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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偷看


    31.


    直到把姜毓宁送回了景安侯府, 沈让也没弄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他有心留她再待一会儿,却收到了清河长公主的传话,请他到公主府一叙。


    沈让想了想, 还是?目送她进门, 自己转道去了清河公主府。


    他这位姑姑虽不事朝政,但这些年的长公主也不是白做的。今日东宫宴席她未到场, 发生了什么,却也瞒不过她。


    果然, 清河见到他提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子?今日一回宫,就再度派人去?找了周桓。


    沈让说:“我本来以为, 他比老五沉得住气?,倒是?我高看他了。”


    清河看他毫不意外?的模样,笑问:“看来, 你?是?胸有成竹了。”


    沈让道:“就算太子?没有谋逆之心,


    我也会送他一程。”


    清河听着他的话, 有些感叹道:“太子?少时虽贪玩性急,却也没像现在?这般, 暴虐无能。这些年,他到底是?……”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沈让却已?懂了, 他冷笑道:“还是?多亏了父皇的悉心教?导。”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说太子?变成今日模样,是?有愧建昭帝的信任和宠爱。


    沈让却清楚,太子?也不过是?建昭帝把控朝局的其中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京中形势不稳, 沈让手?握军权,皇帝宝座早已?是?囊中取物。


    建昭帝也很清楚这一点, 才会在?今日宴上故意将他的地位捧高,引得太子?和老五的仇视,到时候,他们三?人乱做一团,建昭帝才能坐稳皇位。


    可沈让偏偏不如?他愿。


    他不会傻到去?举兵谋反给人留下话柄,他要让建昭帝亲手?把继位的诏书交到他手?里,求他来做这个皇帝。


    清河听了他的话,眸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


    沈让微拢了下眉,想到了什么,但也只当不知。


    两?人继而谈起旁的事,直到外?面天色渐晚,清河身?边的贴身?婢女进来传话,“公主,郡主来了。”


    清河看向窗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竟是?这么晚了,丛梦定是?来催我用膳的。”


    她摆摆手?,吩咐人请郡主进来,然后对沈让道:“元诲留下一道用膳吧。”


    沈让点头应了,笑道:“那就叨扰姑母了。”


    底下人闻言在?小厅里支开?圆桌,传膳的小太监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宁寿郡主宣丛梦带着婢女进门,先朝清河长?公主请安,然后看向沈让,笑道:“原来是?三?表哥在?,难怪姨母连吃饭的时辰都忘了。”


    宣丛梦虽为郡主,却不是?清河之女,而是?清河长?公主的妹妹——阳信长?公主的女儿,父亲是?戍守西北的靖边侯。


    一家三?口本生活在?西北,后来宣丛梦九岁时,阳信长?公主得了一场大病,自此撒手?人寰。宣丛梦一个人待在?西北无人照顾,靖边侯便将女儿送回了上京,由彼时已?经孀居多年的清河长?公主抚养长?大。


    这些年,清河早将宣丛梦视作亲生女儿一般。


    因此,宣丛梦虽无父母在?侧,仍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又因为幼时长?在?西北的缘故,十分看不上京城里执书写字的世家公子?,直到如?今已?经十七岁,连亲事都还没定下来。


    这在?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嫁人的上京城,算是?十分少见的,可偏偏她自己一点都不上心。无论清河长?公主为她举办多少宴会,请了多少男子?相看,宣丛梦都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


    三?人坐下一道用膳,清河便又忍不住说起此事来,宣丛梦态度仍旧心不在?焉,清河愁道:“还有两?个月,你?就十八岁了,就算不急着成亲,至少也该定下一门亲事,日后,这上京城内的年轻公子?一一定了亲,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宣丛梦说:“姨母,我真的不想成亲,您这些年不也是?一个人住的吗?我以后就像您这样,吃喝玩乐不是?很好吗?”


    清河轻斥道:“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能一辈子?不成亲嫁人。”


    沈让作壁上观,看这一对姨侄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宣丛梦先打?住,“好了姨母。”


    她指了指沈让,提醒清河道:“三?表哥还在?这儿呢,别让人家看咱们笑话。”


    说完,她朝沈让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似乎是?在?求他帮忙岔开?话题。


    沈让忍俊不禁道:“姑母,宁寿还是?个小孩子?呢,年轻不懂事,总是?要您日后多为她张罗。更何?况,宁寿身?份贵重,定亲成婚乃是?大事,还是?该慎重才是?。”


    清河本来也只是?习惯性地说几句,闻言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大约是?两?人之间的常态,宣丛梦嘻嘻一笑,不再接话,她很快吃完了饭,说了一句先行告退,便一溜烟地跑了。


    清河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无奈地说:“丛梦这个性子?,被我养得太过天真,十七八岁还天真不知事。靖边侯戍卫京城,只怕日后也很难再回京,日后我若不在?,还有谁都护佑着她?”


    听到靖边侯,沈让一下就明白,清河长?公主为何?非要在?自己面前提起宣丛梦的婚事了。


    但靖边侯是?建昭帝的亲信,又是?戍边大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沈让都不可能如?清河长?公主所愿,将他召回京,让他们父女团聚。


    因此,他只当没听懂,微笑道:“婚姻大事急不得。”


    听他这么说,清河就明白他的态度了,她有一瞬间的僵硬,却也知道,这不是?随便就能答应的事。


    于是?,她也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叹道:“我原本,是?想从给丛梦找一位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她如?何?点茶拓香,算账管家,也算是?收收性子?,可偏偏她静不下心来,没个几天就把人家气?走了。”


    沈让闻言眉目一挑,他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提议道:“宁寿平日一个人在?公主府里,难免孤单,姑母不妨给她找几个玩伴,陪她一起学,如?此一来,她想必就没这么排斥了。”


    清河一怔,“玩伴?”


    沈让道:“这上京城,难道还缺年轻未婚的姑娘吗?宫里的教?养嬷嬷亲自教?导,又能搭上公主府,这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好事,姑母只管从相熟的人家里挑几个性子?和善的,发了帖子?请她们来,难道,还会有人拒绝?”


    清河点点头,明显很满意他这个提议,“还是?元诲聪明,我竟没想到。”


    沈让微微一笑,“姑母过奖了,不过,我也有一事要求姑母。”


    清河意外?道:“还有你?要来求我的事?”


    沈让语气?恭敬,“若是?姑母真要在?公主府为宁寿找些玩伴,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谁?”


    沈让徐徐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景安侯府姜毓宁,我想送她来公主府,托您照顾几日。”-


    这日,姜毓宁刚用过早膳,便被卓氏的人叫去?了宁安堂。


    卓氏见她进来,对她态度依旧温柔如?旧,指指身?边的椅子?,道:“毓宁坐这儿,伯母有话问你?。”


    姜毓宁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闻言点了点头,“伯母请说。”


    卓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姜毓宁一眼,问:“上次我带你?去?公主府中,你?说见到了清河长?公主,你?和公主都说了什么?”


    公主?


    姜毓宁一愣,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天发生了什么,她点点头,说:“是?见到了公主,但是?公主什么话都没和我说,我甚至不记得公主的样子?了。”


    她语气?认真,卓氏紧紧盯着她,觉得这话不像假的,可是?,若真的像她说的这么简单,公主府怎么会专门给一个小庶女下帖子?,请她到公主府陪郡主上女学。


    这是?多大的荣耀,连她嫡出的秋儿都没有位置,偏偏公主看上一个庶女。


    卓氏捏着绢帕,掩饰着没让自己的表情扭曲,实际上心里又嫉又恨,还十分后悔,她当日真不该把这小丫头带到公主府去?,平白抬举了她不说,还让她在?公主跟前露了脸。


    难道,长?公主也和她一样,挑中了姜毓宁,想指了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妾?


    卓氏有心直接将那帖子?扔了撕了,但想到上面盖着公主府的印鉴,终究不敢,只能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朝身?后的婢女抬了抬手?,示意她把帖子?交给姜毓宁,道:“这是?公主府松来的帖子?,请你?到公主府陪宁寿郡主上学,你想不想去??”


    姜毓宁感觉自己没听懂,懵懵地问:“宁寿郡主是?谁?为什么上学还要人陪啊?”


    她以前读书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卓氏听着她这话,只觉得她真是?个傻子?,陪伴郡主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她却还要问为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把心底的怒意强压下去?,才和她解释宁寿郡主是?谁,以及为何?要去?陪她上学。


    说完,又怕姜毓宁听完之后,太过得意,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过毓宁,你?别怕,去?公主府上学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其他府上的姑娘,你?们都是?陪着郡主的,郡主才是?主角。”


    姜毓宁似懂非懂地点头,听了这话,不免有些紧张,“可是?我不认识郡主,也不认识别家的姑娘。伯母,二姐姐去?吗,她是?不是?陪我一起?”


    会提到姜毓秋,单纯就是?因为,姜毓宁只和她稍微熟悉些。可听在?卓氏耳朵里,便十分刺耳了,压抑半晌的怒意到底是?忍不住了。


    她竖着眉头将手?中的茶碗锵的一声撂到桌上,“公主殿下的命令,也是?你?我能质疑的?既然点名要你?去?,容不得你?拒绝,回去?好好收拾行李,三?日后,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去?公主府!”


    说完,她腾得起身?,直接拂袖离开?了。


    只有姜毓宁仍旧一脸茫然,根本不知她为何?发脾气?,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翻开?那张帖子?仔细看了看,愈发愁眉苦脸。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竹叶和竹苓刚才是?在?宁安堂的廊下等着,没进去?,此时看着姜毓宁这幅表情,还以为是?卓氏给了她脸色看。


    姜毓宁把帖子?递给她们,“清河长?公主下了帖子?,要我去?公主府陪郡主上学。”


    竹叶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好事,不明白她为何?不高兴。


    姜毓宁轻叹一声,只觉得她们都不懂自己的心事。


    她如?今身?处侯府,本来就不怎么能和哥哥见面,偏又在?这时候收到公主府的帖子?,帖子?里说,上学期间,是?要住在?公主府里的,十天一个休沐日,休沐日才能回家来。


    那她岂不是?十天才能和哥哥见一面?就这样还不一定能见面。


    姜毓宁握着帖子?将自己扔到床榻上,她捂着头,在?柔软的被褥上翻来滚去?,直到鬓发都折腾散了,珠钗首饰落了满床。


    一直到晚上要睡觉时,她都还一直记着这件事,心里很是?不高兴。


    竹叶和竹苓问了她几次,她都不愿意说,只敷衍着摇摇头,然后自己把床头的帷幔落下了。


    见她这样,竹叶和竹苓也不能再说什么,齐齐退了出去?。


    卧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床头还亮着一盏灯,隔着厚厚的帷幔,在?床围里透出一点光亮,姜毓宁靠着床头的软枕,抱膝坐着,下巴搭在?膝盖上,半垂着眼,盯着那点光影,直愣愣地发呆。


    倏地,帷幔被人挑起,更多的光亮透了出来。


    姜毓宁下意识抬头,却不是?竹叶她们,是?一身?黑衣的沈让。


    她有些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


    沈让立在?床头,居高临下的视线将她整个人罩住,“听竹叶说,你?今天不高兴?”


    “怎么了?和哥哥说。”


    他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姜毓宁烦闷了一天的情绪竟然就这样被奇异地安抚住。


    她撑着身?子?跪在?床上,蹭过去?扑到沈让的怀里,“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会在?。”


    沈让单膝支着床沿,俯身?勾住她的腰和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他是?翻墙进来的,身?上多少沾染了尘土,便没有坐姜毓宁的床,而是?抱着她去?了窗边的美人榻。


    他敞着腿坐下,然后让姜毓宁面对面坐到自己的腿上,两?人中间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沈让一手?扶在?在?她的后腰,一手?捏捏她的耳朵,问:“这几天你?的情绪都不对,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姜毓宁仰头看着沈让,咬唇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想哥哥了。”


    沈让稍稍愣了一下,说:“你?这不是?见到我了。”


    姜毓宁摇头,“我想每天都看到殿哥哥。”


    沈让觉得有些奇怪。


    他早上分明已?经收到了公主府的消息,说帖子?自己送到景安侯府了,难不成宁宁还不知道,帖子?被卓氏昧下了?


    她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沈让蹙了下眉,问:“你?没收到帖子?吗?”


    姜毓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帖子?。”


    沈让道:“公主府的帖子?,你?伯母没有给你??”


    姜毓宁愣愣的,“给,给了。”


    沈让看她这副模样,先是?有些不解,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只怕根本不会将公主府的帖子?和他联系在?一起。


    好在?他今日来了一趟,否则宁宁今晚不是?都要带着失落睡觉了。


    他怜爱地揉了揉姜毓宁的小脑袋,说:“等你?去?了公主府,我们就每日都能见面,哥哥每天都会去?看你?,然后陪你?一起吃晚饭,一直到我把你?接回来的那天。”


    “真的吗?”姜毓宁简直被这骤然的好消息砸昏了头,不敢相信地问。


    沈让笑道:“当然是?真的。”


    他解释道:“你?现在?不能天天出门,如?意楼也太过显眼,哥哥的淮王府不安全,现在?想见面,只能暂借公主府了。”


    姜毓宁不需要什么解释,只要是?沈让说的话,她全部都相信,她嗯嗯嗯地点头,十分高兴地表示,“长?公主真是?好人!”


    沈让教?她这么一句直白的话给逗笑了,他点点她的额头,故意道:“怎么,长?公主是?好人,哥哥就不好了?”


    “哥哥最好!”姜毓宁本是?两?腿分开?坐在?沈让腿上,小腿耷拉着,这会儿她撑起身?子?,支着膝盖跪起来,伸手?环住沈让的脖子?,在?他怀里开?心地蹦跶了两?下。


    沈让原本是?叉着腿,省得姜毓宁被他的膝盖搁到,但因为她此时挣扎着起来,他为了不让她摔下去?,只能并住膝盖,因此,姜毓宁蹦跶的那两?下,直接贴着他的腰腹处,挺翘的身?后就蹭在?他的腿-根。


    沈让握着她腰身?的手?臂不自觉发紧,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


    他有心直接将人推开?,偏偏姜毓宁还在?很天真地问:“哥哥,那你?今天可以陪我吗?我好想你?啊。”


    她对他的思念永远这么直白,永远不知道遮掩。


    沈让只觉得自己心脏都空了两?拍,连一句遮掩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毓宁见他沉默不答,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在?法严寺,他对她说的那一番男女有别的话。


    哥哥是?不是?又生气?了,她原本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变蔫了,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说完,又觉得两?人的动作好像有些太亲密了,抿了抿唇,便要爬下他的膝盖。


    沈让只看她低落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再度按在?自己怀里,“我留下。”


    姜毓宁一愣,瞪大眼睛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让重复道:“哥哥留下陪你?,别难过。”


    姜毓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高兴地使劲搂了沈让一下,“哥哥,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说完,她还觉得开?心不够似的,直接贴在?沈让的耳廓边,吧唧亲了一下。


    亲完,两?个人都愣了。


    姜毓宁上半身?还俯贴在?沈让的肩膀上,手?和脚都是?僵硬的,葡萄珠似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


    她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她亲了哥哥一下。


    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她,她怎么能亲他呢?


    相较于已?经僵成雕像的姜毓宁来说,沈让这个被亲的倒是?十分淡定。


    因为他非常清晰地知道,姜毓宁之所以亲他,只是?因


    为高兴,而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情愫,否则,她躲都躲不及,怎么会亲他。


    只是?,他脑子?里清楚,身?体的变化却控制不住,他拦腰拍了拍姜毓宁,佯装无事地将她推远了些,“好了,这么晚了,该休息了。哥哥去?洗漱一下,你?先去?睡。”


    说完,便想着先把姜毓宁抱回床上。


    结果这小姑娘根本没用他抱,泥鳅似的从她怀里滑下去?,鞋子?都没穿就噔噔噔地跑回床上,瞧那样子?,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沈让看着晃动的帷幔,有些想笑,还有些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些年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分明已?经是?及笄成亲的年纪了,还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懂半点男女之事。


    沈让无声地叹了口气?,出去?叫人打?水洗漱,等回来后,房间的灯已?经熄了,沈让没再打?扰姜毓宁,照旧是?躺到了美人榻上。


    近来朝中局面纷乱,他每日忙着筹谋盘算,几乎没有一刻的休息,只有在?宁宁这儿,他才能真正地踏实,安心。


    姜毓宁躲在?帷幔后,听着外?面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哥哥一定是?睡着了。


    她悄悄撩开?帷幔往外?看,只见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格打?在?地面上,沈让半身?沐浴其中,皎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侧,给他镀了一丝清冷。


    姜毓宁平时见到的沈让,都是?温柔、耐心、对她百般纵容的。


    像这样矜冷疏离的模样,让她感觉十分陌生。


    可她并不害怕,甚至觉得,这样没有表情的哥哥更加英俊了。


    这样想着,姜毓宁已?经不自觉地挪正了视线,从偷偷地看,变成光明正大地看。


    她屈膝坐着,双手?捧着脸颊,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沈让的侧颜发呆。


    回到侯府这几个月,她参加了好多次宴会,见过很多很多的年轻公子?,二姐姐曾给她指了好几个人,说他们长?得英俊。


    可她瞧着,那些人都没有哥哥英俊,没有哥哥好看。


    她轻抿了下唇,不由得想到刚才那个让她猝不及防的吻,脸颊后知后觉地烧起一片滚烫。


    她不敢再继续想,捂着脸埋在?膝盖里,光着两?只小脚在?床榻上蹬了蹬,然后顺势往后一倒,由着自己以一个非常不雅观的姿势滚进了被子?里。


    下一刻,美人榻上的沈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微微偏头,借着月光看到床头的帷幔在?轻轻晃动。


    所以,他没有看错,宁宁刚才在?看他,而且看了好久。


    第32章 解释


    32.


    三日后, 是姜毓宁去公主府的日子。


    公主府还特意来人?提前知会了,说是各位姑娘明日第一次到公主府去,怕不习惯, 因此先不必带行李, 等适应一天,再决定要不要留下。


    因此, 姜毓宁留下竹苓继续收拾明日要带的行李,只?带了竹叶一人?。


    因为起的太早, 姜毓宁有些困,一坐上马车就倚在竹叶的身上打瞌睡,却没想到, 马车还没出巷子就被人拦住。


    姜毓宁被晃醒,迷蒙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问完, 没听?到车夫的回话, 而是一道年轻的男声, “表妹,是我。”


    这声音姜毓宁不熟悉, 称呼却很熟悉,她一下子知道了外面?拦车的人?是谁, 卓霖。


    他怎么会在?这儿?


