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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乍一听这话,会觉得有点奇怪。


    但骆书禾没想太多:“可以啊,吃什么你们定吧,我没什么忌口的。”


    “行,到时候再商量。”连隋抹了抹一手泥巴,“那你男朋友呢,能吃辣吧?有没有什么口味偏好。”


    这下,连刘卫东都听出来不对劲,抱着抱枕啧啧两声:“吃饭就吃饭,你干嘛对人家对象这么感兴趣,想约他啊。心思怎么这么不纯,图谋不轨都快写脸上了,你是不是……”


    连隋直接:“是你妈。”


    这时,欧阳菱走了过来,给骆书禾端了杯水递到面前,同时戳破连隋那点小心思:“你别管他,他就是职业病犯了,想试试,问下你男朋友能不能帮个忙给他做次模特。”


    “模特?”


    “对啊。”欧阳菱抿了口热茶:“估计就是那天见了觉得合适,你男朋友看起来是真的比例挺好的,肩宽腿长,第一眼还以为是服表专业的。所以说让你别管他,好几个客户的单子堆着都没做,好不容易拉来的。说了好几次都不听,纯属手痒闲的。”


    刘卫东也说:“就是,一顿饭打发叫花子呢。”


    骆书禾笑笑:“你想认识他啊。”


    连隋这时才不好意思起来:“没那么严重,就有点,真的就一点,一点点。”他比手势:“你放心,会给钱的,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


    忽而,骆书禾想起晏池那副模样,委婉劝:“还是别找他了吧,他平时事情很多,挺忙的。”


    连隋很好说话,释然一笑:“行。”


    话题又顺势滑到别处。


    当晚,骆书禾正帮着欧阳菱在工作室附带的小厨房洗菜,连隋朋友给她寄来几袋手打牛肉丸和海鲜,几人一合计正好凑个海鲜火锅。电磁炉水都没烧开,只咕嘟嘟冒着几个小泡。刘卫东就拿着她的手机过来了,说是刚刚电话响了没接到,让她如果是有急事的话赶紧回过去。


    骆书禾按亮屏幕看了眼,“没事。”


    欧阳菱路过看见却不乐意了,哎一声:“干嘛不接啊,好几个未接来电呢,这是吵架了?”


    “不是。”


    她叹了口气,把腰间围裙摘了,在干净毛巾上擦了擦手,给晏池回拨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没有接。


    骆书禾翻了翻消息,并没有留言。


    可能不是什么大事吧。


    消息发过来时,已经是刘卫东捧着一盘新鲜鱿鱼准备下锅,个个都有大拇指粗,边下边提醒他们:“谁的土豆谁的土豆,都快烫没了都不捞,一个个没长手,专门等着人伺候是吧。”


    “你真的很烦。”


    欧阳菱不耐烦啧一声,站起来,帮着把那一大堆底下食物捞出来一一分好。


    骆书禾就是趁这时偷摸看了眼手机,发现是个简简单单句号,她回了个问号。


    再抬头,是欧阳菱特地舀了一大勺食材到她碗里。


    什么都有,花甲,虾滑,月牙贝,一大堆,骆书禾下意识:“谢谢。”


    “别客气,赶紧吃啊,再不吃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结果连隋人不满意,开始对着自己面前碗里那几根看着并不新鲜的菜叶气得哇哇大叫:“这什么区别对待,凭什么别人都有肉我就只能吃菜,连块骨头都没有,有这么对病号的吗?”


    欧阳菱就真给他夹了块泡在汤里的骨头,装模做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和摸狗似的,“行,你的骨头,你吃。待会儿我来收拾碗筷,要是剩一点我立马揍你。”


    刘卫东早已习惯两人氛围,只顾埋头吃饭。


    骆书禾则是捏着手机在看,上一条消息被晏池撤回去了,只留下冷冰冰撤回两字。


    过了会儿,他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在吃饭,大概九点多吧。”


    他又不回了。


    骆书禾听明白了,低头开始收拾东西,欧阳菱见了,挺惊奇,把手里的勺子放下:“怎么这就走了,没吃完呢,不再等等。”


    连隋也挺认同:“就是,那几只鲍鱼都没来得及下,着什么急,再坐会儿吧。”


    骆书禾已经拎着包往外走。


    *


    等开了酒店房间门,骆书禾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厅里,搁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倒是开着,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


    一刻钟后,晏池才回来。见了她并不惊奇,就是路过时,闻见了她身上的刺鼻气味,皱着眉问:“你这一身什么味。”


    骆书禾刚洗完手出来,只闻得见洗手液的花香味。拎起衣领嗅了嗅,才发现身上沾了很浓的火锅底料味道。难怪打车时,操一口当地方言的司机和她鸡同鸭讲掰扯半天,坚持要开窗,此时只能老实应:“和他们晚上吃的火锅,可能不小心沾上的。”


    一低头,又沉默了。


    她今天穿的白衣服,衣角有块挺大的油渍,抹了两下,都干了,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哦。”


    晏池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往前走,明显并不关心这个。只是才走过去就回头,熟练指使她:“先去洗个澡,不然别和我说话。”


    顿了顿,又补一句:“记得刷牙。”


    骆书禾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久到连手机响了好几声都听不见,是注意到动静的晏池走进来,敲了敲门提醒她。


    “怎么了。”骆书禾正在套衣服。


    门外传来声:“奶奶电话。”


    “你帮我接一下。”


    他仍是冷淡的,话说完就主动走开:“她多有想法啊,反正我懒得和她说,以后她的事我没那个闲心管。”


    看来是上回的气没消,她猜。


    骆书禾穿好衣服走出去时,晏池已经恢复正常,慢悠悠把空掉的玻璃杯往前一推:“去,给我倒杯水。”


    骆书禾注意到他面前的电脑开着,看样子是在忙。她不发一言,担心打扰到他,接了杯温水端过去。


    玻璃杯底敲击着大理石台面,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但即使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晏池还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下巴一点旁边座位,有些懒洋洋的:“过来,坐。”


    骆书禾一脸莫名其妙,小小声说:“你不是在……”


    “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骆书禾就坐下了,但无事可干,全程盯着面前水杯,弄得晏池以为她多口渴,往这边瞥了眼:“渴你就先喝,别说得我连口水都不给喝。”


    骆书禾拒绝也不是,只能捧着那杯水小口小口喝,等晏池回过神来,注意到她抱着个空杯子好久。


    和他待着就这么无聊?


    晏池合上电脑,想把她手里杯子拿下来,骆书禾已经眼疾手快抢过,语速极快:“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算了,再说吧。”


    晏池倒也不急,整个人往后靠,一只手搭上沙发背,远远看着像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恩爱情侣,此时他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人。


    骆书禾:“直说啊,你想问什么。”


    然而,被她直接这么一问,晏池居然难得不自在起来,目光移向别处,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没什么啊。”


    “奶奶刚和你说什么了。”


    其实到底还是关心的。


    骆书禾并不意外地把刚刚谈话内容和盘托出:“她说回东城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只买了我们两个人的。让我早点收拾东西,而且要注意小心行事不要告诉你。”


    晏池看她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那她都提醒过了,你还和我说,不怕被当成叛徒。”


    到底哪边的,你。


    骆书禾是浑然不觉,“不是你问的我吗。”


    行。


    晏池已经打开手机查了遍,转头将信息发给伊芙,交代她顺便升个舱后,他随手把手机扔了。


    说来也怪,刚刚还好好的,身边偶尔传来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当两个人都静下来什么都不说后,就真的有点尴尬到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并不知道晏池在想些什么,但骆书禾是下意识想要逃的,却又被他掐着肩膀按住。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而真要严格算起来,这应该是晏池第三次主动吻她。


    第二次同样是在晚上,骆书禾其实那时正站在商业街街口,眯着眼睛在分辨远处钟楼上时间。但那天晚上貌似在举办什么美食文化节,聚集在商业街的人很多,大部分是年轻男女,当街搂搂抱抱的也有,就比如骆书禾身后就有一对情侣,站着站着突然就亲上了,亲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骆书禾没反应过来,加上那时候光线实在是暗,男的又留了一头艺术家长发,看着像一对好闺蜜。


    在走过他们中间时,她甚至客客气气喊了句:“麻烦借过一下好吗。”


    那男的没好气,路是让了,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走出一段路,骆书禾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对,看完全程的晏池提醒她:“你就这么走了,说实在的,得给人小情侣道个歉。”


    骆书禾完全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那天她出门穿的是一件白底碎花连衣裙,很修身的设计,腰肢盈盈一握,手臂纤细,没什么多余的肉。头发发尾还打着卷,是白天扎的丸子头使然,散开后就成了很漂亮的卷发,微微垂至腰际。


    晏池冲着她勾勾手指。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骆书禾依言照做了。


    在那盏昏黄的,隐约能看见不少蚊虫在灯罩上流连的路灯下,骆书禾仰着头,发现他迟迟没有开口。


    她眨了眨眼。


    晏池已经把她拉得更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你可以现在做下准备,我给你三秒钟。”


    “什么。”她问。


    晏池还在自己的频道说着:“你可以拒绝,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推开。”


    骆书禾是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她听见他说:“我要亲你。”


    那瞬,刚好有几朵黄葛兰落下,花香味很清淡,和他身上的松木香混在了一起。


    骆书禾突然就觉得面前这人很神奇,平时挺凶,什么都不好商量的样子,但这时候看着意外柔和。


    她没有拒绝。


    他们在那盏路灯下站了很久,久到好几个路人回头在看。


    最后是骆书禾掂了掂脚,扯着他的领子在他唇角回亲了下。晏池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动,却被她挣脱了很快跑开。


    倒是很快被拎了回来。


    “耍我?”他咬牙道。


    “不敢。”


    骆书禾笑着摇了摇头,肩膀上有一束亮光,好似有月光在上面跳舞。


    这次倒是好很多,顺手把电脑关了后,晏池一直在拢着她的腰,低头吻她,除去时不时会把她放开提醒她换气。骆书禾能看见他眼底的调笑,有点被气到,托着他的脸不肯亲。可下一次,他动作放柔了点,先是慢慢吮吸着下唇,之后才去勾她舌头。


    渐入佳境。


    他是觉得这个姿势太累,顿了顿,直接把人抱起来坐在大腿上,两人面对面。然而,就像是一部冗长的文艺片看到一半突然转场,再转回来时,双方都有点笑场,不知道该怎么接。


    晏池瞧她笑得停不下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腰侧软肉,半是无奈的语气:“笑什么,有完没完了。”


    骆书禾顺势躺进他怀里,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托着他的脸。


    “你脸红了。”


    气氛太好,骆书禾都记不清他们那天晚上到底说了多少话,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两人身上都很烫,明明室内空调温度已经打到很低,却都黏着不肯分开。


    后来,是门铃声救了他们。


    此时已经快到午夜零点,骆书禾按亮旁边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都这个点了,她没想过会磨到这么晚。


    “找你的?”头顶传来声。


    骆书禾嗯了句,“可能是叫的餐,本来是打算拿来当夜宵的。”


    晏池按了按眉心,想起:“你不是和他们一块吃的,你晚上没吃饱?”


    “可是你不是找我吗,我就回来了。”话里带点委屈。


    于是,没想通的问题骤然想通。晏池心情忽而明朗,把人放开了,同时拍了拍她的脑袋。


    “去拿吧。”


    第22章


    看着她起来,晏池跟着起身把室内灯打开。然后看着她小心翼翼端进来一个漆色托盘,托盘里的青花瓷碗冒着热气。


    “那什么东西。”晏池边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边问。


    “干贝鲜虾粥。”


    骆书禾把托盘放好,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瓷勺,才递过去:“看着挺鲜的,你要尝尝吗?”


    “不了,不太饿,你吃吧。”


    晏池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看见她搬了张小椅子,就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喝着热粥。偶尔鬓边有碎发掉下来,她便会停下来,挽好头发。


    如此重复好几次。


    晏池莫名有了食欲,走过去,低头看着她。


    骆书禾注意到他的眼神,想起他的洁癖,放下了勺子:“要不我再给你叫一碗吧。”这碗她都喝过了。


    “不用。”


    骆书禾起身,刚要把托盘里剩下那把瓷勺递过去,他已经舀了勺热粥入口。确实很鲜,他次次来西城都住这边,就是因为这家酒店菜做的不错。据说是请的什么名厨,很会玩花样,食材也新鲜。


    骆书禾视线始终停在他手里勺子上,怕他忘了,她提了句:“那是我的。”


    晏池嗯了声,直白得可怕:“亲都亲过了,我还在乎这个?”


    骆书禾:“……”


    反正到底是两人一同分掉了那碗粥。


    后来,骆书禾提了嘴连隋说的饭局,晏池注意到她连着说了好几句“要是你实在没空可以不去”,舌尖抵了抵腮帮,看她:“你不想我去?”


