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握着勺子的手指节泛白,秦罹俊美的面容也跟着浮起狰狞之色。


    不可否认的,在骤然尝到这碗粥味道的时候,秦罹眼前有一瞬的发黑,脑门有几秒的晕眩。那一刻大脑空白,味觉丧失,以至于令秦罹感知也跟着模糊,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已经消失,灵魂仿佛顺风飘荡,有一种不顾他死活的美。


    秦罹含着一口粥恍恍惚惚低声呢喃:“我这是已经到了地狱了吗”


    他看着手里的碗,还有碗里冒着热气的海鲜粥,粥里的蛤蜊鲜虾死不瞑目,浓重的怨气顺着白色的雾气飘摇而上,张牙舞爪的攻击性极强。这粥散发出来的味道好像也很令人窒息似的,秦罹端着碗近距离的闻了一会儿,更晕眩了,阴戾的眼神都发直了,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孟婆汤?”


    他不太清醒的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于是立马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干呕。


    “好难吃!”


    许昔流:“”


    他眼睁睁看着餐桌旁的男人吃了一口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隔了片刻后眼神发直试探性地又尝了一口,这一口可不得了,直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痛苦隐忍情绪拉满,比起发病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忍不住面色复杂,一言难尽


    不好吃就不吃。


    大可不必这么侮辱人。


    许昔流脸上的温和表情都凝固了,深吸一口气,强拉着最后一缕厨艺上的自尊,咬牙微笑劈头盖脸从男人手里把那碗只吃了两小口的海鲜粥夺下来:“行了行了别吃了”


    秦罹怔愣愣的,被夺了碗也没有多大反应。


    只是面色狰狞地回味着嘴里残留的那一口粥的味道,手死死扣着桌角,咬牙低语:“我怎么还记得这个难吃到要死的味道,这孟婆汤不够纯正!”


    不放心跟出来看看场面的郑厨师嘴角一抽。


    我的天,老板他是真吃啊!


    都难吃到开始说胡话了,这样都能吃得下去第二口,也是真爱了。


    他佩服!


    郑大厨看看那边满脸恍惚嘴里还念着粥粥粥的自家疯批老板,又瞅瞅几步之遥端着白瓷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温柔尽失的许医生,悟了。他明白了,这是老板和他宠爱的私人医生之间的小情趣,自己这一介凡人的还是不要多嘴参与了。


    于是他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把舞台留给老板和许医生。


    许昔流瞧着男人狰狞着一张帅脸发狠的模样,依稀能看见对方翻了个白眼,隔了半分钟了都没缓过来,真的很疑惑不解。


    他做的饭就能难吃成这样吗?明明也是按照相同的步骤一步一步来的,他煮的泡面和火锅都老香了,没道理简简单单的海鲜粥会难吃成这样啊?


    看男人那个表情,跟吃了毒药发癫似的。


    怀着这个疑惑,许昔流迟疑的端着碗尝了一口自己做的海鲜粥。


    下一秒,他面色一变。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白米黏黏糊糊煮的过烂,但是米原有的清香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完完全全的被海鲜的腥气遮掩住了。那些海鲜漂浮在白粥里,一小块一小块的看不出原样,活像是腐烂了三天三夜似的,透着股隐隐约约的腥臭味,再被各式各样的调料一激发,简直上头。


    许昔流果断把嘴里的那一口粥吐了,然后面无表情风驰电掣地把这碗海鲜粥倒掉毁尸灭迹,顺便还漱了口。


    再回到餐桌上的时候才勉强恢复成往日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样子。


    粥这种东西,他不会再做了。


    给多少钱都不做。


    许昔流微笑着心想。


    而此时,秦罹也从那阵晕眩中走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回想起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片刻前青年微笑着把粥碗递给他的情景以及自己吃了一口开始不对劲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重播,最后定格在他说胡话的那一刻。


    秦罹咬牙,忍不住黑着脸看向老神在在坐在旁边的许昔流,恼怒道:“许医生,这就是你做的饭??”


    毒死他算了!


    许昔流也被再一次提醒他糟糕的厨艺,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轻轻一睨男人,带着丝凉薄的意味,微笑:“对,这就是我的厨艺,秦先生非要吃的,我能怎么办?再说了,是秦先生说我做什么都吃的。”


    他理直气壮眨眨眼。


    眼神里竟有几分委屈的感觉。


    好像在控诉秦罹无理取闹。


    秦罹的话被堵了回去,触及青年的目光顿了顿,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反应过来后仍然恼怒。


    他就知道,这狡猾的狐狸压根不会这么好心!


    昨晚做的明明很不错,今天却这样糟糕,是记恨自己强迫对方做饭,才这样报复回来的吗?


    他阴沉沉地盯着许昔流。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午饭,不过不是出自许昔流之手,而是之前厨房里就已经做好的。此刻冒着热气,香气弥散,米饭粒粒晶莹,食物和调料完美配合,不管是颜色还是气味都比许昔流那一碗抽象的海鲜粥好上了百倍,闻着这味道,人的食欲也被勾起。


    许昔流瞧瞧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忽地有一点心虚。


    他摸摸鼻子。


    虽说是男人拿钱“逼迫”他下厨的,但是厨艺糟糕也确实是他的问题,连他自己都难以下咽,更别说出身豪门吃惯美食的对方了。男人这么气怒似乎也情有可原,试想,如果是他怀有期待却骤然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也会忍不住发脾气的。


    许昔流想着,心情又平和下来,他端过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轻轻往秦罹那边推了推,含着一丝示弱的意思:“这个不是我做的,吃吧。”


    秦罹被这堪称温柔的一声唤回了神思。


    他盯着青年的眼睛看,目光在青年医生温和漂亮的脸上逡巡了片刻,最终定在对方唇边勾着的清浅笑意上,心思一动。


    突然开口:“许医生喂的话,我就吃。”


    这句话刚出来秦罹自己先是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种要求说出来,明明刚才只是在心里突然产生一点与之相关的想法的。


    但是既然都说出来了,也便变得理直气壮,秦罹索性直接忽略心头上的那一点怪异,抬眼,似笑非笑望着许昔流,一字一句轻缓道:“刚才那碗粥那么难吃,许医生总得补偿我一下吧?”


    许昔流被这“厚颜无耻”的一句震撼到了。


    难吃?你再骂?


    还要他来喂才肯吃,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刚难以置信地准备怼回去,手机里却适时地响起一声打款到账的声音,相当清脆,相当好听,简直像是一盆甘露,直接扑灭了许昔流心头冒出的无名之火,连一点火星都不剩了。


    许昔流看着旁边男人那张阴沉嚣张的帅脸,又瞅了瞅手机到账的一串美丽至极的数字,轻轻磨了磨牙,脸上忽然绽放起十分温柔十分体贴十分好看的笑。


    “好,我来喂秦先生。”


    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那碗被轻轻推到男人跟前的白米饭,又拿过一双筷子,夹起一团送到男人嘴边,一点也看不出被胁迫的恼意,反而柔和若春水,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轻轻弯起,带着点蛊惑人的意思。


    “来,秦先生,张嘴,啊~”


    许昔流夹着嗓子,尾音都轻飘飘软乎乎的。


    不是要他喂吗?


