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甘心


    老郑的手术做得很成功, 但还需要住两个星期的院观察。


    这当中,程珂来过一次,还没进病房就被李清汎撞见了, 她扯着程珂的衣服把他拉离病房老远, 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程珂被赶了回去, 李清汎却没消气,将程珂带过来的补品扔进垃圾桶里,又拿出来狠狠摔了两下。


    她被气得浑身发抖,眼里泪水打转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绝对不能为这种畜生掉眼泪。


    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李格, 和被气住院的老郑,李清汎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顾念医院场合不对, 她绝对不会只扇一巴掌就把程珂放走。


    长舒了几口气, 李清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又抹了把脸,朝李格的病房走过去。


    李格已经基本恢复了行为能力,伤口虽然割得深, 所幸她自救得及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她上午收到了程珂发来的消息,说如果她身体不好, 可以再等两个星期再去办手续,但最好在下个月前办好,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了, 他想给孩子落个户口。


    李格也没想到自己在看到程珂这么绝情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 她的内心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波澜了。


    也许是鬼门关跑了一趟看淡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对程珂彻彻底底的死心,比起当事人,李格现在更像是个看客。


    她让昭昭从家里带来了她的电脑,条条款款整理好了她和程珂这些年来所有的资产,又请了律师,通知让程珂准备好净身出户。


    程珂当然是不愿意的,他退而求其次地说可以把房子和车子给李格,但流动资产和股票这些不行。


    他说,李格你这么多年已经脱离社会了,不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就念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吧。


    李格托律师转达:生不起别生,现在打掉让孩子早点投个好胎,好过出生就有个出轨爹和小三妈。


    李格请的律师是个年轻海归,也许正是国外作风更奔放些的原因,李格以为他会把转达的话润色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一字不落给程珂讲了过去。


    李格默不作声给对方提高了一成的律师费。


    以她对程珂的了解,他看到这些绝对会亲自跑来她面前发疯,先服软,不行再威胁。


    讽刺啊,她明明这么了解他,知道他成了个怎样精致利己的小人,竟然还是和他耗了这么多年。


    究竟是程珂变了,还是人本来就是有很多面,爱的时候拿出来的是好的一面,一旦不爱了,就恨不得要多烂就有多烂,连演都懒得演下去了。


    李格躺在病房里,没想到她没等来程珂,李清汎先进了房间。


    进来的时候李清汎眼圈泛红,还强撑着淡定,李格也不打算戳穿她,躺床上享受李清汎唠唠叨叨的母爱。


    李清汎给她削了个苹果,又怕她没有力气拿,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牙签插着送到她嘴里。


    一个苹果快吃完的时候,李清汎问她,“什么时候离婚。”


    “出院后。”李格说。


    李清汎沉默了阵子,好像有几句话放在嘴边忍了又忍,最后她将牙签用力往苹果块上一插,还是没忍住,“我就知道这程珂不是个好东西!”


    李格慢悠悠嚼着苹果,“哟,你早就知道啦。”


    “他那个爹就是出轨还家暴,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出来。我当时就反对,你们没一个听我的!”李清汎说着情绪激动,忽又想了一下,眼睛在李格身体上扫了一圈,“他没打你吧?”


    李格仰着头,“他敢。”


    李清汎松了口气,但脸还是气得涨红,“没打就行,不然我非得去他爹妈那里问问他是怎么教育出来这样的畜生,坏东西!”


    “还吃吗?”李清汎拿着根香蕉又问。


    李格点点头,微微笑撒娇,“嗯,帮我剥吧,谢谢妈妈。”


    李清汎挑了根最大的香蕉,一边剥着一边说:“性格人品这种东西,就是有遗传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把剥好的香蕉递到李格嘴边,“要不我当初怎么这么反对昭昭和裴仅在一块。他爸虽然不算真的坏,但毕竟也是犯罪了的,说明血液里头就有坏基因。就是不考虑以后孩子能不能考公,我也不可能让昭昭冒这么大的风险和他过一辈子。”


    李格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吧,裴仅人还是不错的,你又不是没接触过,至少对昭昭是真心的。还有啊,妈你担心昭昭就说担心,别每次都和她吵,她本来对别人的话就敏感,还以为你不疼她。”


    李清汎两只手闲下来就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拿起一个苹果给自己削了起来,她低着头,不接李格的话,半晌后才说:“哪回不是我说一句她十句等着,我说让她和裴仅分了,她听了吗?”


    停顿了下,李清汎又说:“其实要说那时候,要不是裴仅一下子走了,我还能反对一辈子吗。昭昭那脾气倔着呢,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我回回说是说,哪次真的干预过你们做决定。”


    她长长叹了口气,“就是没有缘分。”


    李格也有些唏嘘,当初她也没有想到裴仅真的就一走就是五年,中间一次也没回来过。


    最初她还以为裴仅也就是和昭昭赌个气,等几天就回来了,没想到等着等着出现了个谢归。


    李清汎说的也有道理。


    他和昭昭,没有缘分。


    李清汎削完苹果又没胃口了,她把苹果拿起来,起身,“算了,说这些干嘛,去看下你爸,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李格调侃她,“又让我爸吃你的剩苹果了吧。”


    李清汎也没答应,又从桌上拿了两根香蕉,走到门口一开门,却看到裴仅赫然站在门口。


    房间里两人都愣住了,裴仅只是表情淡淡地冲李清汎点了下头,然后侧身给李清汎让了位置。


    李格瞧见李清汎耳朵一刹那都红了,这就是背后说人的坏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听见了。


    李格也替她尴尬,一口香蕉在嘴里嚼半天都没咽下去。


    李清汎三步并两步匆匆离开,裴仅走进李格的房间,“伤口还疼吗?这两天可能会痒,换纱布的时候可以让护士给你处理一下,自己不要挠。”


    李格点点头,然后说:“昭昭去我爸那里了。”


    “嗯,我就是顺路过来看下。”


    裴仅说着准备要走,被李格叫住了,“那个,我妈说的你别放心里去。”


    她也不知道裴仅听到多少,但和聪明人打交道,云里雾里的说很没意思,不如直接敞开了。


    裴仅点了下头,“我知道,没事。”


    裴仅穿着白大褂,正晌午的时间,李格估摸着他也不坐诊,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能问一下吗?”


    裴仅回头。


    “你当时为什么和昭昭分手?”李格说,“她说是因为你烦她了,但我不信,我想听你说说。”


    裴仅站在原地,他的神色收敛,李格看到他的眉眼慢慢垂了下来,“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事,我也就是问问。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两句,我妈这个人一向是做得多说得少的人,你知道当初决定给你姑父10万把你留在我们家,是我妈的主意吗?”


    裴仅的表情动了动,他缓慢抬起眼来,看着李格,“……阿姨?”


    李格手搭在被子上,像转笔一样随性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她看了一眼裴仅,继续说:“我妈这个人吧,就纯属那种别人不爱听什么她非说什么的人,实际上最容易心软。嘴上讨不到巧还容易得罪人,我早就习惯了,我妹还是时不时和她不对付吵两句。”


    “不过这都是我们家的事儿,本来不该和你多说,”李格又看了眼裴仅的脸色,“不过那次你去我家,就是昭昭介绍你是她男朋友那次,我妈和老郑在里屋说你心思重不适合昭昭,你听见了是吧?没几天昭昭就回来和我说你俩掰了,我一直想是不是因为我妈的这句话……”


    “不是。”裴仅微抿了下唇,低声说,“不是因为阿姨,是因为我自己。”


    当时他的确听到了李清汎和老郑私下说的关于他的话。


    “这孩子心思太重了,昭昭整天像个傻子一样,和他在一块能合适吗?”


    时隔这么久,裴仅仍然能记得原话,所以介意肯定是介意的,但真正让他决定离开的不是这个。


    他已经做好了耐下心来让李清汎看到他对昭昭真心的准备,可后来昭昭和李清汎的电话才是真正让裴仅动摇自己和昭昭是不是真的合适想法的原因。


    他没有听到李清汎在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只听到昭昭气哼哼地对着电话说:“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大不了我就不做你的女儿了,反正我就是要和裴仅在一起,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周末我不回家了!”


    在被小姨带走之前,裴仅的生活环境一直是动荡不稳定的,他从小对于家庭的定义就是,如果有个人说要离开,那他就会立刻消失,所以他对于“家”这个概念,一直是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他以为昭昭真的会因为他的原因和家里闹掰。


    没有家人的孩子,被嘲笑是有人生没人养也无法反驳,考了第一名没有人分享,有喜欢的女生也不知道领给谁看,那是一条只能独自挣扎的、泥泞的路。


    他憋着一股劲儿努力从里面爬出来,对自己严苛自律,狠狠抓住每一次机会,不浪费生命里的每一秒钟。


    可这些昭昭不行,他不能让她也经历这些。


    但裴仅不知道的是,李昭在家庭方面拥有绝对的安全感,即使李女士拿着扫把揍她赶她出门,她心里都十分肯定李女士不会真的不要她的。


    嘴上会抱怨,但内心十分肯定。这是每一个正常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的本能和底气。


    可这些裴仅都不知道。


    他一直被抛弃,没有被守护过。


    除了昭昭。


    她曾以一个弱小的身躯,十分坚定地守护在他面前。


    他也想守护她。


    偏偏在这时候,另一个更重的打击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他爸在即将出狱的前一个月,被监狱里两伙人打架误伤,不治死在了送医院的路上。


    也就是在那天,昭昭因为他错过了早就约好的电影而和他生气,当她闹小脾气地说出“不然就分手”的时候,他在脑海中思考了许久,然后平静开口,说,好,分手。


    “是我想错了,我把自己的概念强加在她身上,始终自以为是从来没有问过她,但……”


    裴仅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但没办法,走在人生的每个岔路口,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最终做出的那个选择。


    人生的路径就是由这一个个选择铺出来的,他没法后悔,也没法重新选择。


    “但她现在挺好的,谢归对她不错。”裴仅抬了抬嘴角,“还有,李格姐,这些话,就别告诉她了。”


    李格沉默了一下,说:“你确定不和她讲清楚吗?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怎么样,你告诉昭昭,让她来做选择,不好吗?”


    “嗯。”裴仅说,“我不想让她有任何负担。”


    “这样她就没有负担了吗?”李格问他。


    裴仅抬了抬眼。


    从那天,谢归求婚的那天,他就很深刻地明白了,即使解释清楚也没用了。


    他有多清楚昭昭爱他时的眼神,就有多明白他现在已经怎样地失去了她。


    所以,算了,别让她再难过纠结一次了。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傍晚时昭昭在楼下遇到了下班准备离开的裴仅,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叫住了他,“裴仅。”


    裴仅定住,平静地看着她。


    “抱歉啊,昨天的那一巴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裴仅垂眼轻笑了下,“这一巴掌是我脸上最轻的一道伤了吧。”


    “抱歉。”昭昭又说,“这次是替谢归。”


    “没事。”他说。“是我做得不对。”


    “裴仅。”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


    “你当时为什么去瑞士。”


    她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盒饭,沉甸甸的,手指被勒出一道白痕,昭昭定定看着裴仅的眼睛。


    “因为那里有更好的未来。”他很平淡地说,“你也知道,我从小穷怕了。”


    “我不在你的计划里是么?”昭昭问他。


    裴仅垂下眼睛没去看她,说了声,“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昭昭长长提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我能理解你,裴仅,我也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


    “谢谢。”裴仅低着头。


    “谢谢你,裴仅。”昭昭说,“裴仅,我放过我自己了,你也放过自己吧,我们都不要活在过去里了。”


    他很干涩地吞咽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昭昭,点头,“好,过去了。”


    “那还是朋友吧?这次是认真问的。”昭昭冲着他笑。


    “嗯。”他又点了点头。


    裴仅转身离开的时候,天空再次下起小雨。


    这是个雨水泛滥的夏天。


    黄色的街灯排排亮起,照着他离开时有些萧瑟的背影,小雨渐渐变大,慢慢将他的头发和灰色的外套淋成更深的黑色,在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回头,最后无声地冲着昭昭挥了挥手。


    然后再次转身,消失在了这个昏黄色的,下着小雨的傍晚。


    在病房里,离开前李格最后问了他一句:甘心吗?


    不重要了,她幸福就好了。


    他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上你了 8瓶;Ly、薄暮晚星、42293163 1瓶;


    第52章 ◇永恒


    李昭小的时候很喜欢“3”这个数字。


    因为虽然算数算不好, 但她写“3”写得特别标准,像切开一半的葫芦,又圆又大。


    这种喜欢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


    她带万丽丽去找裴仅的那天, 是一个周三, 老郑把裴仅领回家是某个月的3号。


    甚至高中再次重逢时, 她早上吃了3个大包子。


    她因为喜欢裴仅,所以把这种乱七八糟又离谱的东西都全部联系到一起。


    这代表,每一个逢“3”的日子,都带着美好的预兆将她和裴仅紧紧联系在一起。


    以后不管有多少星座星盘星象博主说她的幸运数字是五六七八, 她的幸运数字都是“3”。


    可是后来, 裴仅离开的时候,她大三, 那是周三的下午三点。


    “3”从那一刻起, 在她的生命里不再带有任何美好的意义。


    她抬手看了下表。


    又是一个在3号的周三。


    ……


    昭昭回到病房的时候, 李格正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 手上还连着输液管,昭昭走过去把李格电源线拔了。


    李格像看傻子一样抬头看昭昭,“……我这又不是台式机, 你拔了有用吗?”


    昭昭把买回来的饭重重放在桌上,抱着胳膊盯着李格, “我表明的是一个态度!”


    李格笑了,文档保存完把电脑关了放在旁边, “好好好,我尊重你的态度,行了吧, 二公主。”


    “这还差不多。”昭昭把饭菜摆出来, “你点名要吃的红烧排骨。”


    “老郑那边呢?”李格拿了双筷子, 交叉对着搓了搓。


    “李女士买了。”昭昭在旁边盘腿坐下,也跟着一块吃起来。


    李格夹了筷子排骨送到昭昭米饭上,“别老李女士李女士的,像话吗。”


    “哦。”昭昭咬着排骨,“李清汎。”


    “下雨的时候躲着点电线杆。”


    “放心,我叫李天雷,自己雷不劈自己雷。”


    李格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来。


    还对小时候李清汎哄她说给她起名叫李天雷耿耿于怀呢,她这小妹是真的记仇。


    记不清昨天吃了什么,但能记得十年前她骗她一颗糖,以及十几年前人家教了她几道数学题。


    又吃了几筷子,李格抬了抬眼,“见着裴仅了吗?”


    “嗯。”昭昭嚼到块脆骨,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


    “说什么了?”李格问。


    “说他当年去瑞士是去追逐更好的未来。”昭昭埋头吃着,边说。


    “你信吗?”李格看着她。


    “不信。”昭昭很平静地说。


    “然后呢?”


    “没有然后。”昭昭吃得满嘴都是油,不顾形象地抬手随便擦了下。


    “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骄傲。”她说。


    李格筷子在米饭里捣了两下,片刻后又抬头,“如果那不是骄傲呢。有些人,会把自卑伪装成骄傲。”


    昭昭快速咀嚼着口中的排骨,一直到裹满了酱汁的排骨肉在口中被咂得没有味道了,她才干巴巴地吞咽下去,抬起头来。


    “那我的自卑呢,谁来管。”


    李格垂眉看着昭昭。


    她也不是说真的想要让昭昭回头和裴仅再延续些什么长长久久的故事,只是自己刚经历完这么一遭以后,看淡了许多也看重了许多。


    两个人相处能走到什么程度,不取决于某个人最好的时候什么样子,而是取决于他最差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最疲累、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暴露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品格。


    裴仅呢,他没有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在那个时候,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出了最爱昭昭的选择。


    李格看着眼前的昭昭,她的眉眼好像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长长的睫毛圆圆的眼睛,永远好像没心没肺的笑。


    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又什么都知道。


    这没办法,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如果真的非得下个判词,还是李清汎的那句话。


    他们没有缘分。


    太后英明。


    昭昭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一边吞咽着一边喃喃自语,“没关系了,未来长着呢,我和裴仅,都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她长长吸了口气,仰脸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唇角展开,“只不过不能陪对方一起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饭刚吃完李清汎进了房间,昭昭埋头看手机没和她打招呼。


    李清汎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在旁边绕来绕去,昭昭总算忍不住了,“转得我头都晕了。”


    “能看得见我啊,我还以为我死了呢。”李清汎冷呵呵说了句。


    昭昭无语看着她,“在医院不说生死,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还能记得我说的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昭昭低头开始专心消消乐。


    “说得像是我想和你吵似的。”李清汎说,“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我指东你往西,我让你和裴仅分手你非要和他在一起。我让你和谢归在一起,你怎么不分了。”


    昭昭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从消消乐里抬起头,“什么意思?所以你其实希望我和谢归分手?”


    紧接着又看向李格。


    什么?你没告诉妈我和谢归分手了?明明每次发生点屁大的事李格都要和李清汎告状的。


    李格也装死当没听见,手机界面放在财经新闻上,眼睛盯着,其实已经很久没翻了。


    李清汎收拾完桌子又开始收拾沙发,她像个停不下来的自动干活机器。


    “咱们两家差得太大了,你嫁过去不会好过的。”


    隔了几秒,李清汎又说:“不过你长大了,我不逼你做选择。你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李清汎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好好聊点什么了,虽然这次也算不得真的在好好聊,但足以让昭昭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清汎回过头来看着昭昭傻不愣登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啧了一声,“小时候还有点主意,怎么长大一遇到大事就开始犯浆糊。”


    “我哪里犯浆糊了,我处理得很好好不好。”昭昭忍不住反驳。


    “你怎么处理的,又是小谢又是裴仅的,你要三人行必有你师啊。”


    李格默默举手,“妈,不懂的词别瞎用。”什么三人行啊……


    昭昭附和,“就是就是,你什么都不懂就别跟着掺和了。”


    “我不懂?”李清汎声音一下子就高起来了,“我不懂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李格无语道:“又来了又来了,我要喊我爸过来。”


    李清汎一记眼神瞪过去,“要把你爹气死是吧,有你这么孝顺的闺女吗?”