    “当然不是。”


    骆书禾托着腮,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其实他们人都挺好的,很随和,就是如果平时你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不然,光在那坐着都像个冷面阎王。


    “怎么说。”


    骆书禾无意识咬着小指,想了会儿。然后伸出两根指头戳在他两侧脸颊,往上提了提。


    更怪了。


    “……算了,你当我没说。”


    晏池倒是因为晚上才开过电话会议,听市场部反映年前与市医院合作的那批导诊机器人反馈不错,陆续有其他私立医院过来下单。才想起来貌似那只机器人从交到骆书禾手上后就再没见过,平时也没听她提起过。


    骆书禾啊了声,“你说walle?”


    晏池重复了遍那个单词,“什么东西。”


    “你给我的那个机器人。”


    骆书禾是发现那小机器人自称都是一串冷冰冰数字,听着有些不舒服。后来发现高级设置里能自己起名字,刚好那时邬瑗正在看一部电影,骆书禾就顺手改了。


    晏池回过神来了,“电影那个?”


    “对。”


    他看过的电影不多,多是学生时代在校外玩疯了,吃饭k歌,顺便才会看一场。且十有八九都是睡过去,但那次,或许因为是他感兴趣的题材,便真的硬撑着看完了。


    当然,并没有看懂。


    他更奇怪,所以到底是怎么把他的机器人和那个脏兮兮的清扫型机器人画上等号的。


    骆书禾:“带过来很麻烦,在我同学那放着。”


    晏池眉头几乎是在瞬间蹙了起来。


    骆书禾也反应过来这样确实是不好,尤其就是面前这人给的,观察了下他脸色:“你是不是不想我给别人?”


    晏池直接嘴硬四连:“没有,怎么可能,我不在乎,你爱给谁给谁。”


    结果,最后这顿送别饭也没吃成。欧阳菱家里貌似出了点事,有老人生病了。刘卫东开车送她回家探亲。连隋留在工作室看门,骆书禾在离开前去了趟艺术街,照例带了两杯咖啡,是店里出的新品,西柚拿铁,喝起来有淡淡的果香。


    连隋送了她一个自己刻的印章,很水润的和田玉。


    “本来是打算送给一位朋友的,后面换了别的礼物,你别嫌弃。”


    骆书禾挺惊喜,把印章放进丝绒袋子里小心收好。


    “谢谢。”


    她在六月中旬离开了这座城市,等到了东城,骆书禾先陪着老太太回了老宅。保姆早在那等着,即使家里主人不在,她照样每天打扫卫生,打理院里的绿植,和她们走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因为担心老太太身体,她在老宅住了近半个月,每天起来就是跟着保姆浇花除草,或者在厨房学做菜。


    但说实在的,她没什么做饭的天赋,顶多能把一道菜做的不算难吃,但家里基本个个都挑嘴。连老太太对着她做出来的菜都不怎么夸的出口,最中肯的评价是:“算了吧,家里有一个人会做饭就行了。”


    骆书禾只能默默把餐具收好,剩下的菜打包好准备拿去街口喂猫。


    期间,晏池回来过一次。


    还是来拿东西,不到半小时就离开。


    当时骆书禾正在他房间睡午觉,迷蒙蒙睁开眼,就看见了房间里那人。


    “吵醒你了?”他问。


    骆书禾小幅度摇了摇头,看见他装扮,大约猜到他待会就要走。


    “你要走了吗?”


    “嗯。”晏池看了眼腕表。


    “我走了,你睡吧。”他最后说。


    骆书禾翻了个身,继续睡。在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自己发顶被人吻了下,又好像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


    得知她回了东城,邬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来约她出门玩,但总凑不到一块。


    好不容易才约上一回,她们约在东城老城区一家甜品店,东西好吃,算是附近居民都认可的老字号。消费也不高,环境很好。不忙的日子里,她们常去。


    唯一的缺点是空调制冷不太好,即使骆书禾已经坐在室内十分钟,背上还是不断在冒汗。


    两人照例聊了会儿八卦。


    因为邬瑗年底有旅行计划,想向连隋打听有什么好吃的西欧本土菜馆,骆书禾给他们搭了个线,一来二去就聊上了,现在算是关系不错的网友,故而连隋的官宣朋友圈她也能看见。


    “他们真在一起了吗。”


    骆书禾无奈:“你自己看照片,像是假的?”


    “但是那天不是临时下暴雨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怎么问连隋他都不肯说。”


    骆书禾看着她,慢悠悠喝了口水。


    并不算完满,那天连隋本来打算到郊区搞个烟火秀,但腿没好全,只能拄着拐杖指挥刘卫东抱着一堆东西搬上搬下。


    好不容易准备好了吧,可烟火才放到第三个,居然下起了阵雨。


    怪就怪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居然忘了看天气预报。


    连隋一句话憋着不上不下,加上急着躲雨,他都想着就这么算了。


    结果是三人找地方躲雨时,欧阳菱突然拉住他手摊牌:“直说吧,要不要在一起,你要是拒绝,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老家。”


    “我也是问的刘卫东才知道的。”


    听到后头,邬瑗有些意犹未尽,往嘴里塞了块西多士。


    骆书禾指指她脚下袋子,轻易转移了话题。


    “机器人你带过来了?”


    “当然,不是你要吗。”邬媛把袋子抖开,给她看一眼。


    “不过不小心蹭了道划痕,你看着明显吗,需不需要补一下。”


    “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骆书禾摸了摸那道痕迹,其实还是很心疼的。


    见她不介意,邬瑗又夸:“但是它真的是好可爱呀,不过我上网搜过,怎么好像都没有这个型号。”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她拿到手几天后就问过伊芙,MS-64算是图蒙科技给自家员工做的福利款,并不对外出售。凭工牌登记后才能拿到,而且离职时是不能带走的。


    骆书禾接着问,这个小机器人除了聊天有没有别的功能,她明明见图蒙其他人工位上的机器人又能兼职翻译,又能充当蓝牙音箱播放歌曲。


    伊芙解释:“这款是个性化定制,需要什么功能都是自己调配升级的哦。”


    骆书禾没听懂,“什么意思。”


    伊芙:“就是如果用户没导入,大概率是没有的呢。”


    “?”


    伊芙索性挑明:“您拿走的那只,是小晏总的。”


    骆书禾有些明白了,“所以就是没有其他附带功能。”毕竟看上去他就不是很需要这些。


    伊芙:“不是这么绝对。”


    “那是还能?”


    “撒娇,卖萌,之类的。”


    “……”


    总而言之,就是一只除了聊天和卖萌,没什么大用还费电的机器人。


    邬瑗听完,果不其然很失望:“我楼下小阿姨都问过我好多次了,让我如果能找地方买,给她留一个。啧,我就说,原来是员工福利。”


    又感叹:“那你老公对你真好哎。”


    两人在店里坐了会儿,晚些她们要出发去和赵荏苒碰头。不止是她们,还有几个在做自媒体的同学,偶尔骆书禾上网也会刷到她们视频,还挺火的。


    在地铁上,邬瑗无意提了句:“可能是我想多了,你看上去要开朗一些了。”


    骆书禾握住扶手,看向她。


    “是吗。”


    目的地是古董街某个展览。


    她们到的时候,赵荏苒几人早等在那了。


    有个拿着斯坦尼康的女生迎上来,问今天能不能帮个忙给她们当摄影师。


    “你们是在拍vlog吗?”骆书禾很敏锐。


    “是啊,拍点素材。”


    她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全程,骆书禾都跟在她们身后。她是第一次拍这种东西,担心会做不好,几次问她们这样可以吗。还是最开始拿着斯坦尼康的女生,叫柯佳的拿着饮料走过来:“自在点好吗,对自己的审美有点信心。”


    “你先喝点东西吧,拍半天,水都没见你喝一口。”


    骆书禾接过其中一杯。


    之后是去附近的连锁KTV唱歌,订了一家餐馆的包间,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骆书禾精力没她们足,没唱两首就光顾着拿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彩色荧光棒当气氛组,赵荏苒拉了好几次她都拉不动。


    “你们玩吧,我在这坐会儿。”


    后来是她们也玩累了,围在桌边,边吃小食边聊天。那几个女生因为搞自媒体也有几年了,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认识,知道的事情也多,堪称行走的八卦传播机。她们和赵荏苒很熟,理所应当讲得也多一点,纯粹把她们俩当自己人。


    邬瑗听得一愣一愣的,明显不敢相信:“不会吧,工业设计那个?那男生我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不仅出轨还劈腿啊。”


    柯佳摇摇手指:“你们平时都不上网的吗,瓜可多了,连着和四个女孩在谈,时间管理大师。女方之一都在网上锤他了,聊天和开房记录都有,连开房和买套都要女的花钱。”


    邬瑗咦惹了一声。


    “好恶心。”


    柯佳一副看破红尘样:“习惯就好,我还知道有个学长为什么选择和现任在一起,因为两人先滚到床上,出门约会互喂蛋糕被他前女友朋友撞见拍下来了,就成前男友了。”


    “反正说真的,挺乱的。”


    邬瑗心里到底对柏拉图式恋爱抱一丝幻想的,始终不相信现在男女关系这么不单纯:“就没有正面一点的吗?”


    柯佳看过来,“你想要多正面的?就盖棉被纯聊天,还是就亲亲抱抱什么都不干。”


    邬瑗:“真有吗?”


    柯佳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有是有。”


    “就是后面爆出,那男的不行。”


    正从果盘里叉起一小块苹果往嘴里放的骆书禾:“……”


    第23章


    之后又稀稀拉拉说了些话,眼见着快到饭点,她们收拾了东西往门外走。骆书禾是最后一个走的,关门前,注意到柯佳折返了回来,她把收好的镜头盖递过去:“落在桌子上的。”


    “我说怎么找不着了。”


    道完谢,她却没走,在骆书禾脸上打量一阵。


    骆书禾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柯佳给她洗脑:“赵荏苒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刚刚都没仔细看过,现在才发现你这外貌条件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很上镜,也有辨识度。”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我有认识的公司负责人,可以把你包装成网红,走颜值路线,拍拍写真和视频,铁定赚钱。”


    骆书禾在听到网红两字就直接拒绝了:“不用了,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然后是吃饭,拍照。一天下来,骆书禾坐在回程的车上,只剩下对着车窗外灯火出神的力气。


    而就是杨锦麒捧了杯伏特加特调端到晏池面前时,他也是这幅表情。


    “不喝。”晏池很惜命地拒了。


    杨锦麒就猜到了:“今晚要赶红眼航班?”


    晏池抿了口茶,点头。


    杨锦麒就笑了:“这么给面子,那我可真得让杨云天给你磕一个。”


    晏池:“你弟就算了吧,纯属欺负小孩,你给我磕一个也行。”


    杨锦麒:“滚。”


    这晚其实只是杨锦麒为给他那个宝贝傻弟弟高考出分攒的局,晏池本来不打算来,但这小鬼不知道在打他什么主意,发了好几次消息找他,杨锦麒也说他这次考试是考得不错,比估分高了有二十分,晏池才答应。


    穿梭在整场忙得像只花蝴蝶的杨云天很快过来。他嘴很甜,上来就是一口一个哥。晏池笑了,指着杨锦麒:“你亲哥还在这呢,别叫这么亲热。”


    “那怎么一样。”


    对比杨锦麒,杨云天是真傻白甜,就是传说中有八百个心眼子,八百个都写脸上的那种。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一脉相承:“亲哥是亲哥,您不一样,从小看着长大的,比亲哥还亲。”


    几人又说了阵话,晏池是看出来了,把喝到一半的酒杯放下:“绕那么一大圈,想要什么升学礼物。”


    杨云天眼睛一亮,是一点不客气。


    “我记着哥你是不是有辆雅马哈r15,改装过的,能不能……”


    晏池才知道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以前有段时间确实玩过机车,但之后发觉那时和他一块玩车的都疯得有点不像正常人,和磕了药似的。加上惜命,就没再碰了,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能一直记到现在。


    “你问过你亲哥意见了吗?”


    杨锦麒听见,无所谓耸耸肩:“我管他那么多,他爱玩什么玩什么,我又不是他妈。”


    晏池是想着反正在仓库放着也是落灰,干脆就给了。


    “随你便啊,找个时间自己去拿。”


    “谢谢哥!”


