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腹黑


    前几天昭昭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论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大——撒盐伤口差可拟。


    其实昭昭觉得,裴仅算不上白月光,虽然他皮肤真的特别白, 让人嫉妒的白, 还有他总穿着一身白衬衫, 在记忆中随风哗啦哗啦乱飘。


    但裴仅真的算不得白月光。


    因为他真挺腹黑的。


    所以顶多算是黑月光。


    此刻黑月光本人正在往嘴里送黑乎乎的酱牛肉,细嚼慢咽的,一口又一口。


    高中住校的时候,偶尔周中老郑没课的话会去学校看她, 给她送一些自己做的吃的, 带得多,一顿吃不完就放起来下一顿吃。


    昭昭每次都吃得狼吞虎咽, 因为如果这顿吃不多, 下一顿就要全部进献给裴仅了。


    有一段时间, 昭昭真的觉得裴仅这么爱和她抢老郑做的饭是因为老郑做饭好吃, 直到某次尝了口裴仅家阿姨做的饭,她才知道,裴仅这厮就是纯粹喜欢和她抢, 看她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屈服淫威的样子。


    “你要吃吗?”裴仅送到嘴边的酱牛肉移开, 问她。


    昭昭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不小心盯着裴仅太久,怕是暴露了她想暴揍他的心情了。


    她翻了个白眼, “谁要吃你夹的菜。”


    然后低头扒米饭。


    老郑“哎呀”了一声,又夹了两块肉放到裴仅碗里,“你吃, 不用管她。哎, 都瘦了, 国外的饭不好吃吧。”


    昭昭都想瞪老郑了,哪里看出裴仅瘦了的,人家明明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好不好。


    “嗯,还是郑老师做的菜好吃。”裴仅微微笑淡声说。


    还是郑老师做的菜好吃~~昭昭心里阴阳怪气重复了一遍,喝过国外的墨水,嘴都甜了呢。


    老郑却是受用,仰身哈哈笑说:“喜欢吃你就多吃点,我记得你那时候就爱吃我做的酱牛肉——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


    他起身往厨房走,边说着:“上午做了锅鸡汤,正好热热给你补补,当医生的自己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话未说完,被冷淡的声音打断,“鸡汤是给小谢留的。”


    李清汎头都没抬,语气平淡,气场强大,“想送人情就自己再熬一锅。”


    老郑停在原地不敢动弹,李清汎已经三天没给他脸色看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是真的害怕,家庭和谐不容易啊。


    悻悻折回来,老郑搓着手,“哎呀呀,你这是……你说说你这……”


    “郑老师,我吃这些就可以,鸡汤有幸的话,下次再来喝吧。”裴仅开口,算是给了老郑一个台阶。


    但还没等老郑拾级直上,李清汎又开了口,“小谢好久没来了,下周末让他来家吃个饭,李昭。”


    猝不及防被点了个全名,昭昭僵直地抬起头来,旁边李格向她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昭昭喃喃:“他公司忙。”


    李清汎凉凉望她一眼,“有多忙。”


    “那么关心你自己打电话问不行吗,我又不是传话筒。”昭昭不知怎么,有些没好气。


    老郑继续娴熟打圆场,“我打电话问,我问。哎唷你说,吃饭的时间,又拌个什么劲的嘴……”


    晚饭在煎熬中结束,饭后裴仅从带来的礼盒里拿出一些看不懂语言的药,挨个和老郑讲解。


    药盒上用钢笔写了中文注释,方正小楷,裴仅的字迹。


    裴仅大学选修的是心内科,老郑患的是心脏上的毛病。其实在裴仅离开去瑞士前,昭昭一直自恋地以为裴仅选进这个科室是因为老郑,四舍五入是因为她。


    当然,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如果真是这样,裴仅当年又怎么会说走就走。


    而且后来看到网上传的医生各个科室收入,心内科占前三以后,就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裴仅这厮浓眉大眼的,也摆脱不了成为金钱的奴才。


    李清汎饭后就出门打麻将去了,裴仅和老郑其乐融融更像是一家子,昭昭准备趁所有人不备溜回房间,却被李格从后面揪着领子逮住。


    “要去干嘛呀。”


    “睡觉。”昭昭伸手去拽自己的领子。


    “睡了一下午还睡,你真是猪吗?”李格血脉和身高双重压制,一用力把昭昭打了个转儿拎了回来,“倒垃圾去,顺便买瓶酱油回来。”


    昭昭不服气,“为什么是我,我好不容易回趟家。”


    “就是因为你好不容易回来,所以才给你表现的机会。”李格一弯腰,把垃圾袋子搂起扔给昭昭,“快去快回。”


    裴仅正走到了门口,老郑拎着礼盒和他客套让他带回去一半。


    李格看到,把礼盒拎了回来,“人家大老远带过来的,你再让人家带回去,这礼貌吗?”


    然后看着昭昭:“顺便送送人,别在我们家出门丢了。”


    ……


    垃圾站在昭昭家那栋楼前面几栋,和门口是一个方向,昭昭就顺带着先把垃圾扔了。


    不过一路上裴仅都在埋头发消息,字打得很快,昭昭余光都能瞥见他修长的手指在九宫格上乱飞。


    对方回得也很快,几番来回后,裴仅又发过去一句语音:包给你寄过去了。


    昭昭想起在柏林时俞灵说的那句话,裴仅原本是要给女朋友买礼物的。


    她把垃圾袋甩进了垃圾桶里,“咚”的一声,裴仅终于抬起了头。


    “喏,大门在那,你走吧。”昭昭拍了拍手,说。


    裴仅抬了抬眼,把手机放下,没有应声。


    看着裴仅的神情,昭昭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邪火,特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类似,有女朋友你还来招惹我干嘛!一句话不说就显得你很无辜了吗?你不知道避嫌的吗为什么还要来我家!我明明躲得那么辛苦了!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好无力。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爱得深的那个人永远占下风。


    分开以后,忘不掉的那个人就是输家。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在裴仅面前,就从来没有赢过。


    就到此为止吧——可就连这句话也不该说。


    因为裴仅永远给自己留有后路,她都能想象到,如果她说出来,裴仅会以什么语气说出,我是来看郑老师的,或者,我以为你不在家。


    总之,昭昭一句话没说,把自己气得够呛,她转身往超市走,打算眼不见为净。


    却没想到,裴仅在身后跟了上来。


    走了大概10米,确定裴仅是在跟着她朝着门口的反方向走后,昭昭终于忍不住了。


    她停下来看着裴仅,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干嘛!裴仅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也有女朋友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我,是因为我当初没有接你电话害你差点死了,所以你特意跟回来报复我吗?”


    其实昭昭一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成长得足够成熟了,至少足以隐藏自己的脾气,毕竟对着提变态要求的业主她都能忍住不爆粗口而是微笑着说,好的呢现在就按您说的改哦,这样的虚伪话。


    但只要一对着裴仅,她就像被惯性牵制似的,开始暴躁任性,肆无忌惮,连在她亲爸妈面前都没这么放得开。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裴仅真的很欠骂……


    裴仅安静看了她许久,久到昭昭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怒气值开始消怠,终于开始琢磨自己如今这个身份是不是没什么立场发脾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我去超市。”


    昭昭:::: :::


    进了超市,昭昭先露的面,超市老板热情招呼:“昭昭回家啦,小谢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紧接着裴仅就跟着进来了,两人离得也不算近,但老板是见多识广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忙改口:“那个我是说你表哥那个小谢啊,没跟着你大姨过来吧,你看我这忙的,哎我去看看冰箱里的西瓜熟了没。”


    昭昭:……


    老板这莫名其妙的一阵心虚,搞得她也心虚了。


    其实谢归只和她来过这里一次,但那次他买光了小超市镇店的茶叶和茅台,又顺手让昭昭带走了一整袋阿尔卑斯的壕气,大概镇住了老板这个年过六八的中年少男,从此回回碰面都要提及,恨不得推销给自己家里那个三十岁的待业儿子。


    可就算是超市老板要带着儿子掺一杠子,她又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她光明磊落,没有做一件坏事——目前……


    昭昭走着神,就走到了水果区,想起裴仅当年最爱吃梨,所以转头就买了一袋苹果……


    然后又拎着苹果往调料区走,刚从货架上拿下一瓶酱油时,身后的影子幽灵似的冷呵出了声,“连酱油都认识了,了不起。”


    昭昭回头瞪着他,裴仅面不改色,“不是挺会做菜的么,刚才怎么没有露一手。”


    开始了吧开始了吧,这话憋太久了不是,在柏林的时候就想说了吧。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裴仅还是从里到外一般黑的时候,也就是裴仅住在她家里的那个时候。


    老郑出差参加先进模范评选,家里只剩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人,和俩刚到灶台高低的小孩。


    按理说此时应当到了伟大的外卖出马的时候,李清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血来潮主动请缨做饭。


    后来过了许多年,李昭仍然能够记得那个老郑花重金买的不粘锅底下粘着厚厚一层焦黑不明物体被端出来的样子。


    李清汎的表情和锅底差不多黑,她闷着声说:“我点外卖,你们吃什么。”


    在昭昭思考她妈明明说做的是回锅肉,为什么端出来的是一盆“回锅灰”的时候,裴仅小声地说:“李阿姨,我可以吃。”


    李清汎从手机里抬头,问:“你可以吃什么?”