    姜毓宁被蓦然吵醒, 有些起床气,又怕被他这么一栏,会误了时辰,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竹叶明白她的意思, 拍了拍她让她稍等,然后自己跳下车, 对卓霖福身?道:“见过卓公子,只?是我家姑娘晨起出来的太急,尚未梳妆,怕失了礼数,不能露面?同您叙话了。”


    卓霖蹙眉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明显也有些不悦。


    这几?日,他一直忙着给?淮王抄书,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都耗在?了书院,这期间,除了那日在?如意楼外匆匆一面?,就再没见过姜毓宁,


    正?巧他今日休沐,特意挤出半天时间,想来侯府看看她,正?赶上她出门不说,竟然连见一面?都不肯。


    这是什么道理?


    他敛眉看向竹叶,冷声道:“我与你家姑娘是何等关?系,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我有话要和她说。”


    他的语气不善,竹叶也懒得敷衍下去,直接道:“卓公子,只?怕奴婢恕难从?命。今日姑娘出门,是应清河长公主府的邀约,要去陪伴郡主的,若是因为您耽搁了,只?怕在?公主殿下面?前,不好交代。”


    “您若有事,不若同夫人?说吧,我们姑娘赶时间,不能陪您寒暄了。”


    说完,她朝卓霖深福一礼,上了马车,“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是。”


    车夫扬鞭,马车很快走?出景安侯府门前的巷子,卓霖站在?远处,被溅了满身?尘土不说,还连姜毓宁的面?都没见着。


    他缓缓皱起眉,不明白自己那原本乖巧听?话的小表妹为何忽然对自己变了个态度,难道是姑母反悔了,不想把她送到申国公府了。


    公主府……


    难道是清河长公主的儿子看上了姜毓宁,也想将她纳进门,长公主才会出面??


    不对,公主的儿子常年不在?京城,怎么会和姜毓宁这等小小庶女有交集,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得快些定下这门亲,等身?上的孝期一过,就把她纳进申国公府的大门。


    这样想着,卓霖转身?敲开景安侯府的门,对门房道:“去向你们夫人?通禀一声,我来看她了。”-


    姜毓宁一向心宽,虽然被卓霖吵醒,但对于?她来说,这事不过一介小小插曲,那一点点的不悦很快被困意吞没。


    她歪在?竹叶身?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清河公主府。


    “姑娘,下车了。”


    竹叶扶着姜毓宁下车,递上帖子后,立刻有小太监迎上来,打了个千儿后,一路引着她们去见拜见公主。


    因为路上被卓霖耽误了一会儿,姜毓宁是最晚到的,门外太监一见到她便尖声通报,“景安侯府,姜四姑娘到。”


    听?到这一句,屋内所?有人?都齐齐朝外看去,包括清河。


    她坐在?首位上,看着规矩行礼福身?的姜毓宁,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上次匆匆一瞥没有细看,原来是个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难怪要让她特意关?照。


    想到沈让,清河唇边轻勾,照例也是关?切了几?句,然后便让婢女领着这些姑娘们去见宁寿郡主和给?她们上课的李嬷嬷。


    因为今日是第一天,并没有安排课,几?个姑娘见过郡主之后,就一起到了她们往后上课的清风阁,大家坐下来彼时认识熟悉了一下。


    除了宁寿郡主和姜毓宁外,另外还有八位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姜毓宁认人?不行,听?大家各自介绍了一遍也没怎么记住谁是谁,但有一个,她却不会认错。


    哥哥的那个未婚妻,邱家姑娘也来了。


    在?满屋子的陌生人?里,她第一个就看见了她,并在?她自我介绍的时候,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名字。


    太傅府的长女,邱素心,今年十?七岁。


    姜毓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这么特别,她看着邱素心清丽的侧脸,不自觉地就有些出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风阁里已经空了。


    “她们人?呢?”姜毓宁愣怔地问。


    竹叶一听?这话,就知道姑娘又发呆了,回道:“各家姑娘都去逛园子了,姑娘要不要去?还有公主殿下给?大家准备的住处,已经提前命人?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姜毓宁点了点头,由竹叶带着去了客房,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都会住在?这儿。


    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哥哥的缘故,房间虽然不算很大,却处处精致妥帖,比她在?侯府的卧房也没差多?少。


    竹叶见她满意,便问:“时辰还早,今天上午也没有课,姑娘要不要躺下歇会儿?”


    姜毓宁问:“会不会不太好?”


    竹叶道:“公主是咱们公子的姑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的?姑娘不要太拘谨,束手?束脚的,公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更不放心您了。”


    姜毓宁很容易被劝服,听?完点点头,说:“那好吧,我睡一会儿。若是有事你再叫我。”


    “姑娘放心吧。”竹叶铺好床,“一切都有奴婢在?呢。”


    对她,姜毓宁自然是放心的,她没再多?说,脱了鞋子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到底还是有些认床,睡得不太熟,醒来的时候,也不过刚过去两刻多?钟。


    她嗓子有些干,想起床给?自己倒杯水,却看到枕边放着一个匣子,是睡前没有的。


    她拿起来晃了晃,叮当作响,打开发现是一根缠枝海棠鎏金簪,簪头的花蕊是由红宝石打磨而成,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


    竹叶走?进来时,便看见姜毓宁捏着簪子发呆,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姑娘?”


    姜毓宁问:“哥哥来过?”


    “公子见您睡着了就没叫醒您。”竹叶笑着说,“公子说,这簪子是送您的,让您一会儿就戴上,下午他再来瞧好不好看。”


    一听?要见到沈让,姜毓宁便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她握着簪子摆弄了两下,问:“哥哥现在?在?哪?”


    竹叶回答:“公子正?和长公主殿下说话呢。”


    后花园的长月阁。


    沈让立在?二楼窗边,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把底下的情形尽收眼底,看到邱素心,他不由得皱起眉,看向那边坐着喝茶的清河长公主,“姑姑,她为何会在?这?”


    清河抬眼看过来,反问道:“你说的是谁?”


    沈让道:“姑母何必和我再打哑谜。”


    清河轻笑了一下,“邱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姑娘是整个上京都有名的好教养,我请邱姑娘过来陪丛梦,有什么问题。”


    她看向沈让一下子冷淡下来的侧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陛下没有赐婚,可是在?你回京之前,邱家就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意愿,我知道你对这桩亲事并不满意,所?以置之不理。但你可知道,这位邱姑娘早已自诩为未来的淮王妃,在?各家的宴会上,都十?分自矜身?份。”


    沈让一愣,他近来事忙,自然不会关?心这等小事。甚至若不是今日见到,他都不记得邱素心这个人?了。


    清河见他这模样,心里就有了答案,她不赞同地摇摇头,“毕竟有了陛下许诺,她会有这等想法也无可厚非,不过是小女儿家的虚荣心罢了。可你既然有了心上人?,还是该和她说清楚些。”


    说着,清河不由得想到方?才姜家那小姑娘看向邱素心的眼神,明显就是知道了什么。


    她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否则,就是再听?话懂事的金丝雀,也是有脾气的。”


    沈让俊眉微蹙,想要反驳姜毓宁并非是什么金丝雀,清河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偌大的阁楼只?剩沈让一人?,他盯着窗外的人?影想了一会儿,蓦地出声,“来人?。”


    樊际就守在?外面?,闻声走?进来,“殿下。”


    沈让道:“去给?邱家姑娘递个话,就说本王有话同她说。”-


    用过午膳,所?有人?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整个公主府都安静下来。


    姜毓宁回房却没睡午觉,她换了身?衣裳,重新挽过发,竹叶替她簪上那枚缠枝海棠簪。


    “走?吧。”


    姜毓宁很高兴地拨弄了一下耳边垂下的红宝石耳坠,然后带着竹叶悄悄溜出客房,往西边的小花园去。


    沈让特意命人?给?她传了话,说是没事就可以去那里找他,他每天下午都会在?。


    正?巧今天下午没有事,姜毓宁便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见面?。


    却没想到,路上竟还看见了邱素心。


    看方?向,好像也是往西边去的。


    姜毓宁怕被人?看到无法解释,本能地往树干后面?躲了一下,但邱素心步履匆匆,根本没看见她,等姜毓宁出来,已经找不到她的人?了。


    直到进了花园,看见了沈让说的那个亭子,却又看到了邱素心。


    她怎么会在?这?


    姜毓宁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愣怔地看着亭中在?石桌前对坐的两个人?,一人?丰神俊朗,一人?美貌温柔,怎么看怎么般配。


    对了,邱家姑娘是哥哥的未婚妻,自然也是可以来的。


    可是哥哥为什么不告诉她,还她就这么傻乎乎地闯进来了。


    莫名的,姜毓宁有些想哭,握着竹叶的手?都在?微微晃动,竹叶看到这一幕也有些震惊,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家姑娘,眼见她眼眶直接红了一圈,连忙出声安慰,“姑娘别急,公子定然是……”


    但她话没说完,姜毓宁已经拂开她转身?跑了。


    “姑娘!”她急忙追上去,转身?前还特意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亭子里,沈让听?到这一声,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竹叶的声音,宁宁来了?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由得拧起眉,起身?便要往下走?,对面?的邱素心见他如此,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殿下!”


    此时沈让已经走?下台阶,听?到这句,回头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说:“本王想说的话,方?才已经尽数说完。还望邱姑娘听?进去,并回家告知令父母,本王没有任何娶你的打算,陛下也不会赐婚。”


    “邱姑娘尽可自行婚配嫁人?,这是姑娘的自由。但是,若是再让本王知道,你在?外面?以淮王府的准王妃身?份自居,可莫要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说完,他径直离开,没有再理会身?后的邱素心-


    姜毓宁冲动跑开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她今日不过第二次来公主府,对这里完全不熟悉。


    亭台楼阁,怪石嶙峋,她没走?两步就在?里面?迷了路,绕来绕去都是一个地方?。


    周围没有一个人?,竹叶也没有追上来。


    姜毓宁有些害怕,可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有些难过。


    她不愿再走?,想着一会儿竹叶一定会来找她的,正?巧看到一棵海棠树,她走?到树荫下等。


    清风拂过枝丫,花瓣簌簌落下,掉在?她的肩膀上。


    姜毓宁抬手?拂开花瓣,到底没忍住泪水,抱膝靠着树干蹲下去,埋着脸小声地哭。


    沈让远远找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万千娇贵的小姑娘此时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蹲在?路边,正?在?委屈地舔舐伤口。


    他的心狠狠一揪,忽然明白了清河公主和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忽视了宁宁的感?受。


    他没再犹豫,大步走?过去。


    姜毓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圆滚滚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润润的雾气,看上去又可怜,又漂亮。


    看着这样的姜毓宁,沈让有一瞬间的愣怔,喉结滚了滚,他哑声道:“别哭了,哥哥来了。”


    姜毓宁原本很难过,见他过来,又很委屈,她偏过脸去不想和他说话,却被沈让直接端抱了起来。


    “啊!”她吓得低呼一声,本能地抬手?搂紧沈让的脖子。


    沈让像抱小孩儿似的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臀部,一手?扶着她的脊背。


    这样的姿势,让姜毓宁有些不自在?,还有些莫名的害羞。


    她推着他的肩膀想下去,却被搂得更紧,仿佛整个人?被他牢牢禁锢住一般。


    下一刻,耳畔传来沈让的解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宁宁,别生气。”


    他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


    可姜毓宁却感?觉自己一个字都没听?见似的,沈让的身?子前倾,紧紧贴在?她的颈侧,可怜的耳朵被他扑过来的热气裹住,又麻又痒。


    她僵硬着上半身?,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坐在?烙铁之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放,放我下去。”她红着脸,一边推他,一边小声地说。


    可往日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好像消失了,她挣动了许久也没有被放开。


    沈让眼看


    着怀里的小姑娘像是烧红了的虾子,先是扭来扭去地想要跳下去,然后大概是认命了,脑袋一垂,把羞红的小脸往他的颈窝里藏。


    沈让轻笑着掂了掂她,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宁宁,不想让哥哥抱你?”


    第33章 学堂


    33.


    “怎么了宁宁, 不想让哥哥抱你?”


    沈让作势要将她放下来,姜毓宁本能地抱紧他的脖子,摇头道:“没有!”


    说完才发现, 沈让只?是在逗她, 根本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她不高兴地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又骗我!”


    “怎么是又?”沈让斤斤计较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本来是有很多次的,可是被他这么一问, 姜毓宁竟然一件也想不起来,她生硬地转开话题,“竹叶姐姐呢?”


    沈让故意问:“问她干什?么, 怎么,你不想见到我?”


    姜毓宁鼓着嘴巴不说话,但?其?实很想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咬一口。


    沈让瞧不见她的表情, 却也能大致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伸手替小姑娘遮住午后?的太阳, 说:“这儿很晒,先找个?地方坐下。”


    于是, 两人又回了西边的小花园,期间姜毓宁想要从沈让的怀里下去, 抗议了很多次, 沈让看她烧红的耳廓,到底是松手将她放下了。


    花园亭子里,已?经没了邱素心的身影。


    但?姜毓宁只?要一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就不想待在这里了, 最后?还是沈让看出她的不情愿,强行拉她在身边坐下, 颇有些无奈地问:“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怎么还皱着眉头。”


    姜毓宁小声道:“我没有。”


    “宁宁,听我说。”沈让扳正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重复道,“邱素心并未是我的未婚妻,我没有任何打算娶她的意思,别再因为这个?生气了。”


    姜毓宁听着他的话,原本是很高兴的,可又莫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他的袖口,“哥哥……”


    沈让道:“是我没有及时同你解释,才让你从旁人那里听到了错误的消息,哥哥和你道歉。”


    姜毓宁更加羞愧了,“哥哥别道歉,我,都是我不好,我好像太小心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捂着脸,一副不愿见人的样子,“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像是很不讲道理似的,哥哥快忘了吧。”


    沈让瞧她这样子,颇有些好笑地问:“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气冲冲的,这会儿忽然乖了?”


    “我,我……”姜毓宁不知道怎么辩解,“我只?是觉得哥哥要娶亲都不和我说,不愿意和我亲近了,所以才生气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事?实上,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


    就算邱姑娘真的是哥哥的未婚妻又能怎么样?


    这世上所有男人都要娶妻生子的,哥哥当然也不例外,无论他之后?娶谁,那是哥哥自己?的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为何要不高兴?


    姜毓宁想了半天,最后?只?能用刚才自己?被鬼附身了这个?理由来解释。


    沈让看着姜毓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表情,就知道她自己?想不明白。


    不过,小姑娘年纪还小,春心萌动而不自知也十分正常。


    沈让只?要知道,她的春心是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就好了。


    至于后?续的事?,他可以慢慢教给她。


    这样想着,沈让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手替姜毓宁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问:“今日在公?主?府,待得习惯不习惯?”


    姜毓宁的思绪很容易被带跑,点头,“很好,公?主?殿下人很温柔,给我准备的房间也很好。只?是来上学的姑娘怎么又那么多啊,我感觉她们长得都一样,一个?都没记住。”


    沈让被她的坦白逗笑了,安慰道:“无妨,我已?叫人将她们的名姓出身都写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都在这里面?呢,拿去吧。”


    姜毓宁接过,展开一看,果然十分详细,就连她们今日穿得衣裳颜色,坐下时的前后?位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珍惜地折好收下,保证道:“我今晚回去就把这些背熟。”


    虽然她不算聪明,但?可以笨鸟先飞嘛。


    沈让却道:“我不是叫你背,你回去把这个?交给竹叶和竹苓,让她们记住就好了。”


    姜毓宁有些犹豫,“可是,日后?同窗上课,我总不能一个?人都不认识吧。”


    沈让说:“你只?要记着清河长公?主?的样子就可以,剩下的人,全?都不用在意,更不要让自己?受欺负知道吗?”


    虽然来公?主?府上学这件事?,最先是沈让提出来的,又有长公?主?在暗中关照,十成十不会出事?。


    可姜毓宁毕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相处,还要宿在这里,沈让很怕她傻乎乎的被人欺负,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哭。


    但?其?实,姜毓宁的心里是很高兴的。


    在常青园时,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念书,后?来回了景安侯府,连书都没有再念,整天待在那一方小院。


    这次来公?主?府,对她来说,就像上学堂一样。


    她曾在话本里看到过很多和学堂有关的故事?:千金小姐女扮男装,落魄书生其?实是前朝太子,武林高手退隐江湖回家教书……


    从前只?能羡慕,如今也能轮到她了。


    今日看到了那么多温柔漂亮的姐姐,以后?再上学,就不孤单了-


    翌日,姜毓宁仍旧是从景安侯府出发。


    天刚蒙蒙亮,竹叶和竹苓便把姜毓宁喊起来梳妆打扮。


    因为这次去就是要在公?主?府住下,等十天后?才回来,卓氏昨日就派人来打招呼,说今天会陪她一起去。


    马车停在公?主?府的二门外,卓氏吩咐粗使丫头去搬行李,自己?则带着姜毓宁去拜见长公?主?。


    只?是,她们来得太早,在小厅里等了半天,便有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丫头来禀,说公?主?殿下正和郡主?用膳,不方便待客,请她们自便。


    卓氏今日来,就是为了在长公?主?跟前露一面?,看看有无机会能把她的秋儿一并送来,因此生生枯坐了半个?时辰,结果就被一个?丫头给打发了。


    她满心怨怒,又不敢发泄,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长公?主?这般冷淡,说明对姜毓宁也没有什?么特别,当日能挑中她,多半也只?是随手一指罢了。


    就知道公?主?府没那么容易攀上,区区一个?庶女,就算撞了大运捡了个?好机会,也盖不过她嫡出的秋儿。


    卓氏这样想着,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她和姜毓宁来到她客居的卧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然后?叮嘱道:“能到公?主?府陪伴郡主?,是你的福气,到了这里,千万不能和别家的姑娘们起冲突闹矛盾,行事?一定要万分谨慎,你要记着,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姜家,代?表着景安侯府,千万不能惹事?……”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姜毓宁起先还在认真的听,到最后?,已?经被念得昏昏欲睡了。


    好在公?主?府的婢女及时过来敲门,“姜姑娘,还有两刻钟就到上课的时辰了,公?主?让奴婢请您快些过去。”


    卓氏只?好打住,不再继续说了。


    姜毓宁求之不得,对她福了福,便带着竹叶往前面?的清风阁去。


    为了她平日行事?方便,清河特意给姜毓宁安排了一个?安静的院子,因此住得稍远了些,等她到的时候,人基本已?经到齐了。


    屋子里摆着十几张桌案,最前面?的两个?都没有人坐,最后?一排也有一个?空着。


    婢女没有进来,姜毓宁一个?人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先往后?面?最后?面?看了看,只?见坐在那张空桌子前的,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姑娘,她肩膀的高度几乎比旁边的人高出了一掌有余,若不是这会儿偏着身子,姜毓宁甚至看不到她后?面?还有桌子。


    于是,姜毓宁没有多想,就在最前面?挑了一张桌案,未防闹笑话,她还特意仔细检查了一遍桌面?,确定四周都没有写名字和记号,才放心坐下。


    不想她这一坐下,原本互相寒暄的贵女们都停下了话音,纷纷朝她看来。


    姜毓宁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以为她们是不认识自己?,于是特意站起身,对着众人浅浅行了个


    ?礼,自我介绍道:“我叫姜毓宁。”


    一个?穿着嫩黄衫子的姑娘皱眉道:“那是邱姐姐的位置。”


    姜毓宁一愣,疑惑道:“可是我看过了,桌子上没有写名字啊?”