    杨云天笑开了花。


    晏池又问了些他成绩的事情,以后打算学些什么。


    自从出分后,来问他这些的人不少,但杨云天难得留了个心眼,只在晏池面前说了实话。


    “可以啊。”晏池想了会儿,顺手把袖子上木质袖扣解开了:“不过不建议你报东城的通信工程,没什么竞争力,如果你实在想走这个方向,可以试试北上。”


    杨云天眼睛一下亮了,苍蝇搓手姿势。


    “哥你说,我选什么学校好。”


    晏池又问了他省排名和今年的重点线,查了查这两年学校的最低录取分数线,给他指了几所自己挑。主要是他这个分数其实挺尴尬的,去北城理工大学可能会被调剂,放南城,专业排名又不高。


    听到后面,杨云天是千恩万谢。


    “谢谢哥,那我回去再仔细看看,要是发消息问你,你可别假装没看见不回我。”


    眼见着杨云天像只花蝴蝶一样飞走,晏池姿态更懒了些,衬衫最顶上扣子解开两颗,端起剩下那杯酒一饮而尽。


    杨锦麒倒没走,指着这会儿和杨云天相谈甚欢的人说:“杨云天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来了。”


    晏池看过去,停留三秒,随即不感兴趣地转过了头。


    杨锦麒还在说:“你别这个态度啊,我听说白石皓最近好像又开始往在自动驾驶那块砸钱了,这么快就忘了前年做的在线医疗系统赔得血本无亏。”


    晏池慢悠悠剥着盘里的花生,这才说:“你想说什么。”


    “别说不是。”杨锦麒转着手里菩提子:“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从小就这样,什么东西都喜欢抢,大家都门清。”


    他们几个勉强能算是认识多年,都是一个学校,父辈在生意场上有往来。但知道白石皓拿晏池当假想敌不是一天两天,估计就晏池自己没意识到。


    而两人真正起冲突,则是因为某次国旗下的讲话,原本白石皓演讲稿念的好好的,突然翻过去一页开始念起了情书。开始底下一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在说什么,中间提到名字才反应过来对象是谁。晏池则是早在他念到开头几句就已经明白过来,下意识去看当时班里的女班长。她脸蛋在周围一圈人的注目礼中憋得通红,快哭了。


    她向来是家长和老师眼里的乖乖女,这封情书是她憋了好久才愿意交到晏池手上。虽然第二天就被原样退回,给她留足了面子。


    但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


    而这时,白石皓与她已经在一起半个月有余。


    在全校人的惊呼声中,白石皓到底被晏池一拳揍倒前在话筒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勾引我女朋友,刺激吗。”


    那次,以三人记过加留校察看收尾。


    而那天,原本在演讲后是晏池物理竞赛第一的通报表扬。


    或许青春期有过不合和摩擦,但都是成年人了,多多少少知道利益权衡。就比如此刻,白石皓注意到了他们目光,端了杯酒走过来。


    他貌似又换了种香水,比上次的更呛鼻,有点骚包。


    杨锦麒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好久不见。”


    “是啊。”白石皓和他碰了下杯:“就过年后聚过一次吧,实在是事情太多走不开,我的错我的错。”


    又把目标转向晏池:“好久不见小晏总,最近在忙什么?”


    “瞎忙。”


    即使见他并不给面子,白石皓脸上笑容也未减半分:“有空一块吃顿饭,正好,有些事情还得向你请教。”


    这时,白石皓女伴走过来了,手里端了瓶酒。晏池扫了眼,很典型的花瓶长相,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只能勉强从身高看出和上回跟在白石皓身边不是同一个,相同点大概是都有点网红风。锥子脸,胸很大,说话很夹又嗲。


    在轮到给晏池倒酒时,她朝他抛了个媚眼。


    白石皓注意到了,笑骂一句:“别发骚啊。”


    反正场面最后变成他们几个男的在说话,白石皓给怀里女伴喂块水果,时不时低头吻一下,很腻歪,眼神流连在女伴可观的事业线上。


    只是聊到一半,白石皓突然变脸。


    晏池那会儿在走神,等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白石皓扯着衣领上那两点红酒渍掐住了女伴脖子,人整张脸都涨红了:“你知道我这衣服几位数吗,倒个酒都倒不好,啊?干什么吃的。”


    杨锦麒看不下去了,在打圆场:“别闹啊,这人这么多呢,闹开了谁都不好看。”


    确实隐隐有人听见这边动静,看了过来。


    白石皓迅速恢复如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将人拢了回来。


    “乖。”


    女伴怯怯看他。


    杨锦麒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了,在白石皓挽着女伴的腰走后,转头和晏池吐槽:“他是怎么做到的,两幅面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脾气。”


    晏池又重复一遍:“哦,不关心。”


    说到底,他对白石皓最大的敌意只是源于他有点感情洁癖,单纯看不惯。对于别人的私生活,他一向是没那个国际时间过问的。


    *


    老宅稍偏,出门什么都不方便。和晏池打过招呼后,她搬到了榕树里。


    walle的活动范围也大了很多,老太太不喜欢冷冰冰的机器人,回回看到它都被吓到,骆书禾在老宅时都不敢拿出来。


    这儿光线很好,骆书禾在二楼客房收拾东西的时候,walle就在一旁点点那个戳戳那个,给她放歌解闷。


    是很可爱的小机器人。


    当然,它也很听话。


    当骆书禾听着声音心烦,让它能不能安静些的时候,walle就会切换成委委屈屈的表情,真安静下来。


    在骆书禾心情转好,让它可以说话了时,它就会恢复初始的萌萌的表情。


    骆书禾在这儿住得愈发舒服,也认识了在这帮工的兰姨,平时就负责照顾生活起居。兰姨就住在这附近,来回很方便,在见到房子里多了个陌生人,也只是问骆书禾要不要喝她做的酸梅汤。


    在接过酸梅汤时,骆书禾注意到她右眼没什么神采,泛着灰色的色泽。


    兰姨主动指着自己眼睛解释:“以前生过一场大病熬瞎的,看着是有点吓人,您别见怪。”


    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兰姨做事情很利索,边牵着塑料水管浇花,边和骆书禾介绍这里的花花草草。


    “您在这做很久了吗?”骆书禾问。


    兰姨点头。


    可能是打过招呼的缘故,连着几天,骆书禾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即使晚上回来晚了,冰箱里早有做好的饭菜,锅里温着汤,热一热就能吃。


    她的草莓也结了果子,兰姨把它们照顾得很好,骆书禾摘了几个尝尝。和市面上卖的相比,不算太甜,但是有非常香的草莓味。


    某天,骆书禾正在一楼玩。是邬瑗让她偶尔得学会放松一下,介绍给她一款小游戏,自己单机就能玩,她卡在某关迟迟过不去。


    找邬瑗要了攻略,依然没跳过去,反而被她嘲笑一顿:“原来你也有做不好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骆书禾觉得她好夸张,腿有些麻,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别乱说,怎么会这么觉得的。”


    她在开着语音,边玩游戏边聊天。


    “我可没夸张,我现在都记得我们搬宿舍那天有多震撼。阳台水管不是不小心爆了吗,那么漂亮的姑娘,腿都没有我胳膊粗,从工具箱里掏了个扳手,撸起袖子就开始蹲那修水管,铁丝网都是徒手掰的。”


    “后来我还问过你以前的舍友,她们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宿舍装柜子换灯泡换桶装水修坏了的门窗之类的活找你,基本上都能干,连报修都直接省了。”


    骆书禾又跳了几回山崖,发现是真过不去。


    “算了,我玩不下去了。”


    邬瑗:“要不你账号给我,我帮你过。”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笑。


    骆书禾按下暂停键,回头去看,发现是晏池。


    不是说,这段时间都在外地有事不回来吗。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晏池勾了下唇:“在你徒手掰铁丝网的时候。”


    骆书禾:“……”


    那看来是都听见了。骆书禾多少有些尴尬,晏池注意力转移到了游戏上,轻微咳嗽一声:“用不用我教你。”


    骆书禾心说那不是正好,她都快烦死了,点头。


    她举起了手机递给他,而晏池已经先躬下了身,用一种类似于从身后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了怀里。晏池真就只给她演示了一遍,跳过去后,都不等骆书禾阻止,立马点了恢复,问她会了吗。


    原来是这个教。


    骆书禾:“没看清,你能再跳一遍吗。”


    第三回,晏池大概也明白了问题所在,侧眸睨她:“我好看吗。”


    骆书禾不说话。


    他却把这当作默认了,很受用这阵沉默,有点得寸进尺,伸手捏着骆书禾下巴,把她头掰正了。


    “我脸上写了攻略?你看手机。”


    第24章


    这个姿势到底是有点别扭的,尤其是呼吸声就近在耳边,骆书禾费好大劲才压下解释我不是在看你,能不能别在耳朵边说话蹭得我耳朵好痒。晏池摆弄了下手机放弃了,扔了回去:“算了,你玩吧。”


    骆书禾拿回手机,突然没了兴趣玩。退出了游戏软件,关掉了语音,看着晏池径直走到了流理台前倒了杯水喝。


    边喝,边顺手扯掉了领带,解开了最顶上两颗扣子,喉结和下颌线线条是挑不出毛病的漂亮。


    她把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看他。


    晏池注意到她神色,主动提:“有事直说。”


    骆书禾开口:“你身上什么味道。”


    晏池狐疑着拎起衣领嗅了嗅,发现果然是染上了白石皓那股骚包香水味,把他恶心的不行。其实很淡,不仔细闻都闻不到,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注意到的,晏池抬眼看她:“很难闻吗?”


    “不难闻,但是有点讨厌。”


    晏池突然就感觉心情明朗了些,指了指门口方向。


    “带了点东西回来,你去看看。”


    骆书禾走过去看了眼,发现是几箱水果。有个头很大的车厘子,蜜瓜,蓝莓之类的,品质是肉眼可见的好,很新鲜。


    再抬头,晏池已经起身往楼梯方向走去,扔下句:“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骆书禾把纸箱里薄膜打开,匀了些莓果出来,又搬了颗蜜瓜进厨房。兰姨东西收得很好,厨房一尘不染,她拿了砧板出来,逐个洗好收拾好才装盘端出来摆好。


    晏池洗完澡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


    “你在训兵?”


    东西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


    骆书禾摇头:“不是,你忙吗,我想和你一起吃。”


    其实自杨锦麒年年一年分三次地送水果过来,晏池就不太爱吃这些东西了。尤其是每年就这老几样,翻不出什么花来,吃都要吃腻了。


    想到可能她会喜欢,就留下了。


    也果然,这话对他很受用。


    见晏池在身边坐下,骆书禾拿着电视遥控器征询了下他意见:“看电视么?你想看什么。”


    “我都行,随便。”


    是真随便,晏池这时候其实挺累的,之前积压的工作有点多,最近忙到都是连轴转。昨晚赶的红眼航班,今天又在公司待了半天听部门报告。


    骆书禾选了个最近正热的电视剧看,抱了盘水果在手里。又见晏池始终抱着手臂不动,和没长手似的,她捡了两颗蓝莓喂给他,他倒是都吃了,由此猜测可能是他少爷病又犯了。


    两人边看边低声说话。


    骆书禾是挺惊奇的,难道只是因为想吃新鲜水果就在北边包了片果园?


    “挺远的,不嫌麻烦吗。”


    晏池看出她想法,主动道:“远怎么了,又用不着他管,估计就结果的时候想的起来,而且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骆书禾把车厘子核吐到纸巾上包好。


    “还有什么。”


    “他在那附近还有个马场。”


    骆书禾:“?”


    “杨老板喜欢骑马啊。”


    “算是爱好,对外经营的。”他点头,继续解释:“开始是觉着市面上苹果打药太多不健康,怕吃伤他的宝贝马,干脆就自己种。后来觉得反正包都包了,不多种点太可惜了。”


    骆书禾表示认同:“杨老板是挺有意思的。”


    结果换来晏池淡淡睨她一眼,怎么都不肯吃顺手递到嘴边的青提,脑袋很有情绪别开,偏偏语气很平:“不吃,我又没意思,你去喂有意思的。”


    骆书禾坐直了,看他半天。


    “看什么看。”他说。


    骆书禾:“你闻到了吗。”


    晏池低头扫自己身上一眼,以为是又有什么异味:“什么。”


    骆书禾很轻地笑了声,眉眼弯弯:“怎么会闻不见,一股酸味。”


    “你皮痒了是吧。”他被气到,拧着她的脸。


    不知不觉,桌上水果吃掉一大半。


    晏池突然道:“兰姨说你最近都是晚上才回来,在忙什么。”


    骆书禾没想到自己垫了这么久气氛,倒是他主动提的。小口咬了口牛奶草莓,见实在逃不过,才轻描淡写带过:“上班啊。”


    *


    说这话时,骆书禾一直在注意晏池神色。


    像是猜到她就不会在这乖乖待着,晏池只是说了句哦,反应很平淡:“公司在哪,干什么的。”


    工作是某个毕业的学长介绍的,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出版社当美术编辑,待够三个月就可以开实习证明。骆书禾是觉着反正没什么升学打算,不如早点工作积累社会经验,就答应了。


    虽然邬瑗是觉得真的挺可惜的,眼见着身边一圈同学保研的保研,申请留学的留学,有人选择自由职业,或者决心放弃当个艺术家啃老,回去继承家里的矿。邬媛已经想好继续念本校的研究生,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准备资料和作品集,头都秃了不少,闲下来的时候会跑来劝她,她这种天赋浪费实在是太可惜了。


    和骆书禾这种从小耳濡目染,基础功扎实的不一样,邬瑗是实在文化成绩差,高中才打算走这条路。所幸家里人都支持,连着复读了两年才考上大学。


    “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


    听着邬瑗劝了半天,骆书禾只是应了这一句。


    邬瑗突然就哑口无言,学纯艺的确实都有这个烦恼,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说是搞艺术,实际上在别人眼里看来就等同于无业游民,毕业就失业的不在少数。