    裴仅很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指着桌上的“锅灰”,“回锅肉。”


    李清汎顿了顿,表情有些艰难地告诉他:“这个做坏了。”


    “没事。”裴仅说,“可以吃的。”


    还没等李清汎阻止,裴仅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或者说一坨放进嘴里,脸上并没有什么吞咽艰难的神情。


    紧接着昭昭也不服输地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说实话,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味道竟然出其不意得不错。


    最主要的是,这是裴仅第一次主动夹肉吃,她可不能输给他。


    李清汎面带疑惑地看着两人比赛似的你一口我一口,自己试着尝了一口,紧接着啐了出来。


    “……别吃了,我点外卖。”


    然而阻挡不及,在李清汎把菜倒到垃圾桶之前,“锅灰”已经被吃了一大半。


    再然后当天晚上昭昭就开始疯狂拉肚子,又怕被李清汎发现说她自己非要逞强吃下那堆饭,昭昭跑厕所都跑得小心翼翼。


    在第三次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时,昭昭被站在门口的裴仅吓了一大跳。


    “你站在这干嘛?”昭昭拍着自己扑腾的小心脏,压着声音喊。


    “你拉肚子了?李昭。”裴仅反问她。


    昭昭觉得这事还挺丢面儿的,实在不适合在自己小弟面前提,毕竟做老大的肠胃也得坚实可靠吧,于是头皮一倔,“我才没有,你半夜跑出来,才是拉肚子吧。”


    “没有。”


    “为什么你不拉肚子,我妈做的菜坏掉了,吃了就要拉肚子。”昭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暴露了,还在质问裴仅。


    “我习惯了。”裴仅说。


    习惯了?他的家人经常做菜做坏掉吗?昭昭想,那可真够浪费的。


    “咕咕~”


    客厅的幽暗的深夜里,两声肚子叫声打破了寂静。


    “你饿了吗?李昭。”


    昭昭还想嘴硬说没有,但不争气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响了两声。


    十分钟后,裴仅从厨房给她端出一大碗金灿灿的蛋炒饭,蛋液均匀地包裹着每一粒米饭,不干不腻,香味四溢。


    饭是外卖多送的,鸡蛋是暂时没有被李清汎祸害的幸存者。


    一些被剩下的东西竟然能做成这样一道美食。


    “你会做饭?”昭昭嘴上质疑,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被香味吸引过去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吃进嘴里。


    紧接着又舀了一口。


    最后直接拿起碗来往嘴里扒。


    裴仅两只胳膊搭在桌沿,看了一会儿,问她:“李昭,好吃吗?”


    “嗯,好吃!!”昭昭埋头吃着,不忘敷衍地给裴仅竖个大拇指。


    “那你会记住这个味道吗?”裴仅又问。


    昭昭又扒了几大口,满嘴塞着炒饭声音囫囵:“可能吧。”她记性不好,可不能保证。


    裴仅却似乎并不满意,他说:“那再吃一碗吧。”


    其实因为吃得太急,这一碗又装得好满,昭昭肚子已经有些饱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锅灰”对比太强烈,这碗蛋炒饭实在太好吃了。


    所以,昭昭想了想,问他:“可以加海苔碎吗?”


    “可以。”


    又一碗蛋炒饭吃完,昭昭肚皮已经圆滚滚了。


    裴仅又问她:“记住了吗?”


    她实在吃不下再一碗了,只能点头,“嗯,记住了。”


    昭昭看到裴仅惯常平直的嘴角微微轻抬起来。


    她头一回觉得,裴仅长得好像还可以,瘦了点黑了点,但眼睛很亮。


    后来在每个时刻吃下蛋炒饭,她的胃都要比脑袋先提前一秒反应过来那天的那顿饭,至此再也吃不下任何口味的蛋炒饭。


    所以裴仅这个人真的很过分,他也没有再给她做过蛋炒饭,却把这样她最爱的饭菜打上了自己的标签。


    她很想问裴仅,如果你不打算每天都给我做蛋炒饭,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记住这个味道。


    那天在柏林别墅,她原本可以不用做那道给谢归的菜,可她还是做了。


    她当时是赌气地想要告诉裴仅,她现在吃的,已经是另一种鸡蛋了。


    但好像没用,她的味蕾曾被裴仅用一碗蛋炒饭驯服过,他再随口一提,那个味道又会重溯脑海,根深蒂固。


    “才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吃到我做的菜。”她甩下一句自认为的狠话,抱着苹果和酱油往收银台走。


    “我记得,你不爱吃蛋黄。”裴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昭昭脚步顿了一下,从那碗蛋炒饭开始,再到高中时期,那些裴仅在她身边的日子,她的确是不爱吃蛋黄的。


    早餐时的鸡蛋总是从中间掰开,把蛋黄取出来扔到裴仅碗里,裴仅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就让她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她爱吃蛋清,裴仅刚好爱吃蛋黄,多巧啊。


    所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陪谢归一起爱吃蛋黄了呢。


    “口味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她抬脚继续往前走,“你还不是也开始吃青椒了。”


    裴仅跟在她后面,没有说话。


    走到收银台时,他随手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盒口香糖。


    昭昭狐疑瞥他一眼,“你就是要买这个?”


    裴仅抬眼同她对视,“我要买的这里没有。”


    “是啊,我们小县城当然没有你们瑞士发达,连超市的东西都不齐全。”昭昭冷呵一声说。


    裴仅眉头轻蹙起,他平缓看着昭昭,沉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昭昭把东西放在柜台上,“老板,结账。”


    老板看着两人脸色,一声不吭开始扫商品码,裴仅把自己拿的口香糖扔到了柜台,“一起。”


    老板看看裴仅,又看看昭昭。


    昭昭半咬着嘴唇,半晌后也没反对,气不过又嘟囔一句,“就当给您作回国的见面礼了。”


    所有东西加起来刚好五十整,昭昭拿出手机开始翻付款码,付款的声音已经“叮”一声在她面前先行一步了。


    裴仅付完钱,收回手机,顺手提起了柜台上的苹果和酱油,垂眉看着昭昭,“愣着想什么呢,走了。”


    这话说得太自然太亲昵了,以至于昭昭一瞬间出神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分手前几天,她带着裴仅回家,出租车上她一直看着窗外走神,裴仅笑着把她脸掰回来,问她发呆又在想什么,她嬉皮笑脸说,人家紧张嘛。


    裴仅说见家长的是他,她紧张什么。


    她说,因为她比他更想能得到她爸妈的祝福啊。


    她没有得到爸妈的祝福,李清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裴仅。


    但得知两人真的分手后,李清汎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只是说,有缘分的人终究会在一起,早点看清也好……


    意识到自己再次陷入回忆的时候,昭昭立马一个激灵把自己打醒了。


    她反应过来追上裴仅,语气犟犟的,“不用你帮我付钱,我一会儿就把钱转你,苹果还我!”


    裴仅攥着购物袋没有松手,两人站在超市门口,所幸小超市晚上光顾的人不多,时不时盯着看过去的只有八卦的老板。


    昭昭固执劲儿上来,硬要把袋子夺回来,“我自己拎!”


    “我送到门口。”裴仅淡声说。


    “不用!”


    超市老板趴在前台嗑着瓜子,看着两人因为一袋50块钱的东西争得有来有回,差点没忍住要走过去说不行我再给你们个袋子你们分开拎?


    正看着热闹,几个回合后,袋子不堪重负,刺啦一声从底部破开,酱油瓶子倒是挺坚强没有打碎,苹果咕噜噜滚了一地。


    另外还有裴仅的手机,在和昭昭争抢的几个回合里被甩到了地上。


    昭昭见状立马怂了,迅速蹲下去检查裴仅的苹果手机,裴仅则看都没看,弯腰下去捡滚了一地的苹果。


    昭昭也不是多关心裴仅的私人物品,主要是这最新款手机,万一碎了真要让她赔,她可要肉疼死。


    拿起来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屏没碎机没关后,昭昭才松下一口气,准备把手机递给裴仅的时候,屏幕里弹出一条微信。


    她真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那恍然瞥过去的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过于醒目。


    郁琳凌:[那就老地方见?]


    郁琳凌:[正好我也想你了]


    郁琳凌是昭昭和裴仅大学时候的学姐,和裴仅同属医学系,也是在学校论坛里和裴仅被评为“最养眼情侣”的女主人公。


    是的,在都知道昭昭和裴仅在一起的情况下,有689个人在这场无聊的评选中把票投给了裴仅和郁琳凌。


    这对医学院的“闪亮奇葩”——“奇葩”这个词在那个时候还是褒义的那层,成绩分别在本届排名第一,容貌突出,家境不俗,不是奇葩是什么。


    更讽刺的是,那天在柏林听到裴仅有女朋友的时候,昭昭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张脸就是郁琳凌。


    什么情境下会用“我也想你了”这个说法呢,当然是在对方先发出一句“我想你”的前提下。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其实裴仅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但这一刻,昭昭有种,是因为她,耽误了原本美好登对的天作之合姻缘的感觉。


    她的青春,忽然成为了别人一个不太美丽的遗憾,成了阻碍和麻烦,以及,如果当初没有她,他们早就修成正果了的一道劫。


    裴仅把苹果递给她的时候,昭昭破天荒没有再出言呛声,裴仅甚至有些不太适应地歪了歪头等了一会儿。


    但昭昭的确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默认了裴仅再次把她送回楼下的行为。


    昭昭一路低着头,迈上台阶的时候裴仅在身后喊住了她。


    “阿昭。”


    她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李昭。”裴仅声音低低的,老旧的小区深夜格外寂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格外清晰。


    停顿了许久,裴仅一直没有出声。


    昭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裴仅开了口,“以后别和你妈吵架了,她是在意你的。”


    这话当初他也说过。


    以男友身份带裴仅回去的那天,李清汎一直挂着脸,她气不过就和李清汎拌了几句嘴,离开的时候裴仅就说,别那么和你妈妈说话,她很在乎你。


    其实在和裴仅分手后的一段时间,昭昭是有点生李清汎的气的,她觉得她的态度多少影响到了裴仅的选择,他那么完美主义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是不喜欢自己的呢。


    当时她是怎么和裴仅说的呢,她说,我不管,我更在乎你,谁都不能否认你。


    那时候裴仅是她的灯塔、焦点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向他奔过去,她觉得他也一样。


    但现在,她听到那个她曾经的世界中心和她说:“我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停了停,昭昭才意识到她听到的是裴仅现实的声音,他说:“但我还是要和你说句对不起,因为当年没有好好告别,就离开你。”


    夜空漆黑如墨,一轮弯月悬挂树顶,远处掺着几声狗吠,此外杳寂无声。


    沉默了许久,昭昭说:“所以呢。”


    “所以,可以。”裴仅说,“我是说,可以做朋友,像现在一样。”


    昭昭缓慢转过身来,她轻咬着牙,感觉到那颗不安分的智齿又在隐隐作痛。


    她才注意到,裴仅的头发做了发型,比从前长了些,比在柏林时短了些。


    她狠狠咬了一下那颗智齿,吐出两个字:“不行。”


    “朋友间连偶尔聊一聊都不行吗?”他掀了下眉,一只手攥着那只从小超市里买的口香糖,露出似是而非的笑,“他管你管得这么严啊。”


    她看着裴仅,说:“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只是朋友。”


