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黑了脸,江老太太才意识到她不应该在外人跟前拆叶氏的台,忙强笑着转了话题,“琅哥儿不在,不然得让他过来给何太太请个安。”


    听见问儿子,叶氏脸上有了笑容,“琅哥儿一大早就到学里去了,他昨夜熬夜背书,今儿一早就惦记着去给先生背呢。”


    何氏淡淡一笑,别看她如今在人前可以将“大家妇”装的似模似样,让人挑不出错来,其实内里还是那个奔跑在乡间地头的开朗女子。许家一调回京,她就叫人仔细打听了许家上下的点滴,知道许家这个小少爷跟着许以尚在任上时颇有些“神童”之名。


    想到孙子如今附学在承恩公府的族学,那可是皇后娘家的学堂,江老太太便是一阵儿得意,为了能让孙子进郭家的族学,她儿子可是花了大力气的,“不知道令公子贵庚?如今在哪里读书?”


    何氏哪里看不出江老太太想卖弄的是什么?心里不以为然,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会去和勋贵外戚们攀关系的,“我家那个大的也才六岁,老太爷舍不得他每天奔波,便请了位先生在家教导,老二这不才四岁,老太爷也让一并送到单先生那里了,嗐,单先生说这两个孩子颇有天赋,我倒不指望他们以后有什么大前程,多明白些道理是最重的。”


    何氏是真的觉得儿子不必非要催逼的那么紧,一定要读书科举为官做宰,她觉得李清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但她也知道李氏最重读书。公公李显壬三代都是进士,而自己丈夫却因为天资所限,举人中的也极为勉强。所以即便心里再舍不得,她也不敢在两个儿子读书的事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由着李显壬为李继业李继安请先生。


    却不知她的话听在江老太太婆媳耳里,却是何氏因为个儿子不怎么成器而说的推托之辞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面上俱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心里舒服了,江老太太便不多留何太太,而何氏也惦记着李庭兰,见她说累了,便辞了江老太太出来,移步跟着叶氏进了她住的正院。


    叶氏是十分不乐意招待何太太的,虽然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许以尚,但她内心里还是不愿意李家人看到她现在过的日子的。当初她在李府所住的院子,是自带一个小花园的,比整个许府也小不了多少。


    想到这个面上始终带笑的女人心里肯定在嘲笑她,叶氏既尴尬又委屈。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她看到李庭兰在院门口相迎,才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你怎么不往你祖母那里去?我和何太太在那里等了你许久呢。”


    李庭兰先曲膝和何太太见礼,“庭兰见过二婶,”退一步让开主路低声道,“琼枝过来传的话,说是让我到您这儿来,我哪里敢擅专?”


    因还在院子里,何太太不好和李庭兰说话,但李庭兰和叶氏的对话,已经让她听出了味儿来,她抿嘴一笑,“庭兰说的是,这当女儿的,自然要以母命为先的。而且老太太那里不见召,庭兰又怎么好贸然过去请安?再叫人说她唐突就不好了。”


    她听不得叶氏让李庭兰管江老太太叫祖母,她正经婆婆,李庭兰的亲祖母可是荥阳郑家的女儿,江老太太连郑老太太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哪里当得起自己侄女叫祖母?


    等几个落座,丫鬟上了茶,李庭兰又正式给何太太见礼,何太太也不提她们曾经在叶府见过一回,含笑打量她,“前阵子你祖父叫人接了你家去,你娘说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瞧这瘦的,也太单薄了些。”


    何氏一眼就认出了李庭兰带的头面是她亲自挑好送来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切,“比上次我见你时,又高了许多。”


    在江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何太太和江老太太一唱一和的说她瘦,没福相,到了叶氏的院子里,许福娘不打算忍了,她轻笑道,“可不是么,我娘也老说姐姐太高了,不像个大家闺秀。”


    何氏将李庭兰揽在自己身边坐了,挑眉看着正掩口娇笑的许福娘,“二姑娘这话说的,闺秀是凭个头儿来评定的?我竟不知道这个,”她笑睨着一旁的叶氏,“我今天是长了见识了,这么一说,我家庭萱是肯定比不得许府两位千金了,只怕叶侍郎府上的两位姑娘也不如府上的两位千金像大家闺秀呢!”


    她给许家人留几分脸面是因为侄女养在这里,可不是因为她好欺负,何氏心里打定了主意,下次不论去哪家府上做客,都得当着众人问一问叶侍郎夫人。她这个人吧,就是记仇且嗓门大。


    李家人个子都高,叶家人身高却十分普通,许以尚更是比李澍低了足有一个头,叶氏后生的儿女都随了父亲。而叶氏看到肖父的李庭兰心里就不怎么舒服,才会拿她的个子来说事。


    但她在自家里这么说,并不代表许福娘可以把这话说到外头去,尤其是在外人跟前说自己的长姐,哪里还有教养可言?“福娘休要胡说,快过来给二太太见礼。”


    许福娘见叶氏变了脸色,一缩脖子不敢吱声,乖乖地过来给何氏重新见礼。


    何氏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拉了许福娘和许茵娘夸了又夸,一人赏了一对南洋金珠镶成的珠钏,两对珠钏的样式一模一样,只许茵娘那只上头的珠子略小一些,许福娘一眼扫过,心里满意,脸上的笑容不觉灿烂了几分,规规矩矩曲膝又谢了何氏,才退到一旁。


    叶氏一看何太太的出手,便知道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简薄了。她眼光一扫,琼蔓便知机的闪身进了内室,等李庭萱给叶氏见礼时候,叶氏从琼蔓的手中接过一对碧玉镯递了过去,“李姑娘生的白净,这颜色最衬她。只是这镯子大了些,留着将来戴吧。”


    看到那对镯子,李庭兰突然有些心疼起叶氏来。像叶氏这样的世家女,当初在家时锦衣玉食,等嫁到李家,李显壬这一支几代单传,又世代为官,几代下来,他们这一房可以说是李氏一族里最富贵的。


    叶氏可以说是从锦绣堆搬入了绮罗丛,就没有不顺心的时候。可再嫁给家境平常的许以尚,叶氏的嫁妆减半不说,最初几年许家还要靠她的嫁妆维持,许以尚在任上的人情往来,也都得从叶氏的私房里出。甚至许家和江家的几门穷亲戚,还时常上门打个秋风。叶氏的日子便再不像以前那样恣意随心了。


    李庭兰印象里,她小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叶氏捧着账本子和葛嬷嬷算账。


    也亏得许以尚在外任时颇有些手腕,加上叶氏也长于经营,许家才慢慢富足起来。但这份富足又岂能和李家叶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比。


    叶氏让琼蔓拿来的这对碧玉镯,是极为少见的冰底阳绿,叶氏得了之后便爱不释手,还曾和她感叹过,现在市面儿上像这样的好东西真是越来越难寻了。


    重活一回的李庭兰却看的清楚。不是这样的物件难寻,而是叶氏从阁老府的少奶奶,成了五品主事的太太。那些收了好物件的商家,再不会把好东西先送到她的面前。当然,她觉得叶氏心里也是明白的,那句感叹不过是在维护她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但这次,为了压过何太太一头,她不惜把自己的爱物也拿了出来。


    这样的东西在何太太跟前真的很稀罕吗?李庭兰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何太太腕上的羊脂玉镯和头上的玉钗一看就是成套的,叶氏压箱底的珍藏里也寻不出玉质比何太太更好的。


    从何氏入许府直到现在,可以说叶氏都稳稳被她压了一头,以李庭兰对她的了解,叶氏也只能拿何氏的出身来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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