    好好好,恶心不死你。


    这么想着,许昔流动作又更矫揉造作了点,再接再厉,无辜眨眨眼:“为了秦先生的胃病能够尽快好,秦先生可要按时好好吃饭啊~”


    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眨啊眨,靡艳感连温雅的金丝眼镜都快遮不住了。


    秦罹看着送到嘴边的饭,与近在咫尺的青年,愣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


    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这么


    秦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是感觉当听到青年话语的时候,虽然衣服底下的鸡皮疙瘩都跟着层层叠叠的冒出来,但是心里居然有一丝丝诡异的爽感,很刺激,很上头,听了还想听,有些上瘾。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眼前青年看了几秒,眼神越来越深沉,然后突然有了动作,张嘴把送到他嘴边的那一筷子米饭默默吃掉了。


    这下愣住的反倒是许昔流了。


    他瞅瞅自己的筷子尖,又瞅瞅那边沉默咀嚼的男人,懵了。


    许昔流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作,男人会忍受不下去,如同以往那样不耐烦地叫他走开,这样自己就不必再做这样喂别人饭的奇怪事情,而且还不是他主动要求的,简直完美。


    谁知对方却异常配合。


    除了最开始看他的那一眼有点意味深长令人毛骨悚然外,其余的真的超级乖巧,甚至吃完后还在无声盯着他看,像是在催促,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


    真是见了鬼了


    许昔流一脑门问号。


    但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话也说出去了,面对男人无声催促的视线,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顿饭喂完。


    一边喂,一边呵呵呵的假笑,那种矫揉造作感,那种装腔作势的音调,连他自己都受不了,期待着男人忍受不了他赶紧叫停。


    然而实际结果却是,秦罹吃了一口又一口,无论他喂到嘴边的是什么对方都张嘴吃,青椒吃,姜丝吃,甚至不给菜光干吃饭也吃,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好投喂。也不说一些冷嘲热讽叫人血压飙升的话,挺沉默的,就是吃了之后会拿一种许昔流形容不上来的令他鸡皮疙瘩疯狂跳舞的眼神看他,看得许昔流非常想要立刻逃离。


    输人不输阵,他硬生生的把自己屁股定在座椅上。


    最终在许昔流的如坐针毡之下,男人整整吃了三大碗饭,完全看不出来胃口不好。


    整顿饭一口没吃的许昔流:“”


    萎了。


    事已至此,他也被磋磨的胃口了。


    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回房了,背影里透露出一股深沉的忧伤。


    许昔流抓了块面包垫吧着,决心晚饭之前都不再出门了。他要自己好好静一静,不然看到男人那张脸,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与许昔流不同的是,秦罹非常饱。


    说饱可能还不够全面,准确的来说,他吃撑了。


    刚开始还没什么,他只是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思考自己反常的举动和怪异的心情,然后看着青年的脸继续吃,不知不觉就足足吃了三大碗饭,超出他平时的饭量,若不是最后回过了神,说不定他还能继续吃下了第四碗。


    太可怕了,许昔流到底有什么魔力?


    秦罹忍不住想。


    沉思着在餐桌旁略坐了坐缓解了一下撑到不行的饱意,秦罹才艰难地上楼。


    一回房就调取了昨晚的监控。


    他还是在意那碗许昔流亲手做的粥。


    其实也不是在意粥不粥的问题,就是许昔流说那是他亲手做的粥,他也不是非要吃对方做的粥不可,主要是他说那是他亲手为他做的,吃不吃的其实也无所谓,那个粥的味道也就一般,就是这个亲手的问题比较严肃


    昨晚秦罹一直都没下楼,不知道餐厅厨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将监控调整在昨晚晚饭的那个时间段,果然看见青年如期出现在了餐厅。


    秦罹勾唇一笑,本以为能看见对方一脸歉意与体贴的进入厨房为他煮粥的场面,没想到是青年与管家说了几句话后,直接带着粥离开?


    直接?


    秦罹眉头一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不死心的拉了拉监控,发现那碗粥在青年出现在餐厅之前就已经放在了桌子上,青年只不过是把它带上了楼。


    那碗滋味不错的海鲜粥居然不是对方亲手做的??


    秦罹不敢置信,把监控拉到今天,看见他坐在餐桌旁,而厨房里青年毛手毛脚鸡飞狗跳,一点也没有他所以为的贤惠可人的模样,在一整个厨房的战战兢兢之下,最终搞出了那样一碗奇形怪状的粥。然后监控里的就是他不知实情喝下那碗粥的画面,甚至秦罹还能听得到自己快要喝傻了说出来的胡话。


    他脸色黑沉如墨,咬牙切齿。


    该死的,这小狐狸居然蒙骗他?


    他气的拍了下桌子,不小心拍到了键盘,于是监控回放了一小段,里面又传出了他的一声干呕。


    秦罹的面色顿时就更黑了一层。


    他气恼地关了监控。


    恰巧书庄桉把工作事宜发给了他,秦氏目前正处在关键时期,完全离不了他。于是秦罹只好先将憋屈的心情收起,面沉如墨的看文件,面沉如墨的开会,面沉如墨的吩咐下属,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一把什么叫阴云罩顶,把一众高层搞得战战兢兢,深怕他们这个疯批老板一言不合开始发疯。


    只有庄桉无声叹了口气,心想该不会还是和那位医生有关吧,每当老板露出这种表情,绝大可能就是又与那位医生有什么不愉快了


    秦罹处理完工作,还是觉得胸口一缕郁气堵着,他冷哼一声,驱动轮椅去了四楼观景台。


    别墅最上面的观景台地势很高,身处其上能将整个庄园的情况收入眼底,自然也能瞧见更远的地方,是个不错的散心之处。


    每当秦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都会上来看看,坐一坐。


    秦罹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绿意,又想起来了那碗粥,拨开迷雾之下,他今天的种种举动都像是笑话一般。


    于是胸口再度一堵,忍不住咬牙:“许昔流”


    果然是狡猾的狐狸。


    发现他误会了那碗粥是他做的也不拆穿,居然就这么顺势应下了。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借着这碗粥在他心里留有一定地位,缩短距离,好让自己对他放松警惕然后方便下手?


    哼,诡计多端!


    秦罹自认自己看清了青年的心理,冷笑,一边吹着风,一边阴沉地在心里思考之后要如何揪出这只狐狸的马脚,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露出可怜害怕的神情。


    他在观景台上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


    这天的天气不太好,是个阴天,不见太阳,风飕飕的吹。山林间的风本就要比别处来的大一些,这小风在山林作用的加持下也变得大了一倍,越接近傍晚风越大,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风大到已经开始呼呼的吹,林间的小树都被吹的一折一折的。


    然而秦罹浑然不觉。


    他感觉到了风吹在身上的凉意,也感觉到了今天不太美妙的天气,风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贴在皮肤上,引人战栗。然而这阴沉沉的天色完美契合他的心境,叫他忍不住在观景台上一待再待,欣赏阴沉沉的美景,嘴角挂着阴恻恻的冷笑,心底盘算着阴冷的计谋,整个人阴上加阴。


    最后,在夜幕彻底降下来,凉风变成寒风的时候,秦罹才想起来回去。


    走之前,还没忘记冷笑一声。


    然后冷笑半路夭折,转化成了一个喷嚏。


    秦罹不以为意。


    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他就不对劲起来,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


    具体表现为浑身发冷,头疼,喉咙痛,嗓音喑哑。再进一步说,就是他吹冷风重感冒了。


    钟叔发现后,焦急的不行,一边吩咐厨房给秦罹熬驱寒的姜汤,一边操心地把秦罹书房卧室的窗户都给关上了,只留下一条小缝用来透气。他回头看着男人身上薄薄一层单衣苦口婆心道:“先生你没事去观景台干嘛,去也就算了,还穿的这么薄,一待一下午,这下好了,感冒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秦罹头部隐隐作痛,听见管家的话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强调:“我身体很好。”


    话刚说完就是一声喷嚏。


    他:“”