    黄衣姑娘大约没想到她会反驳,还这么理直气壮,当即一噎,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站在她身边的蓝衣姑娘不赞同地看向姜毓宁,质问道:“景安侯府的姑娘,竟是这么不懂礼数吗?邱姐姐是何等身份,又是将来的淮王妃,你坐在这里,难道是想让她去坐最末的位置吗?”


    姜毓宁觉得自己?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听懂了她说邱家姑娘是未来的淮王妃这句,想到昨日沈让同她说的话,便认真地纠正道:“她不是淮王妃。”


    蓝衣姑娘一怔,随即露出嘲讽的表情,“她不是,难道你是吗?”


    这回,轮到姜毓宁被噎住,她自然不能在这时说,其?实是淮王亲口告诉她的,停顿了一瞬,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巧此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蓝衣姑娘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门口的珠帘被撩开,宣丛梦姗姗来迟,她一进门就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异样,挑了挑眉,最后?视线落在最前面?的姜毓宁身上。


    宣丛梦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即便是只?见了一面?的人也不会错认,更何况,她对姜毓宁有很深的印象。


    听姨母说,她只?是府里二房的庶女,但?却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


    且她在今日这些人里年岁最小,刚及笄没几个?月。


    宣丛梦觉得她的表情好像有些生气似的,便主?动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姜毓宁正要说话,忽然那位蓝衣姑娘上前两步,把姜毓宁挤开,先福身行了个?礼,而后?亲热地拉住宣丛梦的手,“郡主?。”


    宣丛梦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回礼道:“原来是钟家表妹。”


    钟月荷是已?逝的钟皇后?侄女,成国公?府嫡幼女,是太子和淮王的表妹。


    早年因为太子的关系,钟月荷和宣丛梦并不陌生,宣丛梦今日主?动称她一句表妹,也是给钟家面?子。


    钟月荷有些惊喜地说:“原来郡主?还记得我。”


    因为钟家是太子的母家,因此这些年,成国公?府一直都是毫不动摇地支持太子的,对于建昭帝厌弃的淮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是谁又能想到,如今太子和淮王地位颠倒,以至于如今成国公?府再想去给淮王献殷勤,却得不到一点好脸。


    这次公?主?府给宁寿郡主?选伴读,原本以成国公?府的身份,是不必来的,但?是听说邱太傅家的长女会来,钟家就把钟月荷送进来,让她和这位未来的淮王妃多亲近亲近,日后?等她和淮王成亲后?,也能多提携成国公?府。


    钟月荷谨记爹娘的教诲,即便邱素心方才不在,也十分认真地替她说话。


    宣丛梦见她主?动凑过来,干脆便至今问她,“所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月荷指着姜毓宁的桌子,说:“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姜家姑娘占了邱姐姐的位置,大家看不过,说了两句罢了。”


    宣丛梦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微微一笑,说:“邱家昨日已?派人来过了,邱姑娘身子不适,以后?都不会来了。”


    说完,她看向姜毓宁,“姜姑娘,你就坐在这儿吧。”


    说完,她在姜毓宁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众人一片哗然,一是没料到邱素心会告病放弃,二是惊讶于宣丛梦对姜毓宁的态度。


    大家都是宦官之女,在这样的场合,一向以父兄的爵位为标签,官大的在前,官小的在后?,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


    景安侯府不是最末的爵位,姜毓宁却是出身最低的那个?,区区二房庶女,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撞进来,大家自然都看不上她。


    今日邱素心不在,那个?位置就该让给钟月荷才对,可最后?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坐过去,在座的多数都不服气。


    但?因为是宁寿郡主?发话,没人在这时提出异议,只?是脸色都不大好看罢了。


    姜毓宁从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虽然不明白大家为何对她这么不满,但?见没人再说什?么,也就不再生气了。


    对于宁寿郡主?的解围,她也十分感激,想说什?么,却见授课的李嬷嬷已?经来了,她只?好不在说话。


    今日的课,是教点茶。


    姜毓宁从前在常青园的时候,曾见沈让做过,她当时心血来潮跟着学,结果什?么也没学会,倒是把沈让点出来的几杯成果全?都喝光了。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点茶工具,她想,一定要好好学,等回去之后?做给哥哥喝,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然而一炷香后?,她就开始发呆。


    正巧李嬷嬷绕到最后?排,去看后?面?几个?姑娘的学习成果,姜毓宁趁机偏头,悄声唤道:“郡主?。”


    宣丛梦其?实也在发呆,她性子活泼好动,对于这些磨时间的事?一向敬而远之。刚才李嬷嬷讲了什?么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见,但?她不像姜毓宁那种,走神走得光明正大,而是四平八稳地端着姿态,看起来十分认真。


    听到身旁的姜毓宁叫她,有些惊讶地偏过头,“你叫我?”


    姜毓宁点点头,大眼睛弯起来,好似一弯月。


    宣丛梦在公?主?府多年,见过最多的就是身边人的奉承和下人们的恭敬。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朝她笑,那么真诚,又那么可爱……


    她也跟着眨了眨眼,小声问:“怎么了?”


    姜毓宁认真地说:“谢谢郡主?刚才为我说话,你真是个?好人。”


    噗!


    在人前一向很能装模作样的宣丛梦,被这句朴实无华的夸赞逗笑了,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原本正在最后?排打转的李嬷嬷听到声音,立刻转回来,一脸严肃的站到宣丛梦和姜毓宁的跟前。


    两人的桌案上各自摆着一整套的茶具,但?是几乎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李嬷嬷不由得皱起眉,先是十分不赞同地看了宣丛梦一眼,但?到底是碍于她的郡主?身份,没说什?么。


    转而将视线投向姜毓宁。


    “姜姑娘,你站起来。”


    姜毓宁被她盯得有些发怵,缓缓站起身。


    李嬷嬷一本正经地问:“老身刚才讲的,最开始点茶,要先放多少茶沫,姑娘可知道?”


    姜毓宁自然不知道,沉默以对。


    李嬷嬷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道:“一钱七。”


    说完,她又问:“那姑娘可知,每次往盏中注水,要注多少?”


    姜毓宁:“……我,我不知。”


    李嬷嬷再度答道:“应入盏四分。”


    “那么点茶结束,茶汤以何种颜色最佳?”


    姜毓宁一问三?不知,十分羞愧地垂下头。


    李嬷嬷说:“是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


    姜毓宁乖乖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嬷嬷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才又道:“各位姑娘今日来,想必都是真心想学些东西的,这点茶之道,最是能修身养性,体现高门贵女的水准,诸位姑娘,还望大家都能认真学啊。”


    “是。”大家齐齐应声。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度看向姜毓宁,“姜毓宁,老身问了您三?道题,您却一个?都不知道,可见方才没有认真。一会儿课下,您便留下来,将茶经的前五十页誊抄一遍,算作惩罚好了。”


    姜毓宁自然不能不认,低声应是。


    等下了课,李嬷嬷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其?余的姑娘也都说说笑笑的走了,其?中有几个?经过姜毓宁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笑得更大声。


    姜毓宁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被当众点名也就罢了,课后?还要留下来罚抄,实在是太丢人了。


    等整个?清风阁都安静下来,她红着脸把《茶经》翻开第一页,拿了纸笔准备开始抄写。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姜毓宁以为是竹叶,便没有抬头,不想那人竟直接走过来,去拿她的笔。


    姜毓宁惊讶地抬头,竟然是宁寿郡主?。


    “郡主?,你……”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蔫蔫儿的样子,有些愧疚,她知道李嬷嬷其?实是想教训她,却碍于身份,不能惩罚,最后?只?能让姜毓宁这个?倒霉鬼来替她。


    可偏偏倒霉鬼自己?完全?没看出来,就真的乖乖留了下来。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掐了掐。


    姜毓宁:?


    宣丛梦松了手,把她手里的笔一扔,说道:“别抄了,眼看就是用午膳的时辰了,你难道不吃饭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姜毓宁才后?知后?觉地有点饿,可是一想到还有五十遍的罚抄,她就又提不起来兴趣了。


    于是摇摇头,“我还是先抄完吧。”


    宣丛梦简直没见过她这样的小姑娘,上课的时候跑神不听讲,还悄悄拉她一起说话,课后?却又这么听话。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拉着姜毓宁的手,将她整个?人直接拽起来,“好了,算作我补偿你,我带你出去吃,如何?”


    姜毓宁先是不明白,“郡主?,你补偿我什?么?”


    然后?听到出去吃,又很高兴地问:“可以吗?”


    她还以为这十天都不能出去的。


    宣丛梦得意地扬了扬眉,“你们自然不能出去,姨母是怕你们擅自出门,以后?不好和你们家里交代?,可我是谁,我当然能出去了。”


    说完,她看向姜毓宁,问:“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愿不愿意去啊,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会强求你的。”


    姜毓宁一下就把罚抄的事?忘光了,小鸡啄米点头。


    宣丛梦朝她一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卧房跑,“下午没有课的,待在府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玩。”-


    沈让提前和清河长公?主?问过姜毓宁每日几时上课,几时下课。今日上午他忙了些,耽误了一会儿,一看漏刻,竟然已?经过了姜毓宁下课的时间。


    他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急忙就吩咐马车往公?主?府去。


    为了他能暗度陈仓,清河特意给他开了一个?角门。


    沈让熟门熟路地走进去,直奔西边的花园的凉亭,他知道,等姜毓宁用过午膳,便会来这里找他。


    他怕姜毓宁在公?主?府吃不惯,还特意叫人动淮王府端了几碟姜毓宁爱吃的糕点,专门拿过来给小姑娘解馋用。


    不想等了快两刻钟,糕点都变凉了,竟然还没等到人,他终于察觉到不对,示意樊际去查。


    没一会儿,樊际便将上午姜毓宁被李嬷嬷罚抄《茶经》事?禀报给了他。


    沈让蹙了蹙眉,“现在还在抄?”


    樊际小心翼翼地回:“没有,姑娘一放学就被宁寿郡主?拉走了。据公?主?府的门房说,两人换上了男装,是出府去玩了。”


    第34章 醉酒


    34.


    沈让黑着脸让人准备马车, 扶在桌边的手不自觉收紧,险些直接把边缘的镂空雕花给扣下来。


    原本以为公主府是绝对安全的,却独独漏了一个宣丛梦。


    宣丛梦从西北马背上长大, 这么多?年圈在公主府里, 都没能压抑住她飞扬跳脱的性子。


    这上京城内,不知有多?少贵女, 要想找一个像她一般的,估计也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宁宁那么乖巧听话, 如今和宣丛梦不过才相?识半天,就能被她拐出公主府去玩。


    沈让这一路上,将宣丛梦的名字咬牙切齿地念了八百遍, 只恨不得用?铁笼子把两?个人马上分开,省得近墨者?黑带坏了他的宁宁。


    但事?实上,樊际亲自带了十几个人在京中?整整找了半个时辰, 才在一家又小又破的食肆里找到两?人。


    但是因为沈让提前叮嘱了, 不许他们惊动姜毓宁, 因此樊肃只留了几个人在外面继续看着,自己连忙回去给沈让报信。


    食肆里, 姜毓宁和宣丛梦对外面多?了几个人全然没有察觉,两?个人挤在整间?铺子最?深处的位置, 宣丛梦的婢女迎春和竹叶则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生怕他们会冒犯到自家的主子。


    竹叶心里估摸着时辰,就猜到殿下一定已经等在公主府了,她有心想传个话, 又担心姜毓宁的安危,摇摆着不敢走开。


    宣丛梦带着姜毓宁回自己卧房后?, 从箱子底翻出了两?件麻布衣裳,自己一件,姜毓宁一件。


    因此两?人现在都是穿麻着素,鬓间?手上也没有带簪环首饰,打扮得异常朴素。


    但其实,两?个人的通身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店小二过来招呼时,本能就弓起身,说话语气也毕恭毕敬的,甚至怕这两?位大小姐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指着墙上的菜单想要仔细介绍一番。


    不想宣丛梦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她问过姜毓宁的偏好和忌口,便十分熟练地点了两?碗馄饨,配上几碟酱瓜小菜,最?后?,还要了一壶荷花酒。


    店内客人不算多?,因此她们的菜很快就被送上来了,满满当当几乎将桌面占满了。


    宣丛梦一一介绍道:“这是辣卤鸡皮,这是茄子酢,这是酱瓜丁,这是醋泡菜心,都是民间?的小菜,很好吃的。”


    姜毓宁很新奇,她说一样,她就跟着夹一小口品尝,最?后?十分捧场地点头,“很好吃。”


    见姜毓宁喜欢自己点的菜,宣丛梦更开心了,她问:“你?有没有喝过酒?”


    姜毓宁想到自己从前在常青园时,见沈让喝过一次葡萄酒,艳丽的酒汁盛在水晶杯里,光是摆在那就十分吸引人了,姜毓宁缠着他想喝,沈让就教?人也给她端了一壶来,那葡萄酒味道甜甜的,葡萄香气很浓郁,好喝得不得了,她没一会儿就全都喝光了。


    她点点头,“我喝过葡萄酒。”


    宣丛梦有些意外,不过也很高兴,既然喝过葡萄酒,那应当是能喝酒的吧,她伸出长指轻点了点桌上的酒壶,说:“这是荷花酒,用?荷叶酿造的,味道很清爽,你?想不想喝?”


    姜毓宁自然点头。


    宣丛梦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手边,姜毓宁小心地捧起来抿了一口,好辣!


    她被呛得不住咳嗽。


    宣丛梦吓了一跳,一旁的竹叶也被吓到了,连忙要过来看,姜毓宁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艰难地说:“没,没事?。”


    宣丛梦看她的脸都皱成了小包子模样,忙给她倒了杯温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喝过酒吗?”


    姜毓宁喝了之后?才觉得好些,她抚着胸口,终于平复下来,说:“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喝的葡萄酒很甜的。”


    甜?


    宣丛梦愣了一下,先是觉得有些奇怪,转而又想到这荷花酒却是比葡萄酒味道重一些,以为是姜毓宁喝不习惯,便道:“若是喝不了,就别?喝了吧,省得一会儿不舒服。”


    竹叶也没想到这两?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竟然还敢喝酒,尤其是自家姑娘,根本没喝过酒,若是真的喝醉出了什?么岔子,让殿下知道了,只怕连宁寿郡主也要跟着受牵连。


    只这样想着,竹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她连忙劝道:“姑娘,您别?喝酒,这是在外面,您要是想喝,咱们回家去喝好不好?”


    姜毓宁平日里,一向都是十分听劝的,更何况是有两?个人都在劝她,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竹叶的话她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伸手去拿酒壶,说:“我想再喝一口。”


    宣丛梦倒是没多?紧张,只有些想笑,“看你?乖乖巧巧的,没想到还是个小酒鬼。”


    她端了酒杯给姜毓宁又倒了一小杯,然后?说:“可以喝,但是要先吃点东西,否则胃要不舒服的。”


    说完,她指了指姜毓宁手边的馄饨,“先吃点馄饨吧,都要凉了。”


    姜毓宁这回倒是答应了,点点头。


    竹


    叶知道,自家姑娘看似性格乖巧,实际骨子里是很倔强的,她有些着急,但听到宣丛梦的话,心里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看来宁寿郡主虽然大胆,到底还是靠谱的。


    她知不可能再让姜毓宁改变主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那酒杯也就拇指大小,就算多?喝两?口也不碍事?的,等到了第三杯,若是姑娘还想喝,她就是死也要上前阻拦。


    姜毓宁乖乖吃起馄饨,有些新奇地问:“这是什?么馅儿,我没吃过。”


    宣丛梦从她吃的第一口就等着她问,这会儿十分得意地说:“是萝卜羊肉馅的。”


    姜毓宁原本是不怎么爱吃羊肉的,她总觉得羊肉有一股膻腥味,可没想到羊肉切碎了和萝卜一起拌成馅儿,味道这么鲜,还没有奇怪的味道。


    她咽下一颗,夸赞道:“我从来没吃过,但是很好吃。”


    宣丛梦更高兴了,她说:“在上京,羊肉大家都是用?来烤着吃,但在我们陇州,羊肉就是怎么样做都好吃的。”


    姜毓宁好奇地问:“陇州是哪?”