    她的表情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于是昭昭低头转过身去,台阶迈到最后一层,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那个意思了,对你。”裴仅的声音在空中停顿了很久,也许并没有很久,但在昭昭这里,世界仿佛已经过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我不是,也有女朋友了么。”他说。


    “所以偶尔见见面吧。”裴仅轻扯了下嘴角,发出很轻的一声喟叹,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昭昭的背影,“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防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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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幼稚


    裴仅有女朋友了。


    这个信息在这几天时间里已经在她的世界反复碾压过数次, 但当这句话真正从裴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昭昭心里还是像空了一块似的,有种忽然一脚踩空陷下去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这样的, 即使她抱着重重怨愤, 也无法否认裴仅是个万里挑一的优秀男人, 所以这样优秀的裴仅搭配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友,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她还有谢归了。


    但怎么办呢,人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啊, 尤其是那些负面的, 自私、嫉妒、不甘……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裴仅在缠着她,而是她怕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暴露出来, 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和不体面。


    昭昭敛了敛表情, 缓慢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来。


    旁边有大爷牵着狗路过, 狗嗅着生人味道,冲着两人叫了两声。


    裴仅的眼睛正注视她,眼皮却是轻垂着, 幽暗的路灯下看不太清情绪,但眼底阴翳明显, 昭昭本能地觉得,裴仅应该挺无语的。


    他只是凑巧在自己待了多年的国家偶遇了她, 又出于礼貌去老师家拜访,却被误会成了胡搅蛮缠。


    不过裴仅是真的变了不少,如果放在以前, 他现在已经捏着她的脸笑她, 说怎么这么自恋呐你啊。


    这么亲昵的动作如今回忆起来也带上了几分酸涩。


    仿佛还嫌她现在的情况不够尴尬似的, 正在昭昭想说两句话找补一下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谢归。


    她内心瞬间一紧,差点下意识直接挂掉,幸好理智暂时占领上风,纵然心虚,昭昭还是接起了电话。


    “在干嘛。”谢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没干嘛。”昭昭持续心虚,抬眼看了下对面的裴仅,他似乎也明白了电话另一端人的身份,眉头轻皱了下。


    “和谁在一起。”


    “我姐。”她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昭昭几乎把头埋进了胸口。


    她为什么要说谎。


    “来接我。”停顿了一下,谢归说。


    昭昭单手抱着胳膊,天气森冷,她穿得不多,这会儿手脚冰冷,她埋着头踢脚下的地砖,“这么晚了,我怎么去接你。”


    “我不管,你来接我。”


    谢归语气固执,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和他喝了多少酒没关系,谢归一向这样,他的话就是命令,不管是谁,都只有服从的份。


    “别闹了。”她咬了咬嘴唇。


    那边静了几秒,谢归说:“你不来接我,我就和别人好了。”


    “你不会的,你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句话她说得格外坚定。


    然而下一秒,身侧枯萎的树枝被风煽动着晃了两下,余光中她看到裴仅的脚步匀缓平静地挪开,然后彻底离开了她的视线。


    昭昭嘴巴张了张,又忍住了。


    算了,她总不能要求裴仅还像以前似的,等她打完电话再理他吧。


    一阵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烦躁涌起,就像她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说谎一样。昭昭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望着裴仅离开的方向。


    谢归自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仍旧步步紧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昭昭的思绪被谢归成功拉回来了。


    他轻浮的、带着些威胁的话,让昭昭想起从前陆廷深对他的形容,他说,院子里的花还没败一轮呢,咱谢少身边的人就换了一轮了。


    小阿昭你能留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他还说,你也别介意,我们这个圈子就这样,漂亮妹妹们都那么主动了,不收下来多没礼貌。


    电话那头有娇俏的女声喊了下谢归的名字,他没答应,但对着电话说:“别太信任我了,昭昭。”


    她仰了仰头,头顶月亮森白森白的,带着半个豁口,像被人打了一拳。


    她有气无力地吐了口气,“谢归,真的别闹了,我好累。”


    对面没再说话,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


    通话结束,聊天记录弹回置顶对话框。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昭昭看着“A”的微信昵称想。


    备注是谢归拿着昭昭的手机改的,改完又点进去添加了置顶。


    他说这样不管是好友列表还是聊天对话框,他都在最上面。


    谢归其实很少干涉她的事情,就像她也不太会管这么晚了谢归在酒吧会不会真的会跟漂亮的小姑娘有什么一样。


    她觉得吧,谢归做这些可能和有多喜欢她也没太大关系,主要是谢归有很强的占有欲和胜负欲,他只是喜欢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习惯了凡事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游刃有余。


    她坐在花坛边发了会儿呆,手放在语音聊天界面,又退了回去。


    半晌后,她点回对话框,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她问谢归,明天什么时候来接她,能不能早一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谢归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昭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大米粥,脑子里挺乱的,一会儿回想起自己自恋地当着裴仅面说他追着她回国这件事,就尬得自己脚趾抠地。


    一会儿又想,谢归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不会是真和小姑娘回家了吧,她昨晚是不是又说话太过分了。


    想着想着,旁边传来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昭昭从想入非非中短暂离开,瞥眼瞧见李格正举着手机拍她。


    “拍我干嘛。”昭昭冲着镜头扮了个半死不活的鬼脸。


    李格笑着继续怼脸拍摄,“我就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在吃空气。”


    昭昭愣了下,低头往自己碗里一看,一大碗的大米粥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底了,只剩两三颗米粒子挂在碗壁上。


    她抿了抿唇,把勺子放回碗里。


    李格收了手机,挑眉看着她:“怎么回事啊,把人送走,怎么自己的魂儿也跟着走了?”


    昭昭蹙眉瞪她一眼,“别乱说!”


    “呀!恼羞成怒了。”李格啧啧摇头笑着说。


    昭昭打小就理论不过李格,当然,也有她每次都理亏的原因,不过她向来赖皮,不管占不占理转头就向老郑告状:“爸你看她!我姐什么时候回她家啊,怎么老在我们家待着!”


    李格拿筷子的另一端去敲昭昭的头,“这就是我家,你让我回哪。”


    昭昭这次倒是灵活避开了,“我不管,我要和姐夫告状,让他把你领回去。”


    李格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还是昭昭去开的门,迎面被一排热情呲着的大牙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姐姐早上好~”


    “陆廷深?你来我家干嘛?”


    陆廷深只比她小几个月,个子却比她高一个头,对于“姐姐”这个叫法李昭一直持反抗态度,尤其是陆廷深每次说的时候那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她甚至怀疑陆廷深就是为了膈应她才这么叫的……


    陆廷深侧着身子从敞开的门缝不请自入,进门后弓身向里头吃饭的几人打了招呼,“叔叔阿姨早上好,我是谢归的朋友,来接昭昭回南延。”


    对着别人的时候,倒是正儿八经叫她的名字。


    几个人都没见过陆廷深,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微笑点了头,老郑起身迎过来,“小谢的朋友啊,这么早过来没吃饭吧,不嫌饭菜简陋的话一起吃点?麻烦你送昭昭了。”


    “不麻烦,叔叔。我吃过早饭来的,您不用管我,继续吃就行,我在旁边等着。”说完走到旁边沙发上,自己坐了下去,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乖仔的姿态。


    昭昭在旁边看着都想翻白眼,这货也不是表演班出身的呀,怎么今天这么戏精。


    她一边吃着菜一边朝陆廷深挤眉弄眼使眼色,意思是你给我正常点,陆廷深就像看不懂一样,正襟危坐,继续保持假得要死的微笑。


    光看陆廷深装正经人就已经够反胃的了,偏偏老郑又开始客套尬聊,问陆廷深一些家长里短的问题。


    而陆廷深的回答,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昭昭早就认识他,估计真要被他这副五讲四美、西装笔挺的衣冠楚楚形象唬住了。


    终于,在陆廷深说,自己也希望早点成家立业稳定下来,老郑夸他是不可多得好男人的时候,昭昭没有忍住笑喷了出来。


    坐在对面被喷了一胳膊米粒子的李格不干了,“李昭,你到底还吃不吃饭!”


    李昭笑得肩膀直抖,“噗哈哈……不吃了不吃了,听笑话听饱了。”


    然后起身回房间拿上包,叫上陆廷深,“走,回南延了,好男人。”


    陆廷深面不改色向李昭家人告别:“叔叔阿姨再见,下次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


    一出门,还没下楼梯呢,衣冠禽兽的真面目就显露出来了,“姐姐你家那位仙女是谁,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联系方式推我一下,你平时没有和她乱提我吧!”


    昭昭心说您还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呢,她把自己拎着的包甩到陆廷深手里,“不装了?”


    陆廷深优雅扯了扯自己被昭昭甩翻的领带,“人都是有多面性,适当的伪装是为了更好的和这个世界相处。快告诉我你家那位天仙似的的大美人是谁?你同事?朋友?反正肯定不能是你妹吧。”


    如果不是看在陆廷深起大早来接她,并且拎着两个大行李箱的份上,她是真的想踹他一脚,“你妹的!陆廷深你是不是瞎!那是我姐!我亲姐,大我六岁!你是觉得我姐长得不像一家人吧。”


    真是这样昭昭也早已习惯了,从小到大她就是在李格美貌和智慧的光环下长大的。


    从小出门,遇到礼貌的夸李格也会把昭昭顺带着:姐姐真漂亮,妹妹看着也挺可爱。


    遇到不怎么礼貌的就直接说:这妹妹是充话费送的吧,怎么和你们家里人都不像啊……


    但陆廷深多机灵一人啊,自然不可能跳进这种坑,他张口就来的本事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怎么可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姐姐仙气飘飘妹妹可爱玲珑,多稳定优质的基因啊!”


    说完表情甚至更神往起来,“姐姐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姐姐对我真好,够我抱两块了。六岁啊,一三得三,二三得妻,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岁月从不败美人。”


    昭昭看不惯他这幅满嘴跑火车,一口一个姐姐的样子,冷呵一声,“岁月是不败美人,但美人老公有话要说.”


    陆廷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咧到耳朵根的笑僵在嘴边,“你是说,仙女姐姐结婚了?”


    “是滴,”昭昭幸灾乐祸笑着说,“而且已经结婚多年咯,郎才女貌,感情稳定,羡慕吧?”