    表情阴沉。


    管家见此,去敲了许昔流的房门。


    许昔流刚洗完澡换上睡衣,就听见了管家的来意。


    他揉揉眉心,心想主角攻真会生事,每次都是他准备睡觉了才搞事。次数一多许昔流感觉他暴躁的脾气都快给磨没了,或者也可以说是麻木了,但拿了人家的丰厚薪酬,就要干活,许昔流认命地换了身衣服跟着过去看看男人究竟是怎么样了。


    秦罹目前还待在书房里,在同一层,但有些远。许昔流一进门就看见男人垂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方低着头,细碎的黑发半遮着眼,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过来,黑沉的眸子较之以往的机警敏锐,多了分迟缓。唇瓣有些干燥,苍白的俊脸上却是浮起两团潮红,平日里的阴戾被病气遮掩了不少,乍一看,还挺引人怜惜的。


    许昔流眉心一蹙,走过去,伸手不客气地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掌心之下的皮肤不正常的发着烫,明显是发烧了。


    他沉声对一旁的管家道:“不止是感冒,应该是起烧了,先量下|体温吧。”


    许昔流一边翻找体温计,一边问管家男人下午干了什么。只不过一下午的工夫没见,他很难想象对方是怎样把自己作成这个地步的,而他自从中午别别扭扭喂过男人饭、两人气氛格外诡异后就没再出过门,自然也不知道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昔流自己心里有过离谱的猜测,然而当听见管家说的话后,他还是没忍住震惊反问了一句:“穿着单衣吹了一下午风??”


    钟叔沉重点头。


    许昔流扭头瞅了瞅秦罹身上薄薄的单衣,又瞅了瞅窗外被风吹的摇来摇去的树枝,沉默了。


    虽说现在是春天,但春寒料峭,早上晚上都挺冷的,别墅里温度适宜自然是没什么,外面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太好,阴天加上风大,这种情况下男人能够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在外面坐住吹冷风一下午,他也是蛮佩服的。


    许昔流长长叹了口气,话不多说开始配药。


    一边上的秦罹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疲惫感很重,伴着钝痛,就很不舒服,连眼皮都不想睁开。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很热,但身体里又是冷的,冰火两重天,极其矛盾,两者交织之下,令他整个人对外的感知也十分混沌。


    如果他目前还清醒的话,那大概是能描述出目前的状况。


    简单说就是,有点烧糊涂了。


    秦罹眯着眼睛,认出了自己跟前忙忙碌碌的人。


    他能感觉到对方刚才摸了自己额头一把,柔软的掌心在额头一触即分,凉凉的,贴上来很舒服。


    他回味了一下这种滋味,开口却是变了个样子:“许医生你为什么摸我?”


    许昔流百忙之中回头瞅了男人一眼,懒得与发烧的病人计较,没吭声,取过男人量好的体温计看了眼,39.5度高烧,烧的算厉害了。他递给管家看,建议:“打瓶吊水吧,好的快一点。”


    管家自然是没有异议。


    秦罹见自己说出去话没人理,阴沉黑眸盯着那边青年的背影,有些不悦。因为重感冒嗓音都哑了下去,不复之前的低沉磁性,可还是身残志坚,瓮声瓮气再度开口:“许医生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摸我?”


    管家钟叔听见秦罹这句无赖般的语气嘴角一抽。


    这还是他那个阴郁狠戾时不时发疯的秦总吗?


    他敏锐地瞧见一旁配药的青年身体僵硬了一下,虽然看着还是温温和和的,但是周身气质一下子就低了下去。自知目前这种氛围好像不太适合自己在场,于是找了个要给秦罹看顾姜汤的理由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许昔流和病怏怏的秦罹两个人。


    隔了几秒,许昔流猛然回头,微笑里带着丝丝愠怒:“你以为我想摸你,那是在试你的体温,闭嘴吧,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


    谁知男人烧的不清醒,听见这话来劲了,直接忽略了“试体温”三个字,注意力全在前半截了,较真似的蹙着眉,十分不解:“你为什么不想摸我?”


    “可你刚才还在摸我。”


    “你口是心非。”


    “”


    管家一走,没旁人了,许昔流懒得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秦罹更加不虞,拼着嗓子疼也要开口问:“许医生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想摸我,我不好吗。摸我。”


    “你再摸我一下,就像刚才那样。”


    “许医生,许昔流”


    许昔流耳朵里全被那边传来的摸我摸我占据了,跟魔音贯耳似的,吵得他脑门疼。当男人再一次灵魂质问他为什么不继续摸自己的时候,许昔流绷不住了,冷着脸忍不住起身走过去,嘴角含着一丝不耐烦的笑意,伸手啪一下糊在了男人脸上。


    “摸摸摸,现在行了吧!”


    “吵了半天了,你重感冒嗓子难道就不疼吗?”许昔流难以理解。


    明明他以前感冒嗓子疼的时候,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


    秦罹感受到了熟悉的凉意贴在脸侧,驱散了那边的灼热。而且这凉意还温温软软的,伴着一丝极其清浅的花果香,很令人着迷。他忍不住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蹭了两下,然后伸手扣住了那只手腕,继续贴着。


    许昔流震惊,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赌气“摸”一下,居然就被男人无赖扣在那了。


    而且对方贴着还不算,脸上还一副相当舒爽的表情,看得许昔流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对比平时的阴冷沉默,男人此刻的动作表情堪称放荡,也不知道对方若是清醒,知道曾做过这样的事后会不会社死后悔。


    许昔流使劲抽了半天,才把自己手抽回来,他警惕地看了男人一眼。


    对方的发烧时过热的体温好似也传到了他身上似的,许昔流觉得刚才自己贴着对方脸颊的手掌心温度都上升了几分,怪怪的,他捻了下手指,抿着唇又看了两眼秦罹。


    秦罹浑然不觉,继续提着要求:“还要,其他地方也要摸一下。”


    “这边也要摸”


    屋子里突然十分安静,许昔流顿感不对,迟疑着转头,果然见到门口站着一抹人影。


    不知何时,管家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站在了门外,瞠目结舌,明显是听见了男人刚才哼哼的几句。视线在许昔流身上以及秦罹身上转来转去,眼神从惊讶到复杂再到一丝奇怪的欣慰。


    他果断关门:“麻烦许医生了,许医生加油!”


    就嗖一下闪身离开了,还没忘记把那碗姜汤放下。


    反应过来的许昔流大惊失色,尔康手。


    不!


    钟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32章


    管家跑的比谁都快,生怕晚走一秒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被放在靠近门口的小桌子上,孤零零的,自带一股萧瑟遗世独立感。


    被人误会是他的宿命,许昔流无语。


    回过头来瞥见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没好气:“摸什么摸,被人误会了吧,看你退烧之后清醒了是什么感觉。”


    想到秦罹正常时阴恻恻自己唾弃自己自己嘲讽自己的场面,许昔流自个儿先绷不住笑了。他唇角扬了扬,笑意愈深,由于准备睡觉临时过来没戴金丝眼镜,一双桃花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十分惹眼,眸底盛满了细碎的光点。


    这么一笑气也没了,许昔流看着发着烧一张俊脸苍白且潮红的男人,只剩下了无奈,轻声嘱咐:“老实点,别乱动,要给你打吊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男人发烧时难缠的紧,讲道理完全没用,语气都不对劲了。以前都是阴沉沉冷冰冰的恨不得一张嘴把人嘲讽死,现在倒好,重感冒瓮声瓮气的还隐约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猛男撒娇最为致命。


    许昔流打了个寒颤,挥散自己脑子里离谱的想法,拿着东西到秦罹跟前。


    他支了个架子挂上吊瓶,又蹲下来握住男人的手,再一次温声嘱咐:“我要开始扎针了,不可以乱动,听见没?”