    “你俩就不能和平相处一次吗?”李格抬手展示了下自己包着纱布的胳膊,“我也是病人。”


    “不能!”


    两人头一次异口同声。


    昭昭又开始犯起倔,小嘴撅得老长,“你还说我,说呗,反正咱妈更喜欢你。”


    李清汎老话搬出来,“我不喜欢你你怎么长大的。”


    昭昭扁着嘴,拿李清汎的话堵她,“我喝西北风。”


    “行行行,把从小到大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还我再去喝西北风去。”


    李清汎和她细数,“你小时候30个月才断奶,你姐满整岁就断了,我不给你喝这么久的奶你能身体这么好长这么漂亮?”


    “我——”昭昭下意识刚要反驳,忽然半道停下来,“啊?你觉得我漂亮吗?”


    李清汎语气还是呛呛的,“别给我扯开话题,还我奶。”


    昭昭可太好哄了,一句“漂亮”就让她立刻翻篇,心里还美滋滋的,她两只手贱兮兮地扒拉敞开自己的衣领,冲着李清汎,“喏,还你。”


    李清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嫌弃地一缩脖子叠起三层下巴,“你这死孩子,跟谁学的。”


    昭昭晃着脑袋,“反正我爸没奶。”


    李清汎:“……”


    李清汎正寻思她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流氓女儿,就看到另一个不省心的女儿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录像。


    “录视频干嘛?”李清汎没好气地对着李格。


    李格的镜头对着李清汎的脸拍了个特写,又回到昭昭脸上,笑眯眯道:“记录母女恩爱啊。”


    “谁和她恩爱!”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


    昭昭请了一周的假,最后一天的时候,老郑已经闲得在床上做俯卧撑了,以此证明自己可以达到出院的标准。


    但结果就是心率立□□升,被李清汎摁回去狠狠教育了一顿。


    昭昭带着电脑在医院工作,美红虽然暂时没法正式工作,但隔空解决了大部分的业主问题,昭昭在医院度过了十分平静的一周。


    甚至有点太平静了。


    以至于昭昭偶尔会产生一些幻觉,手机是不是忽然响了,门口经过的人是不是来找她的……


    结果就是,依旧平静。


    这天昭昭赶完方案里的最后一个灭火器,保存后关闭电脑,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出现了一个带着红点的熟悉头像,立马点了进去。


    却发现只是相似的头像而已,夜晚的海边、波浪和月亮。


    和谢归的头像很像。


    生日后谢归没再找她,也没像以前一样故意地发一些朋友圈引她找他,他安静得像是从这个世界悄然消失了一样。


    谢归没有找她,陆廷深也没有,但陆廷深的朋友圈是持续更新的。


    他每天依旧香槟、美人、摩托车,以及一些不知所云的文艺钓鱼话。


    在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谢归的身影。


    吃完晚饭,昭昭回了趟家,将早就打包好的、谢归从前送她的礼物一股脑装进了包装袋里,犹豫良久,她给谢归发过去消息:


    [我把以前你送我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是给你寄过去,还是你自己来拿?]


    消息发出去后,昭昭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太喜欢欠着点什么。这些东西我平时也不太用,放在我这也挺浪费的。另外,月亮吊坠我留下了,折合一下也差不多。]


    话一发出去,昭昭就看到对话框上头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半天后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对话框恢复静止。


    昭昭又发了一条过去:


    [不说话那我寄过去了?你这两天在家的吧。还挺贵的,你能本人签收吗?]


    几乎是没有什么间隔,谢归的消息发了过来:


    [扔了吧]


    她其实能猜到谢归的反应,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她不想最后闹成这个样子的,可她就是敏感、自卑、耿耿于怀,无法坦荡地留下一个人曾经对她的好。


    思索许久,昭昭拎着袋子出了门。


    到谢归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她用谢归给她的卡开了门,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次用这张卡了,临走的时候,要留下的。


    谢归家里没有开灯,一进门黑漆漆的,昭昭开了门口的玄关灯,昏黄的光小范围地照着深褐色的地毯,旁边歪七扭八放着谢归的鞋子,昭昭很习惯性地帮他收好放进了鞋柜。


    她把东西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又将门禁卡放在旁边。


    做完这些后,她回身环顾了一下谢归的家。


    灯没开,窗帘紧闭着,只有很少的月光透过狭窄的缝隙照进来,茶几上的玻璃反射,模糊地投在墙上。


    昭昭记得她第一次和谢归回他的家,当时交往没多久,谢归说带她上楼看电影,昭昭想着,唷,这么蹩脚的借口。


    可没想到谢归真就带她看了一晚上的电影,《真爱至上》,结局所有人在机场拥抱happy ending的时候,谢归关了投影说要送她回家时,昭昭觉得穿了一套内衣过来的自己像个实心2B。


    想到这里昭昭有些想笑,也就顺从本能笑了出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男声:“疯了吗?”


    昭昭吓了一跳,猛地向后撤了半步,惊恐地瞪向黑暗里声音的来源处。


    谢归的声音懒懒地从她侧后方的沙发上传来,“跑到别人家关着灯傻笑啊。”


    昭昭才反应过来是谢归的声音,她抚着胸口,“你在家怎么不开灯?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私闯民宅啊。”


    “我和你打过招呼的——额,算是打过吧。不过门禁卡我放在这里了,以后……”


    昭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虽然仍旧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她看不清谢归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看着她。


    但随着声音的响起,客厅里的酒气慢慢明显,一种沉重的、悲伤的气息好像缓慢从黑暗中蔓延开来,他声音的余韵在这片黑暗中显得十分无力和悲凉。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那我走啦,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想扔就自己扔吧。”


    没有人回答。


    昭昭向着门口走了两步,沙发上传来轻微的一道窸窣声,但没有后续,也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电梯层数渐渐接近,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的瞬间,昭昭折身走了回去。


    她熟练地从她以前准备的药箱里找出醒酒的东西,拿到了厨房。


    好聚好散吧,她想。


    就算是个陌生人,她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也不能置之不理的。


    这肯定不是他的第一顿酒,但一定是这几天来的第一次醒酒汤,喝完就两清了,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管有多么想管,都不再管了。


    醒酒汤在炉子上炖着,昭昭对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人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还有得选。


    可这世界不是一个双选项,不是非裴仅就是谢归的。


    她终于明白,不是谁配得配不上谁的事,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一条一条有头有尾的线段,没有那么多永恒啊、永远啊、一辈子啊这种东西。


    他们只能陪伴彼此走过一段的路,有人来,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有人再也不会回来。


    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但也就只能这样了。


    裴仅和谢归,以及她,他们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汤水煮沸发出“噗噗”的声音,昭昭才从思绪中走回,熄火,舀了一碗汤端到了客厅沙发旁。


    “你自己能喝吗?”她蹲在沙发边。


    她开了一盏暖白色的落地灯,谢归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她,漆黑的、水涔涔的眼睛里映照着她的模糊的影子。


    “昭昭,我想你了。”


    他开口,声音哑哑的,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


    昭昭避开他的眼神,用勺子将汤搅了两下,“等会儿再喝吧,现在还有点烫。”


    “不分手可以吗?”他眼皮半垂着,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衣角,轻而缓地晃了一下,“我不想分手。”


    “别开玩笑了,”昭昭低头又搅了几下勺子,“以后能少喝就少喝点吧,什么样的身体都经不起一直折腾的。”


    昭昭沉默地搅着醒酒汤,空气中散发着醒酒汤的酸涩的味道,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真的分手了吗?”


    停顿片刻,昭昭点头,“嗯。”


    “那就别这样。”


    “哪样?”昭昭抬头,却看到一行透明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滑了下去,他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昏暝的灯光下美好得近乎妖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汤药散发着热气在他们之间蒸腾、消逝。


    “像你不会离开我那样。”他最后说——


    如果在这里停下,妹宝独美了喂(因为看到有小天使希望妹宝独美或者找其他人的,可以假装这里是结局.jpg)


    但这是言情小说嘛,所以,,,是有男主的


    周末正文结束


    第53章 ◇直觉


    谢归住的房子楼层很高, 乘着往下走的时候,有种世界在身后一点点消失的感觉。


    但没有。


    这个世界稳固而坚定,不论发生什么事, 都在不急不缓地匀速运转。


    这天以后, 她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过自己平凡普通的日子, 陪伴她最爱的家人。


    这是最近的好几年来,昭昭和李格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段时间。


    李格一直是昭昭的偶像。


    不是因为她漂亮、聪明、善良等众所周知的、说一夜都说不完的优点——当然,这些也很重要啦——而更重要的是,李格拥有一个强大到时时突破人类(也就是李昭)认知的内心。


    李格小的时候得过一次肠息肉要做手术, 但她麻药过敏不能进行术内麻醉, 只能硬绑在手术台上进行切除。


    那时候李格九岁,昭昭三岁, 她跟着李清汎和老郑等在手术室外, 李清汎的眼泪一直没停下来过, 昭昭懵懂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不明白李清汎在哭什么。


    一小时后李格被推了出来,给她做手术的是一个年轻的姐姐,白色口罩上方的眼圈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发红, 她看着李清汎说:“你家孩子,怎么咬着牙叫都不叫一声。”


    李清汎的眼泪登时大颗大颗淌下来。


    昭昭踮起脚扒在李格躺着的小推车上, 口齿不清喊:“姐姐。”


    李格脸色苍白,对着她笑, 说:“小阿昭。”


    李格是牙咬碎了也不会叫出来的人,她的光鲜不是上帝赐予的天赋,是她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出来的。


    出院的第二天, 李格带着律师去了趟程珂的公司, 昭昭不知道他们协商的过程, 只知道出来的时候程珂已经签好了净身出户的协议条款。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昭昭陪李格去民政局正式办理离婚。


    本来李格没打算带昭昭来的,但程珂净身出户后,程珂那新欢挺着大肚子去找了李格两次,李格报警警察都不敢管,昭昭知道后就一定要陪着李格来这趟民政局。


    孕妇她是不敢打,但程珂的巴掌她是肯定要扇的。


    一路上昭昭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弄得李格想笑,“你以为来参加拳击赛啊。”


    昭昭眯起眼睛,转了转手腕,“放心吧姐,我这两天跟着视频学了专业拳手的几个大招,现在就是泰森来了,都得吃我两拳。”


    李格笑,“是啊,幸好泰森退役了,不然职业生涯也要在你这提前结束。”


    这么一路说着,很快车子到了民政局门口,停车场很热闹,但有一半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


    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停停走走分分合合,结婚证也没用。


    李格在倒车,昭昭躲在一边等着,这时候一辆骚气冲天又有点眼熟的车停在她面前。


    正迷惑的时候,车窗降下来,陆廷深那张比车还抓马的脸从车里探出,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墨镜往鼻梁下面一扒拉,吊儿郎当挑眉,“姐姐,来结婚啊。”


    “陆廷深 ?”


    在民政局这种地方见到陆廷深的奇异程度,不亚于看到鲁智深含泪葬落花、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当然,这种惊讶很快被解释清了。


    陆廷深不是过来结婚的,更不是过来离婚的,他借给某个前女友自己的迈巴赫并且自己充当司机,带着前女友和她的现任老公来领证。


    因为是陆廷深,所以不管有多离谱昭昭都能接受了。


    正说着的时候,李格停完车走了过来,她很快认出了陆廷深,“这不是小谢的朋友么。”


    陆廷深立马将墨镜摘下,解下安全带下了车,露出十分五讲四美的笑脸,左手托着右手腕,伸出标准的绅士手来,“姐姐好啊。”


    “你好。”李格伸手和他短暂握了下。


    又看向昭昭,“先聊吧,刚才程珂说要晚点过来,我在门口等你。走了,你们继续。”李格冲着陆廷深摆了摆手。


    陆廷深对着李格的背影盯了很久,直到被昭昭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


    昭昭不悦地看着他,“别打我姐主意!”


    “姐姐过来离婚啊。”陆廷深扬眉,“什么男人这么没有福气,手里攥着宝贝还能给丢了。”


    这话昭昭倒不想反驳,程珂就是没有福气!他曾经以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赢得他们的信任,却又转头言辞凿凿说要追求他所谓的“真爱”。


    他的“真爱”随他的心情变化,他的品格时有时无,他不配得世间美好的一切,更不配姐姐。


    她正想着陆廷深总算说了句人话的时候,陆廷深又说:“怎么和谢归一样。”


    昭昭:“……”


    “有事,先走了。”昭昭现在特怕忽然听到关于谢归或者裴仅的消息,怕听到坏消息,也怕听到好消息。


    她当然不希望他们过得很差,但更不希望这两位离开她后变得好得太多,这显得她多拖人后腿啊。


    所以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昭昭试图在陆廷深告诉她更多信息前,抓紧逃离现场,但陆廷深那张没有把门的利落嘴皮子还是成功让她停了下来。


    “谢归破产了。”


    昭昭顿住在原地,她的肢体不受内心控制,僵硬地转过身来,“破产?”


    “就是公司垮了,他那个小游戏公司。”陆廷深语气轻松地说,似乎这并不算得上是件大事。


    他靠在自己骚红色的迈巴赫车身上,墨镜在手里随性地把玩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公司垮了他就可以回家继承家产了,当然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挺被动的,这趟回去,估计是要和哪家的公主联姻了。”


    “也不算吃亏是吧?反正你也不要他了,他和谁结婚不是结啊。”陆廷深一边吊儿郎当说着,一边瞧着昭昭的脸色。


    “和谁?”昭昭干巴巴地问了句。


    “谁知道呢。”陆廷深挑了挑眉,“瞄着谢归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肯定没有温言你放心好了,她前段时间订婚了。”


    昭昭垂眼咬了咬嘴唇,没有温言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在南延,就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和他相配,能带他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


    但在那么多人里,唯独没有她。


    “嗯,挺好的。”昭昭抬了抬唇角。


    “挺好?”陆廷深咬肌鼓了鼓,冷笑一下,“你知道吧,他这几年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可以攒出资本在这个时候可以有底气拒绝。”


    昭昭抬起眼睛看着陆廷深。


    “但他太过自信,又太想赢了,被温言整的那一下子,直接把前边的全亏进去了,就算是为了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那些小孩,也不得不低头了。”陆廷深笑着摇了下头,“当然,也是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你吧,姐姐。”


    也就是说,谢归和她在一起后,还没毕业的时候莫名其妙忽然要开什么游戏公司,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富少爷的玩票性质随便一做,他是认真的,在给某一天做铺垫。


    昭昭时常说他不懂她这种普通人的疾苦,他的后路太多啦,他不知道就是单纯想要维持一餐一饭一住一行就已经要花费很大力气是什么感受……


    她怪他不懂她的处境,却好像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以谢归这种尴尬的身份想要做出点什么,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她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把他推回他曾挣扎爬出的那条轨道。


    她竟然以为,只要她离开就好了。


    ‘他们如果无法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卑贱的蝼蚁。’


    她忽然再次想起谢归的这句话。


    “什么时候?”她小声问。


    “什么啊?什么什么时候啊姐姐。”陆廷深笑眯眯地歪头看着昭昭。


    “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结婚。”昭昭一字一顿问。


    陆廷深欣赏着昭昭焦灼又懊悔的神情,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如果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


    在这时候,李格从身后走了过来,昭昭半耷着眼皮看向李格,李格摸了摸她的脑袋,“听到了,去吧,没关系。”


    “可是……”昭昭死咬着嘴唇。


    可是她真的该去吗?


    “还记得我当时送你的那本书吗?你问了什么问题。”李格柔声问她。


    她当时问的是:我可以相信,我能陪谢归走下去吗?


    【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个叫卡罗尔的老头,比她更清楚,其实她早就做好了选择。


    “那我——”昭昭急切地望着李格的眼睛。


    李格含笑看着她,“嗯,去吧。”


    陆廷深走到副驾驶旁打开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上车吧,我的荣幸。”


    ……


    这是昭昭第一次见到谢家老宅,陆廷深将她送到门口,说了句“good luck”,然后踩着油门一刻也未停留迅速消失在路口尽头。


    这个宅子整体很符合昭昭对于有钱人的刻板印象,比谢归住的公寓要夸张一些,比之前看的别墅庄园要低调一些。


    建在比较僻静的郊区,一条路蜿蜒几里也没有几户门,大铁栅栏高高地将宅子和外界分离开来,里头即将伸出墙外的爬墙蔷薇都被及时修剪拉拽了回去。


    空气仿佛在这里都缓慢下来,一切静止,万籁俱寂。


    只是站在门口,昭昭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


    这就是谢归长大的地方吗?


    哦不是,他从很久以前,甚至还没有被允许进入这个房子。


    昭昭站在宅子的门口彳亍许久,才最终鼓起勇气去按了门铃,门卫客气地问她要找谁。


    “我找谢归。”昭昭说。


    “您是?”