    陆廷深一副极度受伤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心动一次,上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大概上天看不惯你抹黑好男人的名声吧。”昭昭毫不留情戳穿,“你那颗心都像装了自动马达似的了,还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呢,你自己信不信呐。”


    陆廷深把后备箱打开,两个大行李箱就放在地上,自己耷拉着脑袋往驾驶座走,“心痛,没有力气搬箱子,姐姐你自己搬上去吧。”


    昭昭:“……陆廷深你是人吗!”


    ……


    路上两条胳膊差点废了的昭昭对陆廷深进行了十宗罪控诉,半晌后才有空问:“谢归去哪了,微信都没回我。”


    “他没告诉你?”陆廷深偏了偏头,“他去济州岛了啊。”


    “去济州岛干嘛?”昭昭疑惑,这不是刚从外边回来吗,而且现在也不是去济州岛的季节啊。


    就因为她没去接他,他就赌气一个人跑济州岛去了?


    谢归是二十五岁,不是五岁!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出差吧。哎我想起来了他不让我告诉你的,不过他也知道我的嘴,肯定会和你说,所以也就相当于是可以告诉你。”陆廷深乱七八糟地说。


    他的逻辑一向就是没有逻辑,昭昭已然习惯。


    陆廷深又说:“话说他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你俩吵架了?不是吧,昨天打电话不还是好好的么,还说要去接你。”


    “接我?”


    “是啊,玩着玩着就说要去接老婆了,气氛都给整没了,够扫兴的。”陆廷深说着反应过来,“他没来?”


    “你说呢。”昭昭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说。


    谢归说去接人又没去,一个可能是半路遇到事耽搁了,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拿这个当借口,说不定跟谁去了哪里呢。


    再联想到今天直接飞了济州岛,后面一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陆廷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了嘴,想了半天找补说:“说不定喝多了买错机票了。”


    “谁知道呢。”昭昭轻飘飘说。


    她偶尔恍惚自己应当是和谢归完全两个世界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但有时候又想想,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走到一起吧。


    她和谢归在一起的时候,有不少次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灰姑娘”,她虽然十分想跑到对方面前解释:拜托,灰姑娘可是伯爵的女儿好不好,别帮我登月碰瓷了好伐!


    可谢归也不是王子啊……好吧,谢归可比那位脸盲的王子厉害多了,他拥有他自己的世界,他顺遂自由,有傲气,我行我素,基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出生就拥有比大部分人要高级的通行证,可以去往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不想让别人联系到他,那就谁都不能找得到他,即使是作为女朋友的李昭。


    他俩在一起,像一场设定不合逻辑的闯关游戏。


    不要太干涉对方的私人空间,这是昭昭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


    她几乎没有真正进入过谢归的圈子,谢归也从不主动带她进去,他们在一起接近四年,她从没见过谢归的家人。


    不过还好,还好她不管玩什么游戏都喜欢打开easy mode,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事,现在看来这也是她的一个优点,不考虑太多似乎也是件好事。


    “你去济州岛吗?”陆廷深忽然问昭昭。


    “我去济州岛干嘛。”昭昭回得理所当然。


    “找谢归啊。”陆廷深也接得理所当然。


    昭昭低头刷了会儿朋友圈,给几个晒房的业主点了赞,“我又不像你们,能说走就走,贫苦的工人阶级还要靠上班养活自己呢。”


    她侧过脸短暂又幽深地瞥了陆廷深一眼,“不干活就没饭吃,这种感觉你这辈子都不会懂吧。”


    陆廷深没有立刻接话,脚下刹车忽然猛力踩下,车子急停,昭昭差点勒死在安全带下,她快要爆粗口了,陆廷深却痞里痞气地两只胳膊撑着方向盘,偏头看着她,嘴角轻扬起。


    “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他再次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怎么样姐姐,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和谢归分了,小爷随时候着。”


    这话放在别的女孩身上,配上陆廷深那双深情至死的桃花眼,说不定真的早就脸红心跳了,但昭昭已经习惯了陆廷深这幅见人就撩的德行了,于是拿出手机摁住语音键,递到他面前,“可以,你对着电话再讲一遍,我就考虑考虑。”


    陆廷深唇角向下耷了耷,又耸耸肩转回头去,慢悠悠起步点火,嘴角挂着满是调侃意味的邪笑,“被谢归教得越来越没劲了昭昭,小爷还是喜欢以前你一逗就脸红的样子。”


    “嗯嗯,我也喜欢你刚出生还不会说话的样子。”昭昭如是说。


    陆廷深真就安静了会儿,片刻后车子转了个大弯,路上风景逐渐向城市靠拢,楼更高路更宽,车流涌动,陆廷深望着前头,忽然说:“说真的,谢归对你真的挺认真的,吵架了还挂着你,还动用了小爷来接你,就凭这点,也能看得出来他挺在意你。”


    昭昭回他:“说真的,陆廷深你是不真有病,前一秒挖人墙脚,后一秒替他说话,这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习惯?”


    陆廷深扯了扯嘴角,车子里躁动的摇滚乐一直没停过,他咧咧嘴偏头又冲昭昭挑了挑眉,“我收回刚才的话,谢归不是啥好东西,还是跟了小爷吧。”


    “滚呐。”昭昭看也没看他,托腮望着窗外。


    南延这一整个冬天都没下过雪,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下得下来。


    老郑说过,再大的事,只要雪化了,就过去了。


    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场大雪——


    依旧有红包。


    第17章 ◇担心


    南延市九院, 裴仅报道的第一天。


    这是裴仅拒绝了几所京沪三甲公立橄榄枝后的选择,南延市九院虽然在当地综合排名遥遥领先,但毕竟比不上北上广发展来得远。


    裴仅的导师得知后十分为他惋惜, 同他聊了几次, 说理解他想要回自己国家的想法, 但医生这个职业的发展,起点比能力重要,至少要选个国际排名靠前的医院。


    裴仅只微微笑说,对于成为医生这件事, 他的初心并不是要站得有多高。


    六十多岁的金发老头听完羞愧不已, 当即为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


    收到业内声名显赫教授的推荐信,九院颇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从薪资到职称上, 都给出了最高的诚意。


    但全市专业排名第一的心内科还是太忙了, 裴仅来到后只来得及参加了个极其简短的欢迎会议, 就被拉着各种熟悉科室器材顺便查了一圈房。


    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手机里停着一个未接电话, 还有几条一直未读的消息。


    他婉拒了同事的欢迎团建,打上车, 电话拨了回去。


    “国内时间7点19分……不错,还不算晚, 我还以为你要到凌晨才有空搭理我。看来国内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卷。”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轻声调侃,语调成熟利落,只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是个行事干练强势的人。


    裴仅将窗户摇下, 景色在窗外不停后退, 他五年未见的城市, 如今变化颇多,盖起了许多新的楼,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本该觉得熟悉,一切却十分陌生。


    他语气仍旧平淡,“少看那些没有实据的新闻。”


    女人笑了两声,问了几句他医院的事,忽然话锋一转,“见到小昭昭了?”


    裴仅视线停在一个经过的寺庙塔上,他记得传闻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昭昭曾带他去过好几次。


    车子在顺畅的道路上飞驰而过,他收回视线,声音发沉,“嗯”了声说是。


    “什么时候带她来见我。”女人说。


    裴仅拧了拧眉心,说:“尽快。”


    另一边,齐氤哼笑出声,“尽快?你要当小三啊。真是出息了裴仅。”


    齐氤正是当初从昭昭家里把裴仅接走的,裴仅的小姨。


    齐家两个女儿,大女儿聪明听话,小女儿叛逆倔强,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大女儿又乖巧又漂亮,长大一定好命。


    谁知道世事无常,齐家两个老人相继离开后,大女儿嫁了个抢劫犯,自己又生了场病没了,不被看好的小女儿自己一路打工赚钱上学,又贷了款出国留学,混得风生水起不说,甚至还回来接手了姐姐的遗孤。


    裴仅跟着齐氤去了英国,后来随她工作调动回国待了几年,齐氤在裴仅高三的那年又收到公司派遣回欧洲,当时齐氤问过裴仅要不要和她一起走,裴仅拒绝了。


    不过几年后,他还是主动找到齐氤,让她帮忙办了手续去了欧洲。


    齐氤当下没有多问,私下查了查才知道和当年的小女孩有关系。


    裴家出情种,爹妈都是把爱情当命的人,生出来的只能更胜一筹。


    从裴仅说毕业要回国齐氤就猜到因为谁了,多查了几下也就知道了昭昭现在的情况,她等着看自己这嘴硬的外甥说什么,没想到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


    人家都过上新生活了,他还以为别人站在他画的那个圈里呢。


    裴仅不需要多加思考,就知道齐氤调查过国内的事情了,他沉默了阵子,说:“那个人不适合她。”


    “不适合?”齐氤又笑了,“不适合人家能在一起四年。我记得你和小昭昭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四年吧。要不是你当初非得傲娇嘴硬,说不定还能在时长上占点优势,现在天时地利都在人家那里,你说你能占点什么。”


    车里空调开着旺盛的热风,隔着前排座椅,呼啸着扑到他脸上,裴仅内心一阵烦躁,把窗户开了道缝。


    “我会处理的。”他说。


    “Fine,surprise me.”齐氤抬了抬眉。


    电话一直没挂断,齐氤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大概是在边打电话边工作。


    齐氤是十足的工作狂,裴仅从未见过比齐氤更热爱工作的人,她不结婚不生孩子,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在了工作上,仿佛有无限的精力。


    片刻后,裴仅开口:“小姨,你觉得……”


    话没说完,他又自己打断,“算了。”


    打字的声音停了下来,齐氤的声音由远及近,通过上万公里的距离传过来:“裴仅,人活这一辈子,很多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裴仅没再接这句话,只是说:“包这两天到,注意电话。”


    电话挂断,车子刚好停在小区门口,司机问需不需要送他进小区,裴仅犹豫了一下,说不需要,付了钱,下车步行开始往小区里走。


    还是齐氤当年在南延买的房子,很多年不回来住,他回国前让人提前打扫了一遍,房子里的东西依旧原样,小区里却有许多设施都翻新了。


    楼与楼之间被风夹道呼啸,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南延这种往骨头缝里吹的湿冷了,他绕着小区多走了半圈,混乱的思绪随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慢慢清醒。


    再次回到楼下的时候,拿出手机,他打开那条一直未读的消息回复了过去。


    [好,周末见。]-


    年关将近,工作室的几个项目都在收尾,昭昭从进办公室被呼拥着分完了礼物以后,脚下手上就没再闲下来过。


    再次回到朝九晚九的社畜生活中,在欧洲每天望着雪山碧海发呆的日子仿佛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只不过这场梦,有人还有下半场。