    宣丛梦听了这句,似乎是愣了几息,才回答道:“陇州是大雍西北边境的一座小城,是我的家。”


    她分明语气如常,姜毓宁却觉得她好像有些难过,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宣丛梦也没有等人安慰的意思,她端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然后?和姜毓宁介绍道:“你?别?看这家小店破,确实京中?做陇州菜做的最?好吃地道的一家,这家店的老?板应当是陇州人,我听他说话都很亲切。”


    其实姜毓宁不是很懂这种?感受,却能感觉到宣丛梦情绪不怎么好,她没有开口打断,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宣丛梦叙叙说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十分认真地对姜毓宁说:“原本我以为姨母这次挑的十个姑娘,都是最?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不过的,我只想着和她们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还有像你?这么特别?的人,看起来挺乖的,其实敢来陪我喝酒。”


    “姜姑娘,谢谢你?。”


    说完,她撞了下姜毓宁的杯子,然后?饮尽了杯中?酒,姜毓宁也很认真地说:“能认识郡主,我也很开心。”


    她今日满腹期待来上课,不想却遇见了两?个蛮不讲理的姑娘,这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因此让她觉得有些丧气,却没想到会认识宁寿,还和她一起溜出公主府来喝酒。


    这是姜毓宁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她学?着宣丛梦的动作,举着酒杯在宣丛梦手边的空杯子上撞了一下,“谢谢你?。”


    然后?仰头喝下了第二杯,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再被呛到的准备,但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还是怎么,这一次竟然没觉得很辣,她仔细品味了一下,说:“难怪叫荷花酒,真的和荷花一样香,好喝。”


    宣丛梦忍俊不禁道:“那再喝一杯,我陪你?。”-


    沈让一听到樊肃的禀报,便一刻都没有耽搁的赶过来了,甚至怕马车太慢,是骑的马。


    他快步走进店里,径直便朝最?姜毓宁的位置走去,樊际紧随其后?,走到柜台前,给掌柜的撂了一锭金子,让他带着闲杂人等全数避开。


    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平民百姓,知道惹不起,也不敢多?说,赶紧趁乱逃了,还省的自己付钱了。


    没一会儿,店内就走得干干净净,竹叶早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转身正看见满身戾气的沈让,她心口猛然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迎春也是见过淮王的,看见沈让亦是愣了愣,却不明白他为何回来。


    难道是奉长公主殿下的命令,来接郡主回家?


    淮王和她们郡主有这么亲近吗?


    迎春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跪下行礼,一边还忍不住想要悄悄抬头看,却在触到沈让凌厉的目光后?,倏地低下头去。


    “滚出去。”沈让冷冷地说。


    迎春一愣,不知淮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莫名有些担心自家郡主,硬着头皮想说话,跪在她旁边的竹叶忙将她死死拽住,并且不住地给她示意让她不要多?说。


    硬是把她拖出去了。


    另一侧,姜毓宁和宣丛梦不知何时已经从面对着面,变成了肩膀贴着肩膀,两?人紧紧挨着,亲密得好像中?间?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甚至两?人紧挨着的两?只胳膊还在桌下偷偷牵着手,此时店内这么大的动静,姜毓宁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没有抬头的意思,蹭在宣丛梦的肩膀上,牵着她的手指偷偷的晃。


    沈让深吸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着,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着青白。


    宣丛梦早在沈让一进来,就看见他了,同迎春一样,她也十分疑惑沈让为何会来?难道是姨母托他来找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看着这么生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身边的姜毓宁有些醉了,她又不能扔下她不管,干脆也没站起身,仰头问:“表哥,你?来接我的吗?”


    沈让冷眼睨了两?人紧握的手指,没接这话,直接道:“来人。”


    话音一落,外头立刻走过来两?个公主府的丫头,此时具是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站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她们都是方才被樊际派人从公主府里接来的,公主府离这里有些远,樊际又不敢让自家殿下等,只好叫人骑马将她们带来。


    只是这公主府里的一等婢女也算是娇生惯养,哪里又骑过马,更何况这一路上她们根本不是骑马,而是被人像麻袋一样拖拽着,此时就像是没了半条命。


    可是面对着此时的淮王,谁也不敢出声说什?么。


    沈让直接道:“把郡主扶走。”


    “是……”


    两?人闻言立刻上前,要去扶宣丛梦。


    宣丛梦却皱着眉甩开她们,看着沈让,“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出来才一个多?时辰,就连姨母都不管我,你?这押送犯人一样的态度,又是何意?”


    说着,她还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身边的姜毓宁,不愿意叫沈让这个外人看见她醉酒之态。


    看见她这个动作,沈让的满腔怒意倒是暂时消散了几分,他看着宣丛梦,也懒得遮掩,直接道:“你?去哪儿,要做什?么,与本王无关?,想不想回去,本王更不在意。”


    说完,他直接一脚踹开挡在两?人跟前的桌子,轻而易举地拨开宣丛梦拉着姜毓宁的手指,稍稍用?力,就把姜毓宁打横抱了起来。


    宣丛梦怎么也没想到他敢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抱侯府的姑娘,她腾的起身,斥道:“沈让!你?在做什?么!你?把她放下!”


    沈让自然不会理会这话,抱着姜毓宁转身就走,宣丛梦急忙上前想去拉他,结果被沈让带来的人抬手拦住。


    樊际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快步走向马车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郡主,最?后?还是含糊地暗示了一句,“郡主,这是我们殿下的家事?,您就不必担心了。”


    家事??


    宣丛梦先是一怔,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劈一般,神情错愕。


    她看向沈让远去的背影,想到刚才他熟练的抱起姜毓宁的动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让自是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抱着姜毓宁上了马车。


    他一进店,就发现姜毓宁喝醉了,刚才伸手去抱她,她连眼皮都不抬,甚至没有挣扎,就这么乖乖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似的。


    沈让命令,“回淮王府。”


    “是。”


    车夫也不敢多?话,飞快地扬鞭回程,结果破空的鞭子声把姜毓宁惊醒,她吓得整个人一惊,若不是沈让抱着她,恐怕要直接摔在地上。


    沈让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得更紧,随即对着车门?外,冷声道:“再出一点声音吓到宁宁,你?就不用?回府了。”


    沈让说着,不忘抬手捂住姜毓宁的耳朵,说完,他微微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姑娘。


    因为刚才沈让是打横将人抱起的,因此姜毓宁双腿搭在马车的座位上,上半身枕着沈让的腿,此时被沈让双手捂住耳朵,半张脸被遮住,葡萄似的眼睛显得更大。


    沈让一低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若是从前离得这么近,姜毓宁早就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了,此时却不闪不避,还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点笑意。


    沈让被她这一抹笑弄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掐掐她的耳朵,故意冷着脸,问:“笑什?么?”


    姜毓宁眨眼,回答:“哥哥,你?好漂亮啊,我好喜欢你?。”


    第35章 牵手


    35.


    “哥哥, 你好漂亮啊,我好喜欢你。”


    沈让被这句直白的表达精准击中,捏着她耳垂的?手指都忘了用力?。


    就?这一个空挡, 姜毓宁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像之?前?那样,上半身拱进我的?怀里, 小脑袋使劲往他的身上蹭,“哥哥, 哥哥。”


    她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赖在他的怀里撒娇, 沈让的?心口一下子被?融化,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难受吗?”


    姜毓宁口里说着, 不难受, 实际上额头却一直出汗, 天气又热,两人挨得这么近, 蹭得沈让锁骨的?领口都湿透了。


    沈让一向喜洁,沾了汗的?衣裳黏在脖子上让他很?不舒服, 可是眼前?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提着姜毓宁的?胳膊,让她坐到自己怀里,一手握着她的?手腕给她把脉,一手贴着她的?额头去试温度。


    从小到大, 这小姑娘就?从没喝过?酒。


    她十三岁那年?,看见他喝葡萄酒, 喜欢那颜色,就?央着他想要,沈让不想让她喝酒,又拗不过?她,就?叫人倒了一杯颜色差不多的?葡萄汁给她,哄她是酒。


    她尝着好喝,直接喝了大半壶,恐怕真以为自己是千杯不醉了。


    好在姜毓宁只是没喝过?酒,所以醉得快,脉象正常且没有发热的?迹象。


    沈让松了口气,不再喊她,就?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休息。


    很?快回到了淮王府,姜毓宁已经在沈让怀里睡着了,因为淮王府暂时还没有姜毓宁的?院子,沈让干脆直接把姜毓宁抱回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吩咐人去煮醒酒汤。


    竹叶已经提前?一步回来了,她见姜毓宁热得满身都是汗,连忙上前?想要替她擦汗,沈让说:“烧水让她到热水里泡一会儿,酒气也发得更?快一些。”


    “是。”


    竹叶立刻叫底下人去烧水,自己则留下照看姜毓宁,沈让看她睡得还算老实,便先去隔壁的?书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又正好樊际在这时回来,说已经把宁寿郡主送回公主府去了。


    到底是个郡主,沈让虽有不耐,倒也问了几句,并吩咐樊际叫人去公主府传个话,明日再把姜毓宁送回去。


    “是。”樊际应下,立刻去办。


    沈让担心姜毓宁,想要回去看姜毓宁怎么样了,又怕正好撞见竹叶几个给她换衣服,想了想,还是没有去。


    他坐立难安地在书房翻了几页书,消磨时间,好在竹叶很?快过?来禀报:“公子,姑娘洗了澡换了衣裳,现在已经比刚才清醒些了。”


    “她怎么样?醒酒汤喝了吗?”沈让当即把书扔下,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问。


    “奴婢们怎么哄,姑娘都不肯喝。”竹叶摇摇头,“非吵着要见您。”


    其实不必她说,沈让隔着几道门?板,就?听到了房间里面的?声音,呜呜咽咽的?断断续续,好似春日里连绵不断的?小雨。


    沈让莫名心口一揪,推开门?走进去,垂着腿坐在床沿上的?姜毓宁听到动静,一下子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因为刚沐浴过?,姜毓宁方才又一直喊热,因此竹叶给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寝衣。


    只是夏天寝衣的?料子实在过?于轻薄,竹叶顾虑到沈让还在,特意又给姜毓宁在寝衣外面罩了一件织花帔子,遮住了胸口的?柔软起伏。


    沈让看了竹叶一眼,吩咐道:“把醒酒汤端上来,你们都下去吧。”


    “是。”竹叶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端了醒酒汤来,然后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沈让端着醒酒汤走到床前?,挨着姜毓宁坐下,一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还是温的?,他侧过?身子看向姜毓宁,“来,把醒酒汤喝了。”


    姜毓宁却一动不动,没听见似的?,就?那么坐着,沈让蹙了下眉,又叫了她一声,“宁宁?”


    姜毓宁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仰着脸对他笑,她的?脸颊有些红,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刚才沐浴时被?热气蒸的?,连带着两只小巧的?耳朵都红扑扑的?,像一只要被?烤熟的?雪兔。


    鬓边也被?洇湿了,水珠在发梢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有一点的?小动作?,就?要落下来。


    沈让端着汤碗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眼看就?有撒出来的?趋势,他赶紧转身,想把碗放到床头的?小桌上。


    姜毓宁却以为他是要离开,急忙伸手去拉沈让的?袖口,沈让背着身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被?她拉了个正着。


    两人肩膀相撞,发梢的?水珠被?撞落,正好滴在沈让的?手背上。


    像是烫到了一般,沈让微蜷的?骨节轻动了一下。


    因为他的?手正好停在两人之?间,姜毓宁一垂头就?看见了他这动作?,好奇地歪了歪头,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摆在沈让的?手边。


    她低头仔细观察两人并排放着的?手掌,像是才发现似的?,有些惊讶地说:“哥哥,你的?手怎么比我大这么多。”


    她的?尾音上挑,像个好奇地小孩子似的?,沈让有些无奈,却也十分耐心地配合她,回答:“因为哥哥是男人,而且年?岁比你大,要保护你。”


    “是吗?”


    姜毓宁看起来有些不信,因为沈让的?手指实在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姜毓宁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戳了戳。


    并不疼,但是很?痒,还有一种莫名的?微妙心理,让沈让的?心脏有些不安分,他拧眉轻斥道:“不许胡闹。”


    可是他的?话并不管用,姜毓宁只如没听见一般,又伸出小拇指,勾住沈让的?,轻轻扯了一下。


    两人相识已近十年?,牵手、拥抱,甚至曾经同床共枕,沈让早就?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亲密,习惯了姜毓宁时时刻刻窝在自己怀里。


    可如今不过?是,手指轻勾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沈让竟从中觉出了一抹异样的?,有些陌生的?感?觉。


    他没再开口,也没再动,就?由着姜毓宁把他的?右手当作?什么新鲜玩具似的?,时而勾画,时而揉捏。


    手指很?痒,心口也很?痒。


    沈让轻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身边的?姜毓宁,可是轻滚的?喉结出卖了他的?情绪。


    “宁宁……”他哑声开口,想要制止。


    姜毓宁却注意到他手背绷起青筋,指节在轻轻的?颤抖,她奇怪地问:“哥哥,你冷吗,怎么一直在发抖?”


    “不……”


    沈让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想要否认,姜毓宁却已经松开了他,然后扯下了自己肩上的?帔子,想要凑过?去给沈让披上。


    沈让看着那织花布料,本能地躲了一下,结果姜毓宁扑了个空,没碰到他的?肩膀,反而是直接绊倒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没了帔子的?遮掩,姜毓宁浑身上下就?只剩一身轻薄素净的?寝衣,又是侧着身子,沈让反手扶住她的?后腰,几乎能透过?衣裳看到她玲珑起伏的?曲线。


    他下意识就?要松手,但最后,还是没有动作?,反而将掌心扣的?更?紧了一些。


    横卧在沈让腿上的?姜毓宁感?觉到背后的?力?道,艰难地想从他的?怀里蹭出来,却又被?按住肩膀,“别动。”


    莫名的?,姜毓宁就?真的?没有再动了。


    只是她上半身躺在沈让的?腿上,面朝着沈让,大半张脸都藏在他的?腰腹处,只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了似的?。


    她拨开沈让的?衣角,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委屈道:“哥哥,我很?热。”


    说着,她竟然还想去解自己的?衣裳。


    沈让看见她的?动作?,只觉得心脏都跟着跳停了一拍,可是,他是没办法和一个小醉鬼讲道理的?,只能用动作?去制止。


    但他原本是搂着姜毓宁的?腰,以防她从自己腿上滑下去的?,另一只手还勾着她的?腿弯省得磕到地上,这会儿实在没有办法再腾出一只手了。


    犹豫间,姜毓宁已经解开了自己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柔软的?布料垂下一角,露出一片皙白?的?锁骨和肩膀。


    肩膀上,还有一条殷红的?丝带,连接着贴身所穿的?心衣。


    映衬着少女雪白?的?肌肤,掩映在素净的?寝衣里,莫名显出几分糜艳。


    这样一幕,仿佛在明晃晃地勾引沈让那颗本就?不算坚定的?心。


    他倏地站起身,将怀里的?姜毓宁打横抱起,直接扔到床上。


    姜毓宁来不及反应,本能想要出声惊叫。


    然而下一刻,沈让直接倾身压了上来。


    姜毓宁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孔,原本就?因为醉酒而有些发晕的?脑袋更?懵了,她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地想把头偏过?去。


    沈让却没再给她挣扎的?机会,伸手抵在她的?耳侧,连带着捧起她柔软的?头发,慢慢倾身往下。


    姜毓宁很?晕,又像是在一片迷蒙中意识到了什么,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似乎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


    咚咚,咚咚。


    姜毓宁感?觉到沈让越贴越近,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似的?。


    沈让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小姑娘双眼紧闭,连睫毛都怕得发颤,原本热血上头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让他倏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小姑娘尚且懵懂无知,他就?算趁着她酒醉之?时趁机尝到一点甜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等小姑娘明日酒醒之?后,回想到现下这一幕,难免不会被?他吓到。


    他不能吓跑她。


    沈让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即便他已经忍得眼眶通红,右手握拳抵在床榻上,嘴唇距离姜毓宁的?脸颊也不过?只剩两指的?距离。


    姜毓宁闭着眼睛等了许久,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悄悄睁开眼,一下子撞进沈让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沉得让她害怕。


    可是,就?像是在沙漠中的?行人骤然看见一片辽阔无垠的?深海,明知可能是海市蜃楼,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姜毓宁没有挪开视线,就?这样和他对视着。


    但此时,沈让的?意识早已回笼,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姜毓宁,最终还是没有亲下去,而只是伸出手,轻轻替她拢好了衣领。


    他撑着身子下了床,站在床头深呼吸了两次,想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可是情绪虽然降温,身体?却还是紧绷着烧得灼热。


    姜毓宁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裳,却拉了个空。


    沈让飞快背过?身,哑声说道:“床头的?醒酒汤就?要凉了,你快些喝完。”


    然后就?要穿上鞋子离开。


    姜毓宁愣怔地看着他动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走,“哥哥,你,你去哪?”


    沈让却没有回答,只道:“我叫竹叶进来陪你,喝完了醒酒汤,就?早点睡吧。”


    姜毓宁还想再问,然而沈让没再给她机会,很?快推门?出去了。


    姜毓宁就?这么眼看着他像逃跑似的?离开,背影没入黑夜,一切都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的?,她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交缠的?手指,散落的?领口,肌肤相贴的?亲密动作?。


    她和哥哥,她们两个,她们两个刚才怎么能……怎么能这般!


    她是昏了头,是喝醉了酒还没醒!


    想到刚才沈让临走时说的?话,她看向床头的?小桌,直接蹭过?去端起那碗醒酒汤,没用勺子,直接一饮而尽。


    然后就?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整个人藏进黑暗里。


    仿佛这样就?能与外界隔绝,仿佛这样就?能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翌日晨起,姜毓宁醒来时头痛欲裂,她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房间,不记得自己这是在哪。


    门?外竹叶听到动静进来,对她解释道:“咱们是在淮王府,姑娘,你昨日喝醉了,殿下就?把您带回来了。”


    姜毓宁一怔,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脸颊倏的?变红,结巴道:“那哥哥呢?”


    哥哥昨日离开前?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她醉酒之?后太过?放肆,所以生气了。


    她有些担心地问:“哥哥还在生气吗?”


    竹叶笑着说:“殿下在小厅等您一起用膳呢。”


    听到这话,姜毓宁松了一口气,她立刻穿鞋下床,积极道:“快些洗漱,别让哥哥等急了。”


    姜毓宁拾掇完,去小厅见沈让,因为她是第一次来这淮王府,不认识路,所以竹叶走在前?面替她领路。


    她这才忽然注意到,竹叶走路的?姿势竟然有些不对。


    “竹叶姐姐。”姜毓宁蹙了下眉,快走两步拉住她的?手,“你膝盖怎么了?”


