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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新婚◎


    方柔摇头欲辩, 萧翊当然不给她机会。


    温凉的触感封住了她的唇,她脸一偏,那阵湿|漉漉贴住了她的耳侧,方柔的感|官异常敏|锐, 过电那般的颤|意蔓延全身。


    她不得不怀疑萧翊有意为之。


    方柔轻|喘:“阿翊, 别……”


    他低声笑:“别什么?”


    方柔脸梢发烫, 气他明知故问,只得抬手推了推他, 黑暗中没个准,竟碰着了他心前的伤口。


    萧翊一声闷哼, 方柔紧张道:“疼么?”


    她忽而撑起身坐好, 手慌忙地摸索着, 又被萧翊钳|制。


    他声音喑哑:“你不想,就别再乱动。”


    方柔试图与他讲道理:“你伤还没好,不能乱来。”


    萧翊低声叹,随即笑道:“好,都听你的。现在能安分睡觉了么?”


    方柔觉着萧翊这话古古怪怪,像是意有所指那般, 怎么听怎么心虚。


    她忙应了一声, 翻过身, 再也不敢动弹。


    萧翊笑着叹了叹,轻手轻脚地躺好, 缓缓闭上眼。


    这一夜徐徐过去,方柔睁开眼还有些发怔。


    她转过身,手边空荡荡, 被子拢在她这一侧, 就如以往那般, 萧翊生怕她掀被子着凉。


    他早已睡醒离去,照例没有扰她清梦。


    方柔又在丘城留了几日,期间何沉问过要不要将乘乘一并带来,免得她牵挂。


    她想了想,还是不愿让孩子了解过多,只托何沉多看着些沈映萝和乘乘,以免穆氏暗中使诈。


    斩草除根讲究雷霆手段,如萧翊一惯的做派,云尉营众将即刻领命行事。


    大火烧了一天,穷寇败走,他们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了剩余的马贼,裴昭单独带了人手亲自擒获达乌合。


    也正是事闭当夜,西北暴雨,一夕间浇灭山火,没有酿成余祸。


    萧翊早已命钦天监军师监测天象,天时地利人和,此战大捷,祸事平息,李明铮也松了口气。


    案犯尽数被押入云尉营大牢,由李明铮亲审。


    萧翊坐在大帐拟奏章,此事细则明悉,预后皆交由李明铮主理,他这份差事总算尘埃落定。


    何沉安静地候在一旁,萧翊落笔如飞,帐外有人求见,何沉独自外出相见。


    过了半晌,他折返归来,望着萧翊欲言又止。


    萧翊沉声道:“老毛病还改不了?有话就说。”


    何沉忙答:“公子,裴昭一行准备离开了。”


    萧翊闻言笔尖一顿,随即轻轻颔首,继续挥毫。


    何沉又道:“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萧翊最后一字落定,旋即搁笔站起身。


    何沉一怔,呆愣愣地望着萧翊,只听他淡声道:“去送送他。”


    萧翊潇洒地提袍走出大帐,何沉快步跟上。


    裴昭本只带了十名心腹,今日又来了几十增援,想来担忧达乌合暗中作梗。


    萧翊瞧见了老熟人,张成素亲自押解达乌合。


    他见了萧翊,冷冷地转过眸子,只将那几名苟活的颂余反贼往前押了一段距离。


    裴昭正与谢镜颐和陆鸣辞行,见萧翊缓步走来,不由正色转过身,安静地看着他。


    谢镜颐的目光徘徊在二人之间,深深一叹,找了个由头将陆鸣带走。


    萧翊瞥了眼何沉,他也格外识时务地退到了一旁。


    他望着裴昭,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眼下那道疤。


    萧翊问:“从蜀地逃走时留下的?”


    裴昭轻哼,并没有多言。


    他稍稍颔首,过了半晌,终于道:“裴昭,幸好你活着。”


    裴昭轻蔑一笑:“原来你也没那么蠢。”


    萧翊挑了挑眉,只说:“你带达乌合回到颂余,交给让女王发落。如今阿柔身边有我,她再也威胁不了你,换回自由身,天高海阔任你闯。”


    裴昭沉默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翊,过了很久才道:“虽然我仍不认同你的作派,不过此事之后也稍稍能懂你一些。为达目的,手段并不重要,对么?宁王殿下。”


    萧翊轻声笑了笑,只说:“我已不是宁王,裴昭,今时不同往日。”


    裴昭望向萧翊,“你不怕我带人杀回来?”