    每天挂着眼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昭昭都能刷到谢归带着定位的朋友圈,蓝天、大海、泳池、美女……济州岛的每个角落好像都被他拍了个遍。


    谢归过得像个自由的单身人士,如果不是陆廷深每天雷打不动的报道,昭昭都要怀疑谢归女友的身份是不是其实是她自己的臆想。


    周六昭昭加班,晚上她以为不会再见到陆廷深了的时候,一下楼又在楼底下见到了打扮得像个妖艳痴汉一样,站在同他一样招摇过市玛莎拉蒂旁边的陆廷深。


    以前这活都是谢归干的,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都来,现在陆廷深顶替了他的工作,却还要比他做得更好。


    怎么着,她是不是该表扬一下陆廷深的敬业。


    不过陆廷深真的挺神经的,一边来接她,聊天的时候又一边时不时把话题扯到谢归身上。


    “谢归这小子还真过分,朋友圈发美女也不知道屏蔽你一下,没个自觉。”


    昭昭系着安全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陆廷深在旁边浑不正经地叨叨。


    “不过那几个网红我都认识,打听过了,背后都有主,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陆廷深单手搭着方向盘,动作拽得不行。


    “就算是那几个女的动什么心思也没事,咱们谢少什么样的没见过啊。再说要真有什么心思,哪有发出来被你看到的机会。”


    昭昭加了一天的班,满脑子都是房子的动线和开间,恨不得一巴掌过去把耳边聒噪的源头拍出车外。


    她扶额闭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他了,我现在只担心明天业主的验收不要出问题。”


    陆廷深啧了两声,探身看向她,“这都不担心?姐姐我是该说你好宽的心呢,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谢归到底有没有干坏事啊。”


    昭昭不想回他这么无聊的问题,于是继续闭眼装死。


    陆廷深继续发难,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吊儿郎当挑眉问:“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你心里有别人了?和我说说,到底是哪位大罗神仙竟然打败了咱们风流倜傥的谢少和风华绝代的陆少我本人?”


    昭昭想递他本成语字典教教他不要什么词都往自己脑袋上揽,不过想想,陆廷深这个臭屁自恋的样子,也许真的可以媲美唯一可称之为风华绝代的石榴姐其人。


    脑补出陆廷深化着浓妆搔首弄姿的样子,昭昭忍不住噗嗤笑了。


    陆廷深“嘶”了一声,“不是吧?真有别人了?看不出来啊姐姐,你竟然是脚踏两条船的这种人。”虽然话里明显带着侃意,但陆廷深趁着红绿灯盯着她看的样子还是让昭昭觉得自己被盖上屎盆子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斜陆廷深一眼,昭昭说:“那又怎么样,谁说只准你们男人做坏事,我只是犯了你们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陆廷深究极认真地盯着昭昭的神情看,直到绿灯开启,后车喇叭提醒了好几遍,才收回视线,松刹车启动。


    “也挺好,该给谢归个教训,谁让他伤了那么多少女的心。走,就冲你为万千少女报了仇,小爷今晚请你吃顿大餐。”


    陆廷深口中的大餐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餐,如果不提人均消费来形容这个餐厅,昭昭称之为,可以作为死前愿望清单的地方。


    陆廷深人是花哨了点,但对谁都是出手大方,昭昭短暂接触过几个和他约会过的女孩,没有一个对他评价差的。


    她私底下悄悄问人家女孩,难道不介意陆廷深花花公子的做派吗?女孩无一例外表示,拜托,和他交往3天就能得到一只爱马仕,分手还能得到另一只,比那些喝杯奶茶都要AA还说你拜金败家的男人好多了好吧。


    昭昭贫瘠的两段恋爱经验里并没有碰到过女孩们说的那些男人,和裴仅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让她花过一分钱,谢归更不用说,交往的第一天他就送了她副卡。


    昭昭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恋爱对象质量方面运气太好导致反噬,裴仅一句话不说离开了她,谢归不管不顾在异国疯玩,留下她和偶尔神经发作一样的陆廷深面对面吃饭。


    其实陆廷深是无辜的,但这也不影响她点了好几道贵菜恶狠狠宰了他一顿,谁让他一边和自己吃饭还要一边冲路过的美女抛媚眼,搞得别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绿头龟。


    陆廷深倒并不把这几位数字放在眼里,刷完卡后甚至还问昭昭周末怎么安排,要不要他来接她。


    于是昭昭在沉浸式享受美味的中途被迫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她明天仍旧需要加班。


    但不是坐班,地点不定,时间不定,所以无法和陆廷深一起用餐。


    陆廷深遗憾表示可惜,而后嘴边一闪而过的狡黠和松了口气,让昭昭确信了这厮就是拿陪她当任务呢。


    至于是谁的任务,她眼下没有心情继续去想。


    Easy mode不该完成这么复杂的支线——


    依旧有红包


    第18章 ◇笨蛋


    第二天一大早, 昭昭被闹钟叫起去了公司,连续上7天班的罪简直不是人受的,可这个班她又非加不可。


    昭昭被指派接待一个意大利客户, 对方来自国外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 这次是和总公司谈合作, 朱桢不知道怎么把接待的活揽到了他们工作室,转头又把活扔给了昭昭。


    好吧,这也不能完全怪朱桢,意大利语是昭昭大学时候花每年六千八百块钱学的第二专业, 学得并不精, 和她的本职专业一样,半瓶子晃荡。


    当初找工作的时候, 为了弥补自己同样半瓶子晃荡的本职专业, 让自己简历显得漂亮点, 昭昭夸大其词了自己的意语水平, 夸大程度用舍友的话说就是,李昭你会被判刑的。


    当然,如果知道当初的谎言会导致现在的后果, 她决计誓死做一个诚实守法的好公民。


    去公司的路上,一向抠门的昭昭破天荒打了车, 在车上拿出意语常用句子练习临时抱佛脚。


    大学的时候,因为裴仅过于忙碌显得她过于无所事事, 于是在学姐们来宣传小语种报课的时候被忽悠着报了名。


    其实也不是昭昭好学心旺盛,实在是因为对方拿了张意大利帅哥的照片勾引她,说外教老师是个和照片一样帅气的意大利男人, 这让她一个颜狗怎么拒绝嘛。


    裴仅听说后, 说她还不如把中文学好, 然后拿她前几天用错“上下其手”这个成语的事说。


    这更不能怪她,谁知道这么个一听起来就不正经的词,其实有个十分正经的名词解释。


    裴仅不激还好,这一激,她当晚直接拿着兼职攒出的钱去找学姐报了名,扬言要学出个四五六来给裴仅看。


    然而到了上课现场,对着头秃了一半的传闻中“帅气的意呆利男人”发懵的时候,昭昭终于领悟了,如果外教真的帅得令人发指,那为何学姐不直接拿外教的照片来勾引她!


    可恨可气可恶!


    咨询了一圈得知开课后无法退费后,视钱如命的昭昭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上课。


    然而意大利语远比意大利男人看起来要复杂,学期末的时候,她不仅挂了一科本专业美术史,连极水的意语测试也挂了科。


    于是她大丈夫能屈能伸地又去找裴仅求支援。


    裴仅趁机给她立了好几个规矩,比如不准再临时抱佛脚啦、口语练习搭档不能找男生啦、不要一堆语法错误就跑去和外国人聊天啦……她统统一口答应,反正到时候再说嘛。


    然后裴仅在自己的课程和实习忙得脚不着地的情况下,开始帮她补习。


    昭昭感慨天才就是天才,她学了大半年都没学好的东西,裴仅看了几张试卷就总结出了重点。


    裴仅带她去图书馆学习,帮她预测考题划重点,她就趴在旁边在测试卷上画裴仅的侧脸。


    裴仅看到后,冷脸说她再这样就不教她了,于是昭昭嬉皮笑脸道歉,然后死性不改。


    她知道反正裴仅肯定不会看着她不管。


    她那时极度极度极度依赖裴仅,觉得裴仅就是全世界,她完全无法想象没有裴仅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宇宙爆炸吗?


    几年后他们分手,没想到的是,宇宙既没有爆炸,她也还好好地活着。


    下了车,一路走神的昭昭只记住了常用语练习的第一句,你好。


    她打算认怂坦白自己的半吊子意语,结果在看到意大利客户的瞬间,把认罪伏法的想法咽了回去。


    这哥们儿和当初学姐用来勾引她报名的海报上的意大利帅哥长得太像了。


    她必须要声明,她不是色胆包天觊觎美色,纯粹只是为了追忆自己混乱又美好的似水年华。


    好在她的接待只止于带客户在南延随便转转吃吃喝喝,顺便参观一下南延的古镇建筑和风土人情。


    她一边用着翻译器一边陪聊,尚且能应付过去。


    而且这个意大利友人看起来脑子并不是特别好使的样子,聊了大半天竟然也没意识到她的散装意语全部来自于科技与狠活。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美丽的脸,就不能再给你聪明的大脑。


    像裴仅和李格这种属于妖孽,是要被世人谴责、神鬼憎恨、妖魔记仇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昭昭仰仗经费,带着外国友人去了家她以前只要经过就和美红安安一起骂“贵到南延祖宗都要诈坟”的本地菜。


    菜上来以后,外国友人依旧保持旺盛的好奇,一道道菜指着问她用中文怎么说。


    昭昭一边品着味道足以让她替南延祖宗原谅定价的菜,一边耐心回答外国祖宗的问题。


    这位叫理查德的意大利友人忽然在复杂拗口的菜名学习中,问了昭昭另外一个问题。


    “我很喜欢你,用中文怎么说。”


    昭昭咬着筷子顿了顿,而后面不改色说:“我是一个小笨蛋。”


    “窝是一哥消笨丹?”


    “yes,我是一个小笨蛋。”昭昭说。


    “窝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毫不怀疑地自己重复了几遍。


    这认真劲儿,昭昭看着都有点后悔自己的恶作剧是不是过分了,她打断理查德说:“我们中国人比较委婉,一般不会和陌生的异性说这种话,不过你可以对着一道菜说,你很喜欢它。”


    “淹水鸭,窝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试探问。


    昭昭憋笑点头,冲他竖大拇指,“是的,你说的很棒!”