    “我叫李昭。”


    那边停顿了许久,对讲机里才传出声音,“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昭昭在门外等着,她攥着拳头对自己说,还好,这第一步还好,她没有被立马赶出去,还好。


    过了很长时间,昭昭没有勇气去看究竟是多长时间,但太阳已经慢慢悬到了头顶,树影渐渐变小,昭昭挪到最后一片阴凉处,鞋子摩擦着地面上的干枯树叶,脊背有一小片被汗水浸湿。


    她其实很想拿出手机把谢归喊出来和他一起逃跑,但她很清楚,有些事情他们必须要面对和解决。


    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在昭昭早上吃的两个茶叶蛋和三个大包子在肚中消化完毕,开始叫嚣着再不吃东西就要吃人的时候,那个高高立着的大铁栅栏终于缓缓打开。


    门卫对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说,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她——


    后面还有一更


    第54章 ◇监狱


    昭昭比见到谢归更早见到的是谢归的妈妈。


    在她和谢归爸爸的婚礼上。


    高档的酒店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高档的, 许多低俗的、不堪入耳的八卦和小道消息在每个角落和旮旯里被光明正大地传播。


    昭昭听到的第一个词是“能忍”。


    “这位算是小四吧。”


    “听说被当时正当宠的情妇找过去扇了十几个巴掌,硬是一声没吭,也真是能忍。”


    “要知道能上位我也一声不吭, 十几个巴掌算什么, 谢家光房产就不止十几个亿了。”


    “关键是谁能说得准能不能上位啊, 要我说这位还真的是有点本事的,这钱也不是谁都能挣的。”


    “……”


    昭昭的服务桌位离婚礼主舞台最远,当然,听到的八卦也最多, 她那桌的客人一边吃着几千一位的餐品, 一边对着远处的人嗤之以鼻。


    谢归妈妈出场的时候,更肮脏的词汇在这些男人女人口中此起彼伏, 昭昭端着海参盅一个一个摆上去, 她的耳朵里被迫濡染着这些词。


    “拜金”、“心机”、“恶心”、“下三滥”、“高级鸡”……


    将所有餐品摆上去的时候, 她抬起头来, 远远看到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走到台中央。


    她很漂亮,比昭昭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其中甚至包含李格, 那是一种有着岁月沉淀意味,却仍然天真灿烂的, 很厚重又很透明的美。


    她很难把这样一张脸,和刚才听到的所有词汇联系到一起。


    当然, 也因为听到了这些词汇,所以她也很难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单纯无邪。


    只是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像拥有一个二十岁儿子的女人。


    所以昭昭才会在很久很久以后, 才知道, 原来坐在隔壁桌, 同她一起听着那些肮脏词汇的,还有谢归。


    ……昭昭被引着经过了漫长的走廊、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夫人”。


    但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过于鸡皮疙瘩,所以她在心底还是叫她“谢归的妈妈”。


    见到谢归妈妈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插花,阳光斜照,室内芬芳,她那张风韵无双的脸比屋内屋外的任何一道风景都要惹眼。


    昭昭对以前只见过一眼的谢归妈妈印象只存下“很漂亮”三个字,后来知道谢归和她的关系后,觉得谢归一定是遗传了所有的美貌。


    但今天再次近距离看到,昭昭意识到,即使是谢归,也只是沾了一点相似眉眼的光而已。


    而仅仅是这一点相似的眉眼,就足以让谢归漂亮得像只小狐狸。


    这是四十几岁的谢归妈妈,难以想象二十岁初,第一次被谢家最高上位者的那位遇到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所以只有心机是没用的,还得搭配上这样一张脸。


    昭昭在某一瞬间,对于从前世界观的认知有一顷刻的崩塌,她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人,真的也很难不心动。


    当然,这肯定是错的。


    可……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呢。


    “是昭昭吧。”谢归妈妈似乎才刚刚发现她,很从容地将手里的插花放下,微笑着温和向她走过来。


    她的仪态和她的容貌一样好,像是出身富贵娇养长大的贵妇,一举一动透着从容的魅力。


    “阿姨好。”昭昭有些不争气的脸热。


    “你好啊,昭昭。”谢归妈妈很热切地牵起她的手,“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呢,我刚才一直在忙,他们都没告诉我是你过来了,等了很久了吧。”


    “没有。”昭昭说。


    “早就想和你见一面了,但又怕突然提出太唐突了,没想到你会忽然过来呐。”


    她跟着谢归妈妈走到旁边的茶桌旁坐下,小声说:“抱歉,是我贸然过来唐突了。”


    “谢归还说你不懂事呢,多明白事理的孩子呀。”她并不反驳昭昭的话,语气顺和地说着,又瞥了眼门口候着的人,微笑着说:“还站在那,是等着我来倒茶吗?”


    门口的人忙不迭快步走过来,端起茶盅茶具,先是给“夫人”倒好,又给昭昭斟了杯茶。


    “尝尝,我们自家的茶园种的。都说毛尖龙井好,那都是不懂行的乱炒,茶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出身决定身价,长在什么地方就是什么价钱,你说是吧,昭昭?”


    昭昭端起咂了一口,然后抬头,“我尝不出来,我觉得和东方树叶差不多。”


    谢归妈妈的表情滞了一下,但仍旧美丽地微笑着,“昭昭啊,还挺幽默的,难怪谢归这么喜欢你,平时能逗他开心玩玩也不错。”


    “嗯。”昭昭点头,“谢归也挺喜欢逗我开心的,您知道他还会扭东北大秧歌吗?”


    谢归妈妈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东、北、大秧歌?”


    昭昭露齿一笑,“逗您呢,还是我比较幽默,对吧。”


    这话说完,昭昭如愿从谢归妈妈那张从容淡定的美人脸上看到崩坏的神色。


    但美人崩坏依旧是美人,昭昭是十足的颜狗,如果不是以这样的立场情景见面,美人就是真骂她她也是能咬咬牙忍上两句的。


    可现在不行,她现在有她要守护的漂亮小狐狸。


    还是叫“夫人”吧,昭昭心里想。


    夫人纤细玉指轻捻着茶盖拂着茶水,昭昭学她的样子摆弄了两下,最终还是觉得过于别扭,掀开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以前谢归带她学过茶艺,只是后来茶艺师傅被她一句“哦!这个就和滤泡面汤是一个道理对吧”给气得转头就走,怎么都不肯教了。


    谢归被她笑得肚子疼,捏着她的脸说她真是个天才,从此也再没带她学过这些东西。


    昭昭也很委屈,她平常喝东方树叶都要犹豫许久的人,哪有什么场合施展这一身的茶艺啊。


    到如今的时候才有些恍然,哦,原来是今天这种场合啊。


    昭昭粗俗的动作引得了夫人一抹不易察觉的眼神,她放下茶杯正要说话的时候,一道小黑豹子似的身影从门廊外闪电般快速蹿了进来。


    “昭昭姐姐!”


    一声奶里奶气的惊讶呼唤。


    昭昭抬头,惊喜,“小和!”


    “昭昭姐姐,你怎么来我家了,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小和小跑着扑到昭昭身边,握着她的手欣喜地晃来晃去。


    没等昭昭回答,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和,黎叔教的规矩都忘了吗?”


    小和立刻噤声,缩了下脑袋回头看着夫人,“没忘。”


    “没忘就好。”夫人仍旧温柔着脸色,“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大呼小叫。”


    小和回头看了眼昭昭,又怯生生看看夫人,“可是昭昭姐姐不是外人,他是哥哥的女朋友。”


    夫人嘴角的弧度稍减淡了些,她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人,“黎叔呢。”


    “黎叔去帮我拿新买的小汽车了。”小和替那人回答。


    “嗯。”夫人点了点头,又对旁边的人说,“和黎叔说,把小汽车捐到孤儿院,另外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能再买新的玩具。”


    小和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小汽车?!”


    “我不是说过么,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夫人的笑容再次舒展开,“从小懂得规矩,这是为了你好。这周和我一起去孤儿院,去看看那些孩子们是怎么羡慕你有妈妈的。”


    小和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拳头,昭昭从侧面看,感觉小和有些变红的眼神中,隐隐泛着一丝倔强的恨意。


    六七岁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就算他不懂,身边的人也会慢慢地、悄悄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在二十年前,谢归也是这么大的时候,一定听过更多恶劣的话,遭受过更难过的处境,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昭昭想起很久以前谢归和她说的一句话,他说:“真希望我从小就认识你。”


    她说,你缺爱啊。他很坦荡地回答,是啊。


    她伸出手来,握住小和攥在身后的手,昭昭感觉到小和在感受到她伸过来的手时,身体有一瞬间轻微地抖了一下。


    夫人温柔的视线紧紧盯着小和,说:“怎么了小和,又想和你爸爸告状了吗?”


    停顿了一下,小和低下头来,小声说:“没有。”


    他慢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昭昭握住的他的手,对着夫人轻鞠了个躬,“我去找黎叔了,妈妈。”


    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乖孩子。”


    小和又转过身来,眼神在昭昭脸上很深地望了一眼,“再见,昭昭姐姐。”


    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也说:“嗯,小和再见。”


    小和离开后,好像也带走了昭昭为数不多的耐心,她直白地看着夫人,“我想见谢归,他人呢?”


    “不急。”夫人慢条斯理喝着茶,“他在楼上和他爸讲些事情,你也知道,谢归是我和他爸爸唯一的孩子,他要做的事有很多,这次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肯定要聊一阵子的。”


    她轻抬眼看向昭昭,“聊聊你吧,我听说你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工作,怎么样,考虑过辞职吗?”


    “辞职?”


    “是啊。”夫人那双美丽的凤眼轻柔地弯起来,“我倒也不是像那些人似的封建思想,说女孩子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什么的。只不过,你也是个聪明孩子,我们家的情况你多少也了解一些,我们不奢望你能给谢归在事业上提供什么帮助,但至少能帮他处理好家里的事,让他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吧。”


    “阿姨。”昭昭叫停她的话。


    夫人微笑看着昭昭,“嗯?”


    “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同步一件事。”


    “什么?”


    “我和谢归还没有进展到要谈这一步呢。”


    夫人的表情顿了下。


    昭昭说:“且不说谢归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家里家外的事,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就是说我吧,我这个人在家里是属于油瓶倒了半天才想起来去扶的人,不添乱就算了,怎么能专门被用来帮他解决后顾之忧,也未免太小材大用了吧。”


    “而且您可能也不知道。”昭昭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下个月就要涨工资了,一千多呢!这时候辞职也太亏了。”


    夫人神色明显有种被噎了一下的感觉。


    她从二十岁跟了谢归父亲,接触处理过不下几十个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有的拥有智慧才情,有的是美貌青春,也有嚎叫真爱的“天真少女”,但全部这些人,最终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而李昭,她任由李昭存在于谢归身边这么久的原因就是,一来谢归确实因为李昭收敛上进了许多。


    二来,李昭这样的女孩,最好处理。


    出身平凡、自尊心强、爱钱却又物欲不高、不够心机、圈子单纯……


    这种女孩,只需要让她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慢慢击碎她的自尊心,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她自己就会自觉身退。


    可现在看来,她明显预估错了。


    李昭根本不在乎她的套路和循循善诱,她横冲直撞,乱拳打倒老师傅。


    当然,她肯定不会觉得李昭这样是单纯。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要钱的女人,才是野心最大的。


    夫人低着头捻着杯盖缓慢刮着渐凉的茶面,唇角微微扬起,“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


    昭昭坐在一旁,视线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的注意力被墙上的一副全家福吸引,谢归的父亲母亲坐在中间,身后站着两个比谢归稍年纪大点的男人。


    但这张全家福里没有谢归。


    她的心里似乎有根针在细细密密地戳着,昭昭最终收回了视线,没再去看那张没有谢归的全家福。


    已经过了晌午许久,佣人们送来一盆又一盆各色珍贵的花束,夫人坐在窗前专心插着花,没再和昭昭说一句话。


    比起被冷落的感觉,她其实更在意的是,期望佣人姐姐下次端上来的是一盘猪肘子。


    真饿啊,有钱人家里也不按时吃饭的吗?


    一小时后,昭昭的肚子在空荡的客厅里响起第十八遍的时候,谢归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原本阴沉着脸色,但在视线接触到昭昭的一瞬间,立刻又惊又喜呆住在原地好几秒钟,反应过来后,他三步并两步下了楼,走到昭昭旁边。


    “是不是她把你叫来的。”他压低声音,视线向夫人那边狠狠望了一眼,“不用管他们,跟我走。”


    “不是的。”昭昭反握住谢归的手,她看到谢归的半张脸有红肿的痕迹,她将谢归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紧了紧,“是我自己来的。”


    “谈完了?”


    夫人像是才看到谢归下来一样,起身步履从容地走过来,“以后可以多回家了,有事情多问问你爸爸。”


    昭昭从没见过这种疏离的语气和表情,甚至在面对小和的时候,夫人还有丁点明显的情绪起伏,但在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她却像一个……一个客套的、假意关心员工工作情况的领导。


    昭昭抬眼看了下谢归,他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垂着眼皮不发一言,就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一样。


    菜整整齐齐上了一大桌子,多到昭昭开始劳心这种浪费带来的全球变暖问题,同时又无法克制自己的生理性饥饿,只能一边流口水一边哀惋。


    一直到所有菜都上齐,谢归的爸爸,那位陆廷深在路上提醒她伴君如伴虎要谨言慎行面对的“君主”,谢殿勋,才出现。


    而在他正式落座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筷子。


    也许是因为谢夫人的长相太过震撼,昭昭对于当年的两位当事人之一的谢殿勋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全家福照片里他的形象算是随和,现实中要更冷冽锋戾一些。


    说实话,比起一个商人,谢殿勋身上的气质更符合昭昭对于电视里那种慢吞吞拖着长腔发言的官员政客的刻板印象。


    他长得不丑,甚至也不算老,至少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不算老,头发茂盛,下颌微圆润,他脸上唯一遗传给谢归的地方,是那双偏薄的嘴。


    但因为岁月,这张嘴显得更薄了些,用李清汎的话来说,就是,更薄情了些。


    昭昭正打量得仔细,忽然这位“君主”的视线倏然转过来,同她对视了一秒。


    短短一秒,昭昭对于陆廷深口中的“伴君如伴虎”说法以及他一秒不敢停下踩着油门飞奔离开的行为体会得淋漓尽致。


    谢殿勋身上有种可以称之为“威严”的强大气场,昭昭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就像随时都可能会被碾死的蚂蚁,他不在意她的生,自然也不在意她的死。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存在感削弱,不要成为巨人发怒的牺牲品。


    昭昭“嗖”地将眼神收回到面前的盘子上。


    “吃吧。”


    谢殿勋这淡淡的一声令下,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昭昭从没吃过这么压抑的一顿饭,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嚼饭吞咽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她记起小的时候吃饭她老是吧唧嘴,李清汎要给她改这个毛病,她吧唧一次,李清汎就拿筷子打一下她的手。


    老郑在旁边护着,说是他做的饭太黏了别为难昭昭,李清汎说,她现在不管以后昭昭去别人家吧唧嘴,别人会说她没教好孩子。


    在这个场合下,昭昭十分庆幸李清汎用几双筷子改掉了她吧唧嘴的毛病让她不至于丢脸,另一方面她又想,哪怕是她现在吧唧一下呢,至少造出点动静,不至于压抑地像在吃牢饭对吧。


    明明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味同嚼蜡呀。


    浪费!


    “今年多大了。”


    听到谢殿勋问话的时候,昭昭还在走神思考吧唧嘴的事情,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愣了下,谢归已经替她回答了:“和我同岁。”


    “她是没嘴吗?需要你替她回答。”谢殿勋面无表情地说。


    谢归的刀叉在盘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响起一道听起来有些刺耳的声音。


    昭昭怕他再说出什么,赶忙回答:“25了。”


    “周岁。”她又补充。


    “上的什么学校。”谢殿勋又问。


    “南延大学。”


    “家里有什么遗传病吗?”


    “没有,但我爸有口腔溃疡。”


    谢殿勋对昭昭的气氛缓和小笑话并不买单,闻言只是平淡地扫了她一眼。


    “喜欢就搬到溪东路别墅吧,让老孟安排几个人过去。”


    他这话是对着谢归说的。


    昭昭对于这突然过于顺利的进展还有些半天没能消化。


    不是,这就同意了?她还以为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这叔看着刻板严肃,但还是挺开明善良的嘛,陆廷深对他的形容明明就是污蔑!


    昭昭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的,她惊喜地想和谢归一起眼神庆祝胜利的第一步,偏过头却看到谢归脸色难看地紧紧攥着手里的刀叉,眉头紧蹙着。


    怎么了?反悔了?我又不是真要你的别墅,小气鬼!


    昭昭在心里狠揍了谢归一顿,又听到谢夫人说:“溪东路别墅这几个月装修,可能得过段时间了。”


    “你安排吧。”谢殿勋喝了口红酒,说。


    “好。”


    “其实不用啦,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以后……”昭昭有些羞涩地瞅了谢归一眼,她决定在他家人面前还是先给他个面子不和他生气了,“以后住哪里我们自己定就好啦,不麻烦叔叔阿姨费心了。”


    谢殿勋眼神动了动,谢夫人则含笑不语看着昭昭,似乎在期待昭昭还会说出什么形式的新鲜话出来。


    “沈家那边呢。”谢殿勋看着谢夫人说。


    “定了这个周末见面,两个孩子互相熟悉下,也好尽快定日子。”


    谢归放下刀叉,声音硬邦邦的,“我不见。”


    昭昭一头雾水,见什么,和谁见?谢归怎么忽然就有点生气了?


    谢殿勋根本就没理会谢归的反对,他继续说:“嗯,就这个周末吧,华远的分公司也要准备出海了。”


    “是。”谢夫人附和,“这次沈总也做了不少事,想必也想尽快看到成果。我过两天找个先生看看,定个好的日子。”


    “我说,我不见!”谢归情绪压抑地几乎是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昭昭轻捣了下他的胳膊提醒,“干嘛呀,别这么没有礼貌,不就是和人见个面嘛,你社恐啊。”


    谢归偏头看着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眼神中泛着几分纠结和不忍。


    “走吧,我们不吃了。”


    他拉起昭昭的手腕就要起身,却被昭昭拽着坐了下去。


    “你吃完了我还没吃饱呢,坐下!”