    萧翊:“你是君子。”


    裴昭忽而朗声大笑起来,他笑着笑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冲萧翊摇了摇头。


    再无言,他转过身。


    萧翊叫住他:“裴昭。”


    裴昭脚步轻顿,挺拔的身子一动不动。


    萧翊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他微微蹙眉,后又复了本来的神色。


    他看着裴昭的背影,沉声说:“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裴昭沉默了很久,过后,他如释重负般轻声一笑。他没再回头,抬手一挥,迈步走向那群随他出生入死的同袍。


    远处的谢镜颐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裴昭远去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萧翊身上。


    陆鸣挠着后脑勺:“他俩说啥呢?神神秘秘……”


    谢镜颐看了看他,“君子一笑泯恩仇,只可惜有人算不得君子。”


    陆鸣更糊涂了。


    ……


    流寇除尽,丘城和宁江内暗中勾连分赃的官|差也被连根拔起,穆老爷举家潜|逃之际遭到阻拦,穆宅当即被查|封清抄。


    穆珩被押解出大宅时,一眼瞧见端坐马背气定神闲的萧翊,当即吓得双腿一软。


    西北终于复归安宁。


    方柔与萧翊已事先谈好,他暂时没打算跟乘乘透露身份,一切从长计议。


    乘乘只以为方柔和萧翊偷偷去了丘城幽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见他们二人感情增进还暗自欣喜。


    这日沈记食楼分外热闹,杨楼街来了几位衣着华贵的外地人,好热闹的百姓围在食楼外看新鲜。


    方柔原先在后院清点囤货,直到她被沈映萝拉到大堂,她一时不明所以。


    沈映萝笑着凑在她耳边:“媒人来说亲呢!”


    方柔一怔,这才瞧见那妇人头顶紫盖,心道不妙。


    在大宇朝,媒人也分三六九等,而像这类带着紫色头巾的媒人更身份特殊,向来只为望族世家说媒。


    她心中暗暗生了埋怨,萧翊说好不泄露身份,怎还是百密一疏?宁江人再没见识,也不会不知这位媒人身份尊贵,由此才来了这样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知晓前来提亲的绝非那狼子野心的穆家人,可这么些时日,也没听说方娘子与哪位权|贵结交来往,一时议论纷纷。


    那媒人察言观色,应当也受过萧翊提点,一张巧嘴伶牙俐齿,车轱辘话说得好上天,可没泄露半点那如意郎君的身份。


    方柔觉着萧翊多此一举,他们就算要正正当当合媒成亲,也不必事事按规矩来。


    他这么个不受礼制的人偏较真上了。


    好话说过,媒人招手将随行喊进门。


    又是满满三大抬,虽已按照民间纳吉习俗作准备,可那些布匹绸缎、珠宝首饰哪是寻常人家定媒能用上的?就连那双雁也是金雕玉砌的稀罕宝物,简直要将方柔架上台逃不掉。


    沈映萝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媒人坐下,又让伙计对外说明今日食楼谢客。


    方柔和萧翊的八字在封妃之前早由宗室府合议过,媒人这回只是将那份合书转交到她手里,顺便再交正式的聘书。


    媒人笑道:“沈娘子,这是我家公子拟的定帖,您仔细瞧,对聘礼如有不满,您尽管与我说。公子已明言,一切按女家意愿操办。”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叽叽喳喳,探出脑袋都想一睹究竟。


    沈映萝越看越没底,脸上的神采给人瞧去,有人起哄:“掌柜的,说出来也让咱开开眼可好!”


    谢镜颐终于起身赶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害臊,不都一个礼数么!快回去吧,凑在我家门前作甚!”


    众人一阵嬉闹哗然,过了会儿,人群总算散去一些,食楼清净不少。


    方柔开口道:“这样是不是太繁琐了些?”


    媒人一笑:“方姑娘,老身奉了太后懿旨前来说媒,可不敢怠慢。”


    方柔闻言一怔,显然不知她与萧翊的事情已传到京城,甚至惊动了太后。


    媒人微微凑上前,在方柔身侧低语:“太后娘娘托我转达,她这儿子醒悟不算晚,也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望你们今后恩爱和睦。”


