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两不厌 > 13、启程
    秦瑨握着缰绳的手一顿,随后继续理顺,只当作没听到,看都没看刘玉芝。


    话起个头,他就知道后续,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天真多情。


    果不其然,刘玉芝见他不吭声,变的急切起来,口不择言地表起心意:“秦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跟你走,为妾,为奴,我都能接受……”


    这话把秦瑨逗笑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踅身正对她,“你阿耶知道吗?”


    “不知道,只要我愿意,他不会阻拦的。”


    春风裹挟着花香吹拂而过,刘玉芝微微仰起的脸单纯清秀,眉眼间写满了崇拜。


    可这些并不足以打动秦瑨。


    他面上波澜不惊,嗓音亦淡漠无情:“我出手是因为有利可图,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救你也只是顺道。别被假象迷惑了心智,忘掉真正在乎你死活的阿耶。”


    这话撕扯着女儿家的薄面,刘玉芝抿紧唇,眼眶逐渐聚起盈热。


    “家中妻妾众多,实在供养不起,多谢抬爱了。”秦瑨对她揖礼,转而看向姬瑶,眸中盛满了春日温暖的阳光,“瑶瑶,走了。”


    姬瑶正跟沈霖说话,身穿他相赠的半旧襕衫,皂色宽袖,头绾单髻,依旧作男儿郎打扮。


    听到有人叫她“瑶瑶”,她澄澈的眼眸禁不住荡出一丝涟漪,自阿兄和阿耶离世,这世间在无人再叫过她的小名。


    姬瑶神色微妙,心里莫名亲切,难得以礼相待:“这就来了,瑨郎。”


    这声突如其来的“瑨郎”,让秦瑨回想起了本已遗忘的梦境,牙都快酸掉了。


    四月芳菲,天气回暖,他如同置身数九寒天,全身汗毛都立起来。


    姬瑶浑然不知,终于要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她高兴地与沈霖道别:“我要走了,你好好考试,来年我们长安再见。你的衣裳,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沈霖深深看了一眼她如画般的容颜,“小娘子一路保重。”


    姬瑶对他笑笑,踅身跑到秦瑨身边,随他一起对众人揖礼。


    秦瑨道:“这几日多谢乡邻们照拂,家中还有要事,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保重!”


    “秦大哥保重!”


    秦瑨扶着姬瑶坐上驴车,鞭子一挥,在众人的目送下徐徐离开沈家。


    经此一别,或许永无再见之日。


    刘玉芝往前追了几步,终是在刘昇的安抚下哭红了眼,爱意的萌种还没来得及生长就被无情掐断了。


    甫一出了莫岭村,姬瑶的心境如同脱笼的鸟儿,畅快无比。


    她从促狭的车篷里探出脑袋,乌黑眼珠望向春光烂漫的山林,静下心来才发现这边风景甚好。


    阳光透过云霭照下,尖刀似的小山重叠环绕,不见边缘,染满了花花绿绿,乡道急缓不定,拐个弯就能看到新的奇峰异峦。


    南巡时没看到的景致,在这里看到了。


    姬瑶心生怅然,却难抵愉悦,可惜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秦瑨破坏了——


    “以后别叫我瑨郎。”


    沉郁的话音落地,姬瑶薄面含嗔,一寸寸扭过头,眼神如若暗藏利刃的软鞭子,飕飕朝秦瑨甩过去。


    他叫她“瑶瑶”,她都没有嫌弃,那她叫他“瑨郎”怎么了?


    没有瑨郎,还有红郎,白郎,数不清的郎,不就是亲和一番嘛,到他这里怎就屁事这么多?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多年来,姬瑶养成了一个习惯,秦瑨不喜欢的,她非要喜欢,两人宛如打了个死结,谁都不服谁。


    车轮粼粼,碾压过乡间小路。


    她面靥重新漫上笑容,故意喊道:“瑨郎。瑨郎。瑨郎。”


    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秦瑨薄唇紧绷,死死攥住革制缰绳,明显在隐忍。


    如此还不够,姬瑶细白的柔荑搭上他的宽肩,指腹在那黛蓝衣料上轻轻打着圈儿。


    一阵温煦的风拂过,苍穹云影飘移,山峦上的花树窸窣摇动,天下落红成阵。


    她轻嗅花香,脸往前一探,珠唇陡然贴近他的耳廓,轻吹一口气,娇如猫吟似的喊了声:“瑨——郎——”


    秦瑨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他忿然侧头,瞪了一眼姬瑶,手中皮鞭挥起,把驴车赶的飞快。


    如此一来,成功堵住了姬瑶的嘴,她在车蓬里摇摇晃晃,心都快要颠出来了。


    半日后,终于走到了较为宽阔平坦的道路,姬瑶再也忍受不住,气呼呼跳下车。


    秦瑨勒住缰绳,侧头问她:“怎么了?”