    谢归深吸了几次气,最后对上昭昭威胁式的眼神,还是忿忿坐了下去。


    “看来你的女朋友比你识大体。”谢殿勋抬眼看着谢归。


    “也还好啦。”昭昭觉得被夸还是要客气客气的,不过说完她又隐约反应过来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她原本,是为什么这么冲动赶过来的来着。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挺被动的,这趟回去,估计是要和哪家的公主联姻了……”


    “……和谁结婚不是结啊……”


    “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看来你的女朋友比你识大体……”


    脑海中这几句话在短短的几万分之一毫秒中反复播放着。


    “什么意思。”昭昭唇角微笑的弧度有些僵硬,“识什么大体。”


    谢殿勋瞥她一眼,“不过第一个孩子不能是你生下来,这点谢归比你清楚。”他又斜瞟了下谢归,“守好你的本分。”


    “第一个孩子不是我生,还能是谁。”昭昭已经不再辩论现在为什么忽然谈到生孩子的这个话题上了,她就是有点茫然,她如果和谢归会有第一个孩子,那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


    “所以……”她面色僵硬地转向谢归,“你周末是要去相亲啊。”


    谢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昭昭完全无法从这张脸上分辨出,眼前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小狐狸的程度。


    餐桌的另一边,谢夫人忽然开口,“当然不是让你白做的,南延任意地段的房子随便你挑,保姆、司机、管家都会给你配齐,等沈小姐的第一个儿子生完,后面你每生一个孩子,女孩五百万,男孩一千——”


    “够了!”谢归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拉起身旁因为过于震撼表情已经逐渐呆滞的昭昭。


    “我受你们的恩惠长大但昭昭从来没有,她不需要在这里接受你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压迫。”


    “我们走。”他牵着昭昭的手腕想要带她走,但昭昭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昭昭……”谢归蹙眉看着昭昭,几乎是恳求的眼神。


    昭昭缓慢转过身面对着餐桌对面的谢殿勋夫妇,忽然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接受我了呢,不过还好没有,不然我会因为误解了你们而感到愧疚的。”


    从进入宅子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昭昭此刻才是真正的放松下来,她感觉这座华丽的监狱忽然为她掀开了房顶,她比眼前这些还困在里面的人要高等多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来的,以为我会因为脆弱的自尊心而退却,但我不会,”她心平气和地说,“如果是为了钱我肯定要抓紧了他不放,如果不是因为钱,那我应该很爱很爱他。”


    “当然,你们应该不会懂人类的‘爱’这种东西啦,对你们来说婚姻也许只是交易,男女之间的关系逃不脱纵情和金钱,所以你永远体会不到这世界上有爱情的存在。”她说。


    “总之我是不会和谢归分手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一样,我也同样没什么好失去的。”


    昭昭松开谢归的手,又反手跨住他的胳膊,紧紧地依靠在他身边,“我和谢归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切。当然,你们如果可以仁慈点,也许能得到更多。虽然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


    这次,她带着谢归,坚定地、真正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以“谢”为名的这座华丽的监狱——


    前面还有一更哦,别漏啦。


    明天0点仍然双更,正文大结局。谢谢支持!


    第55章 ◇小狗


    昭昭在今天忽然十分具象地懂得了一句话。


    亲情如同迈巴赫一样, 出生没有,这辈子就很难有了。


    她出生的时候没有迈巴赫,谢归小的时候没有感受过亲情, 这个世界不平等却很公平。


    “不够富裕”或者“不够聪明”、“不够美貌”这种缺憾带来的不安全感, 她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慢慢成长和弥补。


    但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 这种伤害是长大后再多的努力都挽回不来的。


    谢归总是没有安全感,一遍一遍地用各种方式确定她的爱意,他对她具有庞大的占有欲,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她的爱的唯一出口。


    谢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昭昭说他大她三岁, 后来昭昭才知道, 谢归和她同岁,而且如果按照胚胎开始算的话, 其实比她还要小上几天。


    闹着玩的时候她让他叫她姐姐, 他好像觉得伤自尊不叫, 昭昭还觉得真是奇怪, 她又没让他叫爹。


    不仅如此,他还非让昭昭叫他哥,昭昭就逗他说:“谢三哥, 我这辈子没叫过别人一句哥。”


    他愣了下笑出来,勾起手指碰了下她的鼻子, 昭昭挺爱出汗的,她估计谢归这一手指下去得好大一手油。


    后来她才知道谢归根本没看过倚天屠龙记, 根本不懂她的梗,也知道了他的确排第三,上面是两个正室生的哥哥。


    唯二配站在大厅全家福里的两个哥哥。


    所以裴仅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个惊天大雷, 他也许是下意识将裴仅和自己那两个“嫡系”的哥哥进行了类比, 谢归总觉得, 昭昭的爱也随时会被“嫡系”抢走。


    ……昭昭拉着谢归的手,走出了漫长的仿佛一直也走不到尽头的、那条没有几户人家的小道,又好像是怕被谁追上来似的,七拐八扭地穿过了好几条马路,最终开始气喘吁吁的时候,昭昭才松开他的手停下来。


    谢归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望着她快步走起时飞扬起来的头发,和近在咫尺的背影。


    时间仿佛被胶着停留在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公园里停了下来,昭昭走得口渴,在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两瓶水,刚走又折回来买了两根烤肠。


    她递了一根给谢归,“没吃饱吧?感觉你们家里人胃应该都不怎么好,这种吃饭方式很容易消化不良啊。”


    谢归接过来咬了一口,烤肠的表皮被烤得微焦,有辛糊的辣味,他小时候从来没吃过,但长大后和昭昭一起吃了很多根。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看着昭昭。


    “emmm……”昭昭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爸不会派人追杀我们吧?或者像电视里一样,收购我工作室,然后威逼利诱我辞职,最后再在全行业封杀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


    “嗐,装逼一时爽,后怕火葬场……等等,不会还连累到我爸妈吧……不过也没啥,他俩都退休了,我姐也不工作。但我听说我家小区要拆迁了,这事不会因为我黄了吧?”


    他很喜欢看昭昭乱七八糟说话的样子,那些荒谬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总是有趣,所以一直等到她说完才开口。


    “肥皂剧看多了吧你啊。”他戳了下她的脑袋,“不会,我们的价值还没有那么高,他的时间很值钱的。”


    “不准妄自菲薄!”昭昭扬着脸,“硬气点,咱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谁还不担负着国家未来了。”


    “好。”谢归笑笑,片刻后,又问她,“还有吗?”


    “现在没有了。”昭昭说。


    谢归细嚼慢咽着手里的烤肠,等到半根下肚,露出尖尖的木签子的时候,他停下来,开口:“我有。”


    “今天你看到的一切,就是我不带你见我家里人的原因。”谢归说,“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我的债主,是我生下来的时候就要还的一笔债。”


    昭昭咬着早被她吃完的木签,偏头看着谢归。


    “我从小享受‘谢’这个姓氏带来的优渥条件,我没有资格去恨谁,我只能恨需要依附在这个家庭里的我自己。”他继续说。


    “最开始我也想,干脆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活着,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但昭昭,遇到你的那天后,我不想再这么下去。”


    昭昭的视线落在谢归手里的半根烤肠上,谢归失语停下来,无奈看着昭昭笑了下,把烤肠递给她,昭昭眉开眼笑接过来,一口吃掉了一半。


    “所以,昭昭,我不陪你见你的家人,是因为没人教我怎么和家人相处,我会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去讨好你的家人,但这会让我想起那些我只能很努力地说好话耍心机才能博得一些眼神的日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谢归。”昭昭吞下烤肠的最后一口,伸开手臂朝着他,眉眼展开,露出比任意一天的阳光都要灿烂的笑,“抱抱。”


    谢归顿了下,而后向前倾身,由着她不算宽厚,但十分可靠的怀抱拥着她。


    她像哄孩子一样轻慢地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在少有人经过的偏僻的公园里拥抱了很久,风吹着树叶,树荫时隐时现,太阳很温和地照在地面上。


    许久后,昭昭终于松开胳膊,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不太好意思地从里面掏出一朵已经蔫巴了的、残破的小红花。


    “生日快乐。”她扁了扁嘴,“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礼物的,但……你也知道,我想要来解救你的心实在是太着急了,你就凑合着接受嘛。”


    “谢谢。”谢归接过来,捧在手里看了很久,“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谢归的身份证上,医院记录的出生日期,要比昭昭大一个多月。


    听陆廷深说,谢归很排斥过生日,谁和他提他和谁急的那种。


    不仅如此,他否认自己的出生日期,仿佛那个日子对他来说像是个很不干净的忌讳。


    后来昭昭知道,是因为谢归他妈为了给他一个能旺谢家的好八字,请了算命先生,硬是掐着点比预产期提前了近两个月剖出来的,这导致谢归从小身体就不好,各种名贵药堆着养大的。


    其实除了蛋清,谢归对很多东西都还过敏。


    和谢归在一起的时候,她吃东西也都特别小心,因为谢归真的很喜欢突然亲她,有次通过她的嘴唇间接接触了芒果,谢归直接休克昏迷了过去……


    不仅是出生的时刻,就连他的名字,谢归,也是在暗示希望谢殿勋不管在外面怎样,都可以早点归来。


    他的人生好像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所以他从不过那个不属于他的生日。


    但谢归,今天我们来过你真正的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的生日。


    昭昭买烤肠的时候顺便买了个打火机,她把打火机充当蜡烛,让谢归闭眼许愿。


    他认真闭着眼睛停留了很久,睫毛轻颤着,眼皮下的眼球在不停地翕动,昭昭手举着打火机,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睁开眼的时候,谢归吹灭“蜡烛”,昭昭凑到前去问他:“喂,许了什么愿望?”


    “我最想要的那个已经实现了。”他说。


    “啊?”昭昭表情立刻惊恐,“你你你,你这不相当于说出来了吗?我只是问问,你怎么还真说啊,说出来就不灵了!快快快,闭眼重新许,这次不准再说出来了!”


    谢归忽地笑起来,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很清澈生动,昭昭得很有自制力才能忍住不去占他的便宜吧唧一口。


    “昭昭,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这其实也是谢归过的第一个生日,昭昭知道。


    她望着谢归,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这不算是第三者插足吧。”


    “什么?”谢归疑惑。


    “你不是要和那个什么沈家小姐联姻了嘛,陆廷深还说你早就认命答应了,所以我这截胡行为,不会算是第三者吧……”


    昭昭心虚地想着,这完了,她倒是没想在谢归父母面前立一个好媳妇形象,但这以后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么和孩子介绍他们的历史啊。


    那个……其实你爹是你娘从别人手里截胡抢来的。


    影响多不好啊。


    “这狗东西。”昭昭听到谢归有些咬牙切齿地骂了陆廷深一句,“我就算是回去那个家里,也不会答应娶别人的,我不会做像我爸那样的事情。”


    “结婚应该是因为爱情,其他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借口。”他蹙眉很认真地看着昭昭说。


    昭昭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出离愤怒而轻微起伏的呼吸,和蓬松的、微微凌乱的头发,她忽然说:“好可爱啊。”


    “什么?”


    “你啊。”昭昭嘻嘻笑着看着他。


    “为什么?”谢归更不理解。


    “就是可爱。”昭昭说,“可爱小狗。”


    小狗……听起来就很不像夸人的话好吧。


    但……


    “好吧。”谢归说,“如果你喜欢的话。”


    “小狗可爱,可爱小狗。”昭昭又重复了一遍。


    谢归失笑,无奈接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称谓。


    “走了,跟可爱小狗回家了,真的没吃饱,回家继续。”谢归起身,又将傻乎乎笑着的昭昭拉了起来。


    草坪很完整茂盛,几乎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这应该是条很少有人走过的路。


    他们走在这条路上,阳光照耀着他们年轻的、坚定鲜活的背影。


    “陆廷深也告诉你了吧,我破产了。”


    昭昭脚步顿了下,拧眉偏头瞪向谢归,“你不会这时候告诉我说你不想和我过贫贱生活,所以要和我保持距离吧。”


    “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么伟大的人设印象吗?”谢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昭昭,这句话我终于可以说了。”


    “什么?”


    “养我吧,我不想努力了。”他赖唧唧地往她的肩膀上靠,但因为个子太高,只能抵在她的头上。


    昭昭像摸小狗一样摸着谢归的头,语气得意起来,“好啊。那你以后要拮据点了,因为我没有很多钱。”


    “没关系,我可以吃得少一点。”


    “车呢?”


    “公交也可以。”


    “我还要提醒你,普通人就算是想过普通的生活也会很辛苦的哦。”


    “梦寐以求。”


    “那——”昭昭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向滚滚的人群里。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她说——


    第56章 ◇下雪


    南延秋天的街道上总是刮着暖和干燥的风, 吹得人懒洋洋的,昭昭步态悠闲,整个人挂在谢归身上。


    他们最近经常一起逛街, 以前谢归总是很忙, 她也老是动不动加班, 为数不多的假期都在满世界各地闪现。


    但其实,像现在这样牵着手慢悠悠在自己熟悉的城市里逛街,才是她最喜欢的约会方式。


    有种,很快乐地浪费时间的感觉。


    “你说, ”走在路上, 昭昭忽然问谢归,“如果一个人忽然实现财富自由, 他会最想做什么?”


    “花钱。”谢归说。


    “怎么花呢?”


    “买吃的。”


    “要是全世界的美食都吃了一遍呢?”


    “去旅行。”


    “听起来不错, 但是不是太没追求了一点。”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有追求?”


    昭昭托着下巴想了半晌, “做慈善?”


    “可以, 那就全都捐出去。”谢归配合她说。


    “啊?全部吗?”


    昭昭顿时有种到手的几百亿忽然丢了的感觉,她突然为自己从来没有拥抱过的东西而有些心疼。


    “要不……”昭昭试探性说,“捐一半?”


    “剩下一半呢?”


    他们正经过一个花店, 昭昭信口胡说:“先开个花店吧,听说过没, 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那我不用开。”谢归说, “我今生太漂亮了,来生给别人点机会。”


    昭昭掐他的胳膊,“自恋鬼!不应该说我漂亮吗?”


    “好好好, 你最漂亮。”谢归闷闷笑了两声, “那剩下的钱呢?”


    “全存起来!放在银行吃利息!”


    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抱负, 更不会像李格一样能让钱滚钱地理财,她的一箩筐鸡蛋只要放在一个够稳固的篮子里就好了。


    “然后可以产生更多的钱来做慈善是吧?”


    昭昭没想到谢归还能给她拔高,不过她仍旧厚脸皮地接了下来,“对啊,富则接济天下嘛。”


    “好主意。”谢归说,“那捐十分之一吧,剩下更多的钱还可以生出更多的钱,帮助更多人。”


    “那只好这样啦。”昭昭赞同得勉为其难,“听起来也别无选择呢。”


    两个人晃晃悠悠,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一唱一和。


    已经逛了一个多小时,路过几个超大的奢侈品店,几乎是他们以前旅行时昭昭必被谢归拉进去的店,但现在一个都没进。


    开始谢归还会问,“啊?什么都不买?”


    昭昭语重心长解释:“你懂什么,这叫调研性逛街,为我们以后财富自由做准备。”


    然后晃荡到精品店,挨个试小发卡和发箍发带小背包。


    不过有些精品店简直是小玩意刺客,价格高得吓人,昭昭最喜欢的环节就是拿个不起眼的东西让谢归猜价格。


    谢归已经被她训练得会对着一个68块的发卡说“这么贵?抢钱啊”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不用担心谢归会在她离开后再返回买她试过的所有东西。


    因为这厮没钱啦!


    公司清算后,为了给员工发放补偿甚至房子车子都卖掉了,只能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她现在作为家里唯一的扛把子,拥有十足的话语权。


    她出去上班的时候谢归就在家等她,开始学习做饭,虽然做得比她还难吃,但……勉强能下嘴吧。


    昭昭有种包了个听话小奶狗的感觉。


    她以前绝对没有想到过她和谢归的身份会像现在这样对调,不过谁让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撒谎说他是蹭饭吃的呢。


    现在好了,一语成谶,真成蹭饭的了吧。


    回家的路上,昭昭问谢归:“当普通人的感觉如何?”


    “不知道。”谢归说。


    “啊?”


    “我不是普通人。”他说。


    昭昭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自己是帅气的万人迷这种她听了想揍他的话了。


    但谢归将她拢在怀里,在微凉的秋天的夜风里,车子在身边驶过,路灯和煦,他说:“我是被爱的人。”


    他们和陆续散去的人/流一样,缓缓归家。


    ……


    十月底,陆廷深家里扔了个小公司给陆廷深锻炼。


    不走寻常路的陆大公子,在入职的第一天就包下隔壁酒店办了个酒会。


    谢归被邀请参加,他出场的时候,穿了身很普通的T恤外套牛仔裤,陆廷深盯着他这身衣服看了很久,“哪个设计师的款?”


    谢归扯了下衣领标签,“优衣库。”


    “日本设计师?”


    “算是吧。”谢归懒得和他解释。


    陆续有很多人过来给陆廷深敬酒,但几乎没有人过来和谢归搭讪,他被移除继承权的消息在圈子里传遍了,今天来的,还碰巧都是知情的。


    少数有几个想过来的人,无一例外不被旁人拉住,说还是少惹麻烦吧。


    谢归独自坐在吧台喝酒,看着酒会里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人。


    他以后都不用这样了,这是做一个普通人的福利。


    一直到下半场,陆廷深才有空抽身过来,谢归和他碰了下杯,“你那小雨妹妹呢,怎么没来,前两天都出专辑了,不领过来炫耀炫耀。”


    陆廷深本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又闷了一大口,“和一个音乐制作人跑了。”


    那张专辑上了热搜,昭昭在客厅公放,谢归听了。


    不说难听吧,起码配不上它被炒到的热度。


    女声条件一般,正式版本还好,现场几乎没法听。


    但小姑娘很谦逊,态度很好,会自我调侃还会哄人,说自己已经在紧急报班了,大家耳朵受伤的医药费她来付之类,所以整体评价还不错。


    陆廷深说完,谢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举起杯子,和陆廷深碰了下,也一口吞了下去。


    陆廷深垮着脸,嘟囔,“早说喜欢这种啊,我又不是砸不起资源。”


    又瞅向谢归,眉头皱起得可以夹死苍蝇,“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幸运呢,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昭昭。”


    谢归呵了一声,“少装,你要人家喜欢你,你也得真心喜欢人家啊。”


    “这次是真挺喜欢的。”陆廷深一脸痛心。


    “你哪次不这么说。”谢归把酒给他倒上,“快三十了,收收心吧,别装得自己都信了。”


    “草。”陆廷深骂了句脏,“你他妈怎么现在开始婆婆妈妈的了。”


    “走了。”谢归也没和他回骂,放下酒杯起身。


    “这么早?再玩会儿啊,还有下一场。”


    “不了。家里有人等。”他很故意地回头看了眼陆廷深,“你不懂的。”


    “草。”


    临走的时候,谢归拿干净的纸袋子装了一袋子甜品打包,陆廷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归你他妈穷疯了吗?你那款游戏不是被八千万收了么,你他妈拿去赌了?”