    方柔怔然失神,一时心绪不宁,按礼数萧翊今日不能随媒人一同前来,可她此时却很想与他见上一面。


    正事说完,媒人没留下用饭,今日纳吉下过聘书,说好三日后再来一趟过大礼,届时请期交礼书,如果女方没意见,正日定在下月初九,天家吉日,长长久久,最宜嫁娶。


    方柔心底有太多疑思,她囫囵吃了几口饭,跟沈映萝知会一声,独自去了镖局找萧翊。


    陆鸣如今当他是贵客,哪还敢交办差事,可萧翊很坚持,还说得在宁江找个谋生的行当,男儿家总不能吃软饭靠夫人过活。


    陆鸣以为这是调侃,一番话听得心惊肉跳,忙让萧翊别折煞了他。


    也正是他们拉拉扯扯之际,方柔被请进了镖局大门。


    陆鸣当即溜之大吉。


    萧翊已换回了他以往的装扮,轻衫缓带,英姿风流。


    方柔与他前去东水桥边,默默走了一会儿,这才说:“你没有与我说,提亲一事已告知太后娘娘。”


    萧翊失笑:“阿柔,我冤枉。以你看来,太后是我娘亲,圣上是我兄长,他们是我的家人。我要提亲娶妻,难不成得瞒着家中长辈?如此一来我们又算怎么回事?”


    方柔哑口无言,萧翊这话自有道理,既是按民间风俗,双方长辈自然须得点头答应这桩婚事,如此才算名正言顺。


    太后得知此事,不远万里派了京都的世家媒人前来宁江下聘,他们萧家摆出了诚意,她的确没理由怪萧翊。


    方柔另有顾虑,不看萧翊,缓步停在桥边望着流水,“我、我要再与你认真说,我不会去京城的。”


    萧翊按着她的双臂,让她转过身来面对面,郑重承诺:“阿柔,一切以你意愿为准。”


    方柔沉默了片刻,终于松了神色。


    她抬眸望着萧翊,眼眸轻转,水色迷离,“阿翊,你送的那些我都用不上,要不还是……”


    萧翊俯身堵住了她的话,过了好一会,他稍稍放她喘息,两人抱在一起,萧翊低声道:“你再胡说,我这回就不由着你了。”


    方柔轻轻锤了他一下,想了想,又道:“乘乘那日问我,今后是你搬来家里住,还是我们搬去你那儿……我觉得都别扭,要不我们凑些银子,换个合适的住处?”


    萧翊一时无言,方柔好奇地抬眸看向他,只见他脸色复杂,好似因某些事物而变得格外动容。


    她喊他:“阿翊?”


    萧翊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眼下方柔真真切切地在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她把他放在心上,已全然接纳他参与她的生活。


    他在她额头轻吻,沉声道:“这些小事无需你操心,我已安排妥当。阿柔,事先说清楚,我不是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又或者拿权势压你一头,好让你欠着我。”


    她静静听他说完。


    “我生来就是萧家子孙,许多事情并非是我能掌控。你不能因为摆在眼前这优越些的条件,就认为我不是好人,心存不轨。我不愿你和乘乘受苦,更何况,手头存着的银子都是我这些年合理正当的俸禄,眼下拿来给夫人和孩子作花销,我觉得合理正当,你也不要拒绝我。”


    他内心忐忑,方柔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她抿了抿嘴,轻轻地笑,却佯作不满道:“哦,萧翊,你果然又骗我。说得好听,什么只是普通人无权无势,你明明靠山硬得很。”


    萧翊急着解释,却听方柔再忍不住笑意。


    他被气笑了,拉过方柔看见她俏皮的表情,无奈道:“阿柔,你学坏了。”


    方柔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跟你学的。”


    萧翊顺势握住她的手,“你想去宅子瞧瞧么?”


    方柔摇摇头:“反正过不久也要住进去,看不看都行。”