    秦罹垂眸,看见自己的手被握在青年手中,蜜色的皮肤和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竟有一丝和谐的美感。他感受着青年手上的温凉细腻,心里很满意,也便没有抗拒感,哑着嗓子囫囵应了声。


    许昔流狐疑地盯了秦罹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开始扎针。


    他都做好对方会挣扎不愿的准备了,结果过程相当顺利,除了男人始终垂眸盯着他的手不知道在看什么外,顺利的不可思议。直到许昔流弄完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张的出了点汗。


    真是怕了主角攻了。


    许昔流瞥见一旁管家匆忙留下的一碗姜汤,觉得不能浪费了,于是端过来递给男人:“把这个喝了,慢点喝。”


    他给秦罹扎针扎的是左手,所以右手完全有能力端碗。


    许昔流把碗往男人手里一塞,不管了。


    他现在看见碗都有阴影了,实在是中午时的经历有些操蛋,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他喂男人饭,气氛又那么诡异,还一喂就喂三大碗,喂的他手都酸了。


    往事不堪回首。


    许昔流撇撇嘴。


    盯着男人慢吞吞喝完姜汤,察觉到对方神情疲惫有要睡着的趋势,许昔流顺手端着空碗,悄悄地退出了这间房。索性一瓶吊水至少得掉半个多小时,他没必要一直在这待着,还是把管家找回来比较好。


    于是许昔流径直往楼下走。


    管家钟叔瞧见许昔流,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意味深长:“先生果然很听许医生的话,姜汤这种东西,先生最讨厌喝了,每次都很抗拒。”


    许昔流闻言诧异。


    抗拒吗?


    他看刚才男人喝的还挺顺利的,除了慢慢吞吞。


    然而反应过来管家话语之下的意思,他又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和管家解释自己和男人真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刚才只不过是对方贪凉。“应该是我手有点凉,秦先生烧起来身上难受发热,所以觉得我摸上去舒服才一直要我摸摸的”


    许昔流越说越别扭,越说越觉得好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


    于是只好闭嘴。


    并投给管家一个大家懂得都懂的眼神。


    管家失笑,轻叹一声:“我知道的。”


    许昔流自觉解释到位,心下安定,然而没想到对方接下来语气一转:“不过先生在许医生面前,多少还是有点不同的。”


    许昔流呛了一下。


    管家给他倒了杯水,笑的和蔼,慢吞吞继续说:“先生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先生比较活泼爱动,也调皮,和一般的男孩没什么两样,招猫逗狗上蹿下跳,好奇心又重,说实话,挺叫人头疼的”


    许昔流听着听着面色逐渐怪异。


    调皮?活泼爱动?


    这两个形容词怎么看都不能和如今阴沉沉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吧。


    然而看管家像是兀自陷进了回忆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他也不好打断,就当个合格的听众,乖巧的听着。


    “先生幼年虽然调皮,却也不顽劣,可以说很聪明,当时照顾先生的保姆和夫人都对先生很喜欢和疼爱”


    夫人?


    那岂不就是主角攻的妈?


    许昔流听到这心神一动,回忆起来了自己刚穿书那晚的抓马经历。他一个大好青年,被另外一个不清醒的大老爷们抓着当场喊妈,要不是他足够镇定,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哪怕是现在,他想想,都忍不住脚趾抓地。


    听管家的讲述,主角攻和他妈妈的关系应该很好才对,母慈子孝的,但是在别墅里待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这里除男人之外的主人,儿子生病,当妈的没道理不来看看,现在这样,除了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之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许昔流没忍住问了一下,果然从管家嘴里得到男人双亲已逝世的答案。


    果然啊。


    啧,小可怜。


    怪不得那时逮着他喊妈呢,原来是想妈了。


    许昔流这一刻决定原谅男人当初的离谱行径。


    管家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先生性格上不好相处,浑身是刺,实际上是他防备心太重的原因,这和先生的过去经历有关。而在许医生面前,先生有时候似乎会忘记不开心的事,展露更柔软真实的内里,这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希望许医生能够多多和先生相处。”


    中年男人转头看着许昔流,笑眯眯的:“无关其他,以朋友的身份。”


    许昔流微微怔住了。


    “这,我不能吧?”


    和主角攻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这在许昔流心里是从未出现过的设想,毕竟他一直很能认清自己工具人的身份,对于管家口中的他能改变对方性格的说法,许昔流第一反应是觉得荒唐。


    开玩笑,工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用处?


    但管家似乎很执着且认定的样子,不欲与他争辩,轻轻摇摇头,笑笑:“许医生以后会明白的。”


    他能看出来,男人与青年在一起的时候,要更活泼一点,比起往日的死气沉沉简直是质的飞跃。虽然先生自己感觉不到,但时间一长,总会慢慢琢磨出来的,死气沉沉的世界里闯入一点明亮生动的微光,谁会舍得放手呢?


    许昔流还想说些什么,被管家笑眯眯的轻摁了下肩膀:“许医生饿了吧,我看你中午晚上都没吃多少,刚才又忙活了一会儿,肯定消耗了许多。厨房里准备了夜宵,等会儿吃点吧。”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许昔流的确觉得自己有点饿。


    他暂时放下心里的那点别扭,点点头。


    管家又笑笑:“那许医生先吃,我上去看看先生情况。”


    许昔流答应,管家起身离去。


    夜宵没有正式的晚饭那么丰盛,但是味道一如既往的好。许昔流吃着吃着,就忽略了和管家聊天时带来的困惑,只是心里想着对方话里的“小时候的男人”。


    在管家的讲述里,秦罹小时候又活泼又爱玩,拥有一切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的特质,同时,他又出身豪门,父母宠爱,且自身天资聪颖,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然而现在的秦罹,双亲俱亡,不知何种原因被家族抛弃,独自居住在这山庄里,身体不好,性格又阴沉狠辣,还被反派视为眼中钉,那叫一个惨字了得。


    从幼年时的性格到如今,其中必然有一个转变的过程。


    而且,之前管家提到的男人雨夜曾经历过不好的事也很令人在意


    许昔流一想就想多了,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微微皱着眉。


    倏地,他眨眨眼,愣了几秒后,自哂地笑了一下。


    真是的,他想那么多干什么。


    还真把管家的话当真了?


    做好他的本职工作不就好了。


    思及此,许昔流又继续吃起夜宵来。愣了一会儿,夜宵的温度都快没了,索性味道不赖,他三下五除二赶紧吃完,上楼去看看情况。


    男人下午吹冷风吹成重感冒发烧,这会儿应该是困倦的缘故睡过去了。


    许昔流再过来的时候,对方还没醒,闭着眼睛睡着,眉心习惯性的微皱,一张俊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管家瞧见他进来,默契地一句话没说又走了,相当放心,把空间让给他。


    见此,许昔流嘴角抽了一下。


    估摸了一下男人打点滴的时间不会太长,许昔流索性也没回房,直接在这等着了,等着吊完给男人拔针,省得回去了还要再回来,麻烦。他在小沙发里窝着,玩着手机,时不时瞅两眼男人那边的情况,屋子里十分静谧宜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渐渐深了。


    中途许昔流甚至过来又试探性地摸了摸男人额头,凉凉的,已经退烧了,他又放心坐回去。


    秦罹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睁开眼睛。


    屋子里很安静,甚至安静到让人怀疑是没有人的程度。


    秦罹觉得自己脑袋还有点晕沉,喉咙有些刺痛,是感冒带来的症状。但之前身体发冷的感觉已经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虚软,那种大病过后的亏损感。