    骆书禾把那家出版社的基本信息简单报了下,最后有些欲盖弥彰加一句:“公司同事对我都挺照顾的。”


    晏池想的却不是这些,反正听着有点不舒服。


    “以后要出门,直接给赵叔发消息。”


    骆书禾是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别了吧,我一个月实习工资可能都没有赵叔一半多。”


    晏池:“付工钱的是我,用不着你操心。”


    骆书禾还是摇头,但这确实是她今天目的。通勤时间太长了,又赶上上下班高峰期,带个肉包子,从地铁出来都能挤成馍。刚好部门有个姐姐在吐槽她合租的室友太奇葩了,幸好下个礼拜租房合约就到期。骆书禾和她商量了下,部门姐姐一口答应了:“可以啊,我这家具挺全的,离公司也近。你要是想住过来,带些简单行李就行。”


    就是看着晏池脸色越来越差,她声音变低。


    晏池直接坐开了些,不再看她。


    骆书禾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贴过去,反被他拂开。


    “你现在先别和我说话,我怕我忍不住骂人。”


    骆书禾简直哭笑不得。


    过了会儿,他才说:“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都没打算告诉我。”


    骆书禾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了:“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现在就在和你商量。”


    晏池是真挺烦她这样的。


    他没什么感情经历,最多是看着身边狐朋狗友找找女伴,问过他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那人笑说:“女人嘛,挑点喜欢的东西哄哄就好了,名牌包包珠宝,而且这种事情用得着想?招手就来的事儿。”


    那次之后,再没有问过。


    也想过有几次自己到底是在生什么气,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晏池当然知道她一向很独立,到哪都朋友一堆,根本用不着他插手。


    思来想去,发现这样排下来,他好像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但明明最开始就是他提的,连气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生起。


    莫名烦躁。


    骆书禾见他又开始闭眼不说话,心想这人真的是太难哄了。


    叹口气,她跪坐在沙发上。先是低头,在他唇上浅啄了下,在他睁开眼看她时才说:“我没说一定会搬,你不用这样。”


    其实这时,两人距离已经很近。


    骆书禾又低头吻了下,依然没有收到回应。


    但能清晰看见晏池眼底软和了下来。


    “如果我说不想你搬走,你怎么办。”他问。


    骆书禾偏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头发有点睡乱了,但一双眼睛清澈又亮:“那我就不走。”


    最后变成了她反问:“你不想我走吗。”


    对视良久。


    是晏池先败下阵来,深深看着她,主动凑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亲她。开始晏池只是单手捧着她的脸,动作很轻柔。


    后来动作愈加粗暴,而且和之前都不一样,骆书禾这回是真喘不上气,像一条被扔在浅水沟里的鱼。在他怀里挣扎得狠了些,他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索性直接把她不安分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继续把人按在沙发扶手上亲。


    大概在她脑袋昏昏沉沉,真的要缺氧时,他才放开,捧着她脸轻声:“要是嫌麻烦,以后我去接送,嗯?”


    “不要。”骆书禾理智尚存,头往后仰:“我们又不顺路。”


    “我顺,行吗。”


    “不行。”


    他哪里在乎她行不行:“由不得你,我就要送。”


    骆书禾:“……”


    晏池视线继续往下:“要不要给你种个草莓。”


    骆书禾不肯,作势就要咬他手。


    “别乱咬。”晏池掐住了她的脸,在确认她不会乱来后,手才给她放开。大约是理亏,之后随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没轻没重地咬他。


    两人唇舌纠缠了会儿,晏池扶着她腰往上颠了颠:“你能不能轻点。”


    她的脸也红,像上了层淡淡的胭脂。但情绪收得快,闻言,冷冷哦一声。


    “那我走了。”


    晏池哪愿意,腿抬了抬,骆书禾重心不稳直接整个人摔在他身上。他还幸灾乐祸地睨着她:“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往我身上贴。”


    “到底谁耍流氓。”


    骆书禾:“……”


    晏池笑够了,又控着她的腰凑了上来。


    后来,电视机上画面其实还在闪过。但两人都没有心思去看了,骆书禾更是靠在他怀里快睡着了。闭着眼睛,睫毛绵长又翘,像把小刷子。


    晏池薅了下她头顶:“回房间睡?”


    骆书禾模糊应了声,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把人安置好掖好被子后,晏池才转身下楼。兰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厨房做饭,走近能闻见很浓的鸡汤味。


    晏池打过招呼后,照例问了下骆书禾近况,兰姨握着锅铲点头:“多乖啊,机灵懂事。上个礼拜瞧见我腰疼,又是介绍老中医,又是买跌打药酒。”


    一直讲到做好饭。


    晏池心想,她确实很讨长辈喜欢,这才几天功夫,得,又拉拢一个。


    老一辈思想传统,不懂他们年轻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边把菜端出来边和他说:“不过就是作息不规律,你得好好说说她。”


    晏池听见这话时,正在洗手间镜子前,拉下衣领检查自己脖子上那枚吻痕。觉得她真的是好霸道。自己不给种,非要给他种,得亏他平时穿的衣服多是有领的,不然就这架势,明天别想出门了。


    兰姨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遍。


    “知道了。”他应。


    第25章


    按照晏池的意思说是接送,但骆书禾觉得麻烦。早上照旧,晚上的话,她会搭同事的便车去图蒙楼下的星巴克待着,所幸不远,就一站路。


    大部分时候是在看书,或者看视频。


    那阵子,他们几乎天天都待在一起。


    遇上周末,他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骆书禾倒是忙得很,晏池在家里给她腾出了间空房间做画室,那房间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光线极好,拉开窗帘就能看见窗外的大片风景。


    开始骆书禾像模像样地推辞了下,说太麻烦了吧,不要。


    晏池就倚在门旁,看她在那假模假样谦让。


    “行,你不要,不要我就改成台球室了。”


    他动作很快,没几天,空荡荡的房间就被东西填满。骆书禾全程没干涉,等某天下班回来,晏池领她去看,骆书禾看了看那些画具,发现他真是有点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毛病,平时在画材店,她看都不敢往这边看。


    她习惯熬夜,在画室待到很晚才去洗漱。吹干头发出来时,会看见晏池坐在床头边玩游戏边等她。骆书禾早发现了,他好像钟情的都是那种悬疑解谜类的小游戏,一玩就是一下午,市面上有的游戏几乎都玩遍了。


    也和他说过可以早点睡,不用等她。


    晏池拉了拉被子自己先躺下了,反正就是死不承认:“谁等你了,少自作多情。”


    骆书禾在床的另一头坐下,试探着:“那要不,我还是搬回客房,省得打扰你。”


    那会儿,是老太太腿脚才好,忍不住乱跑。打着来给他们包饺子的名号在榕树里住了段日子,骆书禾担心露馅才开始住一间房。


    当然,后来也没搬回来。


    晏池一抬手把灯关了:“睡你的觉。”


    两人倒是一直这么相安无事待在一个屋檐下。


    除去有回,骆书禾见他半夜都没回来,明明早收到让她今晚先睡的消息,听见楼下动静时,忍不住爬起来给他泡蜂蜜水。


    这都是兰姨教她的,说他要是晚回来,多半就是在外头喝了酒,喝杯温水冲的蜂蜜水会没那么难受。


    那晚,骆书禾看着他喝完了水,又拿来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晏池眼睛红着,让她不要离他这么近。


    骆书禾不解:“为什么。”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哑,也低。


    “……身上很难闻,有味道。”


    骆书禾并不在意,把毛巾盖到他脸上,接着拉起他手揉他虎口处,据说这样醒酒快。他醒得也确实快,才五分钟不到就斜眼睨着她:“摸两下得了,别老占我便宜。”


    骆书禾直接把手给他甩回去。


    过了会儿折返回来,把他面前喝空的玻璃杯收了。


    “喂。”晏池突然出声叫了声。


    骆书禾正在洗杯子,当作没听见。


    他又喊:“骆骆。”


    骆书禾以为自己听错了,探了个脑袋出去:“你刚刚是在叫我?”


    “嗯。”他人还懒着,脑袋向后仰,并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确实是在和她说话:“我口好渴。”


    骆书禾烧了热水,试了水温后才端到他面前:“你慢点喝,厨房里还有。”


    一连喝了三杯。


    可能是缓过来了,骆书禾凑近看着他眼睛:“现在还难受吗。”


    他很轻地笑了笑,摇头:“太晚了,你先去睡。”


    “那你呢。”


    “等会儿就睡了。”


    “晚安。”他最后说。


    不知不觉,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


    某个周五,那天出版社在筹办书香节活动,骆书禾穿得正式了些,系带衬衫配长至膝盖的鱼尾裙,画了很简单的淡妆,耳朵上戴了小巧圆润的珍珠耳坠,很衬她细腻亮白的皮肤。她下了活动后本打算直接回家,但晏池说他那边事就快弄好了,让赵叔把她接来。骆书禾是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照旧在咖啡馆等着。


    她坐的位置靠门,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带进来一阵热风。


    再抬头,发现有位西装革履,领口别着精致玫瑰花胸针的男人在和身旁女伴说话时,不经意看向她。


    骆书禾一下子认出来,是今天在活动上隔壁品牌部部长领过来的朋友。因为和她一块在活动帮忙的女孩对这一类型挺感兴趣的,一直在骆书禾耳边碎碎念,说他声音巨好听,典型低音炮,身材也好。


    骆书禾只淡淡看过去一眼,觉得她可能是没见过好的。


    “是你啊。”是他先和女伴吻别后走过来,开口。


    骆书禾保持着礼貌,“你好。”


    “可以借下你的充电器吗,手机没电了。”说着,指指骆书禾手边的充电线。


    好像并没有理由拒绝,骆书禾答应了。


    男人注意力转到面前手机上,骆书禾立马收了起来。


    “这么警惕吗,我不是什么坏人吧。”他笑。


    骆书禾:“你多心了。”


    “我倒希望是这样。”男人笑:“不过能理解,美丽的东西总是带刺,你说呢。”


    “看你年纪很小,还是学生吧,实习生?”


    “说起来,我和你们李经理也认识很多年了,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


    骆书禾静静听着,不知道李经理一个品牌部的,关他们采编部门什么事。不动声色躲开了他摸过来的手,喝掉了最后一口卡布奇诺,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实在熏得人很难受。


    她看了眼手机,把东西随便往包里一扔,提醒他:“你女朋友快回来了。”


    男人耸肩:“有缘会再遇见的。”


    离开时,骆书禾刚好和他身边那位女伴擦肩而过。


    然而就是这么巧,骆书禾才走出星巴克就接到了电话,手机屏幕显示是伊芙打来。


    伊芙是单刀直入:“我们现在在医院,你能来一趟吗?”


    *


    骆书禾有点难以置信,这才过了多久,就把自己作到医院去了。


    “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你先过来吧。”


    因为医院这会儿人不多,晏池对周边声音还挺敏感的,一眼就扫到才挂了电话的伊芙。


    “说了别告诉她。”


    他现在看着是正常,就是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不时咳嗽两声。


    伊芙默默翻白眼,心说黑心老板生病都不给底下员工放假,她总得找人收拾包袱吧。再说了,其实他早在打电话前就看见她打给谁,没阻止,算是默认了。


    何况,明明看起来就挺高兴的。


    一刻钟后,骆书禾才到。她今天穿了带点跟的鞋子,并不太习惯,几次险些崴到脚。在医院大厅扫了圈都没找着人。她站在楼梯口指引牌前,正一路看下来呼吸内科在几楼,就看见了站在大厅角落那人。


    戴着蓝色口罩,白衣黑裤,衬衫挽到小臂以上。因为累微微躬着身,在等人的姿态。


    收费站有两个年轻小护士在值班,对着那个方向叽叽喳喳。


    骆书禾走过去拉他的手,晏池这才睁眼看人,先是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


    “今天好漂亮。”


    他难得没开口呛人,看着莫名乖,骆书禾眉头却皱得更深,盯着他的喉咙:“嗓子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忽而想起,他这几天确实感冒了,偶尔会咳嗽一阵。


    “就一点小毛病。”


    话是这么说,但他仍忍不住往骆书禾身上靠,头枕在她颈窝,“让我靠会儿,好累。”


    骆书禾突然就没了脾气,捋着他的脊背,看着不远处伊芙拿着一袋子药过来。


    “医生说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肺炎,需要静养,少吃辛辣刺激食物。”在把骆书禾拉到一旁时,伊芙才偷偷告诉她。


    骆书禾翻了翻那几张药单。


    “他经常这样吗?”突然一句。


    “也不经常吧。”伊芙想着假期,长长叹了口气:“一年就三四次吧,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生病了不可能主动说的。”


    依然是赵叔送他们回去,伊芙自己开了车过来,但他们不是一个方向。骆书禾只能边往外走,边逐盒药拿出来在路旁听伊芙说医嘱和用量,还得照顾在一旁站成个电线杆子的晏池,让他往边上稍稍别挡着路人。


    “在这站着干嘛,你先上车去等我。”骆书禾直接开始赶人了。


    晏池却不肯,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不要。”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她哪有。


    正在翻看手里药盒的伊芙:“……”


    算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直面两人相处细节。


    很惊悚,也是真的服了。


    反正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到后面,伊芙是怎么都不肯和他们一起走了,骆书禾倒没在意,一手拎药一手拉着他:“要告诉奶奶吗。”


    “不了吧,告诉她有什么用。”又咳一阵。


    骆书禾让他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然而,等到了榕树里,骆书禾没让赵叔直接开进去,而是在巷口停下来,进去药店买了盒医用口罩,又去便利店买了包装的冰糖和他常喝的那种牌子的苏打水。


    两人并肩就着路灯的昏黄灯光往前走去。


    骆书禾得知他从下午就在医院了,无意提一句:“其实你应该早点叫我的,再不济,我可以请假。”


    那阵疼痛劲儿过去,晏池缓了过来,面色变冷:“没必要。”


    “来了也是白来,浪费时间。”


    骆书禾根本不理:“那今天是谁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的。”


    “不是我。”


    她淡淡的:“哦,那你当是我为了给伊芙一个面子好了。”


    他这时候是戴着口罩,辨不清神情,但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行,是我,所以呢?”