    萧翊一时百感交集。


    几日后,送聘的车队将杨楼街堵得水泄不通,整个宁江城的百姓都跑来凑热闹,也彻彻底底长眼一回。


    他们总算知晓那方柔那位如意郎君姓甚名谁,八卦流言四起,不过,无人猜对萧翊的真实身份。


    知情人缄口不言,只说是二人命定的姻缘。


    转月初九,大吉。


    方柔穿着沈映萝亲缝的嫁衣出阁,婚仪队伍游遍全城同添喜气。


    男方来的人不算多,除了本在丘城当差的何沉、李明铮一家,傅亭扬也及时赶来宁江。随行还有领了圣命代君私访的刘福,太后则派了贴身伺候的秦嬷嬷送来一枚玉簪。


    这是太后入宫时贴身的传家体己,如今交到方柔手里,寓意不言而喻。


    萧翊新置的大宅就在东水桥畔,环境清雅,院子里种满杏树,新房早有人打点布置妥当。


    皇家的封妃典仪与民间习俗并不相同,方柔和萧翊虽经历许多,可正经成亲也是头一回。


    两人着正红喜服,并肩坐在喜床,听秦嬷嬷给她手里塞花生桂圆红枣,喜娘撒帐,高声唱说庆贺之词,听得人面红耳赤。


    乘乘凑在最前叽叽喳喳,问这问那,秦兰贞和傅亭扬的夫人在一旁掩嘴笑。


    沈映萝好不容易把乘乘带走,方柔不好意思面对,胳膊一滑,不慎碰到萧翊手,他随即按住她的五指,交|缠|紧扣。


    接着是交杯合髻,方柔见秦嬷嬷将他们二人的头发绑在一起,红绳紧紧|缠|绕着乌发,再也分不清彼此。


    礼罢,看热闹的女眷带着孩子去了吃席,秦嬷嬷先支开喜娘,心知萧翊不舍得走。


    她退到了屏风后,只低声说:“公子别怠慢宾客。”


    方柔脸一红,轻轻抽开被萧翊握疼地手,轻声说:“你还不走。”


    萧翊凑近她,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可以不去么?”


    方柔瞪他:“白白让人看笑话,哪有你这样的新郎官!”


    萧翊沉声笑,趁方柔不备,轻轻在她唇边一啄。


    他站起身,意味深长道:“阿柔,等我回来。”


    方柔脸红得彻底。


    入夜,方柔梳洗妥当,乘乘方才又偷偷跑来看她,一口一个阿娘真美。


    沈映萝今夜带她回食楼暂住,明日才正式搬来。方柔一开始不忍,萧翊也打算让女儿留在大宅,他安排人照看。


    但乘乘反倒不愿留下,说什么也要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实在人小鬼大,拿她没办法。


    萧翊回来得不算晚,瞧着神态清醒,不像被人灌了酒,这可实在不符西北民风。


    方柔诧异,直愣愣地望着他,“你、你怎么躲过去的?”


    萧翊一步步靠近,方柔连半分酒气也没闻见,不由更加好奇。


    他将她圈在镜前,俯|身凝望着她:“李明铮和傅亭扬应付足矣,今夜我有正经事。”


    方柔好气道:“你可真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新郎官。”


    她实在词穷。


    萧翊在她耳畔沉声笑,惹她起了一身|酥|麻。


    “除了我,你还想见哪位新郎官?”


    他的大掌一拢,扣住方柔的腰,她心跳怦然,却抵着他:“你去洗洗。”


    萧翊暂时放过她,绕过屏风,浴房很快传来了一阵水声,方柔竟开始紧张。


    宁江已逐渐转凉,屋里烘着地龙,方柔并不觉得冷。


    这栋宅院原是官署作接待用,建成后一直空置,后来顺理成章被萧翊买下。


    她坐在床边胡思乱想,没留意到水声停了很久,直到一道阴影投在她面前。


    方柔怔然抬眸,只见萧翊松|散着里衣站一旁。


    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问一句,忽而被他轻推朝|下,他|压|了过来。


    开始还能克制着好好说会儿话,萧翊敷衍地应声,嗓音黏|糊低沉,温凉的触感提醒着方柔他的肆|意。


    后面就剩下方柔在说,萧翊埋头专心做事,很快,她也词不成句。


    两人都热得发烫,体|温融合|交|叠,方柔觉得萧翊简直比从前还可怕。


    她的手被握得生疼,心|前某一处像过电,又觉着仿佛要被抽走了那般,又疼又痒。


    当她彻底放下枷|锁,认认真真去拥抱这份渴望后,如一尾鱼游进了深海,萧翊势如破竹,她轻轻嗯了一声,两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缓慢地,强势地,无非都是一种概念上的认知,其实她渴望能重一点或再深一点。


    萧翊很懂她,他的确按她的想法去做了。


    后来她被按在扶手边,以前又羞又怕,如今却品察出妙不可言的滋味,原来这样可以很深很重。


    这夜再求|饶已不是原先的口吻,萧翊才不理会,方柔也并不希望他当真,尽管她哭|腔明显。


    萧翊非要她喊他“夫君”,她到最后倒是喊了,可那声音被搓成了低|呜,转即接了句:“夫君,饶了我……”


