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猜师尊一定会来看她的，他曾说过，她是他最心爱的弟子。
少女脸上的欣喜僵住，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
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她最恨的一张脸。
在姜之回宗前，云稚从未在师尊师兄们口中听过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在神天宗就像是不可说的禁字。
但云稚知道她有个献祭归墟的师姐，她没有这个胆量没有这个勇气，所以云稚钦佩她。
她以为宗门里所有人在她面前对姜之闭口不谈，是因为触及伤感，却没想到，她云稚是姜之的替身，所有人都从她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凭什么她要当替身！
云稚透过轻薄的面纱看对面的少女，她清冷冷站着，一袭素衣，乌发束以青丝，肌肤雪白，面容清丽，秋瞳剪水。
怪不得师尊阿砚他们都不喜欢她笑，原来她不笑的时候最像姜之！
她来做什么，是来炫耀抢走了所有人对她的爱吗！
“云稚。”
指甲刺入掌心生疼，云稚才怔怔反应过来姜之喊她。
算是打过招呼了，姜之不愿与她多交流，直接说明了来意：“你把神梦珠还我吧。”
直接这么开口索要有些不妥，姜之本想找个东西来换，可她除命一条，身无他物，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交换，更别说这世间本就没有多少宝物能与神梦珠等价。
云稚眼睫垂落，不语，眼眶和鼻头泛红，清泪滑落，将脸颊上的面纱浸湿，委屈的小声抽泣起来。
姜之：“？”怎么哭了？
她说话的时候，和和气气的，脸上也挂着笑容，根本就没凶她呀。
姜之平日里最见不得有人哭，因为她向来不会安慰人，别人一哭起来她就没办法，更别说现在这个情况，她压根不知道她怎么惹得云稚哭了？
“你不愿还我？”姜之试探问。
云稚任凭泪水将面纱打湿，湿透的面纱贴在脸上基本透明，少女脸上满是脓包戳破后的红坑，疤痕未褪，触目惊心。
姜之见状，思绪片刻后道：“我帮你治好脸上的伤，神梦珠可以还我吗？”
神梦珠本是她的东西，如今却要向人求着讨要。
哭声变得细弱，断断续续，云稚像是哭呛着了咳了一声，瞪着眼委屈道：“你害我毁容，你本就应该为我治脸，神梦珠是师兄送我的礼物，我凭什么给你！”
姜之本想与人为善，但云稚这般理直气壮的搬弄是非，她善不下去了。
“你擅闯我炼丹房我没计较，你乱服用我炼制的丹药我也没计较，现在你咎由自取毁容了，倒怪罪起我来了？”姜之不屑的冷笑，“嘴巴长在你身上，当时我人不在，可不是我逼你吃的。”
“那你为何炼制毒丹！”云稚紧咬着嘴唇，双目盯着她，又道，“你炼制毒丹不就是打算害我吗？是我不小心中计了。你嫉妒师尊师兄他们对我好，你就毁我的容，把他们从我身边抢走！”
这么新奇的逻辑姜之还是头一回见，她道：“我没有炼制毒丹，可以请回春峰的丹修检验，你口中的毒丹是回颜丹的副产物，不要自作多情没人要害你。”
她又反问：“再说，如果师尊他们真因为毁容而不要你，这不是真的对你好吧？”
一听到师尊他们不要她，云稚哭得更凶了，她哽咽道：“你果然，你果然就是这样想的，你果然就是要害我毁容，你得逞了，师尊、洛师兄、白师兄，就连富贵昨晚都没回来……”
姜之明白了，云稚认定了是她害她，心中的定论不会动摇，就算说再多，把真相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相信。
懒得理论，当务之急是神梦珠。
“神梦珠还我，我保证明天你脸上的伤就能好。”这是姜之能想到的最好交换条件。
“你威胁我。”低头哭泣的少女仰起头来，她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是不会向你妥协的！神梦珠是洛师兄送我的礼物，我不会将他的礼物转送给他人！我脸上的伤更不需要你来治！”
说得好像神梦珠于她而言多重要一样。
姜之的视线往下一瞟，看向她腰间坠着的珠子，珠子下绑着的廉价流苏都开线了，一点也不珍惜。
云稚察觉到姜之盯着神梦珠的目光，觉得她虎视眈眈，立马双手护住腰间的珠子，用手掌紧紧包着，生怕被抢走了。
她带着哭腔道：“不要抢，求你了不要抢走我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了，求你了求你了……”
姜之皱眉，无法理解，问：“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住着我的山峰，拿走师尊阿砚他们送我的东西，璇玑盒那一盒子的天材地宝，哪一样不是我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
要委屈也是她委屈才对吧。
姜之有个小毛病，她喜欢囤东西，特别是天材地宝，炼丹的灵草，炼器的灵材，炼阵盘的灵石，画符的珍惜耗材……她都囤着，她想让天材地宝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想着等将来某一天成为大师了再用。
大师还没成，天材地宝已无了。
“你是来抢璇玑盒的……”云稚惊恐的瞪大了眼，她知道璇玑盒里宝物的价值，除了绝世法器外，还有很多天材地宝。