    “那你呢,你是别人要你做什么都做吗,招招手就来了。”


    “献爱心做好事?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感动中国年度十大人物怎么没见着你名字。”


    骆书禾这回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东城的夏夜晚风都仿佛带着温度,混着白天遗留的阳光味道和一点清甜的泥土香味。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吹起,又落下。


    她是真的烦死他这样了。


    “晏池。”好像这也是第一次,开口叫他名字:“你能坦诚点吗。”


    第26章


    骆书禾又说:“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你管我去哪。”


    “哦?”


    晏池的语气很淡:“所以你在替我操什么心。”


    “你是在怕我死了,不能吧。”


    “有什么好怕的,你可以分遗产去找下一个啊,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骆书禾觉得他简直有病。


    虽然细想下,现在他确实有病。


    她是真不想管他了。


    “你撒手。”


    但即使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你就这么听话?谁来你都听,那如果别人直接让你回家别管我死活,你是不是也照做。”


    骆书禾放弃了挣扎,仍他拉着。


    这边住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个时间点,安静得吓人,只有一阵又一阵绵延不绝的蝉鸣声。


    良久,才听见她说:“为什么你总这样。”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在那一瞬间,晏池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心被人硬生生剖开,塞进去一把碎玻璃和干辣椒,再泡进冰镇气泡水里浸了三天三夜。


    胀得难受。


    他放开了骆书禾,却看见她并没有反应,人就这么直愣愣立着,低着头。


    他欲伸手出去,她反而往后退了步:“是,我不替你操心,你也别碰我。”


    手指虚虚在半空中抓了下,只抓到了满手空气。


    骆书禾转身就走。


    晏池缓慢回过神来,追上去。


    “对不起。”


    骆书禾直接甩开捏着她肩膀的手。


    快走到拐角处时晏池才追上她,把人拉过来扣在了怀里,那种无力的窒息感才好一点。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又说了遍。


    怀中人始终没反应,墙头上那只黑猫迈着轻盈的猫步走来,冲着他们叫一声,声音又绵又柔。


    “不是不熟吗,不认识你。”她说:“你滚,滚远点。”


    “嗯,我待会儿就滚。”晏池抬手去摸她的脸,猝不及防手指被人咬了口,也不敢喊疼:“你还生气吗,别生气了。”


    骆书禾又咬了他的肩头一口。


    他吃疼嘶一声,结果出口就成了:“轻点咬,别把你牙咬坏了。”


    晚上回去洗澡,晏池在镜子前把衣服脱了,才发现肩头那块都紫了一片,这丫头是真下了死口。洗完澡出来,他注意到房间里空了大半,从衣服到桌上的护肤品小饰品全部搬空了,她连walle都没留下。


    第二天,骆书禾在厨房跟着兰姨忙活半天,给他端出来一碗冰糖雪梨羹。晏池看着她,咳嗽两声,眼睛甚至因为委屈微微下垂:“我手也疼。”


    骆书禾冷着张脸。


    “不喝是吧,那我倒了。”


    晏池忙把碗扯回来。


    瞧见她收拾好了要上楼,他又说:“有点凉了,不好喝。”


    骆书禾给他端了杯热水:“自己兑。”


    她在画室待了快一天,连午饭都没吃。


    晏池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想敲门又不敢。


    期间walle出来过一次,骆书禾没心思理它时会让它自己找地方去充电。充好电后就回来,那么宽的路,就非要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让一下路好吗。”


    贱兮兮的。


    晏池低头瞪它。


    什么破机器人,喊什么喊,迟早把你拆了。


    午夜时分,骆书禾肚子饿了,去楼下翻吃的。她下午的时候就和兰姨说的,给她弄了两个饭团,包了咸蛋黄和肉松,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她又洗了个桃子,边等饭团热好边啃。


    捧着盘子上楼时,无意间看见晏池就坐在沙发那块,身上披着毯子,坐得很端正的模样。


    她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周日,邬瑗和赵荏苒她们约她去新开的甜品店吃东西,预约了周边的剧本杀店,一个挺火的悬疑本。据柯佳说上回的vlog效果很不错,点击量可观。


    于是一整天,晏池都无聊到就在客厅窝着,时而到院子里坐会儿。


    兰姨正拿把剪子给果树修剪枝叶,看他那样,也只能摇摇头,劝他:“里面待着去,本来就病着,别再憋中暑了。”


    确实,肺里像有团火在烧,嘴巴也干。


    他猛得咳了阵,进屋喝了兰姨递过来的金银花草茶才好一些。


    杨锦麒听说他生病了,时不时发两条消息过来骚扰:“病了?怎么病的,咦,不是铁打的吗,我以为你都靠机油续命了。”


    “没死啊,少在这哭丧。”


    想了想,他是觉得问那些狐朋狗友是没指望了,给杨云天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简直秒回:“哥,找我有事?”


    晏池觉得他们两个勉强能算是同龄人,好歹应该懂一点这个年纪小姑娘的心理,问假如要是他,把人家小姑娘惹生气了该怎么办。


    估计也是觉得他会突然问这种感情问题,挺惊奇的。


    过了会儿,他才回:“哥,你这太笼统了,得分情况定吧,她对你有意思吗?”


    这倒是一下把他问倒了。


    “可能……有。”


    “可能?到底有还是没有。”


    晏池忽而想起她早上出门前的模样,眼睛有点红,看着也憔悴了些。说不定昨晚都哭过一场了,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连生气都这样。


    “有。”他肯定。


    这会儿,骆书禾正在店里,立在玻璃橱窗前纠结好一阵,脸皱成一团,看着心情有点差。


    赵荏苒过来催她,顺便去前台多要一把叉子。


    “没选好吗?”


    骆书禾看着面前两款蛋糕,举棋不定。


    “都想吃,但是两个吃不完。”


    “那我和你分。”


    见问题解决,她心情瞬间晴朗:“好啊。”


    赵荏苒眼尖,注意到她眼底一圈乌青:“怎么脸色这么差,最近没休息好?”


    “是有点。”骆书禾揉了揉脸,心说昨天晚上确实不该拖到太晚吃东西,居然一直撑到两三点才睡着。


    *


    杨云天立马给他出主意:“这好办啊,她最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问问她朋友,挑着送一送啊。加上吃饭看电影,送个花什么的。女孩子嘛,重要的不是东西是心意,你得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她。”


    晏池觉得他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还有呢。”


    “就平时多陪陪她啊,哥你是不是这几天又晾着人家了,好歹得拿点诚意出来吧。”


    说到后头,晏池都对这小子的熟练程度怀疑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早恋啊。”他是挺自豪的:“我和我女朋友都谈两年了,她高考成绩就比我低两分,哥你没看我朋友圈吗,我们都说好上一个大学啦,这两天我们在西北旅游呢。”


    晏池:“……”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现在是真有点看不得人好。退出聊天框后,反手就把杨云天拉黑了。


    骆书禾这天晚上没回来。


    打的那个悬疑本出了点事故,原定的那个npc临时有事没来,新换的那个npc又不熟悉剧本,很久才入戏,差点把凶手供出来。


    出来后已经很晚了,邬瑗提议要不要今晚去她家住一晚,这么晚回去也不安全。


    骆书禾想了想,同意了。


    洗漱过后,她和邬瑗挤在一张床上并排躺着,这才想起来给晏池发消息。犹豫再三,是邬瑗突然扑过来,骆书禾吓得手一抖就直接发出去了。


    “你干嘛。”


    邬瑗注意力却全在借给她穿的睡裙上,很轻薄,也很显身材。


    “骆骆,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有胸。”


    骆书禾直接拿枕头敲她头。


    邬瑗又说:“别害羞啊,你当上课没画过人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话是这么说,她仍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骆书禾的腰。


    “身材真好,好羡慕你老公啊。”


    一晚上就这么打打闹闹过去。


    隔天骆书禾直接去上班,新一期周刊的物料需要对接,忙起来一整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好不容易有时间看手机,部门小群里通知今晚聚餐。她不太能喝,推辞了几次,仍被劝着喝了两杯。


    中途借口家里有事,骆书禾逃出来,在快餐店买了杯圣代边走边吃。


    这天,她难得在榕树里巷口坐了会儿,那有个小广场,晚上的时候很热闹。跳广场舞的一拨,搬了小板凳出来乘凉聊天的一拨,还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这儿本身就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一直坐到广场舞都收摊了,一群老太太拎着音响和板凳各回各家,小广场恢复宁静,骆书禾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街边夜宵摊都摆出来了,辣椒粉混着孜然的味道很大又很呛鼻,她才拎着提包,慢悠悠往小巷深处走。


    其实这儿路并不好走,好几盏路灯坏了都没人修,还要边走边留意地上的坑坑洼。


    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驶来,骆书禾下意识靠里走了走,然后就这么看见了等在门口那人。身形高高瘦瘦,平时还好,他穿常服时是真不显年纪。肤白,再怎么熬夜都神奇到没有黑眼圈,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扔到大学城里说是校草都有人信。


    走近了些会发现,他没戴口罩,光看脸,好像又瘦了些,也不知道这两天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两人这时候遇上,都是长久的沉默。


    骆书禾径直走过去,她现在是挺累了,并不想说话。进门换了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第27章


    外头突然起了风,骆书禾正站在镜子前换衣服,就这么听见了风吹过密林发出的声响。她套好衣服,在岛台倒了杯温水喝掉,才出去把人拉进来。


    晏池这时候倒是安安静静的,很乖,没有平时那么刺人了。


    “好像要下雨了。”她说。


    骆书禾示意他低一下头,晏池照做了。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果然瘦了一些,摸着都没什么肉。又注意到他脸有点红,骆书禾拿了体温枪过来测温,所幸没有发烧。


    她捏着他的手:“怎么瘦了,这几天没吃东西?”


    他的声音听着嘶哑,鼻音很重。


    “没有胃口。”


    骆书禾去厨房里翻了翻剩什么吃的,发现冰箱挺空的,只有一些蔬果和两排鸡蛋。


    “今天兰姨没买菜吗?”


    晏池跟了进来,解释:“她没来,请了假,回了乡下老家。”


    骆书禾有些惊讶:“那你今天不是都是一个人在家?”