    是他去年和昭昭闹别扭的时候去济州岛谈的一款游戏,当时没完全签下来,后来又遇到一连串的事,他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在昭昭带他离开家的第二天,合作商忽然又找上门来,用高于当时谈的价格百分之十的成交价买下了他那款游戏。


    所以昭昭是他的福星。


    她在他每一个想要放弃的节点,都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拯救他。


    “带回去昭昭会夸我的。”谢归挑挑眉,言语中透着毫不要脸皮的得意。


    “你他妈……”陆廷深感觉收到了一万点暴击,“老子想打死你。把狗骗过来杀是吧?”


    “谁让你问了。”谢归说。


    陆廷深送他离开,快分手的时候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谢归拿出手机给自己打车,语气随意懒散,“等等吧,你没被人养过,不知道有多幸福。”


    陆廷深:“……”


    他咬了咬牙,说:“嘚瑟吧你就,小心哪天被她发现你瞒着她,一生气把你踹了,我可在后面等着呢我告诉你。”


    谢归斜蔑他一眼,“放心吧,我们家昭昭眼光还没这么低。”


    表面淡定,但其实在陆廷深提醒的时候,谢归就已经出了一身心虚的冷汗了,他光顾着享受被昭昭包养的感觉,忘了万一哪天真被昭昭先知道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要他了。


    一上出租车,谢归立刻打了个电话。


    ……


    十一月开始,昭昭每天都会收到一大束鲜花,同事们不知道谢归破产的事,都还以为是谢归在搞浪漫,一个两个调侃着羡慕。


    只有昭昭知道,谢归现在别说是买这么大束的花了,就是菜市场买个芹菜也得向她报备要钱。


    但送花人没留名字,昭昭也不知道去找谁拒绝。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裴仅,但仔细想想,裴仅应该做不出这种事,他如果送的话,可能会送钱吧……


    大半个月过去,昭昭的桌子上、甚至整个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花,美红产假后回来上班,还说以为是自己的欢迎仪式呢。


    第一束花都已经枯萎了,昭昭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送花的人是谁,她又不敢把花带回家,谢归现在脆弱得很,她生怕他受了刺激会多想。


    但这么大动干戈的事情,昭昭总有种预感,像她这种衰神肯定会在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里猝不及防暴露,她决定找个时间和谢归摊牌,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绝对没有红杏出墙心思的决心。


    十一月快结束的时候,谢归问她要不要一起逛个街,昭昭心说,好时机,正好路上不经意地提一下,要是谢归敢和她生气,她就把他扔了自己跑回家,反正谢归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


    好主意啊好主意。


    昭昭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这次是在她家附近的一条街上,昭昭一路上都心思重重,琢磨着怎么不经意地说起这个话题比较自然。


    正走着,不远处前头出现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几个大麦花篮,看起来是新开业的。


    昭昭灵机一动,清了清嗓子,“这里开了个新花店啊。”


    “是吗?”谢归看过去。


    “是啊。”昭昭说,“说起来,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花,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花好看吗?”


    “好看……不是,这个不是重点好吧,关键是,我那个朋友很困扰,她有男朋友了!”昭昭差点说漏嘴,心里提醒自己说话可得再小心点。


    谢归想了想,又问:“那,你那个朋友,喜欢这些花吗?”


    “怎么可能!”昭昭义愤填膺,“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是说,我朋友不是那种人,她直接把花扔了……额,其实也没扔,因为挺浪费的,而且确实还挺好看的……但,她内心是想扔的,你懂我意思吗?”


    谢归忍着笑,“我懂,你那朋友只爱她男朋友对吧?”


    “回答正确!”


    “那都说到这里了,进去看看这家店里的花好看,还是你朋友收到的花好看?”


    昭昭前提已经铺好了,现在放松不少,拉着谢归往里进,“走走走。”


    店员是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样子,进去后,店员很热情地给昭昭拿了杯茶,昭昭自来熟地和他搭话,“这是你自己开的店吗?”


    “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我们老板今天忙。”男生回答。


    “哦……”昭昭盯着男生又看了几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你以前哪个公司的?”


    “我以前做游戏直播。”


    谢归以前公司也涉猎了一些直播领域,还签了几个小朋友,只不过昭昭不太懂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游戏,所以根本没深入了解过。


    不会这么巧吧。


    昭昭回头,看谢归没有丝毫认识的样子,又打消了想法。


    也许真的只是凑巧。


    她又闲晃着开始看店里的花,结果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这花……比这店员看起来还要眼熟?中间摆着的这一大排,好像都是她之前收到过的款式,搭配和插法都一模一样!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她刚好来的是那个神秘人订花的店吧?


    完蛋了,万一一会儿那人再来订花,正好撞见他们怎么办?她要怎么解释?谢归不会和他打起来吧!


    越想越怕,昭昭决定不再等什么合适时机,速战速决现在就告诉他。


    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谢归拿起一束花走到柜台。


    第一想法,谢归要买花?哪来的钱?


    下一秒,店员整理好花束递还给谢归。


    不对,没付钱怎么就让他拿走了。


    再下一秒,谢归抱着花束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不对不对,哪里不太对……


    “老板,这束花多少钱?”谢归指着花问她。


    “老板?”昭昭一脸懵逼。


    男店员走过来,“老板,这束花的价格谢哥说留着让你来定。”


    “等等。”昭昭后退了两步,环顾一圈花店,“这其实是个cosplay店对吧?我今天的角色是花店老板?”


    “如果你想这么解释也可以。”谢归抱着胳膊悠闲看着昭昭满脸问号的样子。


    “不过你明天还是这个角色,后天也是,不出意外,以后都是。”谢归看着她,“这家店我买下来了,现在是你的了。”


    “不对不对不对……”昭昭头脑完全混乱,自己理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一脸疑问地看着谢归,“你哪来的钱?”


    “之前手里的游戏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另外,这小子给我赚得也挺多的。”


    “男店员”对着昭昭眨了眨眼,她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某鱼千万粉的游戏主播么?


    他竟然是谢归的人,不对,他竟然没和谢归解约?


    “所以。”谢归继续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算是实现半个财富自由了。”


    “喏,你的花店,今生卖花,今生和来世都一起漂亮吧。”


    昭昭的大脑反应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明白原来这连续一个月的花原来都是谢归送的,原来她现在有一家花店了,原来谢归没有破产,原来他们有钱了。


    不过,在感动地冲过去拥抱或亲吻他之间,昭昭选择了思考现实。


    “那个,我问一下,那我还用上班吗?我不会开店啊,这些花看起来比我还娇气,被我养死了怎么办?”


    谢归垂眼笑说:“随你,喜欢上就上,不喜欢就辞职。这个店我会请人来看着的,你负责收钱就行。”


    “有钱人是这么花钱的。”他说。


    是哦,他们有钱,可以雇人的。


    第一次做有钱人,还有点不太适应呢。


    昭昭放心下来,她张开胳膊钻到谢归怀里。


    谢归轻抚着她的头发,在她的头顶落在一吻。


    “昭昭,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


    快到春节的时候,昭昭接到了裴仅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正和谢归在家里给花店几日后的情人节活动挑款式。


    犹豫纠结了很久,昭昭还是决定接起电话,不过她同时打开了免提。


    裴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时,谢归原本兴冲冲的表情瞬间黑了。


    “阿昭,我明天的飞机回瑞士。”


    谢归的表情稍缓和了一点。


    要走了啊,走远点。


    裴仅又说:“可以来送我么。”


    刚缓和一点的脸色更黑了。


    昭昭看了眼身边的谢归,他一脸不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电话另一端的裴仅安静地等着昭昭的回答。


    片刻后,昭昭说:“可以。”


    “但我会带着谢归一起。”


    顿了顿,裴仅说:“好。”


    下午五点的飞机,谢归开车,一路上他都心情不好地赖着个脸。


    “为什么要你送啊,他是不是还对你没死心。”


    昭昭说他:“小气鬼啊你,我和裴仅认识将近二十年了,就算离开前任这个身份,也已经算是半个家人了。”


    谢归憋着一肚子气,听完更生气了,最后闷闷地说:“也就才二十年嘛,我们以后一起过四十年、六十、八十年!”


    昭昭就知道他幼稚的脾气又来了,但他都答应陪她来送裴仅了,就先让让他呗。


    “好嘞,一起修炼成仙,过两百年、两千年,行了吧。”


    “不行,”谢归说。“两万年。”


    昭昭实在无语了,失笑,“好,你说多久就多久。”


    到达登机口的时候,裴仅已经在那里了。


    昭昭往前走,谢归就拽着她的胳膊拖慢她的脚步,昭昭转头,“我数到三,一——”


    还没数到“二”,谢归手就撒开了,气哼哼的,“就知道拿这招,下次换个新的!好了,你过去吧,我不想听你们说了些什么。”


    和谢归分开,昭昭缓慢地朝裴仅走过去。


    也就只有半年没见吧,裴仅整个人的变化很大。


    说不出具体有哪些,她只是觉得,裴仅好像一下子也和她一样,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不再遥不可及,不再执着刻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更漂亮、更聪明的普通人。


    “好久不见。”裴仅说。


    “嗯,好久不见。”她说。


    停机坪的光直白地照进大厅,她看着裴仅的脸,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开学的第一课,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


    昭昭坐在第一排,她很自信地第一个走到台上,说:“我叫李昭,我的爸爸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以后谁有困难就来找我,我来罩着大家!”


    裴仅最后一个上台,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裴仅。”


    然后便下了台。


    当时有很多小朋友和她说话,昭昭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直在小心翼翼看着她。


    “去瑞士干嘛?”昭昭想找点话题,“吃不惯南延的饭了啊。”


    “以前的导师有个项目,想让我回去参与一下。”裴仅说。


    “啊,搞科研啊!”昭昭夸张地惊讶说。


    “差不多。”


    “苟富贵啊兄弟。”昭昭笑眯眯说。


    “好。”


    停了一会儿,裴仅问:“什么时候结婚?”


    昭昭耸了耸肩,这个话题其实挺尴尬的,但既然裴仅问了,她也就坦坦荡荡回答:“没日子呢,不过到时候肯定给你寄请帖。”


    “不用。”裴仅说,“国际邮费太贵了,打个电话吧。”


    “那你会回来吗?”


    “不忙的话。”


    “到时候肯定会找借口的……”昭昭小声自言自语。


    “不会。”裴仅的语气很平淡,但很坚定,“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话只说了几分钟,大厅里响起航班播报,昭昭说:“是你的航班哎。”


    “嗯。”裴仅看着她,“能不能抱一下?”


    昭昭回头,正伸着脖子盯着这边的谢归一下子收回视线,装作没事人一样地把脸别过去。


    “好。”她伸出胳膊来。


    他们只抱了很短暂的一秒钟,松开后,裴仅拉起行李箱,没再说话,他再一次独自地踏上了从南延到异乡的路。


    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他也是等到航班播报了几次后,才登上飞机。


    好像内心深处,一直在等那个不知情的人来把他留下来。


    当然是等不到的,他比谁都清楚。


    裴仅脚步平缓地走着,周围来来回回着步履匆忙的人。


    在所有人眼中,似乎都是李昭对她的喜欢更多一些,甚至有一段时间,裴仅也一直这么认为。


    他以为,在他的生命中,自尊和前途,都要大于爱情。


    他戴着脚镣出生,在被所有人当作负累中长大,一度遥望着不属于他的彼岸,那些光明的,鲜艳的,没有过去的地方,他以为那是他该追逐的。


    但他错了。


    李昭就是他河流的彼岸。


    只是当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得很远了。


    ……昭昭目送裴仅离开,她转身朝谢归走过去,看到谢归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她故意问:“吃醋了?”


    “当然!”谢归即刻控诉,“我都要吃死了!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忍才没有冲过去把你们俩分开,他竟然还用手摸你的头发!我很生气,我要气死了!”


    昭昭牵起他的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没关系了,以后我的头发,你可以每天都摸。”


    “其他地方也可以摸吗?”


    “又来了是吧。”昭昭无语瞅他,把他手甩开,“正经不过两秒。”


    谢归又立刻扒了上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不松开!”


    ……他们牵着手,离登机口越来越远,在他们身后,裴仅从前往瑞士的登机口离开,望了望他们的方向,然后转身去往了另一个登机口。


    落座的时候,裴仅在隔壁座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郁琳凌将墨镜摘下来,看起来也十分惊讶,打量半晌后嗬笑了下,“冤家路窄啊,这里也能碰到你,你不是要去瑞士么,怎么,千里迢迢跑去云南转机啊?”


    “不是。”裴仅说。


    但他没再继续解释。


    郁琳凌忽然想起卫健委前段时间发起的云南山区支援活动,她猛地看向裴仅,“不是吧?你要去山区?”


    “待几个月。”裴仅说。


    “搞自我流放还是积德赎罪啊。”郁琳凌开玩笑的口吻调侃,“你的罪行可不是支援几个月就能赎清的。”


    是的,有一部分原因是赎罪,不过是为了他的父亲。不论如何,他都对别人造成了伤害,虽然这种行为对对方造不成弥补,但,算是他的自我和解吧,在离开之前。


    但没必要和别人说。


    他又看向郁琳凌。


    郁琳凌收了收下巴,“你这个眼神,是觉得我是跟着你的吗?”


    “没有,我比较好奇,你刚升了主任,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去。”裴仅说。


    “去找我老公啊,我结婚了。”郁琳凌晃了下自己手上晃眼的大钻戒,“没想到吧,你这辈子会孤独终老,而我随便怎么样都会得到幸福。”


    她意味深长又幸灾乐祸地说:“裴仅,这世界上除了你都是好男人。”


    “恭喜。”裴仅平淡地说。


    “我不感谢你。”郁琳凌说。


    飞机准备起飞,开始播报注意事项,在短暂的摇晃和剧烈的失重感后,飞机在平流层恢复平稳。


    “后悔吗?”


    在裴仅开始闭眸养神的时候,郁琳凌开口。


    “其实我刚才看到你们了。你会不会后悔,如果当初没离开,现在能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你了。”


    问出的时候,郁琳凌以为裴仅会嘴硬,或者,干脆不回答,但他说:“后悔。”


    “但,也挺好的。如果她最终的结果都是幸福的话,让她幸福的是不是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顿了下,郁琳凌轻笑了声,“哟,大情种啊。你这些话,如果是对着她说的,未必她不会和你走呢。”


    他没有说话,裴仅知道,不会了。


    他以前也以为,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但已经没用了,他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他缺失的这五年,是另一个人在陪着她。


    即使他曾经拥有她那么多的爱,在他离开的每一秒里,那些爱也在一丝丝流失。


    而谢归填充了这些。


    他留在她世界里的,是一些叫做回忆的残骸,而谢归,才是真实的血肉骨骼。


    从他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她。


    ……


    他们离开机场的时候,外面的半边天空正被烟霞染成很漂亮的颜色,野鹤纷飞,长空暮云交叠,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走在路上,忽然,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下雪了。


    下雪了……


    昭昭伸出手来,有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飘扬坠落,最后在她的掌心慢慢融化。


    “下雪了。”谢归说。


    “嗯。”昭昭说,“下雪了。”——


    正文完结啦,歇歇修修文,下周四开始更番外,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一般隔日9点更,9点看不到说明当日没有。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喜欢的话收藏个作者专栏吧,下次开文就能看到啦。


    下本写《你是不是有病?》 中短篇,我全文存稿


    【一句话文案:真的只是帮忙照顾兄弟的女朋友】


    文案1:


    某天喝醉后,我拍着吴措的肩膀说:“你在我这儿这辈子可都比不上我男朋友。”


    吴措嗤了声,“梁静茹给你敬的酒?谁理你啊。”


    我大着舌头冲他龇牙,“我男朋友给我的勇气!”


    后来,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他说了句:那下辈子呢?


    文案2:


    2017年春,呼延第一次领男友在吴措面前炫耀,吴措说,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后被呼延追着打了一条街


    2018年冬,呼延的男友再未出现,吴措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你现在选我还来得及。后被呼延抓了一把土扬了一脸


    2014年秋,吴措遇见呼延男友,分别的前一天,呼延男友交给他一张相片,问吴措,你能帮我照顾她两年吗?


    呼延咬着报纸卷成的烟,啐了一口,“不能。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文案3:


    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呼延会成为我人生中一个模糊的空缺


    我记不清她的模样,记不清曾与她说了什么好听的和不好听的话


    关于她的一切,会渐渐成为一个叫做回忆的东西


    在那个回忆里,她永远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眼底两道浅浅的小猫纹


    我叫她的名字,她站在模糊的光圈里回头


    没有回答我


    只是向我挥手


    炊烟四起,又是一春


    只是告诉桃花,已经不必开了-


    那时桃花还没开


    可是桃花


    那么好看


    第57章 ◇辞职


    5月份, 昭昭从工作室辞职。


    辞职的时候,她给所有人买了奶茶。


    美红送给她自己月子期间织的小手套,安安一直抱着她, 说舍不得她。


    朱桢呢, 虽然说着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但最后的时候还是说,恭喜昭昭可以去看更大的世界,然后痛快地批了她的辞职申请。


    Last day的那天,谢归又买了一堆零食, 饮料和甜品送给大家, 开着车等在楼下。


    安安和美红在电梯门口送她。


    “恭喜啊,要开启人生新篇章了。”美红说。


    “谢谢。”


    “是要去当全职谢太太了吗?虽然泼冷水不太好, 但我以我妈的血泪经验提醒你, 女人啊, 还是要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比较好。”安安满脸担忧。


    美红捏了捏安安的胳膊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肯定需要就事论事的。不过我其实和安安有类似的顾虑,你这次辞职, 后面是怎么打算的,有计划吗?”