    逛一天街是很累的,即使对方是金发碧眼的超级大帅哥,送理查德回去酒店的时候,昭昭甚至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朱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说他正在赶过来,让昭昭无论如何再拖住理查德一会儿。


    昭昭只得拿出对付甲方的职业素养陪理查德又侃了会儿大山,理查德笑点很低,基本上昭昭说一句话他都要笑一下。


    深邃的碧眼笑起来格外勾人,惹得路人频频注目,看看理查德再看看昭昭,那眼神的落差感仿佛昭昭是个祸害良家的不良富婆。


    不过被人当作富婆的感觉也不错,昭昭心情尚好,陪聊的工作干得起劲,理查德单手撑在大理石台子上,那双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从某个角度看像是在拥着她。


    半小时后,朱桢终于赶到,开口第一句话,让昭昭差点吐血。


    “理查德先生,真是抱歉,我今天临时被一个业主缠住没能亲自过来接待你,实在怠慢了,明天我做东请客。”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朱桢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中文普通话,带着点儿南延口音,但的确是普通话。


    更大的问题是,理查德随即用比朱桢还要标准的普通话回他:“没关系,互相理解。今天和昭昭小姐度过得很开心。”


    昭昭愣了,“你、你、你、你、你?”


    理查德笑,一双碧蓝色眸子苏得要命,“我、我、我、我、我?”


    “你会中文?”昭昭一脸震惊。


    “是啊,你没问过。”理查德理直气壮。


    昭昭又转过去看朱桢,“他会中文?”


    “当然。”朱桢说,“理查德先生是中意混血,在中国待了八年,中文说得比你都好。”


    “那为什么要让我接待?!”


    “安安家里有事,美红去相亲,咱们工作室只有你一个闲人,不是你是谁。”


    “我、闲人……我……”昭昭想说我闲你个大头鬼子腌泡菜,思及理查德恐怖的中文能力,再考虑到国际影响,还是闭了嘴。


    她再次转回理查德,有些愠怒的样子,“所以你今天是在耍我吗?”


    丝毫不提自己先耍别人的事。


    理查德歪歪脑袋,一脸无辜地眨着他那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Just because 我是一个小笨蛋。”


    昭昭:“……”-


    从酒店离开时也才下午六点钟,但这个季节昼短夜长,走出大楼的时候最后一缕天光刚好消失,天边呈现一片极淡的烟霞,惹人发困。


    昭昭疲惫地走在街上,几步后发现这条街竟然就是南延一中后面的那条,她以前放学后经常溜过来吃一家板面,加一颗卤蛋和一条鸡腿。


    裴仅被她拉过来几次,他总说板面太油他不喜欢,不要再叫他。


    但每次喊他的时候呢,他还是会不情不愿地赴约,她给他点大碗,他吃得很干净。


    往前又走了几步,昭昭竟然真的在街角再次看到了这家板面店。


    毕业后她就没再来过了,这条街上大部分的店铺都翻新过一次,这家板面店却还□□地伫立在这里,并且保持着当初的装修风格。


    昭昭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家店生意不错,学生都放假了仍旧几乎坐满,她望着墙上的菜单准备点菜,正在忙活的老板看了她一眼却忽然招呼:“大碗板面加卤蛋加鸡腿?”


    昭昭一愣,她没想到老板竟然还能记得她,迟钝地点了点头,“对,谢谢老板。”


    板面做得很快,几个伙计忙活着,老板亲自给她端到了座位上。


    围裙擦着手,老板问她:“怎么没和男朋友一起来啊。”


    昭昭咬了一口面,她知道老板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那时经常被她拉来当饭搭子的裴仅。


    可她现在不知道,该说那时裴仅还不是她男朋友呢,还是说,他们早就分手了。


    最后,昭昭只含糊点了点头,“嗯,他没来。”


    又有几桌客人进了门,伙计忙不过来,老板离开昭昭的桌子过去帮忙,昭昭开始吃面。


    鸡腿很大,这是她最喜欢这家店的一点,鸡腿总比其他店里的那些大很多,吃得过瘾。


    味道还是以前的老味道,连汤带面吃完,昭昭恢复了几分气力,拿着手机到前台结账,伙计刚要给她算钱,老板连忙走过来制止了,“哎哎——她不用付。”


    昭昭自然不好意思,觉得老板是看在她是熟人的份上想给她免单,“怎么能不付呢,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以后还要来光顾的,不收钱我以后不好意思来了。”


    老板哈哈笑了声,“不是,你男朋友早就给你付好了。”


    “付好了?”昭昭有些听不懂了。


    “是啊,你们头回来吃面的第二天,你男朋就直接转了1000块,说以后你的那份鸡腿要给你最大的。”老板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笑起来已经是满脸褶子,但这让他增添了几分慈祥感。


    昭昭更听不懂了,第一次带裴仅来吃面是在高一,那时候他还对她爱答不理呢,怎么可能会给她预付鸡腿钱。


    “后来你们毕业了,就没来过,我一直惦记着这1000块钱,怎么算也是我占了便宜,我想着要是还能见面,至少得退一半给你们。不过幸好后来,你男朋友又来了一次。”


    “后来?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老板费力想了想,“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反正也得有几年日子了。我记得也是个冬天,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男朋友一个人过来的,吃完面后,我和他说起这事,他没说话了挺长时间,然后居然又掏了1000块钱给我,说以后如果你来吃面的话,继续给你最大的鸡腿。”


    如果是五年前的新年前几天,那是他们刚分手没多久,裴仅已经离开去瑞士的时候。


    所以,在更早于裴仅在柏林描述的给她打电话之前,其实他回来过南延?


    他为什么会回来,又为什么不去找她,明明那个时候她还在一直等着裴仅回头。


    昭昭失魂落魄坐上了出租车,打开微信界面,在和裴仅的聊天框里停留许久,最终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不管当时是什么原因,现在追问都没有意义了。


    她强迫自己离开和裴仅的聊天界面,打开了谢归的朋友圈。


    连载了一周的“济州岛旅游博主”今天破天荒断了更。


    昭昭无力去思考谢归今天没发朋友圈的原因,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将她淹没在这个浅薄的夜晚、她最熟悉的城市里。


    她退出谢归的朋友圈,准备息屏时,朋友圈最新刷出的一条带着红点的熟悉头像将她的注意力捕获。


    她带着无法克制的、强烈又旺盛的好奇心,点开了那条朋友圈。


    一向只分享医学学术资讯链接的学姐郁琳凌,史无前例地发了张照片。


    一道卖相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大利菜,和对面坐着的人,裴仅。


    配文:果然,正确的菜要和正确的人吃,才有正确的味道。


    一路上昭昭没有说话,司机估计觉得她不是本地人,带着她多绕了两公里的路,到达目的地时,昭昭猝不及防的方言让司机吓了一跳,打印发票的时候都没敢看昭昭眼睛。


    昭昭没有打算和司机计较,平时可能会,但今天,她很需要一个比她更心虚的人帮她垫背。


    她住的地方在6楼,屋漏偏逢连夜雨,电梯好巧不巧竟然坏了,昭昭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徒步开始爬起楼梯。


    楼道是声控灯,有几层不太灵敏,时亮时不亮,她在半明半暗中,低着头缓慢地往上走。


    楼梯灯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暗下,她在疲惫的一步一步中慢慢恢复了力气。


    虽然这个冬天一直没有下雪,但,一切还是会过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用力地拉开沉重的消防门,侧身刚迈出一条腿,就被一个忽然冒出的人影拉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惊呼,熟悉的味道涌入鼻息,他的肩膀很宽,拥抱得很紧,昭昭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十分怀念地嗅着她额顶的头发,说:“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依旧有红包。


    别骂作者,别骂女主,我会边哭边删


    其他随便


    第19章 ◇坚定


    “我很想你, 你想我了吗。”


    谢归伸展着手臂,将她拢在怀里,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方, 轻轻蹭了一下。


    她的头抵在他胸前, 闷闷的, 咬着嘴唇说:“没有。”


    谢归慢慢松开她,两只手捧起她的脸,眼神倦懒,声音低哑, “不准说没有。”


    她叹了口气, 说:“嗯,想你了。”


    谢归嘴角扯了下,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昭昭抿抿嘴唇。


    “我每天发的定位你都看到了吗。”谢归问她, 眉头动了动, 有点埋怨的样子。


    昭昭张张嘴, 想了想说:“啊,我以为你是在炫耀,我查了下, 那酒店一天的价格赶得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怔住片刻,谢归无语低眉笑了一下, “你是笨蛋吗昭昭,我是为了让你能够找到我。”


    “那你还去济州岛, ”昭昭囔囔,“那么远。”


    “因为济州岛不用签证,你如果想来, 随时都能飞到我身边。”


    这就是她和谢归不一样的地方。


    对于她而言, 去济州岛意味着, 她需要请至少三天的假期,再花费半个月的工资来买机票,是相当大的一笔代价。


    而对谢归而言,济州岛是她随时都能飞过去的,最近最方便的地方。


    谢归的手从她的脸上慢慢滑落到她的脖颈,在颈后细细摩挲着,“但你没有。我很难过,昭昭。”


    她眨了眨眼,“去济州岛太贵了。”


    “我给你的副卡额度远超过这些。”


    “我不想用。”


    “为什么?”谢归望着她,“我不是一直和你说,我们是在交往,给你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沉默了一会儿,昭昭鼓鼓腮帮,说:“万一你分手后再找我要呢,现在说得好听,以后不喜欢我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可还不起。”


    谢归愣了下,没想到昭昭会说出这种理由,她表情还挺认真,分不清是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停了一会儿,谢归笑笑,“李昭永远不需要还谢归什么。”


    “如果你还没有安全感的话,我可以让人拟一个赠予合同。”


    “还有,”谢归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别和陆廷深身边的那些女的聊天,她们见过的男人,都是烂掉的货色。”


    谢归还蛮了解她的,立刻猜到关于“前男友分手后索要赠予”的事例来源于谁,她当时是当八卦听的,不知怎么就当心里话问了出来。


    “包括陆廷深?”昭昭仰头问。


    谢归挑眉一笑,“包括陆廷深,以后也别和他见面了。”


    “可真够塑料的啊……”她声音微弱地吐槽。


    “什么?”


    昭昭抬起头来,又恢复笑嘻嘻地样子,“没有,我是说,我错了,以后如果你再离家出走,我就立马追过去找你,花你的钱!给你花穷!”