    萧翊听了再把|持不住。


    方柔在这一刻庆幸乘乘并不在大宅过夜。


    这晚两人折|腾到三更后,应是都累极了,拢成一团昏昏|欲|睡。


    大宅只有当家的男女主子,再没有繁文缛节,方柔想睡到多晚都可以。


    她睁开眼,觉着全身要散架了似得,眼皮动了动,不愿睁开。


    萧翊是不惯赖床晚起的,哪怕是新婚第二日也雷打不动地早早起身洗漱。


    大宅日常事务只有他们二人操办自然不行,他也知晓方柔不惯有人伺候,于是只安置了大管家和厨房几人,另两个嬷嬷应急干些杂活,年轻丫鬟一律不考虑。


    方柔迷迷糊糊喊了声:“阿翊……”


    伸手想扶着床栏坐起,结果五指被温热的大掌接住,萧翊声音带笑:“是不是叫错了?”


    方柔睁开眼,不解地望着他。


    他挑了挑眉,“昨夜明明叫得很好听。”


    方柔推了他一把,“没正经。”


    她独自坐起,这才瞧见萧翊已穿戴整齐,床尾叠好了二人成亲的喜服,昨晚他还说要收藏好,以后带进棺材陪陵。


    方柔觉着萧翊实在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往外说,乘乘的口无遮拦说不定真承继自他。


    不过萧翊这话倒是又提醒了她,他们已结为夫妻,百年之后该何去何从?


    她心知肚明,萧翊愿意陪她在宁江生活,可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寿终正寝还是要回京城葬在东陵,他毕竟是皇家血脉,哪怕终身不复王爷封号,可于仍要遵循皇族后裔的礼制。


    那么,乘乘总有一日需要面对这个秘密。


    她坐在镜前梳洗,萧翊在桌边等她用早饭。


    方柔轻声问:“京城来的这些人,没让乘乘起疑心吧?”


    萧翊望了她一眼,沉声道:“正打算与你说这事。”


    95  ? 山长水阔知何处


    ◎天涯思君不可忘◎


    方柔当即转过头看向他。


    萧翊道:“母后和皇兄的意思, 乘乘迟早要入籍,皇兄想册封郡主位,入宗室府纳名。”


    方柔旋即摇头:“我不想这样,乘乘一开始便随我姓, 今后也会如此。”


    她唇角轻颤, 咬着牙又想说狠话:“你若不愿意, 我……”


    萧翊当即皱了眉,“阿柔, 你还没听我说完。”


    她望着他不再言语。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轻抚她的脸, 沉声道:“乘乘随谁姓都好, 我本也不在意, 我说过了,在我心底你排第一。入籍一事不必着急,地方衙门做事刻板,也是怕上头追责怪罪。乘乘的生辰八字好说,出生地也可直接找户部做个登记,待我们拟定好正式的名字, 其余交由何沉去办便好。”


    方柔一怔, 听萧翊的意思, 他并没打算要让乘乘改换姓氏,也没要她必须接受郡主封号的意图。


    那他方才……


    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小声问:“那你与我说这事?”


    萧翊轻叹:“我先回绝了皇兄的提议,如果你另有考虑,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我自然也没意见。可如我先前承诺, 也如你所愿, 这是你我共同面对的大事,我不会自作主张替你做决定。”


    方柔讶然抬眸,意外地望着萧翊,想不到他能考虑得这样细致。


    “我今日听明白你的想法,正好能让刘福带话回宫,不必再写奏章。”


    方柔腾然间站起身,紧紧地抱住萧翊,语气自责:“阿翊,对不起。”


    萧翊抬手搂着她,轻声安慰:“是我先前做得太过了,你没错。”


    他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拉她坐到桌前,“吃饭吧,我还得赶着时辰去给大舅哥敬茶。”


    方柔扑哧一笑,又说他老没正经。


    萧翊握着她的手,意有所指:“才成亲就说我老,看来是昨夜没让夫人满意。”


    方柔当即羞红了脸,喝进嘴里的白粥差些呛在喉咙里。


    吃过饭,二人踏出院外,天空竟开始飘起绵绵小雪。


    方柔怔望远天,没料到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早。


    萧翊折返回屋里给她拿了件带毛领的披风,他们本打算走着回杨楼街,可一来萧翊不肯她冒冷吹风,二来方柔经过昨夜实在腿软,最后还是叫大管家驱了马车前去。


    二人在街口落车,远远地瞧见沈映萝和谢镜颐在外迎接。


    今日谢家有喜,食楼不对外营业,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伙计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萧翊端了茶,恭敬地递给谢镜颐和沈映萝。


    谢镜颐板着脸,最后还是喝了一口茶,口头上又警告了几句,萧翊无不顺从。


    方柔好奇地张望,“乘乘呢?今日书院不是休沐么?”


