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紧闭的休息室门被打开,一道高大挺俊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与大厅里过分嘈杂混乱的紧张氛围相比,这道人影的气息非常的平静和沉然,进来的步履之间,甚至隐隐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将门随手关上,动作很轻,弄出的声音很小,这自然而然的行为,就像是一种从骨子里养成的修养使然。


    此时已经临近九点,伯莎利顿的气温相比其他两国,终年偏低,夜晚的雾更多,风也更凉。


    外面的薄云浮动,将夜色显得很浅,月光显得很淡。从最上方的通风口照射进来的光晕,只带来点点微弱的照明。


    谢利尔微微偏头,看向这道把门关上之后就停在原处的人影。


    黑暗中,谢利尔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形轮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晓对方是谁。


    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这道人影的目光,也准确无误落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谢利尔还保持着掌心撑着下颔的姿势,他的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一边轻轻摩挲着胖乌鸦翅膀上的羽毛,一边对着这道人影漫不经心的开口:“是来跟我探讨哪国的酒更好喝吗?”


    听到谢利尔这句话,对方轻轻笑了一声,是很低沉的笑声,像是歌剧院里被缓缓奏响的大提琴:“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谢利尔缓缓道:“我应该没有值得布鲁克先生了解的必要。”


    对方语气里的笑意不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布鲁克不是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低声念出一段照明术口诀,不过三秒的时间,一团像蜡烛徐徐燃烧的火焰,就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燃烧的星火驱散了休息室的黑暗。


    橘色的光晕也照亮了他那张平凡至极的脸,以及那一双与平凡一点也搭不上边的翡翠绿眼眸。


    谢利尔抬起眼帘,并不意外的看着这个伪装成成衣匠商的亲王,金色的狐狸眼里流转着一抹轻浅散漫的兴味。


    而原本打算说什么的阿诺德,却在看到谢利尔的瞬间,微微怔愣了。


    光影闪动,在谢利尔的墨发间落下一层朦胧的浮光。那一缕缕深黑的发丝,顺着漂亮的侧脸线条滑落至缠着绷带的脖领,蜿蜒出一条条诱人的曲线。


    他那过分秾艳的眉眼下,眼角与鼻梁之间的那一颗小痣缀在冷白胜雪的皮肤上,显出了一种瑰丽多情的蛊惑。


    此刻,他金色的虹膜里浮有笑意,闲淡而慵懒。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眸上,恍然间,仿佛将瞳孔的颜色,染成了如墨发一样深邃的幽黑。


    阿诺德薄唇微抿,他似乎理解了为何外面那些学生,会将自己的发丝染成黑色。


    就像虔诚的信徒们敬仰着伟大的光明神,为了离心中的神更近一点,他们热爱穿起一丝不染的纯白衣袍。而那些学生,因为憧憬着这位神秘的老师,所以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喜欢。


    在对方还戴着面具的时候,阿诺德有想过面具下的


    那张脸,定然十分优越。


    而现在看来的话……


    显然已经不是用十分优越就能形容的了。


    所有关于美的词汇囊括到一起,或许只能用惊艳二字来概括。


    伯莎利顿国的赛奥王后,毫无疑问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但那种美是一名优秀的女性所特有的魅力,野心勃勃,如肆意盛开的玫瑰。而这位黑发青年的美,凌驾于所有美丽之上,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好看。


    这种好看,几乎没有人能抵抗。


    阿诺德静静地凝视着谢利尔:“有些过于出乎我的预料了。”过了片刻他才收回眼神,低笑着说道。


    话落后,他走上前,将掌心的火焰覆盖到墙上的灯芯上引燃,随即走到了桌对面。


    谢利尔看着他这张布鲁克的脸,语气不咸不淡:≈ldo;这是打算继续话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阿诺德闻言微微笑起来,“是我失礼了。”他说着,伸手撕下脸部的□□,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看着谢利尔眼中并不意外的平静神色,阿诺德唇角勾起的笑意越发浓厚,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谢利尔摩挲着胖乌鸦翅膀的手微微一顿。


    他瞥了眼阿诺德这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嗤笑一声,颇有几分戏谑的纠正道:“或许你该说的是,初次见面。”


    阿诺德点了点头:“也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人形态的你,确实应该算是初次见面。”


    “所以……”他将身体微微往前倾,双手撑在桌面,用一种略带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桌对面的谢利尔:“你果然是魔镜,对吗。”说到最后,他低缓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轻微的愉悦。


    虽然是用着疑问的字句,口吻却是笃定的。


    谢利尔挑了挑眉:“需要我为猜中我身份的你颁一个奖励吗?”


    阿诺德眼眸微弯,他凝视着谢利尔的漂亮的金色双眸,眼角因为笑意而略微显出的细纹,为他深邃俊挺的脸上增加了一种成熟道:“那就一个曲奇饼可以吗?”他的嗓音里透着一种趣意,笑语之间更是隐有一种深情似切的温柔。


    大多数时候,这位亚里兰国的亲王就像一头斯文儒雅的狮子。


    他身处高位,面对弱小时,会习惯性给予一定的纵容。


    但这份纵容里,是一种随时能将对方化成灰烬的轻浅。一旦狠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拂开一抹尘沙一样随意。


    谢利尔将放着曲奇饼的白瓷圆盘,往阿诺德那边推了几寸:“你随意。”


    阿诺德看了一眼被谢利尔推过来的圆盘,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口味,”他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倾泻下无数的思绪:“看来你并不是很欢迎我进来。”


    谢利尔:“欢不欢迎,你都进来了不是吗?”


