝。
明缨下意识提高警惕，挤出一丝笑意：“师兄，是轮到我巡山了。”
“奥。”两人站在高处，打量明缨和那个燕家子弟。
他们记得这个燕衡不受重视，应该不足为惧。
“燕道友。”出于试探，两人还是向燕衡点头示意。
燕衡对这样充满审视和高高在上的目光无比熟悉，更无比厌恶，但相比他们，他更厌恶害他受系统掣肘的明缨。他无法伤害明缨，别人总可以了吧？
他无视了所有人，一声不吭转身往山下走。
“这样，师妹，”段朝早知道燕家子弟高傲，也不以为意。他走下来，抬手要放到明缨肩上，“昨日晨练你没去，身为师兄理应帮你补上。正好我适才在山上发现了一处修炼……”
明缨一看见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悄悄深吸一口气，一把打开段朝的手，扭头往山下跑。
杨舒早有准备，提前拦住去路。她跑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他也捉出经验了。
杨舒钳着明缨往山上走，走到山背面一处荒废的演武场才放开她。
“师妹还没有本命剑吧？那没办法了，用这个先凑合凑合吧。”段朝随手捡了根木棍塞给她，自己握着本命剑摆好攻击姿势，“师兄先看看你这几日剑练的怎么样，再教你晨练的剑招如何？”
他遗憾地转转手腕：“前几次师妹跑得太快，师兄都追不上，也没机会同师妹切磋，连师妹修为提升了都是从真人那里知道的。”
明缨攥着木棍，一言不发集中注意力提防段朝。
近几年她一直避免出现在人少的地方，段朝等人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人前欺凌她，顶多阴阳几句，即使不小心单独碰见他们，她也会趁机逃跑，所以她已经很久没被打过了。
话音一落，段朝便挥剑向前，剑势卷起利刃般的强风，明缨紧急弯腰躲过，手下将灵力灌注入木棍之中，以增强其强度，然后顺势向对方腰间刺去。
段朝心下一凛，立刻掉转剑身，以力碰力，将木棍格挡开，下一刻紧追而上。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几招。
他退后一步，冷下脸：“师妹进步不少。”
以往明缨莫说是接几招，他的剑风都能把她掀翻，一场比试下来她满身血痕，而他发泄地酣畅淋漓。
可恨他修为多年不得寸进，如今一个小小的明缨也能同他过招。
明缨冷汗涔涔，丝毫不敢大意，她修为如何自己清楚，方才那几下已经令她接近强弩之末。
杨舒向段朝使了个眼色，将他替下来：“刚才师妹的招式我没看清，想当场领教领教，师妹赏个脸吧。”
他活动一下筋骨，甩出响鞭。长鞭骨节交错，每甩一下便有飒飒的击空声，飞舞的鞭影难以看清，让人眼花缭乱。
杨舒的响鞭上镶着无数倒刺，碰一下不少块肉不能罢休，比段朝的剑要厉害许多。
风将明缨额上汗珠吹落，她紧绷的意识忽然发散出去，注意到那鞭子好像把一部分演武场打干净了。
她倒没有多慌张害怕，大不了被打一顿，以前不是没被打过。现在她就是累了，有点想坐下歇歇。
燕衡坐在演武场外的高树上，漠然看着中间挣扎的明缨。
彷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自己是燕家最底层，受兄弟姊妹欺辱，她是奇岁门最底层，被师兄同门欺侮，原来他们两个还有些相似之处，都是夹缝里的蝼蚁。
“最新任务：请宿主解救明缨。”
他从树上轻松跃下，拍拍衣角灰屑，足足等到那根锐利的鞭尾即将碰上明缨才打出一颗石子去。
石子飞速射过去，堪堪打偏鞭尾才没有伤到明缨。
杨舒回头看见缓缓走来的修长人影，认出是已经离开的燕衡：“燕公子，我们奇岁门内部的比试就不劳你插手了吧？”
燕衡眼角眉梢勾出一个微笑，眼底冰冷。
同样是蝼蚁，为什么没人救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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