    昭昭一直等着她们说完, 忽然鼻子有点发酸。


    她们是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素昧平生到慢慢熟悉, 再到现在这样亲密到无话不谈的朋友。


    昭昭在进入社会以前一直因为一些“三个女人一台戏啦”,“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啦”,这样的言论洗脑。


    在进入工作室之前, 因为女多于男的人员配置而忐忑了好久。


    结果当天中午安安和美红就拉着昭昭去楼下吃了饭。毫不遮掩地大谈特谈朱桢的坏话, 又没丁点避讳地讨论各自的八卦。


    后来她们开始彼此分享小零食, 在小群里吐槽,下班约着一起去泡脚按摩,分享各种打折群的消息。


    就像学生时代一个宿舍的亲密舍友一样。


    昭昭抽了抽鼻子,和她们说:“我打算考研。”


    “考研?”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对,建筑设计学。”昭昭点头,“我还是想当一名建筑设计师。以前总觉得,能走到哪里就到哪里吧,现在忽然想再往前走走。”


    “恭喜呀!”美红这次十分由衷地说,“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你也是,美红姐。”昭昭冲美红微笑,“希望你也能实现你想做的事情。”


    美红笑了笑,她心里有一些话,但已经不适合再说出来了。


    她看着斗志昂扬的昭昭正兴奋地和安安说起自己要考的学校,微笑着轻轻舒了口气。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


    送昭昭到楼下的时候,谢归正站在车前等她。


    安安调笑着晃了下昭昭的胳膊,“快去吧!你们家谢小少爷正在等着你呢。”


    她告别美红和安安,向着谢归走过去。


    “那我们把昭昭交给你喽。”安安在她身后笑着大声喊。


    “照顾好她。”美红说。


    “我的荣幸。”谢归轻点了下头,回她们说。


    她和谢归一起回家,带着满整箱她这四年里在工作室里拥有的所有东西。


    考研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她从很久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但始终找不到真正去做的契机和勇气。


    所以现在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呢,她也讲不清楚。


    只是觉得,她现在既不向往成功,也不畏惧失败,她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给她兜底。


    “谢归。”


    谢归正在把箱子搬到后备箱里,抬头看昭昭,“怎么了?”


    “没事,今天太阳真好。”她冲他咧嘴笑。


    谢归回头,夕阳钻进云层,余晖下有三三两两个的人经过,温度不冷不燥,的确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是啊。”他说,“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我们回家吃?”


    昭昭想起上次谢归做的她差点吃吐了的青豆白肉,差点下意识又yue出来。


    谢归是真的比她还没有做菜的天赋!


    可男人是用来鼓励的嘛,她又不想打击他,每次又要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她自己的味蕾。


    想到这里昭昭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是说庆祝今天我人生新篇章的开始。走,吃火锅去,我请客!”


    她拉起谢归的手往车里走。


    谢归还觉得挺可惜,他最近新学了一道西湖醋鱼,还想给昭昭露一手呢。


    只能下次了。


    ……


    备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昭昭就最头疼考试。


    她记性不好这件事,在背书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以前在家里复习,她在那儿念题,没念两遍,李格就已经帮她把答案说出来了,相当挫败!


    坚持也是件难事儿,在学校的时候,有人还能陪她一起卷,昭昭自制力差的时候看一眼别人在那奋笔疾书,自己也能动手写两笔。


    现在呢,她在那儿看书,谢归就坐在她旁边打游戏。


    写烦的时候气得昭昭朝谢归身上扔试卷儿,正打得激情昂然的谢贵一脸懵逼抬头,“打我干嘛?”


    她肯定不能说她不想学了,考研嘛是她自己决定的,要现在就提半途而废,就有点太丢人了。


    “你声音太吵了!”昭昭气哼哼说。


    “我戴着耳机的啊。”


    “你这耳机降噪不行。”


    “是吗?那我换一个。”


    谢归把耳机摘下来,转着看了一圈儿。


    不对呀!当时明明买的是降噪耳机。难道坏了?


    昭昭出了一顿气,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晃了晃肩膀,摩拳擦掌,再次投入战斗。


    正当她刷题刷得认真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闷骚的轻咳。


    什么动静?


    昭昭回头,就看到谢归正裸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块毛巾,一首扶腰,一手搭在墙上,姿势妖娆地看着她。


    “卧——谢归,你要干嘛?”昭昭眼睛瞪起来。


    “你刚才叫我,不就是想我了吗?”谢归声音都轻飘飘的。


    “咱俩天天在一块儿,我想你个大头鬼。”


    不过最近谢归赋闲在家,健身频率增加,身材的确比以前更好了。


    再加上特意打开的氛围灯,和冲完澡后胸肌腹肌上挂着的连串儿水滴,昭昭还是没忍住吞了下口水。


    “嘴硬。”谢归妩媚地朝她送了个秋波。


    自从他们住在一起之后,谢归这身上的骚气就越来越藏不住了,妥妥一求偶期的狐狸精。


    都说男人只有明骚和暗骚,谢归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整天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缠着和她一起逛街,吃饭。


    合着现在是把这两股骚气一起使出来了是吧?


    谢归手搭载腰间的毛巾上,邪笑着缓慢向她走来。


    “你要干嘛?你不要过来呀。”


    虽然这么说着,昭昭手里的笔已经放下了。


    走到昭昭身边的时候,谢归将腰间的毛巾一扯,抬腿跨坐在昭昭腿上,毛巾兜着两人,他一只胳膊搭在昭昭的肩膀上,另一只顺着昭昭薄薄的家居服探\\\\入进去。


    “今天劳逸结合。”他沙哑着声音说,“我们再来讲讲,你当初是怎么选择了我这件事吧。”


    他的动作霸道又缠绵,浅尝深探,在敏感柔软的区域走走停停。


    昭昭被勾得脚尖绷直又勾起,脸热得发烫,从急促的呼吸中勉强溢出一道算是正常的声音,“你轻点。”


    “怎么轻啊,你教教我,李老师。”


    昭昭闭起眼睛。


    今天学的课程全忘啦!


    不过,明天再收拾他吧——


    我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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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运气


    刚如火如荼备考进行到7月份的时候, 昭昭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李昭同学,你的免费补考期限快到了,请问你什么时候来进行科目二的补考?】


    发件人:驾校教练(备注:我为什么脑子抽风要报名考驾照啊啊啊啊)


    昭昭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 正在瞌睡着做一张真题, 睁眼一看卷面上全都是打瞌睡时笔划到的不明所以的痕迹, 角落还有两滴不明液体……


    昭昭很不想承认,她的考研学习进入了倦怠期。


    实际上从脱下第一件春衣进入小暑的时候,昭昭的学习热情就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慢慢降落下去。


    而且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夏天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季节。天气太热了,这么热的时候, 就应该在空调房里吹着空调吃西瓜。


    所以一到下午她就开始打瞌睡。没到下午她开始预备打瞌睡, 看似一整天都在看书,实际上至少有半天时间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于是收到短信的时候, 昭昭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谢归叫住她, “干嘛去?”


    “劳逸结合去!”


    谢归现在可听不得这词, 昭昭最近备考得认真,他得费好大劲勾引她才能他一下,温言眼睛一眯, 嘴角就翘了起来。


    昭昭看他这个样子,拿着包就往门外跑, “……我说的不是这个劳逸结合!”


    谢归不听,突突跟了上去, 揽着她的腰亲昵,“不然你还要和谁劳逸结合。”


    “教练啊!”昭昭一边喊,一边往门口走。


    谢归一副受伤表情, “什么教练, 你背着我去干嘛了……回来还会爱我吗?”


    “驾校啊驾校, 我不是挂科了嘛……”


    距离上次科目二考试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挂科的项目由于过于离谱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以至于昭昭开始逃避练车,直到这次被教练(实际上是免费补考机会)催,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过来。


    谢归还是和她一起来了,开着他当初卖掉,后来又加价买回来的阿斯顿马丁,一路火花带闪电到了驾校。


    看到这辆车的时候,驾校的人就自觉退避三尺了,倒不是怕自己的肉躯刮坏了谢归的阿斯顿马丁,他们真正怕的是坐在副驾位的昭昭。


    几个眼熟的教练看到从副驾钻出来的昭昭后,连忙通知自己的学员抓紧回家,改日再练,保命要紧。


    而昭昭的教练老张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过来,不得不面对这个硬核学员。


    实际上老张也极不情愿让昭昭来练车,如果不是昭昭的挂科影响了他这半年来几乎百分之百的通过率,他宁愿让昭昭一直拖到考试过期也不提醒她。


    昭昭已经成为了驾校的“明星”学员,不止因为她上次挂科的原因是走S弯的时候没把控好车头倒转撞上了墙,更是因为她练车的时候接连拔下方向盘和挂挡的战绩。


    可谓人见人怕,车见车躲。


    “张教练好,好久不见您又帅气年轻了许多嘛!”昭昭见面先嘴蜜两句。


    但教练明显阴影面积大于甜言蜜语感化度,“先别给我套近乎,我和你说好,我方向盘和挂挡都是新换的,你可别给我再拔下来了。”


    昭昭不好意思地吞了口唾沫,“哎呀意外,那是意外……”


    在昭昭看来那真的只是意外,教练这车少说也有七八年寿命了,方向盘套都磨起皮了,她虽然转方向的时候稍稍用大了一点力气,可她又不是大力士,怎么可能把一个完全没有松动的方向盘拔下来呢。


    S弯那个更是冤枉,科目二考试有两次机会,她第一次因为倒库倒完左边忘了右边挂了,第二次脑子里就一直挂念着,刚进S弯起速的时候,旁边一辆共同考试的车忽然摁了下喇叭,她一分心,方向盘猛一转,脚下油门没控制住,“唰”一下就开始往回跑了。


    眼看要撞上那人的车,昭昭又是一个急转弯,直直撞到了墙上。


    还好车速不高,系着安全带,气囊也被撞得弹了出来,人倒是没事,科目反正是挂得完完整整,还顺便成为了当日考试的讨论话题榜一。


    谢归停完车,一个侧身钻进了后座,昭昭回头,“你坐进来干嘛?”


    “欣赏一下时速15的S弯是怎么撞墙的。”谢归扬眉,靠在后座笑得幸灾乐祸。


    昭昭咬牙,“你就笑吧,等我学完飙车比你飚得好,你别打脸就行。”


    “我拭目以待。”谢归说。


    副驾的老张教练默默紧了紧安全带,在昭昭打火前,他还是道义性回头提醒了下,“小伙子,我上车是因为我得靠这个糊口,你还年轻,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要不还是下车离远点吧。”


    谢归憋笑,“我现在更想看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他又对教练说:“没事的,这点危险都无法平安渡过的话,剩下的几十年怎么办呢。”


    教练不知道是被他的话说服了,还是单纯觉得想让这厮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总之他回过头来,两手抱着安全带,脚悬在副驾的教练车专用刹车上,等着一会儿稍有不对直接猛踩下去。


    不管怎么样,他的车头是不能再换了。


    不过教练还是多虑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昭昭连练了三圈,不仅S弯丁点儿问题没出,就连以前经常挂的坡道熄火也没有。


    一时间老张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人了,还是说这半年李昭在家里偷偷努力了。


    昭昭把车开回起点的时候一路嘚瑟,“我就说我没问题吧,放心吧教练,我上次那真是意外,你看,我开得不比你其他学员稳?”


    谢归在后排笑,“明明是因为我助阵给你带来了福气。正式考试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管用。”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带来的明明是晦气。”


    昭昭一下子想起,她去年考科目一的时候,谢归开车送她,还给她买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祝她考个100分。


    原本是个好事对吧,结果这厮光想着100分,忘了买水,眼看快要开考口下一急,导致昭昭差点被鸡蛋黄给噎死。


    昭昭坐在考场里的时候还在座位上被噎得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监考的以为昭昭是特殊人群,还走过去问昭昭需不需要帮助。


    谢归知道她说的什么,仍然大言不惭,“你说科目一啊,那不最后还是过了么。”


    “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俩鸡蛋我真能考100好不好……”


    张教练在第二圈的时候就对昭昭的戒备小很多了,他的脚没再随时踩在副驾位的刹车上,这会儿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得入迷,没有发现昭昭已经越开越嗨,速度逐渐提到40了。


    时速四十听起来不高,但要知道这是在占地也就十几亩但路沿石有少说几十道的驾校训练区,开车的人是个刚摸方向盘没多久的新兵蛋子。


    当他看到仪表盘的车速显示的时候,昭昭已经快要开回起点了。


    起点里已经慢慢聚回来得知危机解除后去而复返的学员教练和车辆,张教练眼看大事不妙,脚下猛一踩,怕昭昭再乱摆方向盘,就要去帮忙扶昭昭的方向盘。


    昭昭正开得开心呢,身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她一声惊叫,脚下手上连锁反应,油门刹车同时踩动,发动机登时发出疑惑的嗡鸣声。


    谢归在后座看到这一幕,以为要出事了,下意识就从后座站了起来,想要用胳膊去挡住昭昭的身体,结果一起身头直接撞到了车顶。


    而昭昭和张教练的一争一抢下,谢归摸着脑袋龇牙之下,车子以一种似停非停的速度拐着山路十八弯向着四面八方跑过去,下面还没上车的学员教练纷纷弃车逃走,而车子最终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撞上了一棵大腿粗的树。


    好消息,人没事,车没事。


    坏消息,树歪了。


    惊魂未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谢归先检查了遍昭昭身上没有受伤,然后又去看树。


    他哭笑不得回头,“总算见识到我们昭昭的威力了,原来是这么撞的啊。”


    谢归量了下树的尺寸,“20迈不到的平均速度,撞歪这么粗的树?昭昭你身上是有什么特殊buff吧?”


    “什么buff啊你以为你在打游戏啊。”昭昭拍着胸脯有些后怕地说,“你也看到了,我明明开得很好,真的都是意外!”


    说完她半嗔不怒地看了眼张教练,张教练也觉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这次确实是我大惊小怪了,不过幸好都没事,人没事是最好的哈哈……”


    最后谢归还是主动去驾校那边赔了车子的损伤和树的钱,不过这一撞也证实了这树在这位置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当天下午就叫人连根砍掉了。


    转折发生在次日,昭昭下午再去练车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前一天她撞树的附近,走过去一问,说是挖树根的时候,在树底下挖出了宋代的瓷器还有几根金条。


    请来了当地的鉴定专家来,证实了全都是真品,而且有些甚至有价无市。


    专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块既不是墓地也不是当年乡绅贵族宅子的地方是怎么有这些的,但还是小心翼翼带走上交了国家。


    而昭昭则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成为了间接让文物见光的大功臣,被奖励了500块钱。


    昭昭还觉得挺不好意思,毕竟如果教练没抢她方向盘,她也就不会撞树,不撞树也就不会挖树根,不挖树根也就见不到文物,见不到文物也就没有这500块了。


    当她拿着这500块去找教练要请他吃饭并且说完自己的理论后,教练说,你故意埋汰我是吧,不吃!


    教练过于倔强,昭昭又不知道如何处置这笔意外之财。


    捐出去呢又太少,自己花呢又于心不安,于是她找了个折中的方法——去买福利彩票!


    既捐了一部分,中了的还是犒劳自己的。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500块买的10套号码,有两套号码中了,合计下来中了八十万多,扣完税还有六十万多。


    这让一辈子踩狗屎的昭昭都懵了。


    怎么着,是不是操纵她的玩家终于想起来要给她这个账号充钱了?


    她兑完奖直接转了一半给教练,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就像她之前幻想的一样,一半存起来,一半带着谢归国内天南海北转了一大圈。


    当然,也没有落下学习。


    毕竟在哈尔滨的城堡下,泸沽湖的湖边,洱海旁的月光下,知识进脑的声音都更清晰了!


    在这之后,昭昭又去买了几次彩票,全都“真正地”捐了出去,她恢复到从前干脆面都没有再来一包的t运气当中。


    不过昭昭倒不是很介意了,就像李格说的,她以前总是有着惊人的狗屎运,但是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如果中彩票也是狗屎运的一环的话,昭昭希望这个运气可以快点过去。


    因为她要用更多的运气,放在未来每一天,和相爱之人的油盐酱醋茶中。


    ……


    正式进入夏天时,昭昭看着街上一个比一个细,一条比一条长的大长腿,忽然嚷着要减肥。


    她大概一米六的身高,九十斤上下的体重,除了脸上褪不去的婴儿肥,总体算得上是平均的身材,不管怎么说,都和“胖”这个词沾不上边。


    不过就像许多每年总是有几次间歇性想要减肥的女孩一样,昭昭上了这个劲儿,就不管怎么着都要把这肥减下来了。


    不管谢归怎么说她的身材已经相当标准了,她就是不听。


    不仅如此,她还逼着谢归和她一起吃减脂餐、练瑜伽体操。


    减肥计划的第二、三天,昭昭网购的瑜伽垫和运动内衣、新运动鞋等等一系列运动用品陆续到齐。


    昭昭拿出比学习还认真的态度,制定了十分严格的减肥计划表。


    十天后上称加量体围,显示谢归整体体围瘦了一公分,而认真做计划的昭昭却胖了5斤。


    看到结果显示的时候,昭昭不敢置信地崩溃咆哮,说谢归竟然不和她同步,这是背叛组织行为,然后抓着他狠狠揍了一顿。


    谢归由着她不轻不重的拳头砸上来,最后一把揽过她的腰,一只手困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在她明显肥了一圈的腰上捏了捏。


    “明明是某人半夜偷跑出来吃零食,我都没好意思揭穿你。”


    昭昭理直气壮,“我那是欺骗餐,吃的时候我都骗我的脂肪说是你逼我吃的。”


    谢归噗嗤笑了,“原来欺骗餐是这么个意思啊。”


    昭昭被笑得没脸,她在谢归的手下挣扎了一下,“我不管,你必须也要胖,你要胖十斤!”


    “好。”谢归含笑看着她,凑近她的脸,与她的鼻尖轻蹭了下。


    “下次看到我吃东西的时候阻止我!”