    沈映萝摇头叹:“一早跟着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去了西横渡摸鱼,拦都拦不住。”


    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方柔,显然话里有话。


    方柔不解其意,“什么公子哥儿?”


    沈映萝绷不住笑:“云尉营监军李明铮的大公子啊!”


    萧翊也是一怔,与方柔相视莫名。


    方柔又问:“乘乘为何忽然与他这样亲近?”


    沈映萝轻叹:“京城来的哥儿,见多识广,修养好长得俊,自然讨人喜欢。”


    方柔脸红:“我去找找人,大冬天去摸鱼,可别摸出是非来。”


    沈映萝嘻嘻地笑,揶揄人的本事日渐精进。


    萧翊随方柔出门,还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争吵声:“不是让你看好彻儿么?怎么跟郡主跑去摸鱼了!”


    二人旋即顿足,回眸看去,只见秦兰贞一脸焦急地奔出门外,嘴里还不住唠叨李明铮。


    李明铮却道:“儿大不中留,他和跟屁虫那般追着小郡主跑,两个孩子要一起玩,我还能不许?”


    萧翊眼眸轻压,微微咳了一声,李明铮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当即僵在原地。


    秦兰贞也吓了一跳,忙收了回驳的话,恭敬地朝萧翊福身行礼。


    李明铮扯出一丝笑:“公子。”


    又转向方柔,低声:“夫人。”


    萧翊欲言又止,被方柔悄悄拉了拉袖子,这才道:“先去把人带回来。”


    李明铮低声应答。


    秦兰贞朝方柔笑了笑,两人以前打过交道,如今自然凑到了一起,虽交情不深,但因着丈夫的关系也能说上话。


    一路徐行,四人走到西横渡的堤坝边,远远瞧见乘乘和李彻坐在地上。


    李明铮耐不住,快步上前皱眉喊了一句:“彻儿,成何体统!”


    李彻光着脚,本扯了袍子在擦拭,被父亲一喝,当即吓得站起身,顾不得穿鞋袜,脚掌直接踩在了湿滑的地面,竟咬着牙没吭一声。


    乘乘也闻言站起身,瞧见方柔和萧翊也随行前来,暗道不妙,竟下意识往李彻身后一躲。


    李彻懂得怜香惜玉,当即还挺身朝前走了半步。


    方柔蹙眉:“乘乘,你躲得了么!”


    她瞥见李彻一身狼狈,瞧着像摔了一跤,衣袍也湿了半边,又道:“乘乘,怎么回事?你又欺负人?”


    乘乘慢吞吞地挪步,嘴里却道:“我可没欺负他,是他自己没站好滑下了河,还是我把他捞起来的……”


    李彻忙朝她作揖,快声道:“婶母,你别怪乘乘,是我想下河捞鱼才滑下去的!”


    又恭敬地朝萧翊行礼:“彻儿见过殿……”


    萧翊忙咳了一声,李彻旋即住嘴,改口道:“见过二叔。”


    这称呼换了也相当于没换,瞒不过乘乘这小人精。


    她当即狐疑地看着李彻,“你姓李,他怎会是你二叔?”


    一时间场面混乱,李明铮忙道:“彻儿,还不把鞋袜穿好,你的规矩体统都扔到何处去了?”


    他朝秦兰贞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忙将儿子带到一旁,敦促他整理仪表。


    萧翊拉过乘乘,轻声解释:“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他没喊错。”


    转即又岔开了话题,“乘乘,你没摔下河吧?”


    方柔还以为萧翊会教训几句,谁知他开口第一句竟是关心,小姑娘明明全须全尾好端端站着,倒是李彻已连着打了几回喷嚏,想来冻得不轻。


    她瞪他,萧翊跟没事人般挑了挑眉。


    乘乘咧嘴笑:“我没有,我刚刚也拦他来着,是他非不听。我只是多嘴说了一句冬天的鱼儿肥美……”


    李彻此时已穿戴整齐,他随秦兰贞走上前,忙替乘乘辩解:“是我错了,与乘乘妹妹无关。”


    方柔噗嗤笑了,一时嘴快:“她是姐姐。”


    萧翊没拦住,不由眸色微变。他并未将乘乘的身世告知他人,因知晓方柔不愿声张,此事只有何沉知悉。


    李明铮和秦兰贞骇然地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琢磨出原委,当即明了其中内情,他们脸色稍稍变换,很快恢复原样,现下心如明镜。


    倒是乘乘奇怪地看了眼方柔,踮起脚凑近方柔,低声道:“阿娘,咱们不是说好,不能跟别人透露我的年纪么?”