    “嗯。”他应。


    骆书禾大概就明白了是为什么,她搬出了煮锅开始熬粥。蒸汽顶着锅盖在不住扑腾时,骆书禾顾忌他的病把他推了出去:“这油烟气很大,你先出去。”


    那一下却没推动,晏池低头看着她,单手抄兜,露出的手臂青筋很明显,喉结缓缓滚了道才开口。但明明就是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的语气,莫名无辜:“你都三天没抱我了。”


    骆书禾心口紧了紧。


    “你在撒娇吗。”


    晏池:“我知道你还在生气。”


    骆书禾叹口气:“我早和你说了吧,我没有。”


    晏池没多想,就把人拉进怀里,依然顾着她情绪:“商量一下,你要是生气就再咬我口,不过别老挑着一边咬,给我留块好肉。”


    骆书禾:“你想多了。”


    他这回笑了,帮着理了两下她的头发,碎发全部塞到耳后:“我又不瞎。”


    “我真没生气。”骆书禾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来吗,我就是不太想理你。”


    半斤八两。


    “那现在呢。”


    “还行。”


    骆书禾好奇去看他肩膀:“真的很疼?你给我看一眼。”


    “疼。”


    这么说着,晏池却捏着她下巴不肯给她看:“去看看,水好像开了。”


    看着他吃完东西,骆书禾才放心下来,又盯着他吃完了药,晏池嗅到她身上很淡的酒精的味道:“你喝酒了。”


    骆书禾正在给他收拾碗筷,动作顿了顿:“喝了一点。”


    老太太到底知道他最近病了,并不管是半夜,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骆书禾是清楚的,老太太这段时间都在跟着张妈看直播刷视频,家里快递一堆。大的这样,小的也不太省心,电话打过来时,晏池赖在她这不肯走,非说晚上他房间有奇怪响动睡不着,骆书禾在两个房间里来回逛了一圈,心说哪有啊,明明就很安静。


    但看着他那样,骆书禾走过去和他面对面坐着,抱怨:“你好黏人。”


    他就瞪她。


    电话也懒得接,直接扔给她,骆书禾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外放,老太太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孙子人呢?还活着吗?活着吱一声。”


    气得晏池本来都想叫人了,硬生生给逼回去,是骆书禾接过话头,和老太太聊了两句。


    “医生说是季节性感冒引起的肺炎,这几天在家养了养,好些了。”


    到底是关心的:“我就说你们小年轻照顾不好自己,年纪轻轻这个那个病的一大堆,要不要我过去照看两天。”


    “得了吧。”晏池嗤笑:“你这一大把年纪就别说谁照顾谁,自己就挺费心的。也别来了,当是来送人头吗,真要病了,可别求我给你端茶倒水哎奶奶。”


    老太太当场就放话:“行,你死外头我都懒得理你。”


    骆书禾只能小声和他说:“你好歹说点好听的,你自己算算都多久没回老宅了。”


    晏池并不搭理,视线就这么落在她突然凑近一开一合的嘴唇上。她没有涂口红的习惯,但本来唇色就不算淡,很漂亮的少女粉,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骆书禾只能拽着他的衣领在他脸上亲了口。


    温香软玉在怀,他这才平心静气和老太太聊了两句,边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她的手很漂亮,细长白皙,指甲圆润,像一个个小贝壳。但常年拿画笔,有不少茧子。晏池低头看着,时不时摩挲两下那茧子。


    因为开的是语音,老太太当然不知道这边是什么情况,继续问:“骆骆快开学了吧。”


    他手是真的不太安分,单手扣着她的腰还不够,在骆书禾正认真听老太太讲话时,手就这么从她衣摆伸了进去。


    其实没做什么,挺规矩的,就是手指百无聊赖地在她脊柱打着圆圈,很痒。


    骆书禾觉得自己好像被撩了,但没有证据,只能用眼神示意他这时候别乱来。


    “谁想乱来,明明就是你想亲我,别不承认。”他是挺蹬鼻子上脸的,假装可惜叹口气,在她耳边说:“生着病呢,不好意思了,你忍忍。”


    被老太太一叫,骆书禾才回过神来应:“是,是啊。”


    语调有点奇怪。


    老太太很快挂了电话。


    骆书禾反手锤了他下,晏池并不躲,直捂着心口说疼。


    “怎么办,起不来了。”


    骆书禾直接戳穿:“你捂反了,心脏在左边。”


    他反正是死皮赖脸不肯走,自己就躺下了。


    *


    兰姨不在家,骆书禾考虑了下,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人。


    部门组长却以为是那天聚餐吓到她了,明里暗里提了两句,说这个社会人情就是这样的,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实习生,都是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让她以后上班不要穿那么短的裙子。


    “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总是说什么穿衣自由,干我们这行的和人接触多,真遇上咸猪手,知不知道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别学会两个词就到处标榜用,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矩,以后学习的路还长着,多学点没坏处的。”


    骆书禾回了个收到。


    再抬头,是晏池换好衣服,两步一台阶踮脚走下来,“走了。”


    骆书禾:“去哪。”


    他这时候已经站在玄关处了,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不是要去超市?”


    骆书禾看着他,抿了抿唇,走了过去。晏池随手拉过她的手,再自然不过。


    “晏池。”她突然开口喊他。


    “嗯?”他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看向她:“怎么了。”


    最终骆书禾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晏池也没追问,而是薅了下她头发:“晚上想吃什么。”


    超市人多。


    都没等进大门,骆书禾就着急忙慌让他先把口罩戴上,不停和他确认真的没事吧。


    “身体哪这么弱。”


    感受着她关切目光,晏池决心逗逗她,火速敛了神色,虚虚握拳咳嗽一声:“就还是有点头晕,可能是受了凉,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站不太稳。嗯,你再靠我近点,扶着我点。”


    而要不是两人在买东西上有分歧,骆书禾觉得自己今天还能对他温柔一段时间。


    晏池是基本上连配料表都懒得看,直接拣最贵的走人,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看得骆书禾气到直接拍掉他的手接过推车:“你起开。”


    晏池倒耐心,没生气,而是就这么看着她蹲在超市货架前挑挑拣拣。时不时招他过去问,喜欢吃哪个口味的。


    以前在国外念书,有几次和室友去超市购物经历,后来嫌弃他们总要一样东西挑半天,就变成了他一个人去采购。


    其实挺可爱的。


    两人出来后,又去了商场二楼的烘焙私房店买面包。


    骆书禾记得这家店的奶酪三明治和冰面包很好吃,邬瑗给她带过一回,从那以后次次来这边逛街都要来买。


    但今天人确实是有点多,店面不大,挤满了来探店或者是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孩。骆书禾张望了会儿,把购物袋袋子塞晏池手里,让他到店对面的长椅等她。


    旁边有个比人都高的玩偶。


    她拍拍他的脑袋:“我很快回来,你别乱跑哦。”近乎哄小孩的语气。


    他竟真的应了。


    店里,骆书禾想吃的那款奶酪三明治售罄,她正拿着托盘和夹子伸长手去夹面包是,感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下。


    “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骆书禾虽觉得奇怪,把人拉过来了点。


    “这里人太多了。”


    他突然说,这时其实是没有在看她的,眉头因为店里人挤人的景象微微皱起。


    骆书禾:“然后呢。”


    “我在外面看不见你。”


    黏人精。


    虽然早知道他生病时可能会没什么安全感,比较黏人,但这种程度骆书禾是没想到的,怎么走开一会儿就黏成这样。


    晚饭他们吃的是意面,其实她做的东西真不太好吃,连骆书禾自己都发现了,吃到一半就有点吃不下去。新榨的橙汁倒是喝空了,再抬头看时,发现晏池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


    “好吃吗?”她是真好奇。


    “还行。”


    晏池随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手。


    第二天两人没出门,只下午的时候,骆书禾去了趟街口买酱油。回来后被晏池招过去,就这么坐在他身旁,时而看会儿他正在玩的游戏:“你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吗。”


    “没有啊。”


    他目光短暂从屏幕上移开了会儿:“怎么这么问,嫌我烦了?”


    骆书禾摇头,说哪有,摊开了毯子:“你先玩吧,我睡一会儿。”


    就是晚些时候,骆书禾在厨房对着手里两瓶酱料,正纠结到底是用黑椒酱或者番茄酱汁时。她走近了,听见他在阳台和朋友打电话。


    听了两句,是有人约他出门喝酒,嗓门很大,隔着话筒都听得清楚。


    “不去啊,嗓子不好喝不了。”


    “那就玩玩,不喝酒,出来玩牌听歌总行了吧。”


    “头疼,玩不了。”


    那人见他这副油盐不进滴水不沾的样子,有点恼了:“哥你这怎么回事,最近忙什么也不说,喊你出来玩也不来,有什么事要这么藏着掖着的。”


    “没办法。”光听语气是无奈的,晏池转了圈手里的打火机:“老婆管得严,平时没什么事都不给出门。”


    “真的假的。”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嫂子这么黏人?”


    “可不是,上哪都要跟着,没一会儿看着就不行,晚上超过十点回来要跪搓衣板。”


    他还挺自豪地教育了两句:“你连女朋友都没吧,那可以理解,等以后有对象你就知道了。”


    然而,当晏池心情很好地下楼吃饭,发现面前就一碗小米粥,用勺子舀了舀,居然连糖都没给他放,就很寡淡一碗清粥。


    “不是说今晚吃牛排吗,牛排呢,肉呢。”


    挑剔公子哥看着这清汤寡水的,明显不乐意了。


    “是吗?”骆书禾真装作认真回想了下,“你记错了吧,我好像没说过。”


    晏池静静看着她。


    骆书禾完全没在怕的,又给他加了勺小米粥,还把他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摸走没收了,在他面前晃晃:“这个先放我这,等你病好了再说。”


    晏池咬了咬牙,想张嘴说点什么,又吞了回去。


    “这不怪我,是你自己说的。”这时候,骆书禾语气仍是冷淡的,直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


    “忍着吧,我管得严。”


    晏池:“……”


    第28章


    那段时间晏池确实除了公司就是回家,很少去别的地方。杨锦麒约他基本都约不动,直接去公司堵人,到了办公室却只剩伊芙在收拾东西,发消息给他都是已读不回,高冷得很。


    就算来了,总是拎着根球杆玩一会儿球看一会儿手机。


    好几次,晏池本来在陪着杨云天打球,放水放到太平洋。看他半天碰不着球,也不急,懒散地倚在球桌旁安慰他慢慢打。


    搞得杨云天挺感动的。


    结果,目睹晏池扫了眼手机消息后就直接一杆清了全场,拎着衣服借口自己有事先走了。杨云天看着空荡荡的绿色球桌,球杆都没摸热,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感动,只能转头询问杨锦麒:“哥,他最近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杨锦麒挺无所谓地把台球给他一一码好,猜测:


    “可能是春天到了吧。”


    杨云天更加一头雾水,看一眼显示是八月份的日历。


    “啊,我以为早过了。”


    也有不高兴的时候,都没等到开学,骆书禾的意思是在这待着不如提前回学校。他就这么拉着张脸坐在床边,看她在房间里来回转悠收拾东西。


    入夜,骆书禾迷迷瞪瞪都快睡着了,听见身旁人开口问:“不能住这吗。”


    “可是我东西都在学校,来回会很麻烦。”


    他便又不说话了。


    骆书禾瞧他那样,大概也明白了,拢紧了被子低声哄他:“要是我有空,就去找你好不好。”


    “随你。”


    他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始终闭着眼睛,看样子,是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模样。


    骆书禾拽了拽他的衣袖,补充:“如果你想我了,也可以来学校找我。”


    晏池这才睁眼看她:“没睡着就开始说梦话了,多大脸,谁要想你。”


    骆书禾只能把手收回:“哦。”


    只是她才翻了个身,就有人捏着她的肩膀把人掰回来。


    满室黑暗,他的声音格外低沉:“不想你,能去找你吗。”


    这时候的天气其实是很舒服的,没了那股火烧火燎的热气。月亮柔柔地悬在天上,散开淡淡的白光,借着那点松散的月光,骆书禾好似能清楚投过那层浓到化不开的雾气看到了他眼里的隐忍。


    她撑着身子反问:“那你会不会想我……”


    晏池偏头看着窗外,半晌才看向她:“会。”


    骆书禾笑了下,主动凑上前蹭了蹭他的鼻子:“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要是晚上有时间,就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好。”这回他倒是挺乖。


    之后,实习的那家出版社同事说是她还有落在工位上,给她收起来了,让她有空就去拿。


    辞职发生在又一次通知部门聚餐,特地点了她名说要来,不许中途逃跑。她忍了忍,在下班卡着点跑了,结果领导直接在小群里点名,说她不给面子。


    一大串长篇小作文,底下都是附和的。


    有人劝她现在补救还来得及,现在赶紧过来,陪个三杯,大家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骆书禾直接退了群。


    那天晚上,晏池注意到她情绪不高,主动和她提:“不高兴了就不干了,反正家里又不缺你这口饭吃。”


    她默了会儿。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就只知道在我这甩脸色了,怎么这么窝里横。”


    说得挺轻描淡写的:“大不了现在我养你,以后你养我。”


    骆书禾这才伸手过去抱他。


    “受委屈了?”