    “好。”


    “但吃栗子蛋糕的时候不用阻止……”


    谢归松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向自己拉近,身体和她紧紧贴着,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脖颈处游离。


    “我知道一种更容易减肥的运动,要不要试一下?”


    “……我今天的题还没刷完!!!”


    ……(——


    第59章 ◇祝福


    昭昭闲下来的时候, 在家偶尔也会打游戏,但永远和谢归玩不到一起去。


    谢归玩巫师暗黑dota这种看画风就很复杂的游戏,昭昭就抱着NS玩动物森友会在里面捡树枝。


    后来某天谢归停下手头游戏观察了昭昭许久, 发现昭昭真的每天只是在捡树枝。


    昭昭很不服气, 她明明还会和小动物们聊天!


    在看到昭昭再一次扛着斧头出门砍树捡树枝后, 谢归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你都不岛建的?”


    昭昭:……


    这实在有点不符合她天下第一建筑设计师(自封)的身份,于是昭昭指着画面里的裁缝铺说:“喏,建了。”


    谢归无语至极, 抱着她的NS一番操作, 几天后一小片区域被装修得金碧辉煌。


    对比其他大概可以换个形容词:屎里掺金。


    郑重其事交给昭昭的时候,谢归看她的眼神仿佛在叮嘱昭昭不要辜负了他的孩子。


    然后昭昭接过被她贴了一圈星黛露贴纸的NS, 继续捡树枝。


    每天主业搞装修就够累了, 都玩游戏了肯定要不带脑子啊, 她就喜欢这种放着正事不干做闲事的感觉。


    谢归是真的看不下去昭昭在游戏里那摆烂的样子, 经常自己打一局游戏,停下来的时候就拿着昭昭的NS开始岛建。


    到最后,昭昭的整个岛几乎被谢归装修完了, 每片区域都有自己的主题,没几个月的时间成就都快满了。


    昭昭还得了便宜卖乖, 说谢归破坏了她的休闲娱乐运作系统。


    耍赖这件事,昭昭自然不是谢归的对手, 他抱着NS一脸无辜地说:“不然我把这些全卖了,或者再给你重开个号?”


    “这里面都是我满满的心意,怎么可能说卖就卖呢!”


    谢归也不戳穿她所谓的满满心意就是账号里的那几根树枝, 他托着下巴问她:“那怎么办呢?”


    昭昭闻言眼睛一眯, 露出早有预谋的笑, “好无聊啊,吵个架吧。”


    谢归一听这话就往后退了半步,露出“你又想干嘛”的表情。这是昭昭的常用招式:每次想对他提出要求的时候,就要和他吵架。


    他如果占了上风,昭昭就生闷气,他就得哄,哄就得答应她的要求。


    他如果占了下风,那么好,一步到位,直接答应。


    “别害怕,这次真的没什么大问题。”昭昭笑眯眯地靠近。


    房间里开了盏黄色的氛围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昭昭掀开谢归盖腿的薄毯子,一个侧身钻进去,毯子隆起,她揽着谢归的肩膀说:“商量一下,以后坐着尿尿好不好。”


    谢归:“……”


    “干嘛一副这么羞愤交加的表情,又没有让你表演给别人看。”昭昭抚摸着谢归的脖子,安抚道。


    谢归:“::: :::”


    昭昭开始扮委屈:“这么点小要求都不答应我,还说你爱我。”


    谢归被她缠得没辙,从喉咙里挤出两句话:“为什么……我每次用之前都掀开盖子,用完都放下的……”


    昭昭瘪嘴:“但你的尿液会溅到马桶边缘的,都是细菌,时间久了我会生病的。”


    “这么严重吗。”谢归说。他还真没了解过这些事情。


    “当然!”昭昭一本正经重重点头,“我听人家说,她们的男朋友都为了女朋友的生理健康坐着尿尿呢!”


    谢归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憋屈,半晌后说:“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哪个词?”昭昭问,“尿尿吗?”


    谢归:“……”


    “这有什么?你害羞啊。反正除了我们又没人听到我说尿尿,也没人看你尿尿,我说尿尿怎么了?”


    谢归平时一副吊儿郎当很放浪的样子,其实在某些时候相当纯情羞涩。


    也许是从小在管家保姆的礼仪教条约束下长大,他似乎没有经历过三四岁小孩开始的污言秽语敏感期,以至于一直到现在,有些词汇从他的口中根本无法说出。


    这也导致他们的某种刺激总是无法达成。


    就比如,在床下的时候,动作氛围都已经很到位了,昭昭望着他泛红动情的眼角,说:“你叫我什么。”


    “昭昭。”


    “我们在做什么。”


    “……”


    如果不是他的其他方面弥补了言语的缺失,昭昭会想停下来掐死这个只会动腿不会动嘴的哑巴。


    所以这个时候,虽然只是说了两句关起门的污言秽语,谢归已经受不了有些脸热了,他憋了半天,又说:“你一个女孩……”


    “我一个女孩怎么了,我又没和别人说这种话。”昭昭反正理直气壮。


    “你还想和别人说?”谢归嘴上功夫不够,手上功夫强劲,他轻揉了下昭昭腰间的软肉,昭昭被揉出一声娇嗔的嘤咛。


    “干嘛……”


    谢归攥着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腿上,翻身坐起来,将昭昭抵在沙发上,“不是说得挺好的么,继续啊。”


    昭昭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动作惹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响,她掐着谢归的肩膀,恶狠狠瞪着他,“你就会这样。”


    “你不也是。”


    “……那你算是答应咯。”


    “什么。”


    “坐着尿尿。”


    “……”“嗯。”“别说话了。”


    ……


    备考逐渐紧张的时候,昭昭化压力为食欲,将减肥计划抛之脑后,开始了几乎顿顿火锅的生活。


    可这种快乐没持续几天,她的免疫系统就开始发作叫停——昭昭沉寂了许久的智齿再次开始作妖起来。


    在吃了几天消炎药,受了几天的苦后,昭昭终于痛定思痛决定去把这祸齿给拔了。


    决心下得很迅速,医生也约得很顺利——甚至还是多年前那个说要用她的牙齿做教材的牙医。


    不过医生每天见的人多了,当然是没有第一眼认出她,他冷漠又专业地让昭昭先去拍个片子。


    昭昭拿着片子回来的时候,医生看了眼片子又看向昭昭,上下打量了一番 ,“原来是你。”


    然后回头向助理吩咐:“打电话让小吕他们几个全都打车过来……什么?出去玩离得远?就是飞也给我一个小时内飞回来!这可是活生生的超低位水平阻生多生,还是压迫神经,稍有差池就直接脸瘫了,过了今天你们上哪看这么好的活例子!”


    昭昭话还没听完,已经捂着半边脸一脸惊恐退到谢归身后了。


    冷脸医生见状,对昭昭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放心好了,你这种情况我以前做过,很成功,完全没有损伤到神经,我敢说整个中国有把握给你这种情况安全拔除的都没几个。”


    昭昭稍微放心下来,又听医生回忆:“不过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昭昭:“……医生你好,我忽然想起我家母鸡今天生崽,我得回家帮她接生,先告辞了,下次再约。”


    “哎哎哎,吓唬你呢,前几天才拔了个类似的,不信一会儿给你看照片。”医生安抚说,“你这智齿就是因为情况复杂所以才会经常发炎,不拔掉后面还会更疼,反正你早晚都要拔,为什么还要再吃一次苦呢。”


    昭昭耳根子是真的软,她这么稍微一想,医生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哈,于是拍了脑袋决定豁出去了,说干就干。


    半小时后,她躺在躺椅上,医生准备给她打麻药,昭昭望着天花板,问医生:“真的还有和我一样的智齿啊。”


    “当然,你以为你这智齿是树叶啊,没有一片一模一样的。”


    “医生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呢。照片给我看看呗,我看看人家拔出来是什么样的。”


    医生抽兑着麻药,说:“你自己拔完看你自己的。”


    “我现在不是还没拔么,你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呗。医生你不会是哄我的吧,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医生摁住她的肩膀,“别说话别动,动了麻药打你大动脉里了。”


    昭昭立马闭嘴了,但她闭眼睛又思考了下,哎?嘴里也有大动脉吗?


    她是不是被骗了?


    不到半小时后,麻药生效,医生的几个学生陆续赶到,清一色兴奋地看着昭昭。


    昭昭第一次被这么多花样年纪的小男生盯着,非但没有害羞满足虚荣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里那只被围观的猴。


    虽然已经说好了,她来做教学案例不收她钱,但她现在是缺着千八百块钱的人吗?


    ——她还真缺,块八毛她都在意,没办法,抠门人设不能倒。


    昭昭再次躺下像块砧板上的肉似的任人宰割,在正式开始前,她忽然叫停,然后喊谢归给她把手机送了过来。


    “放首音乐放松是吧,这个随你。”医生说。


    但昭昭没放音乐,她把屏幕打开放在手心里。


    医生开始正式操作,每一步都事无巨细和学生讲,这让事情看起来更具象恐怖了。


    她问了医生一会儿会不会很疼,医生说“疼你就喊”,但实际上她的嘴巴被固定住,哪里还能喊得出来。


    于是,在牙龈的肉被切开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一道清晰响亮的“好疼啊”的声音时,众人都惊住了。


    什么动静?


    医生往自己胳膊底下一看,是昭昭握着的手机。


    她学网上给自己录了语音——好疼啊。


    牙医一动她就点一下,一动就点一下。


    这么响了几声后,医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让护士把她手机没收了。


    于是昭昭一翻眼皮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谢归,她招了招手,谢归脸上露出不想配合的样子。


    然后昭昭就躺在躺椅上跺脚,谢归无可奈何还是走了过来。


    他牵着昭昭的手,医生以为两人秀恩爱呢,没搭理,可没想到,他那刀一动弹,昭昭就捏一下谢归的手,紧接着谢归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低低地喊一声:“好疼啊……”


    旁边围观的学生刚才还能忍住,现在全都破功噗嗤笑了出来。


    医生黑着脸:“把他给我赶出去!”


    ……


    这年的考研初试时间刚好是圣诞节,考英语前昭昭特意给自己买了身红绿配色的圣诞老人同款毛衣,期望考试的时候圣诞老师能发发慈悲,广撒善缘保佑保佑她。


    李格听完差点笑死,她说:“李昭你这脑子确定能去考试吗?圣诞,你猜是为了纪念谁的,还圣诞老人,你别笑死我,你怎么不准备个袜子,等圣诞老人在你床头放考卷呢。”


    “提醒我了!”


    于是昭昭立马去店里买了个能装得下考卷的大袜子放在床头。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圣诞节前夜,昭昭已经决定不再看任何书了,她把期望寄托于玄学,既吃中国人的苹果,又买了份外国人的火鸡,还朝着正西方拜了拜文殊菩萨,最后心安理得地躺在沙发上刷猫猫视频放空大脑。


    她倚靠着谢归坐着的,谢归还在帮她做岛建,两人各看各的,有时候昭昭看到有趣的会叫着谢归一起看,他要是没笑,她就逼着他非让他笑为止。


    正看到一个“煤气罐猫”合集,昭昭笑得捧腹,准备给谢归看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裴仅:[Merry Christmas Eve.]


    从裴仅离开后,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条来自裴仅的讯息。


    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也就是说,时隔将近一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裴仅的消息。


    这个问候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昭昭有些愣住在原地,对着视频傻笑露出的牙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看到头顶谢归冷森森的视线。


    昭昭咂了咂嘴,理不直气也壮地说:“给你看,我前面可是什么都没说。”


    正在她递过去手机的时候,裴仅那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分钟后,新消息再次发过来。


    裴仅:[听说你明天考研,一切顺利]


    昭昭抿了抿唇,说:“我能回吗?”


    谢归板着脸,阴阳怪气道:“你都留着人家微信呢,还有什么不好回的,回呗,人家也是关心你。”


    “哦,好。”昭昭把手机拿过来就开始回。


    谢归:“……”


    故意的是吧,没看出来他说的是气话嘛!


    AAA看到请喊我去学习李姐:[谢谢。]


    “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我今天刚发了篇Nature。]


    谢归瞥见呵了一声:“他发了nature,我还发了universe呢,以为谁不会英文啊。”


    昭昭抬眼看他:“Nature好像是篇科学杂志,好像还挺厉害的。”


    “我当然知道。”谢归强行知道,“裴仅有没有礼貌啊,知道你明天考试,现在说这个是在给你炫耀?还是让你以他为榜样?没见过这么傲慢不懂礼貌的人。”


    “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致谢里我只写了你的名字,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好运。]


    昭昭又抬眼:“好像不是炫耀。”


    谢归:“……”


    他一把摁灭屏幕,把手机扔到沙发尽头,离他们远远的。


    “太晚了,你该睡觉了,今晚睡好,明天才会有好精神。走走走,睡觉去。”


    昭昭看他的样子忍俊不禁,她挂着他的脖子,说:“又吃醋啦?”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不就是一篇nature么,我就是没写,我要写我也能发。”


    昭昭噗嗤笑出来:“行行行,你最牛。”


    “但是,你不用吃醋。”她捧着谢归的脸说,“因为现在,可以在我身边祝我好运的,只有你一个人。”


    谢归原本憋气的脸瞬间变得柔和温情起来,他简直是昭昭见过最好哄的人,刚才有多生气,现在的表情就有多美。


    谢归喜滋滋地搂着昭昭的腰,在她的唇角亲了一口,“谢谢你,昭昭。”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选择了我。”他说,“谢谢坚定地选择我,然后没有离开。”


    “谢归。”她轻轻回吻他,“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


    “什么?”


    “我爱你。”她说。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忽然潮湿,谢归望着昭昭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开口,“如果我现在哭出来,你以后会在我们的孩子面前嘲笑我吗?”


    “会。”昭昭嘴角抬着。


    “但我忍不住。”他拥着她,再一次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昭昭,我也爱你。”


    ……


    昭昭打游戏的时候,不管什么类型,总喜欢调成easy mode来玩。


    她大部分的人生选择也都是这样,能直接走过去的,绝对不转弯趟水跑支线。


    她这一生没有什么顶级的荣华富贵,也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大风大浪,她平淡普通的人生唯一的波折,就是遇到了今晚祝福她的两个男人。


    谢归和裴仅其实很相似,他们和她都不同,人生从开启时就是hard mode。


    谢归的人生路上遇到的怪物比她多得多,所以他必须要不断升级不断强大,他无法躲避,无法逃离,没有人替他兜底。


    她总说谢归不给她安全感,可他自己的人生中,似乎就没有过安全感可言。


    他应该是不信任这个世界的,却又要在这个对他不好的世界里,尽可能的对她好。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昭昭脑海中忽然有些浮夸地冒出“伟大”这两个字。


    他能在经历过这些荆棘苦难后,平淡地和她相处,就已经非常伟大了。


    我爱我的,伟大的谢归。


    昭昭对自己说——


    下章结婚。后面还会有个if线,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上你了 12瓶;春生 4瓶;lily木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愿意


    快到过年的时候, 谢归一直有些心事重重。


    昭昭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趁着有天吃饭的时候,她和谢归挑明了, “你不用担心, 今年不和我一起回家也没事, 我会和我爸妈说好理由的。”


    谢归筷子停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昭昭:“你不带我回家了?”


    “是啊,你不是不喜欢家里面的那种氛围么,没事, 凡事都要有个过程的。”昭昭说。


    谢归饭也吃不下了, 筷子放下来,又问了一遍, “你不带我回家了?”


    昭昭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奇怪地看着谢归, “你想和我回家?”


    “想啊!”谢归点头, “我肯定想啊。”


    “那你这两天愁什么呢?”


    “我不知道怎么去和你爸妈相处。”他可怜巴巴瞅着昭昭,“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一样了,我现在感觉负担更重了。”


    昭昭见他这忧心忡忡的样子笑起来, “就用和我相处时候的状态就好啊,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而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爸妈, 他们没这么凶吧。”


    谢归仔细想了下,筷子又拿了起来, “叔叔虽然对我有点意见,但我觉得这个和裴仅脱不了干系,不过他现在走了, 叔叔应该也放下了。阿姨平时就挺喜欢我的, 肯定也没问题, 还有你姐,应该也对我没什么意见吧……”


    谢归在这盘算的时候,昭昭忽然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个,好像情况有点变化。”昭昭犹疑地开口。


    “什么?”


    “我爸、我妈、我姐,好像都不是很喜欢你……”


    谢归上一秒还自信着呢,听着昭昭的话都听成了“我爸我妈我姐都很喜欢你”,后面看昭昭一言难尽的表情,才忽然咂摸过来。


    “……什么?!”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变天了?


    ……除夕前回家那天,谢归焦虑地接连去了几趟洗手间,对着买好的新年礼物一遍又一遍核对,生怕落下了谁的东西。


    昭昭都有些后悔和他提这件事了,他本来就很焦虑今年见家长的事,这会儿说完,得知自己的形象竟然不知不觉下了好几层地狱后,整个人已经几乎魔怔了。


    “我这发型看起来还算乖吧?”


    “衣服扣子是不是全扣上?”


    “确定叔叔喜欢的是这种茶叶,对吧?”


    “我刚学了麻将,到时候陪阿姨一起打,我是不是也不要输得太明显?”


    “咱姐今年也回家?那我感觉礼物没买够,要不要去商场再转一次。”


    “……”


    昭昭摁住他,阻止他第N+1次上厕所,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归咂,放心,他们不会因为几样礼物对你改观的。”


    “那就好——等等……什么意思……”


    昭昭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逗猫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我的意思是,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像他们展示,全部的你就行了。”


    ……


    他们出发得早,高速上还是赶上了春节回家的高峰期,车子堵了半天,经过服务区的时候他们停下来吃饭,昭昭买了屉小笼包,忽然就想起上上年谢归没和她回去,裴仅带她回家的时候。


    竟然已经是上上年的事了,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不过想起来的时候,昭昭还是用胳膊肘用力捣了谢归一下,谢归咬着小笼包懵逼抬头,“怎么了?”