    竹叶其实已经竭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变得自然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姜毓宁看出来了,感?觉到手里的?温度,她有些感?动,摇头道:“姑娘放心,奴婢没事?。”


    姜毓宁根本不相信这话,她问:“是不是因为我,哥哥罚你们了?”


    竹叶见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又怕姜毓宁会因为担心她和沈让争吵,连忙又补充道:“没跪多久,姑娘不必担心,原本就?是奴婢没照顾好姑娘,是奴婢该罚。”


    姜毓宁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变得好看,竹叶还想要再劝,姜毓宁却安慰她,“没事?,我知道分寸的?。”


    一边说着,就?已经到了小厅,姜毓宁看竹叶动作?仍旧不大利落的?样子,便让她先回房间去上药,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小厅。


    小厅中间,已经支开了用膳的?圆桌,早膳还没摆上来,哥哥也不在。


    姜毓宁疑惑地左右看了看,最后在小厅旁边的?西侧间找到了沈让,他正坐在一张太师椅后面看书。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看了姜毓宁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只当她不存在一般。


    姜毓宁原本是因为醉酒而有些心虚,又因为昨天晚上拉着哥哥在床上一起撒酒疯,心里觉得十分尴尬,不敢见人。


    可是在知道竹叶受伤之?后,她就?有些生气了,她自己做错了事?,为何哥哥要迁怒别人。


    此时看他就?这么忽视自己,姜毓宁就?更?生气了。


    她走进房间,站到沈让跟前?,确保自己的?影子正好遮住沈让手边的?光亮,让他再看不了书,不能忽视她。


    果然,沈让把书一合,抬眼看向姜毓宁,“过?来。”


    他的?语气冷淡,神色也很?严厉,姜毓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竟感?觉看见了学堂里的?夫子似的?,竟莫名有些发怵。


    原本想着要质问他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她垂头丧气地往前?挪了两小步,然后被?沈让一把拉住胳膊,直接拽到了跟前?。


    沈让自然不会忽视姜毓宁刚进来时脸上的?情绪,只一想就?明白?了,“因为竹叶受罚的?事?,不高兴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这样。


    姜毓宁咬了下唇,点头,语气有些委屈地开口,“哥哥,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为什么要罚竹叶姐姐?”


    “你明明知道我会愧疚的?,为何还要这样。”


    沈让很?淡定地说:“只是让她跪了两个时辰,也叫惩罚?”


    两个时辰?


    姜毓宁自从来到沈让身边,除了小时候上学被?夫子打过?几下手板之?外,再没被?


    人碰过?一根头发,沈让将她几乎宠到了天上去,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


    这么多年?,她就?是连膝盖都没有弯过?一下。对她而言,罚跪两个时辰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严苛酷刑,难怪竹叶早上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姜毓宁就?愧疚的?不得了,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沈让破天荒没有安慰,而是接着教训道:“是因为你没有出事?,只是单纯的?喝醉酒,又念在她贴身伺候你多年?,我才网开一面,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


    “但是,”他故意顿了一下,“若是你昨日当真出了什么事?,你猜,我会怎么罚她?”


    “别说竹叶,就?是宣丛梦,我也不会放过?她。”


    他是第一次在姜毓宁身边显露出这般冷厉无情的?一面,看着小姑娘一下子泛白?的?小脸,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只严声吓唬了几句,就?没有再继续说。


    但就?这两句,已经足够姜毓宁后怕了。


    她依偎着沈让的?胳膊,伸手去拉他袖子,泪眼汪汪地求,“哥哥,不要。”


    沈让低头睨了她撒娇的?小动作?一眼,没有制止,而是说:“这次好在是没出事?,下次再也不许再外面喝酒,更?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随便偷跑出去。”


    “宁宁,别让我担心。”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姜毓宁不住地点头,保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好了。这次就?这样了,竹叶就?当是替你受了罚,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敢偷偷跑出去喝酒,你看我舍不舍得罚你。”


    姜毓宁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哥哥要罚我跪?”


    沈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罚你,当然不罚跪。”


    虽然沈让说的?严肃,但其实姜毓宁根本想不出来沈让会怎么惩罚自己,天真地问:“那怎么罚?”


    沈让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姜毓宁隔着扶手凑过?去听,结果被?他握着腰后按趴到太师椅的?扶手上。


    啪的?一声,被?迫翘起来的?地方被?狠狠落了一巴掌。


    姜毓宁像是一条拎着尾巴的?鱼,一下子就?从案板上活蹦乱跳起来。


    她想跑,却被?按住又落了一巴掌。


    沈让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大掌掐着她的?细腰,低声道:“就?这么罚。”


    第36章 怀疑


    36.


    虽然是被打了两下, 但是并?不很疼,更?多的是羞耻,尤其还是以一个这样的姿势, 伏在沈让的面前。


    她脸颊滚烫发热, 连带着脖颈都烧红,却又不敢再?挣扎, 像个低眉顺眼,受了气的小?鹌鹑。


    沈让没再故意羞着她, 抬手把她拉起来,让人在自己跟前站好?,然后道:“下次若是你再犯今日这样的错, 哥哥就?这么罚你。”


    他故意顿了顿,询问她的意见似的,“二十下, 你觉得?怎么样?”


    姜毓宁觉得?自己疯了, 听了这话, 她竟然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要炸开似的, 再?听不下去半个字。


    这回,她也?顾不上别的, 直接抬起手, 一把捂住沈让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沈让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一见她抬手,就?知道她是想做什么, 因?此?也?没挣扎,由着她扑过来捂他的嘴。


    可没想到姜毓宁羞恼之下, 根本没有守着力气,这么一捂,直接把沈让捂得?身形一晃,然后自己上半身就?跌了上去。


    沈让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姜毓宁,本可以将她扶正站好?,却故意没有伸手,就?由着她摇摇晃晃地栽过来。


    于?是,两人再?度贴到一起,姿态是十足的亲密。


    姜毓宁猝然一愣,那原本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有关昨晚醉酒之后的那部?分记忆,再?度涌进脑海。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让的嘴唇,眼睛不住地乱眨,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撑起身,一把推开沈让的胳膊,转身跑了。


    沈让也?没去追,隔窗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眼就?瞧出?她的惊慌失措来,方才抱过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唇边勾起一抹笑-


    姜毓宁在淮王府歇了一天,等?晚上用过晚膳,才又回到公主府,沈让亲自送她。


    这一路上,姜毓宁都和沈让同处一个马车,两人距离不过一尺,就?算她闭着眼睛装睡,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沈让的存在。


    分明是从前早已习惯了的事,可是不知怎么,她现在就?是觉得?,和哥哥离得?这么近,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沈让却偏偏不如她所愿,攥着她的手臂,慢条斯理地叮嘱。


    姜毓宁感觉自己被他握住的那一块皮肤渐渐开始升温,她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只不停的点头。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很乖巧,沈让又如何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


    沈让面对着她,将她娇羞的神态尽收眼底,直到姜毓宁耳根都红得?像是要滴血,他才松了手:“去吧,我?明日来看你。”


    姜毓宁如蒙大赦,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忘记说,飞快地下了马车,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一路避着人,回到她的住处,姜毓宁捂着胸口把自己扔到床上,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似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底莫名紧张的情绪,但是脸颊还是有些发烫。


    有点热。


    她吩咐竹苓烧水,想要沐浴。


    竹苓虽有些奇怪她为何现在要沐浴,但是什么都没说,当即应声去办。


    热水很快烧好?,姜毓宁走进浴房,脱了衣裳浸入温暖的浴桶,然后从旁边盛放着凉水的水桶里,用手捧了一瓢凉水,缓缓浇在发热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脸颊上的热度才终于?降了下去。


    她擦干身上起身,竟莫名觉得?疲惫,总归晚上没有什么事要做,换了寝衣就?上床睡觉了,彼时还未到戌时。


    宣丛梦听说姜毓宁回来的时候,正在用晚膳,等?用完晚膳来找她的时候,却不想她房间里还是暗着。


    竹苓从里面出?来,见到宣丛梦,恭敬地福了福,“见过宁寿郡主。”


    宣丛梦奇怪地问:“不是说你家?姑娘已经回来了,怎么不在。”


    竹苓道:“劳郡主记挂着,我?们姑娘的确回来了,不过,她有些累,回来沐浴过就?睡下了。”


    累?


    宣丛梦更?奇怪了。


    今天不是在家?里歇了一整天吗?怎么会觉得?累?


    难道……想到昨日在食肆里,沈让二话不说就?将醉了酒的姜毓宁抱走的情形,宣丛梦就?感觉头皮发麻。


    一个侯府的小?小?庶女,怎么会和沈让扯上关系呢?


    且那般的姿态,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关系,而是男女之间的,极尽亲密。


    所以,姜毓宁昨日酒醉后被他带走,如今一天过去,竟是累成这幅模样,沈让对她做了什么?


    宣丛梦立在阶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她艰难地点点头,“知道了,不必去打扰你家?姑娘了,让她去好?好?修养吧。”


    说完,便扶着婢女的手,有些摇晃地走了。


    因?为睡得?早,姜毓宁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用过早膳后,神清气爽地去清风阁上课。


    她来得?太早,清风阁只有她一人,姜毓宁翻出?《茶经》,铺开纸笔,开始写昨日李嬷嬷布置下的罚抄。


    宣丛梦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身着杏黄襦裙的少女明媚又安静,低头间,连修长的脖颈都透出?几分乖巧。


    便是女子?,也?不会不被她所吸引。


    宣丛梦立在门口,没有往前去,眼神复杂。


    昨日她几乎一夜没睡,就?是在想姜毓宁的事。


    据她所知,景安侯府虽然是太后的母族,皇亲国戚,但是和淮王府没有任何来往。


    她派人去打听过,姜毓宁因?是庶女,在侯府里没什么存在感,只有最近半年才常常在各家?的宴会上露面。


    所以,以姜毓宁的身份,是怎么认识沈让的,她和沈让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


    后面那个问题不难回答,宣丛梦的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更?别说昨日沈让看向姜毓宁时的眼神,像是野兽捕猎一般,强势得?让人心惊。


    姜毓宁是沈让的女人。


    纵是宣丛梦不愿意这样去想姜毓宁,却还是找不出?第二个答案来说服自己。


    她不明白,像姜毓宁这般天真懵懂的姑娘,怎么会和沈让有来往。


    沈让是什么人?冷心冷情、手段狠厉,这些年来杀过的人只怕比姜毓宁吃过的白米饭还多。


    是为着他的身份,姜毓宁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还是沈让觊觎姜毓宁的美貌,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宣丛梦觉得?是后者,可是不管怎么样,最后吃亏的都只有姜毓宁。


    就?算她真的能博沈让一时宠爱,日后在淮王府有一个位置,可是谁不知道,沈让志在大位,日后会有后宫三千,天真的姜毓宁如何和那么多女人争宠?


    她自己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呢。


    宣从梦有些叹息,更?有些难过。


    这花儿?一般干净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被淮王折了呢。


    她心情复杂地走进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姜毓宁听到声音抬头,见是她,当即便勾起唇角朝她一笑,那笑容真诚夺目,让宣丛梦怎么都无法相信,她会是为了名利而主动攀高枝的女子?。


    一定是沈让这个混账!


    这样想着,宣从梦就?更?痛心了。


    姜毓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出?她脸色不大好?,关切道:“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公主殿下知道你喝了酒,生气了?你没什么事吧?”


    宣丛梦这下回过神来,她看着姜毓宁担心的模样,没回答,反问道:“你呢?”


    其实是没什么事的,可是莫名的,姜毓宁想到了昨日晨起,沈让将她按在扶手上,那不轻不重的两下惩罚,她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什么事,反正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宣丛梦一见她这表情,就?不免有些想歪,询问和关切的话攒了一箩筐,这会儿?却一个也?说不出?来了,她叹口气,说:“我?也?没事,你别担心。”


    姜毓宁相信了,不再?多说,转头继续抄写。


    宣丛梦好?奇她一大早上做什么功课这么认真,忍不住探头去看,结果发现她在写罚抄!


    她原本想着,这次十个入选的伴读里,只有姜毓宁的出?身不够,此?番能来公主府,大约是借了淮王的光。


    可是,她竟然在被淮王接回家?一天一夜之后,回来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罚抄!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


    姜毓宁感觉到宣丛梦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奇怪地再?度抬头,却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为何她感觉自己从中看到了一点怜爱的意思呢?


    “郡主,你,你到底怎么了?”姜毓宁忍不住问。


    时辰还早,宣丛梦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有些严肃地问:“我?有话想问你,若是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姜毓宁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郡主请说。”


    宣丛梦这回没再?犹豫,直接问道:“你和淮王……是什么关系?”


    姜毓宁一下子?瞪大了眼,她昨日在食肆里就?睡着了,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哥哥带回家?的,也?并?不知道宣丛梦亲眼见到沈让将她扛上了马车。


    于?是,便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宣丛梦见她神色遮掩,原本的怀疑当即落到了实处。


    她明知自己不该多嘴,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姜姑娘,你我?相识不过一日,按理说交浅不应言深,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在我?心里,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很喜欢你,实在不愿看到你走今天这一步。”


    姜毓宁:?


    宣丛梦接着道:“我?知道,沈让他的确有权有势,但你不能只看表面,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要跌个粉身碎骨的,就?算他真的爬上了山巅,那位置,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不会分给后院里的女人。”


    姜毓宁:??


    “不过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懂这些的,你才几岁,才刚及笄。”说着,宣丛梦愈发地义愤填膺,“都是沈让这个混账,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竟然!”


    “唉,姜姑娘,你,无论是因?为什么,你还是和沈让趁早划清关系比较好?,若是你担心他拿权柄压你,尽可以和我?开口,我?是阳信长公主之女,父亲是威震西北的靖边侯,又自小?在清河姨母身边长大,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


    她语气很真诚,“你要知道,淮王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做的。”


    姜毓宁:???


    宣丛梦这一番话砸下来,让她始终都是云里雾里,半个字都没有听懂,可是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险些直接跳起来,急忙否认道:“不不不,郡主你在说什么,我?和他,我?和他是兄妹,我?们自小?相识,他当我?是妹妹,亲妹妹,仅此?而已。”


    宣丛梦却皱起眉,看起来没有相信。


    姜毓宁也?顾不得?别的,飞快地将两人关系解释了一遍。


    宣丛梦却眉头皱得?更?紧了。


    姜毓宁无措道:“郡主,你不相信我?的话?”


    宣丛梦摇摇头,“我?相信你,但是不相信沈让。”


    姜毓宁一怔,“什,什么意思?”


    宣丛梦从位置上坐起来,贴到姜毓宁身边,学着那日沈让的姿势,一手揽着姜毓宁的脖子?,一手勾住她的膝弯,做了一个要将她抱起来的动作。


    因?为用力,两人险些贴上。


    然后宣丛梦才将她松开,说:“这样的动作,他怎么可能当你是妹妹?”


    第37章 话本


    37.


    姜毓宁教她这一句话说得整个人?都懵了, 大眼睛倏然瞪大,连眨眼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摇头,“不, 不可能的……”


    宣丛梦还想再说, 但是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是其他的姑娘来上课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低声道:“等下午再说。”


    姜毓宁点点头,心里却一直想着她的话, 连李嬷嬷唤她都没有听见。


    立在最前面的李嬷嬷见她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一下子蹙起眉,加重了语气?, “姜姑娘。”


    姜毓宁下意识地?,“怎么了?”


    安静的清风堂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声音不大, 却让姜毓宁一下子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哪, 她的脸由白转红,对?上李嬷嬷略带审视的视线, 更觉无地?自容。


    她站起来福了福,认错道, “嬷嬷见谅, 我刚才没听见您叫我。”


    见她态度还算温顺,李嬷嬷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问:“前日老身?给姑娘留的五十页《茶经》抄写,姑娘可写完了?”


    自然是没有的, 昨天和沈让在一起,姜毓宁根本就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今早才想起来,奋力补救也只抄了不到三页。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却不知?要不要实话实说。


    这时,宣丛梦站起身?,替她解围道:“嬷嬷,姜姑娘是因病才请了一日的假,想必昨日也是休息了一整日,自然没有时间抄书的,不如嬷嬷再给她宽限两日,起码等她身?子养好再说。”


    郡主发话,李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她毕竟只是来授课的,不是结仇的,因此便顺着台阶关切了两句,至于《茶经》罚抄,两日后交上来即可。


    姜毓宁谢道:“多谢嬷嬷宽限。”


    然后又悄悄偏头去看?宣丛梦,果然宣丛梦也在看?她,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仿若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坐在姜毓宁身?后的钟月荷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不明白,怎么才两天,郡主就和这个景安侯府的小庶女这么亲近了,不仅让她坐邱素心的位置,还主动替她说话。


    反而对?她不理不睬的,让其她人?偷偷笑话她想攀高枝却没攀上。


    就算她们成国公府如今在淮王跟前不得脸,她也是正经的公府嫡小姐,难不


    成,连一个区区侯府的庶女都比不上吗?


    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今日课上要学的,是算账,每人?的桌上都摆着一把算盘,李嬷嬷正在台上讲如何拨算盘。


    但其实底下的人?都没在听,她们都是高门贵府的嫡女,日后是一定要嫁去高门做正房主母的,主持中馈,操持家?务。


    理账算账,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项技能,多数人?都是打?小学起的。


    李嬷嬷自然也知?道,因此最基本的口?诀只说了一遍,就一人?发了一本账册,让大家?自行看?账对?账。


    一时间,拨弄算珠的清脆声响斥满了整个清风阁。


    只有姜毓宁没动手。


    这次倒不是走神,而是她不会。


    在常青园时,沈让曾经给她找过一个女夫子,想教她这些女子后宅的技能,但是姜毓宁只拨弄了一会儿,就弄得指节通红,眼泪汪汪地?抱着沈让说不想学。


    沈让便毫无原则地?把夫子辞退了。


    此时,姜毓宁看?着眼前沉重的红木算盘,不免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次,再加上李嬷嬷刚才讲得并不详细,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旁的宣丛梦见她不动,便问:“你怎么愣着?”