    “嗯。”拖长了音,听着确实是挺委屈的。


    “撒娇精。”他点评。


    骆书禾喊了赵叔帮忙接送,到的时候同事已经在那等着了,骆书禾检查了下纸袋子里东西:“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同事叫住她,估计是想到以后可能都没什么见面机会了。


    “对不住啊,组长人确实是挺恶心的,那天晚上是吃饭的时候他看着我才……”


    “我知道。”她直接打断。


    离开后,她没回榕树里,而是去见了裴姐。


    那家咖啡厅,骆书禾乍一看都没有认出来。本以为按照裴姐这种佛系的态度,咖啡厅估计没开多久就要倒闭。现在看来生意意外得好,才一会儿功夫,就有几位穿着黑白职业套装的白领拿着杯咖啡进进出出。


    “裴姐。”她主动喊人。


    几个月不见,裴姐依然是老样子。一身漂亮的红色长裙,法式方领,修长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都露着,卷发用一条丝带束着,闻言点了点头。


    骆书禾在她对面坐下。


    裴姐其实挺好说话的,但面对她,骆书禾总有种对着中学班主任的局促感。


    裴姐照例问了问她近况,寒暄两句,最后,她往嘴里扔了两颗爆米花,拍了拍手里食物残渣:“我还是建议你多考虑一下,你还年轻,以后的路很长。”


    *


    回学校那天,晏池人在外地开会赶不回来,骆书禾本打算打车,临时改了主意。因为邬瑗这个假期拿了驾照,火急火燎地就要开着家里的车出门,说是可以过来接她。


    骆书禾迟疑半天,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委婉了:“我这打车挺方便的。”


    “不行。”邬瑗是直接给拒了:“赶紧,你那地址发我。”


    然而,等邬瑗到了榕树里却不肯走了,在院子里逛了圈:“你等会,原来这儿的小洋楼是住人的?我的天,之前我来这玩都以为是不对外开放的会馆别墅。就算租来当工作室或者开咖啡店,听说租金都不便宜,这里面真的好漂亮。”


    骆书禾则是洗了盆水果递给她,最开始晏池拿回来的那些早被她吃完了,后来基本上都是挑着她喜欢的几样带。


    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才上路,一路上骆书禾都握紧了车门拉手,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挂错了档,或者错把油门当刹车。


    在车稳稳停在校门口,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舒了口气。


    “我车技也没那么差吧。”邬瑗不满抱怨。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单调了,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似乎每个人都稳稳当当走在了自己的路上,各忙各的,晚上四处串宿舍的人都少了。骆书禾除去在学校时间,其实一周只剩下几节课,就是在校外报了个学习班,每周二和周四下午会上课。


    某个周四,她抱着书才从校外回来,就看见邬瑗立在宿舍楼下等她,脚边是只行李箱。赵荏苒和柯佳她们几个人也都在,瞧见她回来,赶紧催促她上去收拾行李。


    “不是明天吗。”骆书禾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主办方临时改时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柯佳懒得解释,索性直接把手机页面给她看。


    骆书禾看了眼,真是。


    “那你们等我一下。”


    晚上,她跟着柯佳一行人直接搭高铁去了浔南市,不远,就两个小时车程。开始几人还有精力聊天,后来慢慢就安静下来了。到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午夜了。


    她们来浔南这一趟主要是为了柯佳的拍摄任务,柯佳本身就是浔南人,最近是为了创办旅游城市,准备找本地一些有知名度的网络红人拍摄一支纪录片用于宣传。柯佳是想着反正食宿全包,干脆把她们都喊上,连化妆师和助理都不用另外请。


    隔天,她们先是陪着柯佳去现场找负责人报了个道,拿了剧本对一下拍摄流程。


    剩下的时间就很自由了,但几人有分歧,邬瑗想去浔南一个民俗风貌区打卡吃东西,赵荏苒则是表示那有什么好去的。说是民俗风貌,这几年商业化挺严重的,吃的多是那种在全国旅游区都能看见的吃的,都是换汤不换药,不如去附近古镇拍照,好看又出片。


    她是真完全把这趟当成了旅行,行李箱里没放别的,塞的都是衣服化妆品。大热天,出门都是化全妆。


    事情最后演变成骆书禾到底想跟谁走,她们是一致觉得把骆书禾带出门省心,能帮忙拎包,漂亮还拉风,反正是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跟着赵荏苒去拍照,晚些再陪邬瑗去打卡吃饭。


    华灯初上,两人就这么在路边摊占了个位置,邬瑗人菜瘾大,明明自己和骆书禾差不多水平,都不怎么能喝,还是用牙咬开了瓶啤酒搁在手边。


    “烤腰子串串来一串。”“炒粉要不要加辣子。”时不时,旁边摊位就传来一声。


    邬瑗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语重心长劝她:“你不觉得赵荏苒使唤你使唤得有点顺手了吗,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凭什么她玩了一天身上什么都不用带,你就跟在身后和个伺候人的丫鬟似的,什么活都帮着干了。”


    “等会,你在干嘛。”


    骆书禾正在帮赵荏苒修今天拍的图,她不太满意自己修的,总觉得脸推太进去了,又是喊骆书禾帮忙。


    “我就说吧。”邬瑗用一种果真如此的眼神看她。


    “你不也一样。”她是都习惯了,把菜单往邬瑗面前一推:“点单啊。”


    邬瑗哼哼两声,转而和老板娘说话:“这些,这些,先各上个五串,再上两罐可乐啊。”


    “你真别这么好说话,容易被人当成软柿子捏,什么事都扔给你。”


    骆书禾也挺无奈的:“她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有点公主病。”


    邬瑗是真服了。


    但看着她盯手机模样,邬瑗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妈闲着没事做,织围巾织多了一条,让她顺便带去学校给舍友。邬瑗边往包里塞围巾边抱怨:“带什么带,人家家里不会织吗。”


    厨房里传来句:“让你带就带,哪这么多废话。”


    邬瑗是都没想到,自从收到那条围巾后,骆书禾一整个冬天都戴着出门。


    现在想来,或许是她想错了。


    没有避风港能靠岸的人,总会做的比别人更在乎手里剩的那点甜。


    “阿姨真的就没联系过你了吗。”邬瑗突然低声问。


    骆书禾也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放下了手机。


    “她找过我。”


    “啊?什么时候。”


    骆书禾想了下,或许是隔得有点久了,她发觉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上学期吧,她来过学校一趟。”


    “和你说过什么吗。”


    骆书禾笑了笑,喝了口水:“来找我要钱。”


    邬瑗啊了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骆书禾随手把端上来的浔南米酒递到邬瑗面前:“你说好笑不好笑,她告诉我,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生病了,没钱了,所以来找我。”


    是真的太久了,再回想起那天,骆书禾只能想起骆翠玉低声哀求她。说晏家不是有钱吗,出个医药费应该只是像手里漏了粒沙吧。骆书禾也是那时才发现自己对骆翠玉的恐惧好像没那么重,却依旧像条件反射般,遇上她手都会抖。


    “我告诉她我没钱,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就这样。”


    邬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我真没事。”


    骆书禾拍了拍她的手。


    结果那天,反倒是邬瑗喝醉了,非要和路边正在穿着玩偶服打广告的工作人员搭讪玩剪刀石头布,还抓着人家只剩拳头的手问怎么你只会出石头,到底会不会玩。骆书禾拉半天才拉她在路边花坛坐下,乖乖等柯佳来接人。


    在柯佳帮忙扶着人上了出租车,骆书禾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


    app推送的消息,群消息,一些私聊框,一段时间不看就攒了不少。


    而最上面那条,分明是因为发了太多条直接顶到了顶上,就在骆书禾看手机间隙就有进来两条。她心头莫名一跳,点进去看,最底下是晏池发来的提醒:“今天周五。”


    第29章


    恰巧这时,柯佳回头看她:“你们是怎么喝成这样……怪我忘了说,这儿特产的米酒是后劲挺大的,别看好入口,实际上度数不低的,早知道让你们注意少喝点。”


    “哎骆骆,你坐前面来吧,看一晚上也累了。”


    而骆书禾站在出租车门边,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你们先回去行吗,我……另外有点事。”


    柯佳打量她一阵:“要去哪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叫辆车。”


    “不用。”


    骆书禾晃晃手机:“就打个电话,顺便走走吹吹风,待会我就直接打车回去了。”


    “那行,不过你小心点啊,这儿晚上人挺多的,上车前记得把车牌号码发给我。”


    “行。”她应下了。


    在目睹那辆车远去后,她才拨通了晏池的电话。


    如她所料,第一次没拨通,第二次才接,速度很快,几乎是秒接了。


    “有事?”他问。


    不是你先问的吗。


    骆书禾都想问了,但她决定给晏池留点面子,直言:“我现在在浔南。”


    那头静了会儿,似在想这个地方在哪。


    “去那干什么。”


    “朋友有事,来这玩几天。”


    “哦。”


    然后又安静一阵,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二吧,或是周三。”


    意思就是这周没办法见面。


    “晏池。”骆书禾这回主动说:“最近这儿挺热闹的,到哪人都很多,好像都是趁假期过来玩的。”


    “所以呢。”


    “这儿离东城好像不算远。”


    “嗯。”


    骆书禾索性直接:“你要过来吗。”


    “不要。”


    骆书禾点头:“哦,那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不要。”


    骆书禾就这么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自顾自笑了会儿。那就是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年轻情侣,女孩拿着杯奶茶,兴冲冲要一块自拍,拍完了仔细看两眼又嫌弃:“都怪你!做的什么表情啊丑死了,我怎么发朋友圈。”


    男孩好声好气:“行行行怪我啊宝贝,再拍再拍。还吃东西吗,别买烧烤了,反正都是我吃剩下的,实在有点吃不动了。”


    “笑什么?你又喝酒了。”晏池问。


    “喝了点吧。”骆书禾不看了,低头看着地上一个烟头,踮起脚尖捻了会儿。


    “可是我想见你。”骆书禾突然说:“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那头笑了声,不知道在笑什么,大概是屈服了。


    “懂了。”声音温柔几分。


    骆书禾是在酒醒后才发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所幸打完那通电话后,晏池就什么都没给她发过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她喝醉了随便敷衍了两句。


    醒来后,一大堆事情要干。


    先是陪着柯佳去拍摄,主办方分给她的地点在浔南郊区一个森林公园,有点偏,车都开不进去。骆书禾带了分装的驱蚊水和遮阳伞,基本上都给她们用完了,这里的蚊子是出奇的多,还毒。


    后来是拍摄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小雨,拍摄组临时在路边搭起了小棚,雨停了才继续。


    一天下来,几人都累到不行。


    集体在酒店躺尸躺到次日,晚些时候,小群里出门补拍镜头的柯佳,问要不要一块出去吃大排档,她们定了包厢。很快得到回应敲定时间,等天完全黑下来,她们打车出门。


    邬瑗却在这时突然拐弯,说要去接几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赵荏苒有点懵。


    “没什么,反正到时候让柯佳多加两个座,记得啊。”


    到了地方,骆书禾才发现不止她们,座上早有两三个男生女生,都是学校同学。但就差不多在画室遇上说句话的交情,深不到哪去,这次应该是过来玩的。


    柯佳给他们一一做了介绍,在介绍到最边上那个留着狼尾的男生时,他直接看向骆书禾:“我俩就不用了吧,怎么说也是高中就认识的老同学,总不至于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骆书禾伸出的手僵住了。


    “不是吧,你真的记不住啊。”


    王崇礼语气夸张:“我还给你削过铅笔借过洗笔水,混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混个脸熟。”


    骆书禾老实道歉:“那真是对不住啊。”


    到底都认识,直到邬瑗领着人过来,场子都还热,他们正热烈讨论到底是浔南人还是东城人比较能吃辣,骆书禾一回头,就看见了跟在邬瑗身边过来的连隋和欧阳菱。


    “好久不见啊。”连隋主动说。


    “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骆书禾好似又闻到了西城浓郁的咖啡味和黄桷兰的香气。


    *


    “不过说起来这么巧吗,你们也在这边玩?”骆书禾低声问坐在身边的连隋。


    “不是玩。”连隋纠正:“来这边办点事,顺便到处走走,结果看到邬瑗发的朋友圈,发现你们在这里。”


    说到这时,连隋整个人向后仰,骆书禾和欧阳菱打了个招呼。


    点的菜也陆续上来,烧烤啤酒,炒粉和一大盆小龙虾。


    骆书禾是这时才发现欧阳菱好像有点社恐,全程都是连隋在接扔给她的话头,就埋头剥虾,把剥好的一碗虾直接换到连隋盘里。


    邬瑗早看不过眼,啧啧两声:“恋爱的酸臭味。”


    因为人多,东西吃得也快,小龙虾上了一盆又一盆。


    他们这桌大多都是临近毕业的学生,有连隋和欧阳菱这两个社会人在,话题理所应当就成了毕业去处和就业咨询上。


    后来,是王崇礼提了句:“说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现在过得尽兴不就好了。本来整天熬夜头发就不多,想这么多,头更秃了。”


    “就是,老王文化人人设不倒。”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


    眼见着店门口就有人在唱歌,拖着个音箱抱着吉他,骆书禾拉着邬瑗走过去,她好像又喝醉了,拿着手机扫地上的收款码,却怎么都对不准。


    骆书禾过去扶她,她还不肯,非要自己来:“我扫得出来,你看着。”


    在一阵一听就知道这钱白花了的歌声中,又一盆小龙虾上来了,他们聊到等回学校一块去露营写生,王崇礼突然问赵荏苒她们:“你们打算怎么回去,我们是自己开车来的。”


    “开车啊。”赵荏苒点了下人:“我们来的时候坐的高铁,回去估计也是。”


    “那正好啊,可以载上你们。”


    “不会坐不下吗。”


    “什么坐不下,他开的是七座的面包车,回去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去附近的镇上玩玩。”


    显然已经计划好了。


    他们又把话头扔给邬瑗和骆书禾:“那你们呢。”


    “我都可以。”邬瑗表态。


    骆书禾见她们都这么说了,“都行。”


    “你答应了?”王崇礼突然说:“你记得吗,我高中毕业那会,曾经听你们班同学说,吃散伙饭那天,全班同学都去了就你没去,就那会儿,大家都说你挺有个性,挺高冷的。”就是不太合群的意思。


    骆书禾只是笑笑。说起来很奇怪,对于高中同学,她记得他们的名字,可是却记不得他们的脸,就像一团团混沌的,有标签的白雾。


    他们又喝了会儿,骆书禾就是在这时接到了晏池的电话。她按下了接听键,但周围太吵,她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先等会。”


    骆书禾捂着话筒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待着,这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出来。”他说。


    电话那头,好似也是同样这片吵杂。


    骆书禾有点不太敢相信:“什么意思。”


    “出来。”他重复一遍。


    骆书禾走出去,果然看见晏池就这么握着手机站在路边,他个子高,辨识度也高。尽管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只能看出大概身形。


    “不是说不来浔南吗。”骆书禾忍不住问。


    “想多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晏池见她出来,把手机挂了,强调:“我只是来这找人,顺便过来,是顺便。”


    骆书禾完全不在意,看着他:“那你现在是来找我的?”