    但谢归没有跟着她一起笑,他眼皮耷拉着,无声看着她。


    谢归长着一双男狐狸精的眼睛,很尖的下巴,笑起来的时候吧,挺勾人的,但看起来悲伤示弱的时候呢,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真的很会惹得她心软。


    “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奔向我吗?”谢归的声音很委屈了,“别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紧张吗。”


    楼道窗外,潮湿的细雨蒙蒙落下,隔着窗户,像是打在了他身上一样,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谢归。


    五年前,她和裴仅刚分手的第二个月。


    她去做兼职,一家五星级酒店结婚宴席。


    上个场子是个3小时的家教,中间无间隙地赶过来这里,昭昭饿得不行,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拿了果盘里的小西红柿吃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男生吊儿郎当走过来往她面前一站,说:“我观察你很久了。”


    那个男生正是谢归。


    当然,那时昭昭还不认识他,以为他是要举报她,连忙把嘴里的小西红柿吐了出来,说:“我只吃了小西红柿啊 ,你可别告诉别人。”


    服务员当然是不能吃客人的食物的,但整整齐齐的海鲜大餐都没人动几筷子,她只是偷偷吃了点小玩意儿。


    她很怕他会告诉领班,领班会扣掉她的工资,150块真的很重要,可以买一大箱小西红柿了。


    谢归看起来云淡风轻,他说,别紧张,他也是来蹭吃蹭喝的。


    昭昭顿时放松下来,原来是同行……


    谢归又说,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别的地方,昭昭说我在上班呢,他说你一天多少钱我给你,昭昭说我可不是金钱能收买的。


    然后他掏出来10张毛爷爷。


    昭昭惊讶于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随身带着钱,嘴还没合上的时候就被他拉着走了。


    好吧,她也是自愿的,1000块钱,可以买一车小西红柿了。


    后来她想,如果早知道那天的婚礼,是谢归的爹和他那刚上位成功的妈的婚礼,并且谢归带她过去的,是他爹和他妈的婚房的话,她是决计不会为了区区一车西红柿就跟他走了的。


    但事实是她确实去了,而且还和谢归一起喝了他从酒席带出来的酒,她酒量不好不差,但那天不知道是因为满肚子只有6颗小西红柿,还是她故意想要放纵麻木自己,她还是喝醉了。


    不知多久后,昭昭开始抱着马桶哇哇大吐,胃里大概清空,脑子就清醒些了,看到马桶里红彤彤的一片,她当即吓哭了。


    “卧槽妈妈,我吐血了,我吐血了谢归!我要死了!”


    在旁边帮她扶着头发的谢归一脸无语,他说:“是西红柿。”


    昭昭泣极而喜,抱着谢归说:“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谢归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他推了她两下,但因为昭昭当时实在过于兴奋没有察觉也就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谢归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说:“嗯,你不会死的。”


    昭昭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小子是不是平常健身,肌肉感觉还不错的时候,又是哇啦一下,吐在了他的衣服上……


    这就是昭昭和谢归的初次见面。


    他满身污秽拜她所赐,她一脸颓相尽收他眼底,唯一能和‘擦出火花’扯上关系的,大概是那天酒店房间满床满地的玫瑰花,有几支上面的刺没清干净,第二天昭昭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好几处被扎出的血窟窿。


    所以她至今也无法想象,就是这样的初印象,是怎么让谢归还能再约她第二次的。


    后来谢归和她说,是因为那天她喝多了把他五位数的外套吐报废,他觉得她肯定赔不起,所以要让她以身相许……


    但最开始,昭昭对谢归是丝毫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的。


    不仅是因为她和裴仅刚刚分手,更是因为,谢归身上那种桀骜乖张、目中无人的傲劲儿,她知道自己一定把握不住。


    然而那个时候,她正经历在那个年纪时觉得最难过的时刻,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这样,她大概这辈子也做不出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出去喝酒这种事。


    是谢归出现得过于恰好,他带她半夜开车去海边喝酒,去看赤水瀑布,去放烟花,去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撒野……他让她活了过来。


    如果不能和当初的那个人一起坚持到白头,那至少也得先活着吧……


    她记得那天谢归也醉了一小会儿,他晕晕乎乎地自嘲说,“他们嘴上都在恭喜我,但没一个人真正祝福我,也是,野种终于进了家门,也还是野种。”


    他仰着头,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昭昭,说,“他们成了家,我才发现我其实没家,我只是个附属品。”


    “没有人坚定地选择我,即使有,也是假的。”


    她侠义之心泛滥,拍着谢归的肩膀说,“姐这不就选择跟你跑出来了么,坚定的。一百多的工资呢!多真啊!”


    后来的记忆就是断断续续的了,她也不记得说完这句话谢归是什么反应,后来再问起来的时候谢归抵死不认自己说过那些话,搞得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脑子杜撰的。


    但谢归好像是因为这事抓到了她的弱点,只要惹她生气就开始扮可怜,一扮可怜她就心软,一心软这事就过去了……


    唉,过去就过去吧,反正她也有错,而且能让过去“过去”是个美好的品质,得发扬光大。


    ……


    周一,朱桢难得有良心地念在昭昭做牛做马了七天的份上,给她放了一天假期。


    她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


    谢归走的时候没吵醒她,这趟去济州岛,不止是玩,也不止是和李昭赌气,海外有合作商对他手中的一款游戏有兴趣,他趁着去的那几天,谈了个八|九不离十。


    回到公司,谢归让人整理了资料拿给他。


    没多一会儿,门打开,进来的人却是陆廷深。


    对方吊儿郎当往沙发上那么一躺,二郎腿翘起来,“小爷的时间不是时间啊!你知道我为了你这破事,拒绝了多少美女的约会。”


    “欠你一次。”谢归低头看资料。


    陆廷深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声音带着几分痞里痞气的笑意,“不过你还真不怕我和昭昭日久生情啊,说真的,大鱼大肉吃惯了,昭昭这种可口的清粥小菜还真的挺清爽的。”


    谢归抬起眼,皱眉警告性地看着陆廷深,“少拿你那些恶心的形容词来说她。”


    他合上资料,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小口,想到什么,又很快掐了,说:“她看不上你。”


    陆廷深冷笑了声,“你对她这么有信心,还让我看着她。”


    谢归沉着脸,眉间蹙起两道浅浅的纹路,没有说话,看起来脸色已经很差了。


    陆廷深却很没眼色似的,火上浇油,“我猜的没错对吧,昭昭身边是不是出现新行情了?我看她那个呆瓜老板也不像是能撬得了你墙角的样子啊,到底是谁,让你产生这么大的危机感。”


    “其他事你少管,群星的项目我会和温叔打招呼的。”谢归咬肌鼓起,沉声说。


    “这么大方,看来这事是真不小,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了。”陆廷深笑着说,苹果吃了一半扔进垃圾桶里,“不过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你暂时还是安全的,昭昭很乖,做不了什么坏事。”


    谢归抬眼,下巴微收,肩膀放松了不少,但没有接陆廷深的话。


    陆廷深扬眉,从沙发上坐起,“一会儿欢合路江绫宴,吃一顿?”


    谢归手中的钢笔转了两圈,眼眸微沉,扫过去一眼,“晚上我请温叔吃饭,想来就来。”


    ……


    昭昭以为她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却没想到只到了下午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是朱桢的电话,他说理查德傍晚的飞机,让昭昭去送他一下。


    昭昭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颠倒,不知时间为何物,顺便还带着点被吵醒的起床气,对着手机就是一顿大吼,“不!去!”


    朱桢捂着耳朵挪开手机,“嘶”了一声说:“昭昭祖宗,不是你朱哥要指着你一个人薅,实在是哥也无奈,那老外好像挺喜欢你的。”


    “呵、呵。”


    “别这样,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别说,老外还就喜欢你这种小巧玲珑,又可爱机灵的中国女孩。”


    “拍马屁没用。”昭昭开着免提,闭眼趴在枕头上瓮声瓮气说。


    “算朱哥求你的,”朱桢只得变了路数,“你也知道朱哥这年近四十了还一事无成,好不容易有个能在总部说上话的机会,你就看在朱哥以前老请你喝奶茶的份上,帮哥一把,行不?就打辆车送一下,路上聊聊天,人家就回国了。”


    昭昭不留情面地说:“四块钱一杯的蜜雪冰茶你也好意思说。”


    “咳……下次请你们喝一点点行了吧。”


    昭昭:“……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餐。”


    “求——”


    “知道了,把航班发我。”


    挂了电话,昭昭又把头埋在枕头上好久才从床上爬起来。


    床头放着谢归昨天刚送她的钻石项链,他始终如此,闹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离开,回来的时候再给她一份大礼。


    但昭昭从来不戴钻石的。


    不是不喜欢,是太贵,搭配她二十块钱的白T,怎么看怎么像脖子上绑了串冒牌的廉价玻璃,对不起钻石,也对不起她的脖子,毕竟由奢入俭难,万一真习惯了咋办。


    她把礼盒放进抽屉,慢吞吞起床洗漱刷牙,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裴仅:[有件事想和你谈一下,有时间吗?]


    天光从窗帘后泄露出来,地上一片晶莹莹的水渍。


    她刷完牙抹好脸,脸上铺了层薄薄的散粉后,才回了裴仅的消息。


    [没时间。]——


    明天上夹子,所以更新在晚上23点,双更,。会发红包,谢谢支持正版,(づ ̄3 ̄)づ╭??~


    下本写《是不是有病?》,点专栏看看吧~这个不喜欢,看看别的呢?实在不行收藏个作者专栏也行~就当小谢求你们的(小谢::D


    某天喝醉后,我拍着吴措的肩膀说:“你在我这儿这辈子可都比不上我男朋友。”


    吴措嗤了声,“梁静茹给你敬的酒?谁理你啊。”


    我大着舌头冲他龇牙,“我男朋友给我的勇气!”


    后来,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他说了句:那下辈子呢-


    2017年春,呼延第一次领男友在吴措面前炫耀,吴措说,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后被呼延追着打了一条街


    2018年冬,呼延的男友再未出现,吴措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你现在选我还来得及。后被呼延抓了一把土扬了一脸


    2014年秋,吴措遇见呼延男友,分别的前一天,呼延男友交给他一张相片,问吴措,你能帮我照顾她两年吗?