    姜毓宁一向?实话实说,“我不会。”


    宣丛梦没想到地?蹙了下眉,像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怎么能不会算账呢?


    姜毓宁说沈让自小当妹妹一般将她教养长大,为何不请女先生教授这些女子在后宅安身?的本事?


    她心里怀疑,却没在这时候问出来,而是道:“其实很简单,我教你。”


    说完,她当真离席,坐到姜毓宁的桌边,从头给她讲拨算盘的口?诀。


    “像这样,这是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


    姜毓宁学得很认真,时而又不明白的,还会主动的问。


    李嬷嬷在上头瞧着,倒也没说什么。


    午时一刻,上午的课上完,大家?便可以回房了,每日的下午都是没有课的。


    宣丛梦把算盘推回原位,说:“走,去我院子里吃。”


    姜毓宁想到晨起她和自己说的话,并未推辞,微笑道:“谢谢郡主。”


    于是,宣丛梦便叫自己的丫鬟去膳房,让人?把姜毓宁的午膳也一并送到自己房里。


    等两人?进门的时候,膳食已经提前摆好了。


    宣丛梦叫人?都下去,屋里只剩她和姜毓宁两人?,她拉着姜毓宁和自己一道坐下,然后认真十分?认真地?说:“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也是好朋友了吧?”


    朋友?姜毓宁听了这话,很高兴地?点头,“是。”


    宣丛梦说:“那既然我们是朋友,我就有话直说,你和淮王,当真只是兄妹吗?”


    姜毓宁一下子便想到前日醉酒,在淮王府发生的事,殿下待她一如既往,可她呢?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


    宣丛梦见她犹豫,便猜到了答案,她就知?道,和那样亲密的姿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兄妹之情。


    于是,她猜测道:“沈让对?你,是不是逾矩了?”


    未想姜毓宁摇了摇头,“没有。”


    宣丛梦不敢相信,愣了愣,没有?


    可一想到那日沈让看?向?姜毓宁的眼神,眼底的占有欲浓重得无法掩饰,又如何解释?


    难道是因为她喝了酒,当时看?错了不成?


    宣丛梦忍不住去看?姜毓宁的表情,却没有找到半点掩饰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她把沈让想的太?坏了?


    宣丛梦又想到了什么,问:“可是,你不是说他自小把你带在身?边,还请了夫子教你读书写字,那怎么,你没有学过如何理账吗?”


    姜毓宁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算盘珠子太?硬了,哥哥心疼我便不叫我继续学了。”


    竟是这样。


    宣丛梦不由自主地?去看?姜毓宁白嫩细长的手指,柔软得没有半点茧子,果然一看?就是娇惯大的。


    没想到,在姜毓宁面前,那冷硬的淮王竟然还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所以,当真是她想得太?多……


    宣丛梦有些抱歉地?说:“那大约是我想的太?多,你别怪我的冒犯。”


    姜毓宁摇头,“不会,我不怪你。”


    她能听出宣丛梦言语之间对?她的关切,又怎么会不识好歹。


    宣丛梦认真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担心你和淮王不清不白的扯上关系,虽然我认识你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又这么天真,只怕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姜毓宁果然不懂,“怎么欺负?”


    像昨天那样,哥哥打?她算吗?


    宣丛梦看?她无辜地?眨眼睛,简直比桌上的宣纸都干净,蓦地?,她萌生出一种人?带坏了的罪恶感。


    姜毓宁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好奇了,她伸手扯住宣丛梦的衣袖,轻拽了拽,“郡主?快说啊?”


    宣丛梦听着她娇软的声音,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淮王会对?她这般娇惯,这样的小姑娘谁会舍得拒绝?


    她这样想着,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将那些事说出口?。


    事实上,她也未经历过那些,知?道的事情都是在话本里看?的。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满目期待的模样,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你真的想知?道?”


    姜毓宁毫不迟疑地?点头,“嗯嗯。”


    宣丛梦妥协道:“那好吧,你跟我来。”


    姜毓宁立刻撂下筷子,好奇地?和她一起走到里间。


    宣丛梦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子,从角落里扒出一个小臂那么高的箱子,箱顶上灰扑扑的落满尘土,上面还上着锁。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姜毓宁蹲在宣丛梦的旁边,心里十分?好奇。


    结果宣丛梦打?开箱子,里面装的却是几本书。


    她有些失望,宣丛梦却已经动作飞快地?从其中扒拉出来了一本,卷了卷塞到她的怀里,“你看?完就明白了,不过我先说好,别被沈让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别说是我给你的,听到没有?”


    姜毓宁听她语气?郑重,当即很有义气?地?点头,“嗯嗯,郡主放心吧!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哥哥也不会。”


    宣丛梦勉强相信了她,让她藏好,然后两人?回去继续用膳。


    用过午膳,姜毓宁一心急着想要回去看?话本,便婉拒了宣丛梦叫她留下的邀请,带着竹叶回了自己的住处。


    然后,她又借口?要午睡,把竹叶和竹苓全都打?发了出去。


    等她们退出去后,姜毓宁还十分?谨慎地?给房间门上了锁,然后才脱了鞋子爬上床,从袖筒里抽出宣丛梦给她的话本。


    封面写着话本的名?字:《春.情.秘事》。


    这名?字和她从前看?过的都不一样,姜毓宁有些疑惑,慢慢翻开第一页:


    一个富家?小姐在后花园荡秋千,忽然看?到墙外飘过来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她好奇地?走过去,结果和正在爬墙的书生撞了个正着。


    富家?千金深居闺阁,从未见过外男,见到书生又怕又羞,书生连忙摆手解释道,小姐莫怕,我不是坏人?……


    姜毓宁从前看?过的话本都是沈让命人?给她找来的,多是一些少年?侠客行侠仗义,或是富家?子弟遇见高人?后修习得道的故事。


    或是一群公子姑娘破案探险,总归是没看?过这样专门讲书生小姐的话本。


    骤然看?到,她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不由自主地?就看?了下去。


    富家?千金张小姐和书生因为一只断线的纸鸢相遇相识,没多久,书生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恩师就是千金的父亲张老爷。


    张老爷很器重书生,几次下来,将书生认作是自己的义子,让女儿和书生兄妹相称。


    看?到张小姐唤书生“哥哥”时,姜毓宁翻书的手指顿了顿,隐约明白了宣丛梦为何从那一摞话本里独独翻出这本来。


    她继续往后翻——


    因为书生时常来张府的缘故,小姐和书生逐渐熟悉起来,书生对?小姐很好,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礼物?,有时是些胭脂水粉,有时是外面流传的书册话本,还有一次,他送了她一只自己亲手画下的纸鸢。


    有一次,张小姐看?了书生带来的画,


    便对?府外的世界生出向?往来,她求书生带自己出去玩,书生拗不过她,就带她偷偷溜出府去。


    结果事后被张老爷发现,勃然大怒,要对?女儿动家?法,她亲手拿来戒尺,怒气?冲冲就要打?向?跪在地?上的张小姐身?上。


    千钧一发之时,书生直接扑上去挡在小姐身?上,并将小姐拢在了自己怀里。


    姜毓宁看?得特别投入,她几乎完全代入了书中的张小姐,看?到书生扑过来自身?相护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有些泛酸。


    张老爷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把戒尺一扔就走了,庭院里,只剩书生和小姐两个人?。


    张小姐看?着书生温柔关切的目光,竟然情不自禁地?抱了上去。


    姜毓宁翻页的手指一下子顿住了,莫名?的,她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她看?着身?上的哥哥,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也让她生出了一股情不自禁地?冲动。


    之后,张小姐主动吻住了书生。


    这一段,书中描写极尽之香.艳,甚至翻过这一页,还有配图,年?轻男女在月下拥吻,画面缠绵悱恻。


    姜毓宁看?得面红耳赤,她直觉自己不该再看?下去,却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翻页的手指。


    拥吻之后,小姐和书生很快定情,期间,小姐的父亲,书生的表妹,甚至当朝皇帝都不赞同?两人?的婚事,拼命出来阻拦,让两人?的情路走得十分?坎坷。


    但是姜毓宁好像自动忽略了这些情节似的,因为话本的作者对?于这些情节也明显就是一笔带过,甚至没有再写什么细节,反而对?于两人?日常如何相处写得极其详尽:牵手幽会、墙下接吻,甚至还有新婚之夜……


    姜毓宁越看?脸色越红,耳朵越烫,尤其是到两人?成婚之后,更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仿佛随时随地?都是浓情蜜意。


    她再看?不下去,烫手似的把话本扔到一边,然后撩起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可是,刚才看?到的情节仿佛转换成了画面一般,在她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缓慢翻过,更可怕的是,姜毓宁发现,自己好像自动地?将张小姐的脸换成了自己的,而那书生的脸,则是……


    她觉得自己疯了。


    姜毓宁在被子底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将脑海中的画面驱赶出去。


    可是她失败了,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想个不停。


    直到最后,她终于放弃抵抗,她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小脸埋进胳膊里,脑子里想的全是沈让。


    送她海棠花的沈让;一笔一划教她写自己名?字的沈让;还有轻声细语,永远对?她有耐心,永远会将她抱在怀里低哄的沈让。


    从前,她从未想过这些事。


    因为她和哥哥认识了太?久太?久,她生命里的每一天,几乎都有他的存在。


    甚至她的好坏喜恶,都带着哥哥的记号。


    所以,她将一切的亲近想法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他是她最亲近,最崇拜的哥哥。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心思,竟然已经变了呢?


    她不知?再单单把沈让看?做是哥哥,而是一个温柔英俊的年?轻公子,让她如话本里的张小姐一般,春.情萌动,深深沦陷。


    就算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对?视自己如亲妹妹的男人?动了心。


    甚至,还想对?他做一些很不合规矩的事,就像醉酒那日一般。


    那哥哥呢?


    姜毓宁想到那天,就不免想到沈让当晚倏然冷淡的态度,哥哥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一定是的,两个人?当时离得那么近,她甚至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哥哥却那么淡定自若,定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姜毓宁这样想着,忽然有些难过,又有些隐约的担忧。


    如果哥哥知?道,他视作亲妹妹的自己,对?他生出了这样不单纯的情感,他会被吓到吗?会不会很失望地?赶她离开?


    姜毓宁埋着头胡思乱想,忽然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响起,将她的思绪一下子扯回。


    她愣了愣,冲着门板问:“竹叶姐姐吗?”


    “是我。”是沈让。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姜毓宁明显一僵,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沈让道:“你没睡觉?那哥哥进来了。”


    姜毓宁急声阻止,“不,不要不要进来!”


    沈让听着她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没再推门,安抚道:“好,我不进来,你别急。”


    姜毓宁这才松口?气?,让后飞快地?从床上爬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冲到妆台上的铜镜前——双颊而耳朵都泛着红色,鬓发也因为刚才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而变得歪歪斜斜。


    为了防止沈让看?出异样,她先跑到桌边喝了两口?冷茶让自己降温,又拿盆架上的凉帕子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把簪子钗环全部拆下,长发散落,遮住了通红的耳垂。


    虽然看?上去有些散漫,但至少还能解释成刚睡醒起来。


    姜毓宁站在镜子前,深吸一口?气?,这才跑去开门,结果一下子没有打?开——她竟然忘记自己锁了门。


    又拨开门闩,才把门打?开。


    “哥哥,你怎么来了?”姜毓宁一边说话一边揉眼睛,故意装出刚睡醒的模样。


    沈让站在门外,等她演完,才低头看?了看?她赤白的小脚,“去把鞋子穿上。”


    姜毓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穿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朵,跑回床边穿鞋。


    然而刚坐到床沿上,她忽然看?到乱糟糟的被子下压着一样东西,她奇怪地?拨开被角,竟然是那本《春.情.密.事》!


    千万不能让哥哥看?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可是已经晚了,沈让已经走进了房间,眼看?就要绕过屏风过来,若是她此时再拿着它藏到别的地?方?,肯定直接被逮个正着。


    电光火石间,姜毓宁把话本往被子底下使劲一塞,挪了挪身?子,直接坐到上面。


    沈让走过来,便看?到她垂着腿床边坐着,表情异常乖巧。


    只是那两只搅动个不停的手出卖了她的心虚,沈让心底轻哂一声,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屋子打?量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视线落在了姜毓宁的绷得笔直的腰板。


    她今日这么反常,又是装乖又是锁门,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藏了什么东西不敢让他看??


    沈让心里想着,面上淡定如常,他走到桌边坐下,一偏头,却看?见桌子上的茶壶和杯子移了位,甚至杯沿还有水渍,说明她刚喝了水。


    感觉到姜毓宁看?过来的视线,沈让转过头不再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如常问道:“竹叶不是说你要歇午觉吗?没睡着吗?这么早就醒了。”


    姜毓宁听他的语气?,悄悄松了口?气?,“我,我刚醒。”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紧张,怕被沈让看?出什么来,连忙把话题抛回给他,“哥哥今天没有事吗?中午用膳了吗?公主,公主殿下知?道你来吗?你怎么有空来?你是来看?我的吗?”


    她一紧张,就忍不住话多起来,沈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姜毓宁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自在,摸了摸耳朵,问:“哥哥,你来这里,不会被人?看?到吧。”


    “不会,放心吧。”沈让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桌上的茶杯,是凉的。摸完,还把茶杯和茶壶替她推回了原位。


    再一扭头,看?到墙边的妆台上扔着几样簪子,瞧那乱七八糟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竹叶和竹苓放的。


    所以,小姑娘刚才没开门的时候,是在拆头发,还喝了凉水,这是怎么了?


    他微凝起眉,再度看?向?姜毓宁,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而她似乎十分?紧张,他的眼神才刚递过去,她就不由自主地?低头了。


    这是心虚?


    姜毓宁确实心虚极了,从小到大,她对?沈让一向?都是坦诚的,从来不会瞒着他什么。


    可是现在,她变坏了,她


    对?自己的哥哥生出了别的心思,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就只能瞒着。


    她有些愧疚,还有些紧张,生怕被沈让发现什么,好在,他语气?如常,只是在关心她今日上午的课怎么样。


    姜毓宁紧绷着神经,一一回答了,右手却悄悄背后,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被子底下,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哥哥离开呢?


    她自以为动作隐秘,实际沈让早就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有些不悦地?敛了下眉,并不喜欢姜毓宁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午后樊际来报,说姜毓宁中午是跟着宣丛梦一起用的膳,两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很是投机。


    沈让却并不想让姜毓宁和宣丛梦走的太?近,担心她会带坏了姜毓宁,再看?她这遮遮掩掩的动作,难道是宣丛梦给了她什么东西。


    他虽有好奇,却并不急在一时,自然而然地?说起别的, “听竹叶说,李嬷嬷罚你抄《茶经》?”


    说起这个,姜毓宁就觉得有些丢脸,垂着头嗯了一声。


    沈让不免觉得好笑,道:“正好我今日下午无事,就留在这儿陪你,你抄书,我看?书。”


    听见他要留一下午,姜毓宁先是高兴,又有些发愁,可还不等她委婉拒绝,就听沈让说:“叫竹叶给你梳洗打?扮,我去那边的书房等你。”


    说着,便主动起身?,便另一边的书房走去。


    姜毓宁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等沈让走远后,飞快地?把话本卷成一团塞进袖筒,然后藏到墙角的柜子里。


    却不知?身?后,沈让隔着屏风,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第38章 揉手


    38.


    在沈让跟前, 姜毓宁是半点都藏不住事儿的。


    她藏好画册,还十分心虚地往沈让的方向看看,见他立在书桌前, 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东西, 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才终于落回了胸腔。


    她招呼竹叶进来,梳妆挽发, 然后去书桌前找沈让。


    沈让此时已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手边的炕桌上摊开一本游记, 看得聚精会神,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点了点旁边的书桌,“你去写,我在这儿陪着你。”


    姜毓宁点点头, 乖乖坐到书桌后, 开始写罚抄, 沈让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 继续看手边的游记。


    两人同处一室,却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只偶尔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提醒着他们,有彼此?的安静陪伴。


    姜毓宁抄了小半个时?辰后,手有些泛酸,她搁下毛笔, 忍不住偷偷去看窗边的沈让。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天天气?太热,他今日?难得穿了件浅色衣裳, 是湖色锦袍,袖口和领口用银线勾着水波纹的纹样,午后阳光散落其上,仿佛泛着一层金光,更称得他面冠如玉。


    此?时?,他侧倚着软榻,右腿曲着,姿态看起来有些懒散,肩背却是直的,挺拔如修竹,他一手翻书,一手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看起来很是闲适。


    这?样的他,好似一个午后偷闲的富家公?子。


    姜毓宁看着他,竟觉得有些新?奇。


    沈让早在姜毓宁搁下笔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动静,原以为她是抄得累了想喝水,没想到竟是把视线递到了他这?边。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唇,只当没有察觉,就这?么由?着她看。


    直到最后,姜毓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心里悄悄骂自己没出?息。


    她怕被沈让发现,赶紧收回视线,打算继续抄《茶经》,可是刚才抄了那么半天,手腕早就酸得厉害,她给自己揉了揉,又?泛起来一些委屈,从小到大,她都没一口气?写过这?么多字呢。


    沈让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终于抬起头,问?:“怎么了?”


    原本只是一点点委屈,被他这?么一关心,就变成很多很多的委屈了。


    姜毓宁不回答,瘪着嘴巴摇头。


    沈让又?如何不懂她的小心思,他把手边的书合上,朝她招手,“是不是手腕疼?过来,哥哥看看。”


    姜毓宁这?才走过去,原本想坐在沈让的边上,想了想又?绕开,坐到了炕桌的另一边。


    沈让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笑地?问?:“坐那么远干嘛?过来。”


    姜毓宁犹豫不想过去,沈让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在自己腿边坐下,轻斥道:“你坐的那么远,我怎么看的到。”


    姜毓宁不说话了,乖乖摊开右手让他看,沈让托着她的手腕,果然有些红肿,还有握笔的骨节,也被磨红了。


    小姑娘皮肤娇嫩,当真是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


    沈让从前是舍不得她做这?等枯燥又?磨人的抄写的,但这?次,他实在气?她大胆,偷跑出?公?主府,还喝醉了酒,若是他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想。


    他也是想借此?给她一点教训,结果才半个时?辰,小姑娘就过来撒娇了。


    沈让心里还是心疼的,问?:“抄了多少页了?”