    他睡了一觉,这会儿神智很清醒,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回想起来了自己睡着之前发生的事。


    似乎是自己又病了,然后钟叔去把私人医生叫了过来给自己看看,然后秦罹脑子里随之闪现出一系列画面,包括自己烧的晕晕沉沉,青年急急忙忙赶过来给自己量体温打点滴,还有自己迷迷糊糊贪恋对方掌心的温凉舒适,厚脸皮缠着对方一摸再摸,甚至一直哼哼唧唧的事


    秦罹一愣。


    旋即眯起眼睛。


    首先他对青年关心自己很确定,毕竟对方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也是那个样子,每次自己有点问题,对方都很焦急。但是后面发生的事细想了一通后,秦罹决定把他们定性为自己刚才睡着时做的梦,毕竟他怎么可能对着别人做出那样一副情态?绝对不可能。


    还有青年


    秦罹立马又回想起来了自己为何到观景台吹冷风从而发烧,当下便冷冷勾起唇。


    呵。


    这小狐狸真是好计谋。


    先是用一碗粥来迷惑自己,明明不是他亲手做的却故意诱导自己,让自己以为那是他亲手做的,从而让自己降低警惕,长久之后的效果,可见一斑。


    还有自己每次生病,对方面上都会表现的很焦急,还会做出一些十分亲密的举动,比如说,温温柔柔的摸他的额头。如果自己之前没有发现异常,真的以为那碗粥是对方亲手做的并升起感动之心后,此刻再面对对方的温柔举动,难保不会彻底放松警惕,信任对方接纳对方,那之后对方想要做什么都很容易了。


    果然好算计!


    这是谁教他的?秦章远吗?


    可惜,被他识破了。


    秦罹又眯了眯眸子,黑沉眸底闪过一道冷芒。


    他想到了许昔流,忽然就很想知道许昔流目前在哪里。


    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对方。


    然而他许久没说话,嗓音喑哑,再加上重感冒发烧喉咙肿痛,更哑了,声音失真。一个不留神,一张嘴,发出来的音调不是“许医生”,而是清晰无比的一声:“嘎”


    在安静的室内听起来尤为亮耳。


    秦罹懵逼地愣了愣,随即脸黑了下去。


    他不顾刺痛的喉咙,使劲清了清嗓音,这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恢复原有的声色,虽然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哑意,但总比说不出话来要好得多了。


    秦罹抬头,看见自己身侧高高挂起的吊瓶,和自己左手手背上扎的针。


    青年垂头温柔细致为自己扎针的画面一闪而逝。


    秦罹眸底一瞬柔和,可随即又变得冷硬阴沉。他不屑地低嗤了一声,弱者才需要输液,强者都靠身体自主免疫力,他相信他的身体,不会输给小小的感冒病毒。


    随即伸手毫不留情的一把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顿时,一串血珠从手背上的针眼里冒了出来,由于没有阻碍,血珠滋滋的往外冒,很快便顺着手背往下流,蜿蜒成极细极细的一条血色小溪。


    秦罹起身就要走。


    没成想旁边却传来怒火中烧的一道冷音:“站住!”


    许昔流玩着玩着手机有些惫懒,浅浅眯了一下觉,谁知刚一睁眼就看到令他血压飙升的画面。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退烧后脸色不再潮红,可还是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醒来就开始作妖,不仅自己粗暴扯掉了输液针,居然还要下地走路,难道是忘了自己脚伤还没好了吗?!


    许昔流眼睁睁看着那边被扯开的针头,药液一滴滴地从针头里流出来,地面一片狼藉,而男人手背上鲜红刺眼的血珠也在往外冒,不由得火冒三丈,没想太多便起身大步走过去,冷声呵斥:“秦罹!”


    秦罹闻声回头,瞧见旁边的青年,有点讶异。


    居然一直在这陪着他么。


    他忽略过心里那一丝丝古怪的暖流,冷冷勾起唇角。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就看见青年抿着唇怒气冲冲朝他走过来,一身月白色的睡衣,只不过最外面套了个工作穿的白大褂,纽扣从上到下扣的整整齐齐,温雅又莫名禁欲。不知为何,那双桃花眼此时却是含着冷意,显得锐气逼人,朝他冷声呵斥:“坐回去!”


    坐回去?


    坐哪?


    为什么要坐?


    秦罹听见后产生出一连串疑问,可动作大于理智,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坐回去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屁股已经老老实实挨在椅面上了。


    回过神来的秦罹再度黑脸


    岂有此理!


    他看着青年走过来,眯着黑眸,阴恻恻道:“许医生,你现在真是愈发大胆了!”


    许昔流压根没理他,过来后自顾自握起男人的手,观察了一下后用棉球摁住针眼止血,又贴上输液贴。


    他抬头看了看吊瓶,瓶子里面的药液只剩下底端薄薄的一小层,算是输完了,就算男人自己不拔,许昔流也是要过来为对方拔针的。


    但是患者自己粗暴拔针的举动就很令医生血压激升。


    许昔流深吸一口气。


    他勉强拿出自己的耐心,微笑道:“秦先生这么着急是想去哪?”


    着急投胎吗?


    不给出个合理的理由他真的会生气。


    秦罹低眸,看见青年脸上挂着的纸糊一样虚假的笑容,虽然勾着唇在笑,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在生气,以至于一双灵动的桃花眼似乎都蕴着火气。于是不免有些疑惑,疑惑对方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是他吗?


    只是话出口就变成了老老实实的:“没想去哪,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秦罹闭嘴重重抿唇。


    该死,一定是感冒病毒控制的他!


    许昔流闻言十分不解,哼了一声,仍旧很不爽地摁了一下对方手背输液贴之下针眼的位置,成功看见男人闷哼了一声,眯着眼表情危险。


    他轻轻白了一眼对方,道:“还说别人胆大,我看你就挺胆大的,知道拔针不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幸亏对方幸运,手背上只是稍微青了一点,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肿胀,不然还真是难办。


    思及此,许昔流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他看男人手背上不再流血了,才松开紧握着对方的手,站直身体。


    秦罹这才发现青年居然是一直握着他手的,对方松开之后,温软的感觉也跟着远离,乍然之下,心里竟有一点空虚的感觉。他看见对方抬脚往门外走,忍不住问过去:“你去哪?”


    “还能去哪?回房睡觉啊!”许昔流收拾东西,“你烧也退了,我还留在这干嘛?回头每天按时吃感冒药就行了,钟叔会督促你。哦对了,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又吹风吹发烧了。”


    说到这里,许昔流没忍住笑了下,刚才的气恼也被冲散了些。


    一个成年人大老爷们,居然能因为任性穿单衣吹风吹发烧。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主角攻也是个人才。


    许昔流心里轻啧一声,回房准备美美睡觉。


    秦罹一直目送他出去。


    直到身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两天,许昔流的生活都相当平静。


    男人不发疯,他的工作量直接减少一大半,每天在山庄的日子都很清闲,清闲到盯着男人吃药看对方黑脸都成了一种乐趣。


    这天,许昔流在屋子里待不住了,看外面阳光正好,决定到外面逛逛,虽说来了这么多天,可他一次都没到山庄外面好好逛过,这座山风景优美宜人,除了半山腰上的这座山庄,其他地方也很值得一看。


    据说另一处有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还有一处活水潭。此外还有一处似乎长满了桃花树,三四月正是桃花开花的时节,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桃花云,十分美丽。