    呼延咬着报纸卷成的烟,啐了一口,“不能。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第20章 ◇分寸


    她总是这样, 遇到不想解决的问题就拖着,实在拖不了了,才会硬着头皮面对。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


    裴仅:[……]


    裴仅:[那什么时候有。]


    昭昭:[不知道。]


    裴仅那边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后, 昭昭从冰箱里拿出个面包准备啃的时候, 消息才发了过来。


    裴仅:[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昭昭绕着吐司边啃了一圈,又开始一口一口啃中间的部分,对着裴仅发来的消息看了半天。


    虽然内心的确有几分躲着裴仅的意思,但这次却的确是真的没空。


    昭昭:[不是。]


    昭昭:[我要送一个客户去机场。]


    裴仅:[你送?]


    昭昭不会开车, 大学学了几次浪费了几百块钱补考费后就放弃了。


    因为裴仅有驾照。


    后来分手了她也没再特意去学, 虽然的确是因为她自己技不如人,但被裴仅以这种质疑的口吻提出疑问, 而她却还无法反驳的情况, 还挺伤自尊的。


    好吧, 她也没怎么感到伤自尊, 就是忍不住和裴仅怄气。


    她打字过去:[不是我送,难道是你送啊。]


    消息刚发过去,没到三分钟, 一通语音电话就打了回来:“在路上了,30分钟。”


    昭昭:“……”


    她早就知道以裴仅可怕的执行能力, 不该用这种带着挑衅的话去招惹他的。


    裴仅甚至没有问她是不是在家,也没问她现在住的还是不是大学时候陪她一起看的那套李格留给她住的房子。


    他十分笃定地认为, 昭昭就该在周一的下午3点,坐在他们共同知道的那个家里,等他30分钟后来接她。


    让昭昭更加产生挫败感的是, 他的笃定没错。


    即使是五年不见, 他对她的了解, 还是精准到了可怕的程度。


    29分钟零13秒后,裴仅敲开了昭昭家的门。


    昭昭斜挎着一个小包,脸上已经比那会儿多了几分妆感,她现在化妆技术比上学时候娴熟了不少,陆廷深的那些女友们不仅和她分享八卦,还教会了她很多种变美技巧。


    但她不是个聪明的好学生,学来学去也只会用一盘最基础的大地色眼影,化出相当朴素的一个妆容。


    愧对恩师、们。


    她两只手捏着包链,低头踢着脚下的地毯,“我没说让你来啊。”


    裴仅长身玉立站在门外,侧了下身,“哪个机场。”


    昭昭指甲掐着指肚,片刻后,说:“萧东机场。”


    要先去酒店接上理查德,上车的时候,昭昭埋头就往后排钻,准备开车门时,手被裴仅摁住了。


    她反应了一下才把手抽出来,皱眉看他,“干嘛。”


    “坐前排。”裴仅说。


    “前排是女朋友的位置。”昭昭说。


    “我这里没有这种规矩。”


    昭昭抬眼看他,“你会让其他女生坐你的前排吗?”


    裴仅说:“还没有人坐过我的车。”


    昭昭愣了下,又反应过来,裴仅刚回国,这车应该也是刚买的,没人坐过也很正常。


    在昭昭思考的时候,裴仅又开了口,“难道你更希望和你的那位客户坐在一起?”


    虽然很想说,和理查德坐在一起聊天可比和他舒服多了,但想到朱桢说的话,昭昭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前排副驾的位置。


    上了车后,裴仅开始输入导航。


    十几公里的路,昭昭一直望着窗外的方向闭嘴不说话。


    “无聊可以连蓝牙。”裴仅说。


    昭昭手里又开始捏着手机,她一紧张或者尴尬就喜欢捏着点什么东西,这样比较有安全感。被她充当安全感的东西有很多,从背带到水壶到人的胳膊……


    以前裴仅的胳膊经常被她捏得一道红一道紫,她有时候自己无知无觉反应不过来,看到的时候还会惊讶,问裴仅胳膊怎么了,是不是过敏,裴仅就会捏她的脸报复回来,说是啊,过敏源李昭。


    昭昭捏着包链的皮带部分,掐了两道痕,说:“算了吧,挺麻烦的。”


    她不想要每次一上裴仅的车,手机就会自动连上他的蓝牙。


    虽然她知道,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坐这辆车,也是最后一次。


    下一秒,裴仅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一首熟悉的曲子前调响起。


    随着曲子的播放,昭昭握着包链的手越收越紧。


    一直到车子开到酒店,看到理查德站在门口向她挥手,昭昭紧握着的手才终于松开。


    她打开车门下车,同时裴仅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理查德看到昭昭身后的裴仅后,视线停在他脸上打量了许久,随后看着昭昭笑着说:“难怪你不爱我,原来你有这么帅的男朋友。”


    昭昭去接理查德的行李箱,但被裴仅拿了过去,往后备箱放的时候,昭昭和理查德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理查德挑眉,“那是什么?哥哥?”


    昭昭又用她蹩脚的意语压低声音说:“仇人。一会儿帮我干掉他吧。”


    理查德听完愣了下,然后哈哈笑起来,“哦天哪昭昭,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中国女孩。”


    路上,裴仅只默默开车,理查德好奇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的职业相关,没问他和昭昭的关系。


    大部分时候,理查德都是在和昭昭对话,全程中文,偶尔几句理查德不小心用了母语,也会贴心翻译成中文再同昭昭讲。


    每到这个时候,昭昭就看到裴仅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一下,仿佛在说,原来老外都知道你意语水平不行。


    顺利将理查德送到机场,回去的路上,只有裴仅和昭昭两人。


    车门关上,裴仅开了口,“当年教你的,都白教了。”


    昭昭咕囔着嘴,不服气,“我明明是可以用意大利语交流的,只不过是因为理查德的中文太好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只有音响里传出的纯音乐声,裴仅说:“我说的是,教你远离那些外国人。”


    昭昭:“……”


    “还有。”昭昭还在无语着呢,裴仅又说,“仇人?我们之间的仇是什么?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干掉我。”


    ……可怕。


    昭昭以为当初裴仅只是用学霸思维给她划了几道重点,却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学习,裴仅竟然能听懂这么复杂的词汇了。


    仇人、干掉他……这几个不在常用语里的词,昭昭记了一个多星期。


    “开玩笑的嘛。”昭昭心虚地说。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哼笑声,昭昭偏头看过去,裴仅的唇角还挂着未消的笑意,双眼微阖,侧脸棱角分明。


    他们之间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管经历过什么样尴尬的、敌对的场面,只需要几分钟相处下来,就很容易回到那种熟悉的、亲密的状态。


    放在以前叫作暧昧亲昵,放到现在叫作没有分寸。


    不应该。


    车子经过一条很长的高速,车窗外浓郁的夜色在寂静环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重,驶出高速后,不远处路过一个寺庙,灯火通明,香火旺盛,从视线的体验感来说,颇有几分柳暗花明的意味。


    不过昭昭是知道这间寺庙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灵的,她曾经带着裴仅许过那么多次的愿望,但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


    距离家越来越近,昭昭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要憋不出了,她刚一开口,却和裴仅的话撞了个满怀。


    “你和——”


    “你有——”


    “你先说。”


    “你先说。”


    昭昭:“……你先说,我等你说完再问。”


    裴仅顿了下,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的漆黑中,片刻后低沉着声音,“他对你还好吗。”


    这句话不算疑问句,昭昭对裴仅很了解,他在想要让她放弃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然好,很好,非常好。”她用语气来强调。


    “他看起来不像是,”裴仅又顿了顿,“会一心一意的人。”


    昭昭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挎包的带子,她的呼吸浅在喉咙里,微乎地进出,半晌后她咬了咬嘴唇,“你是觉得,我离开你以后,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了是么。”


    裴仅攥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觉得,以我的智商,肯定看不清一个人么。我告诉你,谢归他对我很好,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心一意在和我交往。”


    她一口气说完,又停顿了下,“我虽然没有你智商那么高,但我也不至于看不清谁对我好谁对我坏。”


    汽车平缓地往前开着,音响里是昭昭欣赏不了的纯音乐调,她的气终于呼了出来,肩膀轻微起伏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边的人淡淡地说:“知道了。”


    一首歌切换到另一首,前奏长得要命,在漫长的沉默中,昭昭再次屏住几秒呼吸,而后一口气吐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说:“裴仅,那天在柏林,真的是偶遇吗?”


    她是鼓足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的。


    明知道这一句话下来,也能会面临裴仅的冷嘲热讽,她自己的无地自容,他们之间仅有的体面的崩塌,但她又必须要问出来。


    和谢归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谢归是很不容易满足的那种人,他那么张扬、热烈,又拥有得比她多得多。


    但慢慢的,昭昭发现裴仅才属于这种人,因为谢归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他习惯于被人满足。而裴仅需要猜,他什么都不说,她要猜测很久,才能明白他想的是什么。


    就比如,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许多年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裴仅就在用让她每次都能拥有最大鸡腿的方式,在守护着她。


    欧洲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要说偶遇,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可能,她无数次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直到在方才去机场的路上,从裴仅的歌单里听到了那首《Birlin》。


    那是她为数不多疯狂追逐过的事物之一,裴仅一定记得。


    她当初和他说过,这辈子在死之前,一定要去一次柏林,她问裴仅会陪她去吗,裴仅望她一眼,不说话,她缠着他追问,然后裴仅说,不然呢。


    不然还是谁陪你呢。


    没想到的是,虽然那次柏林之旅已经是随心所欲的意外之行了,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柏林相遇了。


    回答是,或者不是,她需要一个答案。


    她紧紧盯着裴仅的侧脸,那双熟悉的眉眼,许久后,裴仅开口:“如果我说不是,你会怎么办,如果是,又要怎么办。”


    车子在她不知不觉中,缓慢地停了下来,裴仅转过脸来,静静看着她:“其实你也没有想好对不对,既然没想好,就别为难自己想那么多。”


    “到了,下车吧。”裴仅说,“还有,你今天的妆很好看。”


    …


    昭昭上了楼,开门以后,她第一时间跑到窗口朝下看过去。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裴仅没有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深情地将车子停在楼下等她,或者斜倚在车身旁,叼着一支烟,皱着深邃忧伤的眉眼望向她的窗口。


    在车子短暂停留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坨扁扁的黑褐色狗狗大便。


    看到这个画面的一瞬间,昭昭心里一沉,低头往脚下看。


    就说刚才怎么一路上这么臭!谁家遛狗不捡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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