    方柔一怔,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萧翊嘴边忍着笑意,袖手旁观只待方柔自己收场。


    倒是李彻满不在乎道:“阿姊也好,妹妹也罢,我是男子汉,自然该保护乘乘。”


    乘乘作了个鬼脸:“谁要你保护!”


    两个孩子笑闹着跑开,秦兰贞还不忘嘱咐:“慢着点!”


    这边回过身,却见李明铮朝萧翊笑道:“贺喜公子。”


    方柔这才知晓,萧翊果然信守诺言,并未将乘乘的身世外传,倒是她一时口不择言。只不过李明铮夫妇与皇族交好,他们知晓真相也无妨。


    萧翊淡笑颔首,低声道:“我已回绝圣上的旨意,乘乘不是郡主,今后慎言。”


    李明铮一怔,转眼瞥了瞥方柔,心知这应是她的意思,由此不敢多言,只说:“公子还回京城么?”


    萧翊摇头,“你与何沉回京复命,我已请旨,望圣上酌情封赏。何沉跟随我多年,办差得力,也是时候升个一官半职,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侍卫。”


    他顿了顿,又望向方柔,“今后我与夫人过些寻常日子,无需他再跟着。”


    方柔眉眼带笑地回望着他,二人心照不宣。


    秦兰贞打量着他们,心中更有无限感慨。


    又几日,宫里来的人已提前返京复命,傅亭扬还当职,也先一步回了京城。


    李明铮将云尉营的差事交办妥当,临行前又与萧翊和方柔见了一面。


    倒不是他们四人关系亲厚难舍难分,而是李彻日夜追着秦兰贞问乘乘,似乎很舍不得与她分别。


    那夜萧翊把乘乘哄睡着,回来主院与方柔提起此事。


    方柔正倚在软榻看话本,意外于两个孩子短短时间就种下这份交情,所谓青梅竹马也看奇缘。


    她只说:“你问过乘乘么?”


    萧翊在屏风后宽|衣,“方才与她说了,小丫头还问我,李彻为何不能多留几日?自然也是想见面的。”


    方柔轻叹:“倒不见她与陆绵这般投缘。”


    萧翊就笑:“我曾与明铮说起此事,那时你还没临盆,我们说好两家人的孩子也要义结金兰。”


    方柔道:“山高水远,说来玩玩儿好了,乘乘也不会去京城。”


    萧翊沉默了片刻,忽而低笑:“只怕你拦不住李彻一门心思往西北跑。”


    方柔讶然抬眸,萧翊已转身去了浴房。


    水声一会儿停了,萧翊换了身衣服早早坐在床|边。


    方柔心道今日太阳西出不成?难得他竟没纠缠。


    这便狐疑地透过话本打量萧翊,不料偷看被捉了个正着,她当即心虚地挡住脸。


    萧翊沉沉地笑:“要我过去抱你么?”


    方柔将话本掷向他,嗔道:“没正经!”


    萧翊抬手挥去偷袭,似笑非笑地盯着方柔,她跟着了魔似得,步子一点点挪过去,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脸上却带着羞意。


    方柔才走到床边,萧翊搂住了她的腰,挥开阻|碍,大|掌四处游|离。


    局势一触即发,床幔落了下来。


    方柔最后轻喘:“别出来……”


    她握紧萧翊的手臂,秀眉微拧,拦着他不让动。


    萧翊哑着嗓子:“不想你喝药。”


    方柔娇|声:“就在里面……这样舒服些。”


    这话还没说完,她的脸颊发烫,透白的皮肤却带着事到尽头的红|潮。


    萧翊发了狠那般,声音沉得不像话:“从哪儿学的?”


    方柔当即悔不当初,这回无论怎么喊夫君也于事无补。


    ……


    两家人在丘城行家宴。


    李明铮找了处上好的酒楼,大人对坐品菜饮酒,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嘴,往往是乘乘问京城诸事,李彻娓娓道来,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给小姑娘,总不愿停下话茬。


    吃过饭,萧翊和方柔打算带乘乘去趟宿丘山,李彻闻说后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期盼。


    李明铮与萧翊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方柔发话邀请,两个孩子又手拉着手一同上山赏景。


    西北连日大雪,今日总算雪停放晴。


    一行人漫无目的上了山,萧翊和李明铮走在前头,仍在对清剿马贼一事作商议。


    秦兰贞随方柔慢慢跟在后面,乘乘和李彻早已跑没了影,脾性实在调皮。


    行到半途,秦兰贞忽然停了步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着眼歇了会儿。


    方柔忙扶稳她,关切道:“兰贞,你还好么?”