    许昔流换好衣服,即将出门却收到了管家要他把男人也带着的提议。


    “先生好久没出过门了,这段时间又感冒生病了,成天窝在房间里,到外面晒晒太阳也好,对身体有好处。”钟叔笑眯眯,“我劝过先生出门走走,但先生不愿意,许医生建议的话,先生可能会听。”


    许昔流闻言说不出话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觉得男人会听他的话啊。


    他面对管家期冀的眼神,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答应。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话又不是圣旨秦罹没道理会听,说说而已,又不费什么工夫,到时候男人拒绝了管家也不能强求。


    于是许昔流去说了。


    彼时秦罹正在和秘书庄桉通话。


    “秦总,查到了一点秦章远的事,从老宅里退下来的佣人嘴里得知,二十多年前那场车祸发生的当天,她曾见过秦章远身边的人到过大房住处附近。”


    前几日让庄桉去查秦章远,现如今终于有了点微小的线索。


    秦罹小的时候随父母居住在秦家老宅里,老宅很大,一同住在那的还有二房,也就是他叔父一家。当时还没彻底分家,他父亲还是作为秦氏继承人,和二房的关系不远不近,两家也是住处分开,没事不会靠近。


    所以这句秦章远的人去过他们那边就很可疑。


    秦罹闻言目光发沉,敏锐觉出点什么。


    问:“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说什么?”


    “没了,那名佣人只是负责打扫卫生的,过去那么多年还记得那么一点,还是因为当天晚上就出了车祸那档子事,当天的印象比较深刻,后来她就辞职不干了,更多的,暂且还没问出来。”


    有苗头就好,有苗头,迟早能顺藤摸瓜查出来。


    秦罹目光狠戾,他不相信他叔父会撇的干干净净,与这个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于是他冷笑一声,吩咐:“把她看好,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庄桉利落答应了。


    许昔流来的时候,刚好是秦罹挂断电话,目光阴鸷在沉思。男人气质沉郁,气压低的厉害,瞧见许昔流过来,秦罹眸光动了动,却没说话,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等着听许昔流的来意。


    许昔流把管家的话说了,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说完对方拒绝,自己美美独自出去闲逛,谁知秦罹听完他的话后,盯着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会儿,居然相当痛快的同意了。


    这下惊讶的倒是许昔流了。


    他甚至都没往自己在男人那的地位是不是不一般这种方向思考,而是忍不住想,难道真如管家说的那样,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魔力?那以后买小吃要店家多多加料店家会不会也能爽快同意


    秦罹盯着面前的年轻医生,嘴角勾起得意诡谲的笑。


    实际上同意许昔流的外出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最初把青年放在自己身边、让对方住进山庄,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对方露出的马脚。然而这些天过去,可疑的地方有很多,却一个都没有真实的抓住,让秦罹不得不感叹对方心思缜密,反倒是他自己,被对方时刻盯着吃药,吃的头都大了。


    正巧秦章远那边查到了一点东西,秦章远多多少少会警惕,而青年这个疑似被秦章远安插到他身边的医生,他不相信对方不会做点什么。


    所以一有独处、可试探的机会,他几乎是不加思考地就同意了。


    外出么。


    可真是个好时机。


    他得看看,对方提出这个究竟是想做什么。


    于是秦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因为叔父那边查到线索又被勾起惨案记忆的低气压回升了点,黑眸盯紧眼前人,微扬下巴道:“等会儿出去后,就麻烦许医生推我了。”


    “毕竟许医生亲口说的,我的脚伤还没好,现在还不能下地长时间走路。”


    许昔流闻言一愣。


    是哦。


    他和男人一起出去,还得他费劲巴拉推着对方的轮椅。


    这样赏景的乐趣都大打折扣了。


    再加上许昔流瞥见男人说这话时得意欠揍的俊脸,就更加不爽了。


    很难不怀疑对方答应,是故意要折腾自己。


    想了想,决定他不太好受,也不能让对方太好受。于是许昔流就微笑道:“好啊。不过外面虽然阳光好,可三月间温度并不太高,春寒料峭,风也大,秦先生多穿点再出去吧。”


    内涵对方上回穿单衣吹风发烧。


    秦罹没听出来,还以为许昔流是在关心他,心里有些暗爽,面上却高贵冷艳不屑一顾:“哼,风而已,不用多在意。”


    许昔流不听不听,转头找了管家这个长辈说明情况。


    多加衣服防止感冒加重是好事,管家当然不会拒绝,笑眯眯的告诉了许昔流男人衣物所在地,任由许昔流折腾。


    许昔流眯了眯桃花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他在男人阴冷怀疑的目光里带着管家的指令给对方找衣服穿,最终在衣帽间满室高级定制奢华昂贵的衣服里,从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翻出来了一身红色秋衣秋裤。


    本命年穿的那种。


    看式样,估计是好久之前的,一直放在角落里,管家收拾时可能也没看见,倒是让他给注意到了。


    真好。


    许昔流露出一个真诚完美又灿烂的笑容。


    “秦先生,把这个穿上吧。”


    不是喜欢穿单衣吗?


    就不叫你如意!


    红秋裤,拿来吧你!


    秦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阴鸷且嫌弃:“这什么东西?”


    许昔流不假思索地忽悠:“时尚单品。”


    “不可能!”秦罹阴沉的目光紧盯着那抹辣眼睛的耀红,觉得自己眼睛都被刺痛,“我的衣柜里不可能会有这种丑东西。”


    许昔流耸耸肩:“可它就是在呢。”


    “存在即合理,秦先生穿上吧,这个东西保暖性能超级好,很挡风。”


    这话倒是实在。


    他在天冷的时候也穿呢,只是不会穿这样红的颜色。


    他猜主角攻这样的传统霸道总裁绝对不会穿秋衣秋裤,所以才打算膈应一下对方,谁知居然是真的。


    瞧对方那一副不愿穿秋衣的贞洁烈男表情。


    秦罹坚决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肯,然而许昔流技高一筹,硬是强行直接上手扒对方衣服,硬生生给对方穿上了。


    秦罹震惊于青年直接动手的“流氓土匪”行为,和自己转瞬间光溜溜的羞耻现状。胸口小腹长腿暴露在空气中,突然之间的坦诚相见叫他不可置信瞪大了一双黑眸,浑身的阴沉气质都减弱了不少。


    他感受到青年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身上划过,带起一阵酥痒,激灵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成定局。


    红色秋衣加身的秦罹死死咬牙,朝许昔流怒目而视。


    “你!”


    许昔流没等对方吐出来什么话,给对方穿好原有的衣物后,又飞速扯过一件剪裁合体帅气的风衣套男人身上,整套动作潇洒流利,双手在风衣两襟一拉,领口严丝合缝地合上,只露出男人一段脖颈,和气恼的有些红的俊脸。


    许昔流歪头轻笑:“怎么样秦先生,暖和多了吧。”


    揪着男人领口,许昔流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男人脸颊。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青年的气息,那股若隐若现的玫瑰荔枝味道冲击的他有些晕眩和迷醉。


    下巴下意识地蹭了下青年的手背,秦罹舒爽地眯了眯眸子。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他原本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俊脸上神情明明灭灭。


    最终只得咬咬牙,重重抿唇,扭头冷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结果当然是被许昔流忽略了过去。


    第33章


    许昔流给秦罹裹的严严实实,看着男人俊脸黑沉身体僵硬,一副不情不愿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情异常的好。


    他笑眯眯的,带着秦罹出门。


    山庄偌大,但许昔流前不久已经逛过了,他想到远处看看,于是推着秦罹的轮椅,自顾自出了山庄,走上平坦的山间小路,呼吸着山林里清新的空气。


    日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早春有些凛冽的风被阳光晒的暖化,吹在身上也不会太冷,温凉温凉的,很舒适。再加上林间幽静,草木茂盛,时不时风吹过树


    梢枝叶抖动的沙沙声和各种清丽鸟鸣混在一起,很能令人心情放松,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许昔流快乐地欣赏,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好奇的很。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秦罹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看着四周景色慢慢倒退,心里揣摩着青年会对他做出什么,或是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在等着他。虽说是存了试探青年的心思,可他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早在两人出山庄的时候,周围就有保镖不远不近的跟着,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确保他的安全。


    秦罹一直在等青年主动开口,可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对方主动朝他说一句话,反倒身后时不时的传来快乐的相机咔擦声,昭示着对方目前正在做的事。


    他不免诧异了一下。


    诧异过后就是浓浓的不爽,拍照竟然比他还重要?