当初她还未引气入体，偷偷服用了里面的一株灵草，便祛除了体内的杂质，仅用一周便引气入体，师父夸她有修仙天赋，她开心了好几天。
盒子里的天材地宝她能用的皆用了，如今所剩无几，但要让她交出璇玑盒，那也是绝无可能！
“我只要神梦珠。”姜之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说明来意了。
云稚双瞳失神，她惊恐的叫道：“不，我不会再让你抢走我的东西，神梦珠是洛师兄送我，是属于我的，璇玑盒是师尊送我，也是属于我的，你休要再抢走我的东西，你休要……”
她一边哭着一边往后退去，就好像姜之真的在逼她索要东西一般。
姜之被哭声吵得脑壳疼，再这么纠缠下去也理论不出什么个来，她想着算了吧，拿不到神梦珠就算了吧，总会有别的出路，世上又不是只有神梦珠这一保命法子，去藏书阁查一查，天无绝人之路。
她要离开神天宗，大不了光板板从死刑之地跳下去，她都能从无妄归墟活着回来，就不信天之罚能弄死她！
算了，不嘴硬了，她怕死的，去藏书阁找别的法子吧。
面前的少女哭得越发凄惨，姜之不为所动，正欲离开，却不料云稚左脚绊着右脚，忽的一下子跌倒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平地摔？
姜之见她摔得实在凄惨，上前作势扶她起来，然而跌倒在地的少女身子往后缩去，露出一副惊恐害怕的神情。
云稚哭道：“我的资质不好，我能拜入师门本以为是上天厚爱，却没想到只是因为长得像你，所有人对我好都只是因为长得像你，没关系，我不生气的，我不在意的。”
“可我天资不好，我比所有人都刻苦修炼，师父夸奖我修炼扎实，师兄们也在修炼上帮我，我以为所有人都接受我了。可你回来了，你设计害我毁容，你为什么要害我毁容？”
“你已经抢走我的师尊、洛师兄、白师兄、富贵……你把我身边所有人都抢走了，还不够吗？现在又要来抢走我的东西，神梦珠是洛师兄送我的，我无比珍视，璇玑盒是师尊送我的，我视若珍宝，为什么你要把我全部重要的东西都抢走？我什么都没有了，神天宗已没有我容身之地了……”
她一双眼噙着泪水，楚楚可怜，任谁见了不怜惜。
情真意切，倒像是真情流露。
姜之只觉得她在发疯，胡言乱语个什么。
姜之抽回了手，再搭理云稚只会令她觉得浪费时间，她转身便要离开，却吓了一跳，背后竟站了一排的人。
她没有修为，察觉不到他们来的声息。
师尊、洛砚礼、白少屿、富贵，还有方才门口站着的那位女弟子。
“宗主！”那女弟子双手交叉于头顶，跪地朝着温尘拜下，磕头道，“姜之昨日害得稚稚毁容，今日又要赶走稚稚，稚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求宗主不要赶稚稚走。”
越听，姜之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江湖骗子见了都要点个赞。
“师尊。”姜之行礼，道：“昨日是云稚私自乱服用我的丹药，我并未害她，今日我来只想取回神梦珠。”
“神梦珠”三字一出，洛砚礼微微一怔，这是他和姜之的定情信物，姜之还爱他，回忆浮上心头，他望着姜之，张嘴欲要解释，但少女抽咽的哭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他以为姜之身死道消所以才将神梦珠转赠他人，他没错，宗门里所有人都这么做。
“血口喷人！”女弟子仰头，用手指着姜之，大声道：“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推倒了稚稚！你要害稚稚！”
“是她自己没站稳摔倒的。”姜之道。
她神色平静，语气淡然。
女弟子自觉被衬得咄咄逼人，僵硬的放下手指，心有不甘的瞪了眼姜之，随后跪着上前去扶云稚。
女弟子说：“稚稚，我把宗主他们都请过来了，你也是宗主的弟子，宗主不会偏袒恶人，把你的委屈都说出来，让他们为你做主。”
“不要说了小莲。”云稚哭着，断断续续道，“我没有委屈，没有委屈……”
云稚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哭，只是哭。
泪珠在少女纤长的睫毛上晃着，如断线珍珠滑落，哭声敲击在人心上，让人觉得心都碎了。
她说没有委屈，哭得却像受尽了天大委屈。
姜之只想走。
觉得今日来海棠峰真是犯蠢，以后碰到云稚就绕开。
姜之的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她想，师尊他们应当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吧，云稚一哭总不能她就是真理。
然而她高看了。
温尘胸口一紧，心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翻搅。
方才云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她也曾向他行过拜师礼，是他尽心教导看着长大，现在却被害得容貌尽毁，如何不愧疚如何不怜惜？
他不能偏袒姜之。
“姜之，你向稚儿认错。”温尘厉声，漆黑的眸扫了眼姜之，显得有几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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