    她喘着气,摆摆手:“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总觉得有些累,我估计是有些水土不适,歇歇就好。”


    远处的李明铮察觉妻子没跟上,又见方柔扶着她在说话,不由皱了皱眉。


    萧翊回过身,也瞧见这一幕,“去看看。”


    李明铮默默点头,两人提步往回走。


    方柔扶她在落石边靠着歇息,又问:“可是冷着了?”


    秦兰贞摇头:“不冷呢,反而觉着热,我看就是水土不适……”她压低了声音,凑在方柔耳边,“我月事迟了好久,刚到丘城那几日本就该来的,这都拖延快月余了!我以前就有这毛病,换个地方月事就不准……”


    方柔忽而一怔,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望着秦兰贞道:“兰贞,你会不会……是有喜了?”


    秦兰贞也是一怔。


    偏巧方柔说这句话时没收着声音,两个大男人已行至跟前,她这话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李明铮又惊又喜:“兰贞,怎么回事?”


    秦兰贞经方柔这么一点,也缓过神来,她上回怀幺女时境况肖似,该不会又中了吧?


    她哭笑不得地望向李明铮,声音小得快听不见:“就、就是那么回事……”


    方柔朝萧翊打眼色,知晓秦兰贞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开口,囫囵找了个由头避去一边。


    萧翊自然地握住方柔的手,大步朝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兰贞面带羞赧地抬手捶了李明铮一把。


    她忍不住掩嘴偷笑,萧翊掌间的力道重了些,笑她:“偏爱看别人热闹。”


    方柔嘴边的笑止不住,这毕竟是件喜事,她自然也为秦兰贞感到高兴。


    两人踏雪前行,停在开阔的山林前,萧翊垂眸,抬手替她拍去肩上的落雪,又小心地将她的披风拢紧了些。


    方柔望着他,忽然问:“阿翊,你羡慕李监军么?”


    萧翊一怔,觉得这话有些滑稽,不由轻笑:“不羡慕,我为何要羡慕他?”


    方柔表情认真:“子孙绕膝也是人生幸事。”


    萧翊沉声道:“我不舍得你受苦。”


    方柔看着他没说话。


    他说:“有几个孩子都不重要,你平安生下乘乘已经够好了,我不会再让你冒险。”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我独活在世有什么意义?我甚至盼望着能死在你之前。你说我自私也好,这是真心话。”


    方柔忙抬手捂住他的嘴,“你乱说,我不想理你了。”


    萧翊顺势握住她的手,轻声笑:“阿柔,你现在霸道得很,你没察觉么?”


    方柔反手撑开他的掌心,十指非要缠|绕在一起,她主动而热切地紧握,让萧翊深刻感受当下。


    她踮脚,在他唇间落下一吻。


    萧翊刚搂住她,耳畔却传来李彻不适时宜的惊呼:“哇!好胖的兔子!”


    乘乘在他身边怂恿:“我跟你说,冬天的野兔比河鱼还肥美。”


    方柔噗嗤一笑,推了萧翊一把,“还不去管管你女儿,再野几年要成混世魔王了!”


    萧翊低头叹了口气,提步朝孩子走去,耐着性子跟他们说教,总归得有个长辈做恶人。


    李彻向来很受萧翊管教,乘乘也不敢胡来。两人规规矩矩地听着,放过那野兔一马,跑到另一处挖野果去了。


    萧翊望着女儿不停指使李彻干坏事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也正当他怅然之际,脚下忽然砸来一团雪球。


    她喊他:“阿翊!”


    萧翊一怔,回过身,见方柔站在远处,天与地白茫茫一片,唯那抹碧色成了天地万物间唯一的风景。


    方柔提起裙摆,笑着朝他奔来。


    顾念垂眸,拒绝的声音被掠夺。


    再后来,崔云驰沉冤得昭,得知谢砚相助,携家上门谢恩。


    宴席过半,他误闯后院,却见假山之后人影绰绰,隐忍的低呜在蔓延。


    谢砚哑着嗓子:“我反悔了,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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