    要不是他那天一开始没和她一起回去,估计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了。


    裴仅的性格,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他可能就会一直等下去。


    但她也会因此一直纠结在自己对过去的无法释怀中,也就不会真正和谢归坦诚相爱……所以,其实这次半道缺席还是挺关键的。


    昭昭一大串心理活动过去,也就过了那么0.1秒,随后她轻咳了一下,瞪着谢归:“烤肠也不给我一个!”


    谢归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有么。”


    “我要吃你的!”昭昭赖皮。


    谢归看着她,眉眼轻抬了下,“昭昭,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凶了。”


    昭昭皱眉看着他,“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谢归把烤肠放到她装烤串的桶里,笑了笑,“没有,我喜欢你这样。”


    ……


    后半程不算堵,到家的时候甚至还赶上了午饭。


    谢归特意换了辆不算张扬的车,老郑下楼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两人从车里下车,老郑还愣了下,把昭昭拉到旁边去,悄悄问:“以前那车呢?又买新车了?不会过日子,什么家庭能撑得了这么败。”


    谢归还不知道他换车这个举动弄巧成拙了,还堆出满脸笑走过来,拎着几大盒西洋参和茅台、茶叶,“叔叔,过年好。”


    老郑也冲他和气笑笑,“好,好。”


    转头和昭昭说:“你看,又买这么贵的,不知道留着钱给你花吗?”


    昭昭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和老郑说:“他的钱都给我花呢,而且这车是特意为了让您觉得他没乱花钱才买的。”


    老郑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不还是乱花钱么。”


    昭昭:“……”


    她在心底给谢归道了个歉,抱一丝哈,她好像也弄巧成拙了。


    到家的时候李格正坐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她最近在倒腾什么期货,昭昭不太懂,只知道李格这半年又赚了几套房子。


    她这个天才姐姐就是这样,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有老公还是死老公,永远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昭昭扔下自己的包跑到李格旁边坐下,胳膊抱着她的,黏糊糊叫了声,“姐~~”


    李格一下子滑了下屏幕,切换成了桌面,皱眉看着她,“腻歪死了你。”


    “齐律师?这不是你那个离婚律师小海龟吗?现在还联系着呢?”昭昭调侃道。


    指望李格害羞是不可能的,她面无表情合上电脑,“追我呢。”


    “哟哟哟,”昭昭起哄起来,“排名前三律所,家庭背景干净,一八五有腹肌,就是年龄小个三四岁,不过思想挺成熟的,不错啊姐,宝刀未老啊。”


    李格白她一眼,“我没同意。不过你去哪得到的这么多消息。”


    “说实话吗?律师哥请我吃过两顿饭,想讨好我来着?不过我可是很坚定的,我一丁点你的消息都没透露,我可是坚决站在你这边的。他是挺优秀的,但我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这话说得声情并茂,闻者都要感动了,不过铁石心肠冷面李格还是揭穿了她,“你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洋麦记的蛋糕的?”


    昭昭直了直身体,“就说了这一个,吃人嘴软嘛,其他真没说了。”


    “呵呵,我信了。”


    “不过你为什么没同意啊,其实我觉得和弟弟试试也不错啊,弟弟年轻体力好。”昭昭挑眉。


    李格嫌弃看她一眼,又说:“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什么都没劲,只有赚钱有意思。”


    昭昭憋了半天说:“我很想反驳你,但好像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姐,我最近看到一只漂亮的包,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包,很可怜的……”


    李格微微一笑,“你从小有包啊,你脑子有包。”


    昭昭:“……”


    “知道了,把型号发给我。”


    “老姐万岁!”昭昭抱着李格脖子猛亲一口。


    “!恶心!”李格喊。


    另一边,谢归单独和老郑在厨房忙活。


    李女士去隔壁楼处理家庭纠纷了,还没回来,厨房里其实没什么重要的活了,还剩最后一锅汤,另外就是给晚上的年夜饭备菜。


    谢归拼命给自己找活,将一根玉米上头的须须一根根拔干净的时候,老郑在身后开了口:“小谢啊。”


    “诶!”谢归立马回头。


    “今年也不用回去家里?”老郑问。


    “啊,是。”谢归又补充:“他们都不在国内。”


    “嗯,挺好。”老郑说。


    再然后,两人又没话说了,厨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候李格和昭昭相爱相杀的打闹声传过来,谢归试图逃离:“我去看看怎么了。”


    “等等。”老郑忽然叫住了他。


    谢归停住脚,回头,老郑看着他,“裴仅出国了,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格和昭昭都是我的孩子,但说实话,昭昭还是我最操心的,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老郑手里拿着把芹菜,菜上的水滴落在了地板上。


    他继续说:“你呢,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周围恐怕没少有人哄着你,但我们昭昭也是被我宠着长大的。”


    “我不放心你。”老郑最后说。


    谢归没说什么“我会努力让你放心的”这种话,他甚至忽然觉得,有点开心,为昭昭开心,她是被爱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够好,您不放心是应该的。”


    “但昭昭,她挺喜欢你的。”老郑叹了口气,把芹菜放进篮子里。


    “相处着吧。”老郑说,“看着她高兴,我也高兴。”


    “我会好好做的。”谢归说。


    临走的时候,老郑又叫住他,“昭昭和你说过吧,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少林寺和武当山,虽然年纪上来了,但真要上,还是能练两下子的。”


    谢归:“……好。”


    “没事了,我就是忽然回忆起来了,你也不用多想。”老郑的菜刀落在砧板上,咔咔剁了两下,“反正南延也不远,我说到就到了。别害怕,我是说,我抽空就去看看你们。”


    “好……”谢归说。


    “叔叔。”谢归关门前说,“其实昭昭和我说过,您年轻的时候去少林和武当,都是待了两天就被请回家的。”


    老郑:“……”


    “不过您放心,我会对昭昭好的。一定。”


    ……中午饭李女士也没回来,老郑打电话过去,李女士说产生纠纷那家人打起来,闹到派出所了,老郑不放心,说要去找她,李女士说他磨磨唧唧,没告诉在哪,直接挂了电话。


    老郑把饭盛出来,没吃就去找李女士了,谢归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昭昭还没开口,李格就说:“不用,我妈最烦别人掺和她的工作了,我估计老郑这趟过去,肯定要被骂了。”


    果不其然,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老郑和李女士一道回来,李女士走在前头气势汹汹的,老郑跟个鹌鹑似的跟在后头。


    李女士口中还念念有词:“那小毛打老婆,你就因为他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就说什么‘可能有隐情,再好好问问’,我本来都劝好小刘和他离婚了,你过来和什么稀泥,数着你了是吧。”


    “不是。”老郑小声说,“我这不是看小毛脸上都被打肿了才说的么,那小刘身上一点伤没有,我这才说可能有隐情……”


    “那小刘为什么打他,还不是因为他前两年工地上赚了点钱就开始包二奶,他要老老实实的,哪个女的不想好好过日子,他还能挨打?”


    老郑又小声说:“所以多问问还是有用的嘛……”


    “男的啊就是兜里有点钱就变坏,外面的屎都得尝尝,没一个好东西——小谢来了啊,吃饭了?”李女士吵着吵着,瞧见在沙发旁站得绷直的谢归,很匆忙地打了个招呼。


    谢归僵硬笑笑:“是,吃了。不是,没吃晚饭,吃了中午饭了。”


    “嗯行,你先坐着吧,我忙一天累死了,去躺一会儿。”


    李女士进了卧室,谢归直愣愣坐下,然后打开手机,一分钟后,昭昭手机里开始连续收到几条转账信息。


    她看着每条转账上面的长串数字,瞳孔震惊看向谢归,“你疯了?”


    “这是我手头能转出来的所有钱。”谢归说,“能不能和阿姨说一下,给我求求情。”


    昭昭反应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拍着谢归的胳膊 说:“你神经啊,我妈又没有暗示你,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有钱了,要变坏不是早变坏了么。”


    “说得也是。”谢归思考了一下,“我找陆廷深证明一下,我以前也不坏。”


    “你找陆廷深?你确信这厮有公信力?”


    “不是,我找他做对照组,不管谁都能看出来,和陆廷深比,我都是个好人吧。”


    昭昭服了,竖了个拇指:“和陆廷深比,有出息,好样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靠近昭昭的座位摆着一盘油焖大虾,还没动筷子时谢归就一直催她尝尝,昭昭尝了一口,说:“有什么问题啊,我爸做的油焖大虾一直是这个味道啊。”


    谢归顿时松了口气,然后露出得意的表情,“这道菜是我做的。”


    “你做的?”昭昭惊讶,又夹了一筷子,味道的确和老郑做得一模一样。


    但她上次吃谢归做的菜,还是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呢。


    不会被夺舍了吧?


    谢归说:“想着那个味道,问了好几个师傅,试了几百次吧,才终于做出来差不多的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几百次?”昭昭震惊,“所以你前段时间老不在家,是在学做菜。”


    “对啊。”谢归像个被夸奖的骄傲母鸡,仰着头说。


    “为什么是油焖大虾。”昭昭问。


    “没有为什么。”谢归给自己也夹了一只,“反正以后你只能吃我做的油焖大虾了。”


    昭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上一次回国后的那个除夕,做油焖大虾的那个人,是裴仅。


    她低头笑笑,“嗯,好吃,加油,再接再厉!”


    李女士坐在对面,听到这些,眼神往谢归身上瞥了一眼,谢归注意到,立刻警觉起来,夹了筷子给李女士:“阿姨,尝尝我做的油焖大虾。”


    “嗯。”李清汎接过来,但放在盘子里,没有吃。


    谢归立刻有点汗流浃背,他咽了口唾沫,在桌子底下给昭昭发微信:“完了,阿姨讨厌我。”


    昭昭:“哈哈哈哈哈……没有,我妈洁癖,不吃别人夹的东西,你没看就连老郑给她夹菜都是用公筷嘛。”


    谢归:“……完了,阿姨要觉得我不细心了。”


    昭昭回了一条过去,然后放下手机,在桌子底下握住谢归的手,谢归打开手机,看到昭昭的消息。


    “没关系,你不用讨好我妈。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谢归抬眼,两人对视笑了一下。


    “啧啧啧,腻歪。”坐在昭昭身边,看到全程的李格说。


    昭昭立刻把手弹开,冲李格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帮我递一下牛肉酱,姐。”


    李格把桌子上的豆瓣酱给她,“吃什么牛肉酱,豆瓣酱好吃。”


    “我要吃牛肉酱!”昭昭坚持,“牛肉酱配饭好吃!”


    “毛病不少。”李格吐槽了她一下,还是伸长胳膊,把牛肉酱递给了她,“我看你像个牛肉酱。”


    “好哟好哟,那你就是牛肉酱她姐。”


    “贫。”


    “略。”


    饭后,谢归去洗碗,母女三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昭昭咳嗽了两声,把谢归的转账信息在两人面前晃了一下。


    李格:“嚯,你诈骗了啊。”


    “什么叫诈骗!是谢归主动转我的。”昭昭哼了声说。


    “原来是哄骗。”李格说。


    “你——”


    “他为什么给你转这么多钱。”李清汎开口。


    “还不是有些人一进门就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啦,‘没一个好东西’啦这样的话。谁兜里还敢放钱啊。”昭昭瓮声瓮气说。


    “我又没说他。”李清汎板着脸。


    “听者有意呗。”昭昭说,“反正他没问我,直接就给我转过来了,不过应该不是全部,转账有限额的。剩下的他要明天给。”


    “你就收了?”李清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要他的钱,就会低他一头,你想向小刘似的,老公出轨还要因为钱下不了决心离婚?”


    “怎么扯到别人了?”昭昭不开心地说。


    李格打了个圆场,“老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容易满足啊,人家不给老婆钱你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谢归把钱都转给昭昭你又说她要矮人一头,怎么着你都不满意呗。”


    李清汎眼睛盯着电视机,嘴角抿着。


    “我觉得小谢这么做呢,肯定是为了表明诚意,男人嘛,不管有钱没钱,他的钱在哪心就在哪——当然,婚姻外的大额资金来往容易产生经济纠纷,如果要收的话,建议让他备注自愿赠予。”李格转头对昭昭说,最后还补充:“血泪教训。”


    昭昭哭笑不得,“我不会真的要的啦——可能会留一小部分吧——但大头还是会转给他的,我要这么多钱也没用,而且……我相信他。”


    李格眯眼看着她:“危险的思想!”


    李清汎眼睛还是盯着电视机,嗤了声,“恋爱脑。”


    昭昭:“……老妈你还懂这个啊。”


    “我说小品。”李清汎脸仍冷着。


    “恋爱脑是不明就里地付出好不好,我是索取!我说我相信他,是相信他会把钱全部给我花!”昭昭发表总结宣言。


    “牛牛牛。”李格大拇指冲她晃了两下。


    三人再次看起春晚,大型舞狮节目结束,切换公益广告的时候,李格忽然开口:“妈,你还记得吗?昭昭小时候很像只摇头晃脑趾高气昂的小狮子。”


    “嗯。”李清汎赞同,“天天惹事,拽得不行,人家家长天天找我告状,不让人省心。”


    昭昭瘪嘴,“又来了,每年固定节目,集体损我。”


    “后来长大了怎么就成小鹌鹑了。”李格又说。


    昭昭抽了抽鼻子,“长大了呗,又没有妈去摆平,也没有你偷偷去揍欺负我的小男孩了。”


    “但现在那只小狮子好像回来了。”李格说。


    “我要吃牛肉酱!牛肉酱配饭好吃!”李格学昭昭吃饭时候说的话,“脾气被养回来咯。”


    上一次,李格让她吃豆瓣酱,她说的是“好吧”,这次 ,她说:我要吃牛肉酱!


    李格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小妹妹,露出很欣慰的表情,“你知道我有多怀念那个任性锋利有脾气的小阿昭吗?”


    昭昭有点愣住。


    像是好话,不确定,再听听……


    这时候,她听到身边李清汎微不可闻地说了声:


    “嗯。”


    她也是。


    ……


    年后元宵刚过没多久,是昭昭考研成绩出来的时间,谢归带着她回昭昭家里,和李格老郑李清汎一起等成绩。


    回到家的时候,昭昭看到家里收拾得好像有点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她又不大确定。


    李格用她的电脑打开网页,等到出成绩的时间,就一直F5刷新,但因为网络太堵,刷了好一会儿都没刷出来。


    昭昭的心脏已经快要紧张得突破极限,她捂着眼睛,“我先不看,你们帮我看,如果没过,你们就把电脑关了就行,过了再告诉我。”


    李格主动帮她捂眼,“好,我帮你看着。”


    两分钟过去了,昭昭的心情已经快要平静下来了,李格还是没松开手。


    “还没刷出来?要不再等会儿吧,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承受任何后果了。”


    她作势要松开李格的手,却被李格牢牢捂住。


    “快点!”


    她听到李格的声音,疑惑:“什么快点?”


    “没什么。”李格说,“快了,快刷出来了。”


    一分钟后,李格又开口:“好了。”


    她的手慢慢松开,昭昭的眼前先是晃了一下,而后才慢慢恢复清明。


    但代替浏览器里的成绩页面,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单膝跪在地上的谢归。


    李格老郑和李清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谢归开口有些哽咽,“昭昭,我想过无数次向你求婚的场景,我想这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发生在最盛大最浪漫的地方。”


    “我考虑过我们去过的、没去过的所有最美的城市和山河脚下,在夕阳下,在海边,在晚风里,或者,在无数人的见证下……”


    “但我好像没有考虑过,什么是你最想要的,什么是对你最重要的。”


    “所以这次,我选了今天,选择了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你的主场,你的家人面前问你——”


    “李昭,你愿意嫁给我吗?”


    昭昭鼻子发酸,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爸妈和李格。


    老郑眼眶红红的,装作捏鼻子悄悄擦了下眼角的眼泪,李格一边录着视频,一边用嘴型说“答应他答应他”。


    而李清汎,她深深地、沉默地注视着她,然后缓缓地、很郑重地点了下头。


    昭昭的眼泪蓦地滑落下来。


    开口声音同样哽咽,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我愿意。”


    昭昭知道谢归某天会向她求婚,谢归也知道她会答应,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快要冲破心脏飞出来的兴奋、愉快,以及终于一种守得云开的豁然,还是让眼泪不停地不停地往外涌出。


    在两人拥抱在一起时,老郑将客厅挂着的两大面横幅扯下来,上面写着:


    恭喜谢归先生喜提老婆


    恭喜李昭小姐嫁给幸福


    与此同时,窗外忽然腾起一片巨大的烟花阵。


    几十组烟花同时升空,整个城市的夜晚被整齐地照亮,一簇簇的烟花腾飞在高空停下,拼组成几个大字。


    “昭昭,谢谢你说你愿意。”


    谢归看着她,“所有温馨的和盛大的,我都给你。就像我很久之前说的,我们都要。”


    五年前,昭昭被谢归小笼包和爱马仕都买的操作迷昏了头。


    五年后,她更是被这场“温馨的”和“盛大的”我们都要的求婚震慑感动。


    几秒钟后,她眼含热泪望着谢归,“所以,我成绩出来了吗?”


    李格在她身后被她这破氛围的一问搞得想要打她,“李昭啊李昭,不愧是你。”


    “出了。”谢归说,“超出89分,你要考的那所学校,应该是稳的。”


    “太好啦!”昭昭激动地抱着谢归。


    谢归哭笑不得,“怎么感觉过了初试比和我结婚还要让你开心。”


    “都开心,都开心。”


    昭昭松开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谢归的眼睛,“谢归。”


    “嗯。”


    “以后是一家人咯。”


    谢归眼眶再次泛红,片刻后,他重重点头,“嗯!”


    在很久以前,老郑讨厌谢归,是因为觉得他无法给昭昭带来幸福,李清汎反对谢归,是怕他伤害昭昭,而李格不向着他,是因为她看到昭昭还在摇摆的内心。


    而现在,他们点了头,愿意把昭昭交给他。


    她的家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爱着她。


    从此以后,以家人的身份爱着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而谢归,以后你有真正的家人了——


    虽然不是加更,但却算是加更(怎么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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