    阿诺德定定地看了谢利尔两秒,随后重新站直身体,“赛奥王后可真是下了


    一盘好棋。”他近乎叹息般说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遗憾与可惜。


    他比赛奥王后更早接触魔镜,论起相识的时间,也远远更久。但是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加西亚大舞会,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知晓世间所有事的魔镜,也可以幻化成人的形态,也可以与旁人毫无阻隔的交流。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场混乱的大舞会上,从利森维恩身上抢回魔镜。而他部署的剑士们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展了行动。


    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很明确。


    他需要魔镜全知的能力为他解答疑惑,以协助他对亚里兰国权势范围的扩大与控制。他以为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并不存在着与人一样情绪的变化和情感认知。


    然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打破了他从前对于魔镜的固有认知。


    他并不想去思考魔镜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为何没有以现在这种形态现身,因为任何嫉妒或者是不平的情绪,都会干扰他的判断,扰乱他一贯平静的思维。


    事实上,在进来这间休息室之前,阿诺德对于魔镜人形体的身份,还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物能化成人形,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大胆,也太匪夷所思。毕竟在此之前,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类似的先例。


    但是或许是出于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某种直觉,他选择坚定了这一猜测。并且以这一猜测是事实为判定基础,开始反向推论,将打探来的消息与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最后得出的结果,黑发占星术士的身份是魔镜人形体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而等他进来后,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底剩下的那两成迟疑,也彻底消散了。


    那种蛊惑人心的姝色,和魔镜带来的诱惑力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魔镜体能勾起人的欲念与野心,魔镜的人形体同样如此。


    这样契合的吸引力,能让人心尖发颤,甚至陷入一种兴奋的情绪中。除了魔镜,阿诺德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他薄唇微动,语气里再一次流露出了几分遗憾:“看来今晚我无法将你带回亚里兰国了。”


    如果魔镜只是魔镜,没有人形体,没有人的思维与情绪,这一切尚且存有可能。


    但是现在,魔镜已经不只是魔镜了。


    这其中的不定因素实在太多。


    在这场大舞会的开场,赛奥王后如此隆重的将眼前这个青年带到所有人的视线里,以这种方式制造了自身与魔镜的羁绊。


    而魔镜……


    阿诺德的眼眸微闪,看向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眼神里,也浮现着微微的晦涩。


    而魔镜,也默许了这份羁绊。


    这对于在舞会开始后,才知道魔镜身份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制定计划,而之前为今夜能抢夺魔镜所部署下去的棋子,也几乎全部作废。


    阿诺德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看着这场变数的中心,碧绿的眼瞳深深凝视着谢利尔,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细碎又复杂的幽光:“还真是让我有点羡慕赛奥王后了。”他缓缓说道。


    如果当初魔镜没有从他手中意外流失,一切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如今,或许从明日开始,提到谢利尔,便会有人提到赛奥王后。即使那些人并不知晓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谢利尔眉梢微扬,对此不置可否。


    阿诺德又道:“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向你寻求解惑的场景。”


    那个时候,寻到魔镜的他,也是在这么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也是在这么一个月光淡弱的夜色中,问出了刺杀自己的兄长再取而代之的可能性有多大。


    因为对方的回答,力求百分之百成功登位的他,放弃原定的计划,暂时暂停了逆反夺权的心思,决定继续蛰伏。


    而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魔镜确实如传言那样全知,同时也证明了他暂停夺权的决策足够正确。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还没有等到问魔镜下一个问题,魔镜就意外遗失。


    盛怒之下,他将那些看管魔镜的改造剑士全部处死,他一直以为是这些剑士看管不严,才会造成魔镜的丢失。


    现在看来……


    阿诺德看向对面这个黑发青年。


    说不定当初,就是魔镜自己有意为之。


    这么一对比,被魔镜默许制造羁绊的赛奥王后,会让他产生羡慕,也在正常不过。


    想到这,阿诺德再一次往前倾身,他单手撑着平滑的桌面,将脸凑向了谢利尔,直到两人的脸只有一个巴掌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阿诺德的眼中盛着一丝自然流露的柔情。他用那平日里颂赞着风、颂赞着雨,颂赞着光明神的声音,对着谢利尔徐徐低语……


    将自己的欲望明晃晃的展现出来……


    “阳光,薄雾,烟云,在这片广阔自由的土地上,我是虚伪的政客,我想登上权利王座的巅峰,亲爱的魔镜呀,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偏爱?”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他朝着谢利尔伸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上,那一块与他眼睛一样碧绿的翡翠扳指,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幽明的光泽。


    他想用指尖触摸谢利尔垂落在颈侧的那几缕发丝,只是还未触碰到,谢利尔就站了起身。


    而随着谢利尔站起来的动作,两人的视角也发生了对调,当阿诺德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就成了一种仰视。


    对于一个习惯于高位的掌权者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无形的挑衅,是需要被绝对避免的情况。


    但是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对方魔镜的特殊身份,又或许是因为这张脸确实是有被仰视的价值,所以阿诺德并没有产生一丝不悦。


    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纵容。


    他看着这个由魔镜化成的青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要怎样才能得到魔镜的偏爱呢?


    他实在太好奇了。


    谢利尔垂眼看向阿诺德,他透过对方这张儒雅的皮相看到了内里的疯狂。


    他看着阿诺德这期待得到他回答的眼神,对于这种极度自我主义,从骨子里觉得自己对旁人的纵容是一种仁慈的施舍之人,谢利尔笑了笑。


    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阿诺德发顶,将脸逼近他,用一种非常轻蔑的、又带着几分怜悯的语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给出了回答……


    “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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