    于是等了又等,最终忍不住自己先开口,由于不爽语气就显得挑刺,阴沉沉问:“你要带我去哪?”


    “不去哪啊,”许昔流一脸轻松,嗓音都比平时轻快,对男人奇怪的阴阳怪气直接忽略了过去,“就出来走走,随处逛逛,一直待在屋子里,人都要憋坏了。”


    “是吗。”


    秦罹听见,本能觉得不信。


    这心性狡诈的小狐狸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他不信。


    等着吧,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他赌今天这次外出,一定不会太平静。


    想明白后,秦罹反倒放松了,舒舒服服的坐在轮椅里,垂着眸,耳朵里仔细听身后的动静,注意到青年拿着手机时不时的拍几下,有时路过小径边长着的野花野草还得停下来瞅瞅是什么品种。


    秦罹对这些通通都不感兴趣,可眼见青年满脸高兴,还是按捺不住出声问:“你喜欢这些小东西?”


    “啊?”许昔流出来逛逛高兴的很,声音里都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他本以为男人不情不愿的应该不会和自己有多少交流才对,谁知对方居然主动问了他。他想了想,道:“也不算是喜欢吧,主要是它们开在路边,颜色又鲜艳,很养眼。再说了,都出门逛逛了,那不得好好溜达溜达多看看美景?如果只是随便走一圈就回去,还不如在直接在家门口散步呢。”


    秦闻言,垂着眸若有所思。


    许昔流说完也不管他,自顾自看的愉快。


    山间不知名又好看的野花野草漫天都是,上辈子没机会欣赏这样的美景,这辈子可不得加倍补偿回来。


    只不过有了刚才的对话,他在看到新奇有趣东西的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闷头欣赏了,而是会拉着男人一块看。


    秦罹嘴上说着无趣幼稚没意思,但当许昔流指给他看的时候,还是会顺着别别扭扭看过去。


    然后哼一声,说:“不过如此。”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融洽,没用多久就走出老远。


    许昔流说笑间注意到这座山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迹罕至,还是有许多人会来爬山的,多数是游客或是住在附近的人,写生采景的也有不少。当然,他们的活动区域都在很远的地方了,距离山庄有很长一段距离,山庄那边才是真正的幽静。


    他看见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的,扛着摄像机爬山,老专业了,一步一喘,气喘吁吁成那样了都还紧紧拿着自己沉重的设备,不由感叹了一声真敬业。


    这年头,打工人哪有不累的。


    许昔流深沉叹了口气。


    然后推着秦罹往另一边走,不去打扰他们采景。


    而此时,被许昔流感叹敬业的两个狗仔,一手摄像机,一手登山棍,两条腿虚软晃得跟蝴蝶振翅似的。


    高的对矮的说:“咱们俩这活儿,可真不容易,虽说要求上是蹲守在附近找机会能拍多少拍多少,但是这山上一部分是景区不允许扎营,另一面就是目标那座山庄没法靠近,咱俩只能每天早上爬上来蹲着,晚上再爬下去,一整天都在上面吹山风,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矮个男也埋怨:“可不是嘛,光看报酬高了,实际上山上吃吃喝喝都花不少钱,还有这几天,天气又冷,搁山上吹冷风吹得我都冻感冒了,医药费也不少钱!就这还没拍到一张照片,图啥呢,纯纯大冤种,那个发布任务的鳖孙是真恶心人!”


    “这秦罹是不是有毛病啊,咱们蹲这几天了,愣是没见着人影,会不会真像网上说的那样,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之前出来只是装样子,实际上一回到家里就立马躺下不行了?”


    矮个子不屑:“要是那样还真好了,咱的任务不就是尽量拍到对方生病的状态吗?关键是这根本见不着人影啊怎么拍?难道飞人家山庄里去?不立马被叉出来!要我说这有钱人是真讨厌”


    一高一矮这两个狗仔完全是奔着钱来的。


    前段时间秦氏继承人的动向在网上颇受争议,但凡和这沾了边的那热度都嗖嗖地往上涨,看得人眼红。后来被秦罹出手整顿了一番造谣的,声音消减了不少,但关于秦氏继承人身体好坏的猜测还是相当多,甚嚣尘上。


    他们两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接到偷拍任务的。


    有人在他们狗仔圈里发布了任务,被他们两人及时接下来了。那个发布任务的人匿了名,不知道是谁,但是金额设置的相当丰厚,要求就是尽量拍到秦氏继承人虚弱、时日无多,或是发疯可怖的样子,数量越多越好。


    这听起来很简单,毕竟男人在外界传言上就是有病的样子,好像随随便便都能拍到。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两人在山庄外偷偷摸摸蹲了好几天了,愣是没见到一个人影。


    气的他们都想摆烂不拍直接找段视频ps了。


    矮个男粗声粗气抱怨着,却冷不丁被同伴激动地捅了捅胳膊:“哎哎,别念了,你看那边两个人,坐轮椅上的那个,是不是那位秦大少秦总?”


    矮个男定睛一看,距离他们十来米远的位置,前边男人坐在轮椅里被后边青年推着,一身黑色风衣从上到下裹的严严实实,眉心微蹙,一张俊美的面容被深黑的风衣衬得略显苍白,气质阴郁,一看就是缠绵病榻的病秧子样。


    他一愣,继而大喜:“卧槽,是是!老天爷哎终于蹲着了,快跟着拍,干炮大的!”


    两人你推我我拉你,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却也不敢大声嚷嚷生怕引起那边男人注意力,偷偷摸摸一手摄像机一手登山棍猥猥琐琐的远远跟着偷拍,每一帧都不愿意放过。


    许昔流和秦罹谁都没注意不远处的隐蔽地有两个偷偷摸摸的狗仔,他推着秦罹走了老远,渐渐的感觉有点热。


    走路走出来的。


    和他比起来,秦罹就更热了。


    按道理来说,秦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不出力,没道理会热,可关键是他穿的厚。身上穿了许昔流硬套上来的保暖性能极强的秋衣秋裤,然后是正常的他在山庄里穿的休闲装,最外面还有一身相当厚实的风衣,而且风衣从上到下扣的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没露出来。虽说秦罹不用自己走路,可他那身黑色风衣相当吸热,头顶的太阳越是灿烂,黑风衣也就越吸热不断叠加,渐渐的,他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秦罹抿着唇,感到头顶冒热气,很想将风衣脱掉。


    可他手都伸到风衣腰带上了,突然想起来了,自己里面穿得是v领的休闲薄羊绒衫。羊绒衫领口有些低,本来是好好的没什么问题,可他最里面是被强行穿上的红色秋衣,秋衣的领口比羊绒衫高,如果他此时此刻脱掉风衣,那么领口将会露出一抹极其显眼的红


    秦罹的面色霎时间就黑了,咬牙。


    这搭在腰带上的手,又那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闭了闭眼,沉默着忍受热意。


    又隔了一段时间,太阳越升越高,山林间的风也变小了,气温不断上升,就使得秦罹愈发难捱,表面上不动声色高贵冷艳,实际上热的额头冒汗,双重意义上的汗流浃背。


    他感受着身后青年的兴致勃勃,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提出想要回去:“许医生,我累了,回去吧。”


    累了?