    “我不坐了!”姬瑶掸去衣袍上的尘土,嫌弃道:“这车也太破了,里面连个软垫都没有,颠的我全身都要散架了。这驴好像也有什么毛病,不停拉尿,臭死人了!”


    她挑三拣四的臭毛病又犯了,秦瑨不禁板起脸,“别胡闹,趁着天色尚早,咱们尽量多走一些,快上来。”


    “我不!”姬瑶摇头,“你给我想想办法,让我舒坦一些。”


    “上来。”


    “不!”


    斜风拂过,柳绦簌簌摇曳。两人在明媚的阳光下对峙,有那么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巍峨轩丽的大明宫。


    秦瑨心里那叫一个够。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与人有关的事,她是一点都不干,怕是非得下了黄泉才能捶打捶打她这恼人的性子。


    “好。”他一咬牙,“你不走就留这,我先行一步。”


    本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谁知竟真的赶着驴车走了。


    姬瑶杵在原地等了一会,见他没有折回的意思,忙不迭紧追其后。


    “秦瑨,你给我停下!装聋是不是?停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这是欺君犯上!我要杀了你!”


    听她开始口不择言,秦瑨立时勒住缰绳。


    没多久,姬瑶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捂着岔气的肚子,秋眸紧瞪着他。


    那眼神萦着怨怼和愤恨,秦瑨却觉自己不该承受。


    寒霜瞬间蒙罩心脏,秦瑨下了车,冷冽的声线如刮骨利刃:“你若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觉得我欺君犯上,那便杀了我吧。”


    “你……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姬瑶蛾眉蹙起,方才被他羞辱逗弄的气愤达到了极致,唰一下抽出了他腰间的刀,直接架在了他肩上。


    秦瑨面色不改,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等着她动手。


    如此模样,更像是在逼她。


    “你……你……”姬瑶眼尾泛红,腕子亦开始发颤。


    她承认,她无数次想要杀掉眼前之人,却不愿在这个时候……


    云霭随风遮住日头,秦瑨抬起手,轻而易举就缴了她的刀,收回鞘内。


    “想杀我,先回你的大明宫再说。”


    不含任何情绪的话语,钻进姬瑶耳中变成了冷嘲热讽,让她无地自容。


    他嫌她没气魄,知她不敢在这时候动手。


    他像个可怕的野兽,洞察着她的内心,时不时再刨出来,暴晒在炎炎烈日下。


    姬瑶不知自己是如何上车的,只觉泪珠止不住,很快就把襟口打湿了。


    委屈的啜泣声许久才停,秦瑨掀开幔帘,见姬瑶斜靠在车蓬上,已经累的睡着了,原本漂亮的眼帘此时红红的,肿成了两颗小桃,可怜极了。


    他叹口气,往后的路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住家。


    傍晚将至,姬瑶还没有醒,秦瑨便把驴车停在了门口,轻叩门扉。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老妪,佝偻着身子,面容慈祥,“你是……”


    “阿婆,我是过路的,请问有没有多余的被衾卖?”秦瑨言辞和善,回身指了指驴车,“舍妹身体不适,想买来铺垫铺垫。”


    ***


    长安春夜,火树银花。


    官街以东的江府门扉紧闭,安静异常,与外面的歌舞升平相比,如有天壤之别。


    书房内亮若白昼,太傅江言身穿赭色襕衫,端坐案前。旁边有二人来回踱步,分别是英国公刘序和侍中赵明义。


    三人惧是面染忧悒,沉默无言。


    靠窗的灯烛突然爆开,发出哔啵一声,紧接着门外有人进来,风尘仆仆,脸上携着几分疲惫。


    英国公率先回神,急匆匆道:“你可回来了,那边情况如何?”


    来人是金吾卫统领卓骁,刚从淮南道快马赶来,对着三位老臣行礼后,凝重道:“瞫县周围尚未发现踪迹,末将已让禁军乔装打扮,拿着两位的画像散到淮南道各州去了,暂时还没消息。”


    “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卓骁道:“禁军搜山是遇到一伙夜行人,怀疑是反党,原本抓了几个活口,但嘴里都含毒,全部自尽了。”


    已经十天了,还没有好进展,英国公锤了一下腿,心急如焚的“哎”了声。


    尚书令也跟着叹气,回身看向江言,“太傅,宁王不日回朝,绝非好兆头,咱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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