    姜毓宁不怎么敢抬头看他,闷着声音回答:“十九页。”


    沈让瞧她这?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轻压了下唇角,没再说什?么,把她拉得更近了些。


    他左手轻托住小姑娘的手背,修长的手指几乎完全包裹,右手掌缘抵在她的腕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揉,动作间,他掌心贴住姜毓宁跳动的脉搏,温热的触觉清晰地?传至每一个角落。


    姜毓宁感觉很痒,却又?可耻地?不想挪开,甚至搭在他手上的指节不自觉轻勾,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沈让看见她的小动作,故意把手腕往上挪了挪,小拇指正好和她碰上,却没有交缠,只是轻轻划过。


    却更引得姜毓宁心猿意马。


    刚刚两人交碰的拿一下,像是羽毛在心口划过似的,让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她悄悄抬头,想去看沈让的表情,这?回却被抓了个正着。


    沈让眉梢轻抬,问?:“在看什?么?”


    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了一眼罢了,姜毓宁却很心虚,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沈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是很疼?”


    姜毓宁摇头,“没,不疼了。”


    但沈让根本不听她的,自顾自地?又?把手往上挪了挪,捉住她的无根手指,指腹在骨节上按揉。


    姜毓宁很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沈让却训斥道:“这?会儿若是不把红肿揉开,明天连笔都拿不了了。”


    只不过写了小半个时?辰,有这?么严重吗?姜毓宁有些不信,但听沈让的语气?严肃,神情更是一本正经,看起来是真的在担心她。


    姜毓宁便?再没有怀疑,强忍着心里的痒意,由?着他施为。


    一刻多钟后,沈让才终于松开手,道:“好了,今天别写字了。”


    姜毓宁有些发愁,“那剩下没抄完的《茶经》怎么办?”


    “拿过来我看看。”


    姜毓宁便?走到书桌前,把刚抄好的那一沓纸拿了过来,递给沈让看。


    沈让略翻了翻,道:“不过二十几页,哥哥替你写。”


    姜毓宁一怔,“哥哥替我写?”


    沈让把那沓纸卷成筒状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平日?临摹的字帖都是我写的,怎么,还怕我仿不好你的字?”


    姜毓宁摇头,还想说什?么,沈让直接道:“不过几篇字而已,正好我没事做。不过,下不为例。”


    说完,他起身,走到书桌后坐下,见姜毓宁还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说:“过来。”


    姜毓宁小步蹭过去,沈让伸手一拉,她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顺势将?她圈住,拢在怀里,然后道:“若是愧疚,就坐在这?儿陪我写,也算是罚过了。”


    两人挨得很近,沈让抵在她的颈侧,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将?她的耳朵完全包裹。


    姜毓宁扶着桌子想要起来,“我,我再叫人搬一把椅子过来。”


    沈让却道:“你搬了椅子坐到旁边,走神怎么办?”


    他不容置疑道:“就坐在这?,看着我写。”


    姜毓宁挣扎不动,只好顺从地?由?他抱着。


    见她乖了,沈让也不再说什?么,他铺平宣纸,接着姜毓宁没写完的继续往下写。


    姜毓宁被困在他的胸口和书桌之间,想要往前挪一挪,却怕挡住他写字的右手,只能往后。但往后就是沈让的胸膛,姜毓宁莫名有些发憷,不敢真的贴过去,只能这?么不前不后地?僵持着。


    沈让一心二用,看出?她的不自在,佯装无意地?岔了下腿,姜毓宁立刻低呼着向后倒去。


    没有握笔的那只手将?她稳稳扶住,沈让先发制人,“这?样也不老实?”


    姜毓宁觉得自己很委屈,又?无法解释,因?为她从前是常常坐在沈让腿上让她抱的,只是她现在心思变了,所以和哥哥一亲近,就觉得很不自在。


    她默默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哥哥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不如趁此?机会多抱一抱。


    这?样想着,她紧绷的腰腹一下子泄了劲,上身往后靠,贴到沈让的怀里。


    “我不再动了,哥哥继续写吧。”姜毓宁保证道。


    沈让感觉到她的变化,无声勾了下唇,钳固着她的手臂稍松了些。


    姜毓宁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继续写之后,还心里小小愧疚了一下:明明是她的事,却要哥哥来写,哥哥实在对她太好了。


    殊不知,这?区区三十页《茶经》对沈让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为了多抱她一会儿,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就这?样,一个时?辰后,也全都抄完了。


    五十几张纸,摞在一起也颇为壮观。


    姜毓宁转过身去,认真谢道:“哥哥辛苦了。”


    原本没感觉到什?么的沈让顿了顿,翻折了一下握笔的手腕,说:“没事,只是有些酸。”


    姜毓宁立刻道:“我给哥哥揉。”


    瞧她这?幅小狗腿的模样,沈让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他摊开手掌,让姜毓宁给他揉。


    虽然没看到什?么红肿,但是姜毓宁还是揉得很认真,甚至怕他手背搭在桌上会很硌,特意把他的胳膊捧起来,学着他刚才那样,每一处骨节都不放过。


    沈让起先还很享受她的殷勤,但因?为姜毓宁的动作,他悬空在她胸前的手臂被她双手捧着,猝不及防地?贴上那雪山柔软。


    小姑娘坐在他的怀里也不老实起来。


    两人距离很近,所有的触觉都被放大,即便?是很小很轻的一次触碰,都能引得他心口一跳。


    “好了宁宁,可以了。”沈让掩饰般的轻咳一声,扶着她的腰让她下去。


    姜毓宁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问?:“哥哥没事了吗?”


    “没事了。”沈让提起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日?还有没有头疼?”


    姜毓宁摇头,“没有了。”


    沈让又?问?:“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可有人欺负你?”


    姜毓宁的思绪像风筝似的被他牵着走,“根本没有。”


    她很高兴地?说:“今天郡主还说,她很喜欢我呢,要和我做朋友,还带我去她的卧房一起用膳……”


    提起宣丛梦,她就停不下来地?一个劲说,沈让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宣丛梦怎么回事?


    姜毓宁却不知他在想什?么,仍旧说个没完,“不止如此?,她还送了我……”


    然而这?句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了不对,生?生?止住了。


    沈让微挑了下眉,问?:“还送了你什?么?你这?么高兴,想必是好东西,让哥哥瞧瞧。”


    姜毓宁连忙摇头,“你听错了,她什?么也没送给我。”


    这?小傻子,一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思,沈让忍俊不禁地?揉揉她的脑袋,假装信了,“那大约是我听错了。”


    姜毓宁偷偷松了口气?。


    沈让替她把桌面收拾好,然后道:“晚上哥哥陪你用完晚膳再走,明日?哥哥有些事,你在这?里乖乖的,等休沐日?哥哥来接你回家。”


    他今日?特意腾出?半天来,就是怕之后几天都见到见不到面,姜毓宁会舍不得他。


    若是从前,姜毓宁一定难过,可是她如今在公?主府交到了朋友,有人陪了,这?样想着,也没有那么接受不了了,甚至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哥哥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可以的,更何况,还有郡主呢,她真的对我特别好。”


    又?是宣丛梦。


    沈让看着姜毓宁没有半分不舍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


    然后如愿的看到她皮肤上浮起一道红痕。


    只是,那痕迹也只是暂时?的,他抬手覆上摩挲了几下,红痕就很快消失了。


    姜毓宁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无辜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沈让温柔的摇了摇头,眼底却有暗色闪过,面对姜毓宁,他到底是藏住了那一腔见不得人的心思。


    宁宁是他的,他会让她完全属于他-


    晚上,沈让陪姜毓宁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姜毓宁目送着他的背影,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要好几天都看不到了呢。


    她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正巧宣丛梦的婢女迎春过来敲门,说是郡主请她过去。


    姜毓宁这?才高兴起来,换衣服时?忽然想到被自己遗忘了一下午的话本,她支开竹叶,自己悄悄去看了一眼,还在。


    她彻底放下心,随便?找了几件衣裳把话本包起来塞到箱子底下,然后便?出?门去找宣丛梦去玩了-


    一辆低调的马车行出?公?主府外的小巷,拐进热闹的街道,往淮王府行去。


    沈让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际脑子里想得却都是今日?在姜毓宁房间看到的。


    小姑娘心思浅,忘性大,下午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还藏了东西,对他也没有半点警惕心。


    沈让随意找了个机会,十分轻易就打开了柜子,一眼便?瞧见了姜毓宁藏起来的东西。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竟然只是一本话本。


    他犹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拿出?来一看,只见封面四个字:春.情秘事。


    ……那应该就没错了。


    看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沈让没想到姜毓宁会背着自己看这?种东西,听她的语气?,应当宣丛梦给她的,可是无缘无故的,宣丛梦为何要给她这?东西。


    沈让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抬手敲了敲车门,“停车。”


    马车立即停下,樊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咱们不回府了吗?”


    沈让吩咐道:“暂时?不回,你去问?问?,这?京中最大的书铺是哪?要专门卖话本的地?方?。”


    樊际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打听了回来,沈让听完,说:“转道去那。”


    到了书铺,沈让想要下车,樊际看着那里面人来人往的样子,急忙道:“主子,您还是别去了,您想买什?么,属下替您跑一趟吧。”


    沈让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也好。”


    “这?是书名。”他递给樊际一张纸条,吩咐,“给我买一本回来。”


    樊际把纸条摊开一看。


    ……殿下这?是怎么了?


    第39章 折扇


    39.


    樊际一个二十多岁, 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愣头青,一看到这四个字脸就红透了。


    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来什么?, 闷头闯进?书铺, 飞速朝老板说了书名。


    书铺老板看他这人高马大,疑心他是来暗访的?捕快, 遮掩道:“我们这儿可是正经书铺,不卖这些的?……”


    哐当?!樊际二话不说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拍在柜台上, 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书铺老板吓得整个人一颤,举手告饶道:“有有有,壮士且等一等, 我去?给你拿,给你拿……”


    马车里,沈让等了有一刻多钟, 樊际才终于回来。


    “公子, 书买回来了。”


    沈让推开车门, “拿来吧。”


    他身?上去?接,不想樊际直接搬了一个书箱放到马车上, 听声音,里面东西不少。


    沈让疑道:“这是什么??”


    樊际翻开箱盖, 老实道:“最上面这本是公子指名要的?, 下面的?这些,都是书铺老板送的?。”


    沈让略略扫了一眼,总共有十几本之多,他蹙起眉, 暗骂樊际蠢货,他拿起最上面那本, 想叫他直接把剩下的?都烧掉,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既如此,那就留下吧。”-


    清河长公主府。


    不知是不是有了共同要保守的?秘密,这几日姜毓宁和宣丛梦的?关?系越发?亲近,除了睡觉几乎都要凑在一起。


    这几日沈让不在,姜毓宁每日和宣丛梦同进?同出,也不觉得太孤单。


    这一日,姜毓宁正和宣丛梦在花园的?凉亭里下期,忽然清河长公主身?边的?苏姑姑过来叫宣丛梦过去?,“郡主,殿下说?有客人请您去?见。”


    宣丛梦看了姜毓宁一眼,说?:“那我过去?一趟,你先回房吧。”


    姜毓宁摇了摇头,说?:“难得今天这么?凉爽,我在这儿?坐一会儿?,顺便等你。”


    夏日天气闷热,昨日一场瓢泼大雨浇灭了大半暑气,今日太阳也被遮住,天气的?确舒爽。


    宣丛梦点头,“也好。”


    说?完,她起身?要走,又有些不放心地折回来,对一旁的?竹叶嘱咐道:“看顾好你家姑娘。”


    近来她和姜毓宁关?系亲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原本就看不起姜毓宁的?人,才会愈发?地瞧她不顺眼。


    可姜毓宁实在天真得不像话,仿佛不知道这世间还存在恶意似的?,对于旁人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只有对她好,她就自然而然地也会回报给她,根本不考虑对方的?目的?。


    因此,宣丛梦对她很有些不放心。


    竹叶自然知道宣丛梦的?意思,姑娘这些年被殿下护佑在身?后,几乎没有经?历过半点风浪。


    自然,有殿下在,她们姑娘可以永远这么?天真。


    竹叶颔首应下,宣丛梦这才和苏姑姑离开。


    姜毓宁坐在亭子里,没一会儿?竟然又下起雨来,好在亭子够大,没有雨溅进?来,她托腮往外看,细密的?雨丝织成一片水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中间。


    整个后花园都安静极了,除了雨落滴答,几乎再?听不到第二种声音。


    这样?的?氛围之下,好似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人,姜毓宁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小时候的?事。


    前些年,哥哥常是秋天离京,次年春月回来,然后整个夏天都陪着她。


    因为?每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只有那几个月,姜毓宁特别珍惜,每天都不离开沈让身?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恨不得在他沐浴的?时候都搬着绣凳守在廊下。


    而大部分的?时间,哥哥也是很忙的?,一天下来,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姜毓宁也跟着去?书房等他,或是坐在他怀里给他捣乱,或是在窗下的?软榻上看书写字。


    有时候窗外下雨,雨滴落在窗沿上,溅起一一朵朵的?水花,她央求着哥哥想出门看雨,哥哥就牵着她的?手,走到廊下。


    他总是亲自给她撑着伞,然后看她一阶一阶地踩过积水。


    他对她永远那么?纵容。


    有些想哥哥了。


    原本以为?,有郡主在身?边,就不会再?有孤身?一人了,可现在她忽然明白,朋友是朋友,哥哥是哥哥。


    这雨下得突然,停得也快,淅淅沥沥了一刻多钟,就忽然由阴转晴了。


    只是忽然起了风,竹叶怕姜毓宁着凉,“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姜毓宁却不想回去?,“在房里一个人待着实在没意思,不如在花园里转转,还能?赏花赏草。”


    竹叶只好道:“那姑娘把披风披上。”


    姜毓宁顺从地披上披风,和竹叶走出亭子,往花园深处走去?。


    公主府很大,花园也分好几处,姜毓宁这几日跟着宣丛梦东走西逛,却仍旧觉得陌生。


    她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走出一片掩映的?竹林,看见一处古朴的?角亭。


    亭子里有人正坐在那喝茶,看侧脸有些像沈让,姜毓宁先是一怔,而后高兴地走过去?,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走近却发?现,这人并不是沈让,只是身?形和侧脸都有些相似罢了。


    亭中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看过来,姜毓宁才发?现,他不知是侧脸和沈让有些像,就连正面眉目之间,也有三?四分的?相似。


    不过,相较于沈让,眼前这人的?眉眼更柔和些,气场也更像是内敛,像是游春的?公子,温润如玉。


    不过,他的?脸色苍白,唇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微风一吹,他便掩唇咳嗽几声,看起来十分羸弱。


    姜毓宁本不愿打扰,但听他咳嗽不停,忍不住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人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没事。”


    他看一眼阴沉的?天色,主动道:“今日天气不好,风也有些大,姑娘进?来一道喝杯茶吧。”


    若是平时,姜毓宁一定会拒绝,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可是此时看着他和沈让相似的?眉眼,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走进?亭子,在他对面坐下。


    竹叶阻拦无果,只好紧紧跟在姜毓宁的?身?边,她微垂着头,作出恭敬状,实际满心警惕。


    那人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沈议,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沈议?


    姜毓宁微微瞪大了眼睛,听名字,似乎和哥哥是亲戚,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岁的?样?子,难道和哥哥是兄弟。


    难怪长得这么?像。


    也是,会出现在长公主府中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身?份,他若是和哥哥真的?是兄弟,那应当?也是个王爷吧。


    姜毓宁一边猜想,一边道:“我姓姜。”


    至于名字,她自然不会告诉陌生人。


    沈议也并不在意,微笑道:“姜姑娘。”


    说?完,他亲手给姜毓宁倒了杯茶,说?:“今天有些冷,姜姑娘小心着凉。”


    姜毓宁却并没有喝,而是将视线落在沈议手边的?半开的?折扇上。


    沈议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姑娘喜欢这个?”


    姜毓宁不好意思地说?:“很精致,抱歉,是我失礼了。”


    “这有什么??”沈议并不在意,他拿起折扇打开,扇骨是象牙骨雕,触手生津,扇面上是一副美人图,栩栩如生。


    在大雍,通常只有女?子的?团扇上才会画仕女?图,男子折扇多是山水花鸟,或是文人字画。


    姜毓宁有一个小折扇,扇骨是湘妃竹制,扇面是沈让给他提的?字,只有四个字:天下大才。


    姜毓宁一直觉得沈让是讽刺她笨,所以不肯将那扇子带出门,此时看到这么?好看的?仕女?画,不由得有些经?验。


    “沈公子,这是你自己?画的?吗?”


    沈议笑着点点头,他看出她很喜欢,便合上扇子,推到她的?手边,说?:“今日能?和姑娘相见,也是你我有缘,姑娘若是喜欢,这把扇子就送给姑娘了。”


    “多谢公子,我不能?要。”


    姜毓宁立刻拒绝,她知道不能?随便拿旁人的?东西。


    她将扇子推回给沈议,主动转开话题,问道:“这两天天气已经?这么?冷了,你为?什么?还要拿着扇子呢?”


    沈议低头看一眼合拢的?折扇,咳了两下,笑着道:“因为?我身?体不好,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咳出了血,有这扇子可以遮掩一番。”


    听了他这话,姜毓宁忽然想到一件事。


    幼时有人教她,女?儿?家要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她就问,若是遇到很好笑的?事呢?


    夫子说?,以袖遮面,或是以扇掩唇。


    但因为?她小时候很淘气,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还很爱爬树,所以衣袖都是窄袖小衣,根本遮不住什么?。


    于是她当?天晚上便和沈让说?,想要一把团扇。沈让问她要扇子干嘛,她说?笑不露齿。


    沈让却说?,宁宁的?眼睛这么?好看,还有小小酒窝,若是拿了扇子,岂不是要把酒窝遮住了?