    “嗯。”他说。


    骆书禾这才走过去,忽而想起她身上一股小龙虾和蒜味,在离他大概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要不你先——”


    而就是她掐了个话头,准备劝他先回去等等,她待会儿就走了时,晏池已经先一步说:“你过来点。”


    骆书禾迟疑了下,就是在这一间隙,晏池捏住了她的手,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仔细看,额角也有汗珠。


    骆书禾没了脾气,静静看着他。


    “回去了。”晏池淡淡说。


    骆书禾却拉住他:“你等一下。”


    其实这时她的选择已经很清晰,无非是回去拿上东西说一声就走。但或许是今晚的风太温柔,浔南是南边的沿海城市,夏天很长,暑气未消,东城没有这样舒爽的夜。


    “你要不要和我一块,里面都是我的朋友。”她还解释:“也有你见过的,邬瑗,连隋和欧阳他们都来了。”


    多少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


    即使她明知道,眼前这人根本不可能去低头和一群根本不熟的人在同一桌吃饭,或者说连同桌都是在挑战他的耐心。那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桌椅上都沾着层擦不干净的油污,他一件衣服可能顶得上她们吃很多很多次大排档。


    但她还是问了,有点像在说一个笑话。


    “走了。”他打量她神色半晌,说道。


    这是,拒绝的意思?


    意料之中的答案,骆书禾并没有多难过,只是心头有点空落落的。


    然而,走出几步,她才想起来东西没拿。而晏池已经拉着她进了周边一家便利店,停在了一整排冰柜面前。


    骆书禾:“你口渴了吗。”


    “不是。”晏池点了冰柜玻璃几下,问:“你们一般都喝什么。”


    见她不语,他又说:“总不能空着手进去。”


    直到买了东西出来,骆书禾都始终安安静静的。还是晏池发觉不对劲,直接把她拎到路边天桥台阶看着她:“我又怎么惹你了。”


    “没有。”她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朝他伸手:“抱一下。”


    晏池一手拎着塑料袋子没法子,只能挺无奈地单手揽着她。


    “满意了?”


    说这话时,路边有下楼的路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晏池并不在乎,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真的不会勉强吗。”骆书禾问。


    晏池只是顺手帮她把沾在头发上的一根树枝拿了下来,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进去吧。”


    他攥紧了她的手。


    第30章


    据说这里是浔南最有名的大排档一条街,浔南临海,海鲜和烧烤做得简直一绝。每逢夏秋季节,这条街总要迎接一波又一波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今年更是热闹,要不是他们提前订桌,估计排上一个小时都不一定有位置。


    骆书禾跟着晏池走进去时,才发现大厅放了两盆绿萝,长得很好,快比人要高了。


    包厢内,聊天声就没有停下过,连他们进去时都没有。王崇礼是坐在最里面的那个,自然没有看见他们紧握着的手,以为她只是出去接人。


    “不介绍一下,你朋友?”


    “嗯。”骆书禾再自然不过接茬:“男朋友。”


    这其实是他们在门口就说好了的,当时晏池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挺感兴趣地问了句:“话先说在前头,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骆书禾想了想,应:“男朋友。”


    晏池意味深长看着她,摇头:“不行。”


    骆书禾抿了抿唇,她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她并没有做好迎接公开后要承担流言的准备。而且,她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愿意进入她的生活,明明之前都是避之不及。


    思索再三,她决定把主动权交出去。


    “你介绍吧,我都听你的。”


    晏池似乎也明白过来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


    席间,知情人自然见怪不怪,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连隋主动和晏池打了个招呼。


    但另外几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柯佳,毕竟是搞自媒体的,各行各业消息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指着晏池正要开口,赵荏苒直接把一只剥好的小龙虾塞进她嘴里:“刚见你都没吃几口,光顾着说话了,你吃虾。”


    所幸,之后气氛不算太奇怪。


    晏池比她想象的要好融入很多,连隋和欧阳菱各和他碰了次杯。酒不是什么好酒,就普通青岛,冰啤酒,骆书禾注意到他拿易拉罐的姿势很熟练。


    她坐近了些。


    “干嘛黏过来。”


    晏池眼里带了点笑意,低声和她说:“没长骨头黏我身上了?人这么多呢,注意点影响。”


    骆书禾并不理,给他夹了几筷子凉菜。


    当然,这一切正和晏池聊天的王崇礼并不知道。


    只觉得这男的有点眼熟,猜想或许是好看的人大多相似。


    以及情侣好神奇,这么高冷的一个姑娘谈起恋爱来,照样这么黏糊。


    “对了哥们,看你挺投缘的,我平时就私底下接些平面设计的活,要是你有相关需求随时可以找我。”


    然而,就像是为了专门看她反应,晏池捏着啤酒罐,转了半天罐沿才说:“可以。”


    王崇礼依然没发现不对,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行啊,来,我们加个微信。”


    他就真的掏出手机给他扫了。


    王崇礼边低头点信息边说:“你名字是哪个,哦,姓在我们这很少见啊,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我好像就听隔壁小区那地产集团老总是这个姓……对了,你都没告诉我是做什么的,这方便说吗,我好备注。”


    骆书禾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而晏池只是含糊其辞:“搞科技的。”


    “程序员啊。”王崇礼反应很快,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那干你们这行很辛苦吧,你多吃点,产品更新换代快,听说人到中年就一身病了,腰伤脊椎伤之类的,还会秃顶。”


    “可能吧。”晏池似笑非笑的。


    “我再敬你一杯。”王崇礼已经举起了啤酒。


    柯佳把以上对话全都收入了耳中,但刚想开口,又被邬瑗塞了只鸭腿在嘴里:“你多吃点肉啊,难怪这么瘦,别光夹素菜吃。”


    柯佳只能咬着肉呜呜咽咽瞪着她们。


    很快饭吃到尾声,确实挺晚了,几人商量着怎么走。


    大家多少都沾了些酒,就算是开了车过来,估计都开不回去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王崇礼找了代驾,柯佳另外叫了网约车,在下单前,她看了骆书禾一眼:“你是要和我们一块回酒店,还是?”


    晏池再自然不过把她拉到身边:“她和我一起。”


    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见怪不怪的。骆书禾心底却有些异样,有种被她藏起来的,甚至是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突然被暴露在了阳光下,但是众人都没有对它评头论足,而是很快就接纳了。


    她仿佛能闻见阳光晒在被子上的味道。


    在几人都相继离开后,晏池才一拍她脑袋:“看什么,走了。”


    骆书禾跟上去:“我们去哪。”


    “先随便走走。”


    “走走?”


    “嗯。”他看过来:“毕竟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人到中年就一身病,腰椎不好还会秃顶的程序员。”


    骆书禾:“……”


    “我怕老了走不动。”


    骆书禾:“……”


    再后来,晏池竟然把她领到了海边。


    浔南虽然临海,大排档街走出去几步就是海滩,但这几天下来有点忙,她没有来过这边。更何况,白天人太多了,晚上这儿倒是安安静静。再过去一点,有一群人在踩水。


    “下去看看。”晏池说。


    骆书禾下意识看了眼脚上的鞋子。


    “我替你看着。”他又说。


    骆书禾便答应了,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倒也方便,赤脚站在流动的海水里。海水并不算冷,有一点温度,能闻见海风里带一点咸腥味。


    “你不下来吗。”她问。


    晏池摇了摇头。


    过了那阵新鲜劲,其实就不那么好玩了,骆书禾慢慢踩着细沙走了上来,沙滩上还有不少碎石子,晏池低头提醒她:“把鞋穿上。”


    骆书禾直接要求:“你背我。”


    晏池冷眼看她:“你现在倒是挺大胆子,使唤得越来越顺手了是吧。”


    *


    但还是背了。


    之后,他们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下。进去时,骆书禾挣扎了下,想下来,晏池却没放手,淡淡一句:“行,你准备等会光着脚进去。”


    她的鞋子还在他手上。


    幸好那家酒店前台职业素养过关,只要了他们身份证,全程没多看过一眼。


    等人在浴室里,骆书禾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基本都被柯佳和赵荏苒的信息挤满。两边话题不太一样,画风倒是挺一致的,都是满屏的感叹号和语气词。


    赵荏苒是再笃定不过,确信自己上学期在校门口看见的那辆奔驰就是晏池。


    柯佳则要更激动一点:“我先说好,你别生气,今晚的事情没恶意啊,我就是只看过两眼你男人上的杂志封面才记住人的。”


    “也说真的,照片修太过了。那家美工可以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辞职了,是和人有仇还是钱没给够,明明真人这么看是真的帅啊。”


    “谢谢你们。”她只回了这么一句。


    门外,是晏池敲了两下门提醒她:“快一小时,你掉里面了?”


    “等会。”


    她把衣服穿好出去,而晏池人就这么倚在浴室门口,直接把去路全堵了。


    “十一假期有空吗。”他问。


    骆书禾想下行程:“有,怎么了。”


    “也不多,抽个三天出来。”晏池摸了摸鼻子:“奶奶说今年有点倒霉,准备趁假期上山去烧香拜佛。山有点高,你陪她去一趟。”


    骆书禾斜眼看他:“我跟着去,那你呢。”


    “我?”他再理直气壮不过:“有球赛,米兰对亚特兰大。”


    又是这样。


    骆书禾都习惯了,回回都是让她陪人,他自己天南海北到处玩,捋了两把半湿的头发。


    晏池看出她不悦,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掰过来,逼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这什么反应,不乐意?”


    骆书禾挣扎了下,没挣开:“哪敢。”


    晏池忽而想起:“你有护照吗。”


    骆书禾摇头。


    “有空去办一个。”


    骆书禾顿了顿,连忙说:“用不着吧,我不出门。”


    只是话尾打了个转,骆书禾突然浑身一震,注意着晏池神情。他已经没有在看她了,而是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木门上。


    他一副并不太想说出口的表情:“电视柜右手边第二格,你的辅导书落在那。”


    “……谢谢。”骆书禾只觉得这时开口,嗓子干得有点发痒。


    “只有这句吗。”


    “不然呢。”


    晏池大概是笑了下:“算了,对你本来就没什么指望。”而后走开,骆书禾追了上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晏池:“跟过来干嘛。”


    骆书禾略感心虚:“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


    晏池也是见她真一脸想补偿的模样,凑了过来:“行,你说太多次了,我听得有点烦。所以我打算收点利息。”


    “什么。”骆书禾心说她本来都不是这个意思。


    “叫我。”他说。


    什么意思。


    “晏池?”


    “不是。”他人又坐了回去,脊背紧贴椅背,他好像总有这种一秒正经的超能力:“你该叫我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


    “改个口吧,我突然有点想听。”


    他的表情其实乍一看挺真诚的,好似真的只是单纯想听。


    骆书禾眨了眨眼,犹豫着。


    “不叫算了,困了。”晏池站了起来。


    “你等等。”骆书禾又跟着站起来,绕了桌子一圈拦住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她抬头,结果晏池勾起嘴角很随意一句:“怎么这么玩不起啊,老婆。”


    骆书禾:“……”


    骆书禾:“你早点睡。”


    晚些睡下时,两人一人占了一边,他想抬手把灯关了,却被骆书禾拦住。


    “你别关,我想看看你。”


    “你要看什么。”晏池无奈,听出是真的困了,熬出了一点气泡音。


    哪都好看。


    骆书禾侧躺着认真看着他,头发好像长了一点,脸很窄,眉毛没修过。最后,骆书禾上前蹭了蹭他的脸颊,说:“你真好看。”


    他难得没自恋,笑了下:“爹妈给的,没办法。”


    确实,她见过奶奶给的照片,男帅女美,从基因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晏池的眼睛和他母亲长得尤其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窝很深,眼角微微上扬,却不显得女气。


    他想起:“今年他们的忌日快到了,要不要带你去见见他们。”


    骆书禾不太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我可以去吗。”


    “嗯。”


    在那一瞬间,晏池低头看着她想到了很多,可只是喉结动了动。


    “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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