    从那之后,姜毓宁就再?也没有拿过扇子。


    想到当?时沈让夸赞她的?话,即使过了这些年,姜毓宁还是有些开心,甚至当?着沈议,都险些笑出声来。


    只是她知道这很不礼貌,于是就拼命抿住唇角,尽力?作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公子莫忧,望你早日病愈。”


    沈议见她低眉敛目的?表情,心想,这小姑娘果然心软。


    他微笑着点头,“多谢姑娘,那在下就借姑娘吉言了。”


    外面又刮起了风,姜毓宁见沈议慢慢喝完了一杯茶,便主动起身?告辞道:“公子,我还有事,不再?打扰了。”


    沈议颔首道:“姑娘慢走,请恕在下不便远送了。”


    姜毓宁福身?告退,很快走出这一片竹林,沈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眸渐渐沉下来。


    一道身?影从后面的?树影间走出来,沈议没有回头,只淡淡问了一句,“是她吗?”


    “回殿下,就是她。”


    沈议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哂道:“倒是没想到,本王那位三?弟竟然喜欢这样?的?姑娘,天真不知事,傻得可怜。”


    “也是,三?弟钻研多年,早些年主动避到城外,隐忍不发?,连本王都被他骗过去?了。等反应过来时,他竟然已经?抢先一步握住了兵权,连庄河这等软硬不吃的?老顽固都被他收复麾下。”


    “这些年,实在是本王小瞧他了。”


    属下的?暗卫安慰道:“殿下如今发?现也并不晚,一切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沈议问:“近来东宫可有什么?动静?”


    “东宫不安分,到如今这个局面还不愿死心,太子近来频频与金吾卫的?周将军来往,尤其最近几日,更加频繁,只怕动作在即。”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蠢。”沈议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嘲讽,“这个时候举兵造反还有何用,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沈让,我就不信沈让会错过这个机会。”


    “殿下,咱们要不要也……”


    沈议沉吟半晌,摇了摇头,“太子谋反,后果显而易见。老三?和老五都想分一杯羹,我何必再?去?凑热闹。”


    “只是,殿下难道不怕淮王趁此机会上位,博得陛下的?信任?”


    沈议冷讽道:“陛下的?信任?对于他而言,我们不是儿?子,只是稳固龙椅的?棋子罢了。太子是第一个,如今不中用了,就舍了换一个新的?,总归,他又不止太子那一个儿?子。”


    “如今老三?和老五争的?,不过是一个棋子的?位置,太子,终究不是皇帝。”沈议说?,“那个位置,我不必去?争,等老三?和老五没了,自然有人求着我去?继位,咱们只要等着瞧就是了。”


    “是,殿下英明。”


    沈议看着手边的?扇子,缓缓拨开,左手抚弄着上面的?美人图,神色眷恋,半晌,他吩咐道:“去?叫人把今天这位姜姑娘的?身?份递给老五,他会替他们解决的?。”


    “是。”-


    在公主府的?十天一转而过,上午上完课后,中午便能?各自回府。


    这次,有三?日的?休息时间。


    因为?上次沈让说?会来接她,姜毓宁早上一起来,便十分兴奋,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


    中午下了课,姜毓宁和公主殿下,宣丛梦分别道别后,便第一个告辞。


    一走出公主府,姜毓宁一眼便瞧见了马车前的?樊际,她知道,哥哥就坐在里面。


    几日的?想念喷涌而出,在心底肆意翻涌,姜毓宁拎着裙摆跑过去?,跑了几步,又忽然想起要矜持,刻意放慢了步子。


    守在一旁的?樊际见她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他亲自替姜毓宁推开车门,“姑娘快上车吧,外面热。”


    姜毓宁朝他笑笑,迫不及待钻进?车厢。


    马车里,沈让果然在。


    他原本正依靠在小桌上看书,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眸底的?笑意浅浅荡开,温柔问:“热不热。”


    分明才几天不见,姜毓宁却觉得很久都没见到他了,以至于听他说?话的?时候,还愣了愣神。


    沈让轻笑一声,朝她伸手,“过来,到哥哥身?边坐。”


    姜毓宁连忙低头,压出自己?唇边根本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扑到他身?边坐下。


    沈让说?:“这几日在公主府累了,今天回侯府好好休息,明天哥哥带你去?郊外骑马,如何?”


    听到要回侯府,姜毓宁还有些不高兴,不想又听沈让说?带她骑马,她立刻点头,“哥哥不许反悔。”


    沈让道:“自然。只是你回去?要休息,省得明天没有精神。”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景安侯府隔壁的?巷子口停下,沈让说?:“我暂时不方便出现在姜家人跟前,让你大哥带你回去?。”


    姜毓宁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她下了马车,果然看到了景安侯府的?马车等在外面,姜贺今就在马车旁边站着。


    见到姜毓宁,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她下来的?马车拱手行?礼,“参见淮王殿下。”


    沈让撩开车窗,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明日本王要带宁宁去?郊外骑马,还望姜公子能?帮忙周旋。”


    “是,殿下放心。”


    “走吧。”


    听到他答应,沈让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车夫回淮王府,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将手探出车厢,安慰似的?揉了揉姜毓宁的?耳朵。


    姜毓宁捂着耳朵,一直看着沈让的?马车走远,都有些愣神。


    直到姜贺今出声问道:“宁儿?,回府吧。”


    姜毓宁这才回过神,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姜贺今,低声道:“大哥。”


    姜贺今笑了笑,说?:“走吧,真该回去?了,伯父伯母该等急了。”


    听了这话,姜毓宁以为?家里人都在等她一起吃饭,当?即便觉得很抱歉,连忙点头,在看到景安侯府的?牌匾时,竟真的?有一种久别的?感觉。


    进?了府门,她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便先去?了宁安堂。


    不想,她到宁安堂的?时候,正好看着婢女?将吃剩下的?残羹冷炙端下去?,流水一般从主屋里走出来。


    姜毓宁一时竟有些愣怔,站在院中,竟有些不想再?往前走了。


    姜贺今慢她一步,见她愣在那不动,奇怪道:“宁儿?,怎么?不进?去??”


    姜毓宁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一起走进?宁安堂,先给景安侯姜础和卓氏请安,姜毓宁唤的?是伯父伯母,姜贺今唤的?则是父亲和母亲。


    从前,姜毓宁也不是没有听过他这样?称呼,但彼时都没有感觉怎么?样?,这会儿?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卓氏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只照例关?切了几句,然后问:“此次与你同去?公主府的?的?几家小姐,你可都认识了?与大家相处的?怎么?样??”


    姜毓宁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不怎么?熟悉。”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姜础皱着眉头教育道:“怎么?能?不熟悉呢?”


    “你们同去?公主府,一起陪伴郡主,这是你的?福气,能?和那么?多世家姑娘相识,你也该珍惜才是。更何况,你出门在外,代表的?是景安侯府的?脸面,更要和大家都处好关?系,否则,传出去?后,人家会怎么?说?我们景安侯府。”


    卓氏在一旁扮红脸,“好了,老爷,毓宁也是头一次出门,你就别怪她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让她回去?歇着吧。”


    姜础点点头,说?:“也是,你今天回去?好好歇着,明日申国公府老太太的?大寿,我们合府都要去?过去?祝贺,你也要去?。”


    姜毓宁一愣,“要去?申国公府?”


    可是,她说?好了要和哥哥去?骑马的?啊?她有些着急地看向姜贺今,姜贺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急,然后替她向姜础和卓氏保证道:“父亲母亲放心,我已经?在路上和毓宁说?了。”


    姜础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和你母亲还要午睡,你们就回去?吧。”


    姜毓宁见此只好和姜贺今一道退下,走出宁安堂,她有些着急地问姜贺今,“大哥,你怎么?替我答应了呢?你明知道,我明日要……”


    姜贺今却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晨起去?申国公府,中午要在那里用膳,等到下午,你再?和淮王去?郊外骑马。”


    姜毓宁还想再?说?,“可是……”


    姜贺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来得及。”


    一上午的?时间呢,自然来得及。


    第40章 亲人


    40.


    当晚, 沈让收到姜毓宁的信,说是明天要去申国公府,一起为申国公府的老太太贺寿, 不知道还可以不可以去骑马。


    沈让看到这顿了顿, 问樊际,“明日申国公府有寿宴?”


    樊际早已收到竹叶提前递来的信, 查过了,回道?:“是, 明日是申国公府老太太的生辰。”


    沈让搁下姜毓宁的信,抬手揉了揉眉心,近几?日当真?是忙忘了, 只想着要带宁宁出去散心,却忘了她如今在景安侯府,时间并?不再完全?自由?。


    沈让皱了下眉, 把信叠好搁回抽屉里, 然后对樊际说:“叫竹叶告诉姑娘, 让姑娘不必不高兴,改天再去骑马也是一样的, 让她?放心。”


    樊际应声,下去吩咐人去传话。过了一会又回来, 对着沈让一拱手, 禀报道?:“殿下,咱们的人探查到,近几?日裕王和五皇子私下有联系。”


    沈让微挑了下眉,“老五?”


    樊际点头, 又道?:“且五皇子好像知道?了姑娘和殿下您的关系,这两日, 他悄悄派人去了两次明雪园。”


    早在当日姜毓宁见过沈议之后,沈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听了这话,他一下子明白了,讽道?:“看来,本王这位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凡事不愿自己出手,偏要等着。老五这个蠢货,的确也合适用来利用。”


    樊际问:“殿下,要不要派人把晴雪园和常青园的人处理了?”


    沈让摇了摇头,“何必多次一举,总归是要知道?的。”


    无?论是从前在常青园,还是如今在景安侯府。


    沈让都不可能刻意和姜毓宁割断联系。


    他可以永远保护她?,却不能真?的将她?藏起来,永远不叫她?出门?。


    更何况,这段日子他频繁往公主府去,虽然已经刻意低调,但有心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也总能有人查到姜毓宁身上。


    他尽力遮掩,倒也不是为别的,只是怕姜毓宁暴露在危险之中。


    不过,如今既然还是被知道?了,只能更加周全?的保护她?。


    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他和姜毓宁相遇的那一天,就?已经在世上留下了痕迹。


    总不能为了不被发现,就?将宁宁推开,那不是保护,而是无?能之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他若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这万里河山,也实在没必要再去争了。


    沈让思索半晌,说:“什么都不必去做,只要叫人多盯着宁宁那边,若是起了什么风言风语,立刻给本王掐灭,本王不想听到有任何不利于宁宁的传言。至于他在朝中有什么动作?,由?着他去,不必理会。”


    “是。”-


    翌日,申国公府。


    姜毓宁接到沈让叫人传回来的话,心情总算好了些。毕竟今日姜家全?体出动,她?也不好缺席。


    一家人到了之后,先进内堂给老夫人请过安,然后就?被留到了偏厅说话,


    申国公府是卓氏的母家,虽然这些年不怎么来往,到底是有一份亲近在的,姜毓宁看着那些陌生的表姐们,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好在有姜毓柔和姜毓秋在,还有两个小的说话逗趣,气氛也不算尴尬。


    自然,屋内也不止姜毓宁一个人不自在,姜贺轩面上笑得温和,实际却如坐针毡。


    他是卓氏膝下的过继子,因此这申国公府也算是他的外祖家,可是刚才去请安,申国公夫妇只当没看见他一般,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姜贺轩身上,就?连姜毓宁都得到了两句关切,偏他什么都没有。


    看来,卓氏已经在为自己儿?子铺路了。


    日后若是姜贺轩继承侯府,他这个过继过来的长子,又该如何自处。


    姜贺今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起,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姜毓宁,见她?仿佛没觉得这屋内气氛有多尴尬似的,正?和自己的婢女小声讨论哪叠糕点最好吃。


    当真?是……天真?。


    说好听是天真?,说不好听,就?是愚蠢。


    姜贺今看着自己这位亲妹妹,不免情绪有些复杂。


    在很小的时候,他爹娘还在时,他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很喜欢的,那时一家人也很幸福。


    小时候,父亲在外做官,几?乎走?遍了江南,母亲也总是紧随其侧,几?乎没在侯府住过几?天。


    而他和妹妹则留在侯府,养在父亲正?房夫人秦氏的膝下。


    到现在,秦氏已经病死了十年,姜贺今仍记得,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温婉和善的女子,对待他们两个庶出的子女,也视如己出。


    以至于,小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是正?房嫡出的公子,可后来,他们的姨娘柳氏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是二房庶出,算不得尊贵。


    后来,父亲去世,姨娘殉情,母亲也很快病死,整个二房只剩他和妹妹。


    祖母总是说,他们是兄妹俩,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一定要互相照顾,相互扶持。


    当时他只觉得昨天这话十分好笑,他比姜毓宁大?五岁,那时候他已经懂事,知道?要为自己谋算,这个妹妹却还整天傻乎乎的不知事,还很黏他。


    卓氏那时没有儿?子,早就?生出了将他过继到自己膝下的念头,只是祖母一直不同意,只能一拖再拖。


    姜贺今知道?祖母是不想自己亲儿?子膝下血脉断绝,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血脉亲缘都是假的,握在手里的世子之位才是真?的。


    可没想到,他谋算筹划多年,最后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世子之位落入姜贺轩的手上,甚至如今他最大?的依仗,却是他这个蠢笨的亲生妹妹。


    分明,两人同根同源,连身上留着的血都是一样的,她?却能搭上淮王,甚至养到今日还这么天真?,可见淮王对她?的保护和娇惯。


    姜贺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平,重新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对姜毓宁说:“宁儿?,想不想出去走?走?。”


    姜毓宁的确也不想在屋子里闷着了,点点头,“好。”


    于是,姜贺今去和卓氏打过招呼,便带着姜毓宁走?出了内堂。


    他曾经来过一次申国公府,所?以还大?致记得路,他带着姜毓宁在花园里逛了逛,最后避开宾客最多的地方?,找了一处石桌坐下。


    姜贺今自然而然地提起公主府的事,关切道?:“这十日在公主府,待的可习惯吗?其他几?位姑娘,都好不好相处。”


    除了沈让,姜贺今是第二个这么关心她?的人,姜毓宁一下子很高兴,点头道?:“我待的很好,多谢大?哥关心。”


    姜贺今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妹妹对于景安侯府,既陌生,又有点期待。


    她?当真?以为,大?家同姓一个姜,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他很有耐心地扮演兄长的角色,“若是在外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我说,哥哥会替你做主的。”


    “谢谢大?哥。”姜毓宁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不说姜贺今也能猜到,就?算真?的出事,只怕淮王也在暗中替她?料理了。


    他看着姜毓宁弯成月牙的眼睛,故意问道?:“这十天,淮王殿下可有去看你?”


    姜毓宁点头,“嗯。”


    姜贺今松了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姜毓宁听出他语气不对,问:“怎么了?”


    姜贺今说:“近来淮王殿下在朝中愈发风生水起,连太子都比过去了,想来这日后的皇位,非淮王莫属。”


    姜毓宁不知道?他为何要和自己说这个,轻蹙了一下眉,说:“这些事我不懂的。”


    姜贺今叹口气,说:“这些都是外事,如今淮王位高权重,身边难免出现些闲杂人等,我知道?你对淮王的依赖,怕他因此忽视了你。”


    “就?像成国公府,听说成国公府家想将女儿?送去淮王府,他们是姻亲,自然近


    水楼台。宁儿?,咱们景安侯府毕竟只是一个侯府,日后……”


    姜贺今说到这,忽然有些愧疚似的摇了摇头,“今天你也看到了,哥哥虽然名义?上过继到了大?房,实际上伯父伯母根本没将我当成亲生儿?子,日后若是姜贺轩袭爵,只怕,更没有咱们兄妹的容身之地了。”


    姜毓宁隐约听出他的意思,大?哥多半是有事想找她?帮忙,才会绕着圈子说这么一大?堆。


    大?哥是景安侯府对她?最好的人,如果她?真?的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自然会帮。


    只是,她?有些犹豫地问:“大?哥,你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去做,我怕我做不好。”


    姜贺今莞尔一笑,拍拍她?搁在石桌上的手背,说:“傻妹妹,这些不过是淮王殿下一句话的事。”


    姜毓宁一愣,“大?哥的意思,是叫我去和哥哥开口?”


    姜贺今点头,“你别怕,这对于淮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日后对你也有好处,你的身份抬高,日后说亲也能说到更好的人家,要不然,难道?真?的像伯母安排的那样,嫁回申国公府做妾吗……”


    姜毓宁起先还忍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嫁回申国公府?”


    她?忽然想到那位几?次过来与她?亲近的卓家表哥,想到卓氏几?次告诉她?,让她?多与卓家表哥走?动,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问:“是卓霖?伯母想让我嫁给卓霖?”


    姜贺今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安抚道?:“宁儿?别怕,大?哥怎么会叫你与人为妾,等你去和淮王……”


    然而话未说完,却被姜毓宁再度打断,“大?哥,你想让我帮你向淮王开口,日后由?你来做侯府是世子?”


    姜贺今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遮掩,点了点头。


    姜毓宁摇头道?:“抱歉大?哥,恕我不能帮你。”


    这回轮到姜贺今愣住了,他原本也没想过姜毓宁回立时答应,却没想到她?连思索都不思索一下,竟然直接拒绝。


    他皱眉,质问:“为何?哥哥不是为了自己,哥哥也是为了你!宁宁,若是日后淮王真?的登基娶了正?妻,你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联系?他难道?还会对你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一如既往,宁宁,你该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


    听了他的话,姜毓宁忽然有些难过。


    不过,不是因为姜贺今想借自己来求哥哥办事,而且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景安侯府的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昨日回府,伯父伯母对于她?的冷淡,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被大?家当作?一家人,难免有些失落。


    可今日听到姜贺今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一切都是相互的,其实在她?的心里,也没有完全?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景安侯府和哥哥之间,她?永远只会偏向哥哥。


    所?以,她?没有办法答应姜贺今的任何事,虽然哥哥在他面前很少提外面的事,但这些年,她?看在眼中,知道?哥哥是很辛苦的。


    近十年在外征战,他的身上不知有多少的刀疤剑伤,他能走?到今日,是他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就?算真?的如姜贺今所?说,哥哥/日/后继位称帝,那是哥哥的本事。


    而她?能长在他的身边,已经是最幸运的事,又怎么能再依仗他的宠爱纵容,去从他身上谋取算计什么?


    她?做不到。


    于是,她?很郑重的摇了摇头,“大?哥,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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