    许昔流闻言十分震惊且错愕。


    他微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现在坐在轮椅上不用走路的是你吧?”


    两条腿都没走过,还累?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秦罹头顶冒烟,喉咙也要冒烟,热的脸跟脖子都红了点。可还是坚守着他的原则,坚决不愿丑陋的红色秋衣从领口露出来,死死裹着风衣,一双黑眸阴沉,又透露着莫名的倔强。


    嘴硬:“就是累了,回去。”


    许昔流定了定,听出来了男人话里的强硬。


    回去?


    你说回就回啊,他还没逛够呢。


    他要是妥协,那他也不是许昔流了。


    他偏不!


    更何况,早先是对方非要跟着他出来逛逛的。


    于是许昔流哼笑了一声,否决:“不行哦秦先生。”


    “这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呢,连这条路都没逛完,”许昔流抬腕看了看时间,唇角笑意加深,笑眯眯的,说着说着忽然从轮椅后面俯身过来,“而且咱们出来是为了散心呼吸新鲜空气的,秦先生感冒刚好,还是多多晒晒太阳为好,你瞧瞧你现在,都虚的冒汗了。”


    许昔流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果然摸到薄薄一层汗意。


    他笑容更深了。


    桃花眼里带着促狭。


    他刚才只是嘴上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的冒汗了。


    这是真虚还是假虚啊。


    这么虚,以后能满足主角受吗?


    许昔流不觉想远,脑中一片黄色废料。他连忙清咳一声,回过神来。


    没逝。


    虚的好,虚的好。


    这么虚,以后他就不用睁着死鱼眼面无表情的说,“秦先生房事要适量”了


    秦罹猝不及防感受到青年的气息从身后传来,近在咫尺,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不断接近,似乎就喷洒在他耳廓上,不由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屏住呼吸,连热的要死的感觉都快忘记了。随即感到对方的指尖飘飘悠悠地在自己额头一触即分,蝴蝶似的,奇妙的微痒感觉一直传到心间,令他忍不住回味。


    然后就冷不丁地听见后面对方说他虚的话。


    虚?


    他虚?


    简直岂有此理。


    秦罹不敢置信这个词居然会用在自己身上,脸色更黑了,咬牙切齿,手死死扣着轮椅扶手,眸底阴鸷。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到底还是顾忌着该死的红秋衣,一心想回去。


    至于这虚不虚的话题,他回去了再好好和这只狡猾狐狸好好理论。


    他冷笑一声。


    秦罹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硬生生咬牙忍下了被说虚的耻辱,忍辱负重,终于在看见前方阶梯时眼睛一亮,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他勾起唇,按捺下此刻心里的喜悦和急迫,装作不在意般道:“前面没有路了,许医生,我们回去吧。”


    许昔流瞥了眼前面。


    几级石阶,做的很美观,只是更加符合山上的纯朴,没有留出现代感的特殊通道,轮椅上不去。


    他又看了几眼男人的后脑勺,哪怕此时此刻没有看见对方表情,许昔流也能猜出对方现在一定很得意,很高兴,巴不得他赶紧掉头回去。


    哼。


    许昔流几不可闻轻哼了一声,金丝镜片的桃花眼弯起,这一刻,他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坏水狐狸。


    “怎么没有路呢,路在那不是好好的吗?”


    秦罹闻言皱起眉:“那是台阶,轮椅上不去。”


    他难得主动服软,阴沉冷硬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你别倔了,想逛的话,我们下回再来”


    他话都没说完,忽觉自己腾空而起。


    怎么回事?


    怎么飞起来了??


    秦罹惊疑不定,后半句话登时咽了回去,颇为惊慌失措的抓紧了轮椅扶手,身上阴鸷的气息为之一滞,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轮椅一起被青年一把端起来,浮在半空中朝台阶过去,一层层顺阶而上。


    他霎时间哽住了。


    俊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不知是因为自己计划落空,还是因为被青年半“公主抱”的驾着轮椅一块举了起来。


    许昔流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身牛劲,在听见男人庆幸前面有台阶终于可以回去了的时候,这股牛劲伴着他心底的叛逆情绪一块涌来,让他不假思索,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由得沉气运力,一鼓作气把男人连带轮椅一起端了起来,硬生生端到台阶之上。


    明明平时扶着对方都觉得对方重的要死,这次却直接把人端了起来。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许昔流都不由得夸自己一句牛逼。


    他把男人连带轮椅重新放在地面上,微笑,云淡风轻:“秦先生这不就上来了?”


    秦罹:“”


    连牵起唇角都显得勉强。


    一直忍着快要晒化了的热意加上冲到脑门的震惊和气恼,让他差点没晕过去。


    与他不同,许昔流却是笑的欢快,整个人像一只斗胜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愉快的摇来摇去,恨不得双手摇着男人肩膀在他耳朵边上反复恶魔低语提醒他已经上到台阶之上了。


    许昔流笑眯眯,语重心长道:“哎,秦先生以后遇到事情,可要知难而上啊,畏缩不前可不行。”


    “你看,这不就很快解决了嘛。”


    秦罹:“”


    他看见男人黑沉吃瘪的表情,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怎么不说话啊秦先生,现在上到台阶上了不应该高兴吗,我们又能多逛逛了,瞧这天气多好啊,大太阳暖融融的。”


    秦罹:“”


    “哈哈。”


    大概是兴奋过头乐极生悲,也有可能是刚才力气使过头了这会儿忽然有点懈怠,许昔流笑了两声迈开脚步,脚底下莫名一绊,整个人忽然直直朝前歪倒。


    前边儿就是坐着轮椅满脸郁闷的男人,那轮椅,那身板,一看就很硬,撞上去疼的绝对是自己。许昔流为了自己不撞到对方身上,硬生生手撑着轮椅顿住了,堪堪在自己脑门和对方脑门重重撞在一起的前一秒停下。


    然而,停是停住了,撞也没撞上去,就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哪怕即使错开了,由于惯性也往前了一点,这就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甚至许昔流还觉得自己的唇瓣,刚才似乎隐隐约约擦到了对方脸颊一下。


    这一下两个人都很震惊。


    秦罹是震惊中混着奇怪的暗爽,说不上来那种感觉,青年柔软的唇瓣擦在脸侧,犹如触电,叫人不由得心猿意马,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下。他禁不住眯了眯眸子,黑沉眼睛盯紧面前的青年,一瞬间忘记了刚才没能得逞回去、和热的要死的不虞。


    许昔流则是纯粹的震惊加惊悚,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都瞪圆了些。


    这回沉默的轮到许昔流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许昔流腾地站直身体。


    隔了几秒,才干巴巴吐出一句:“抱歉,脚滑了。”


    囫囵说完,许昔流移开视线看别处,咬了咬舌尖,默默消化那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


    叫他嘲笑别人,叫他得意忘形,也不想想,他一个工具人去嘲笑人家主角攻,得了,现在遭到反噬,倒霉了吧


    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许昔流恨不得脚底抠出一座城堡,可又忍不住想,刚才那个小小的意外,对方应该没察觉到吧?


    毕竟这么轻。


    他默默走到对方身后,打算推动轮椅,一笔带过这件意外。


    却不成想一道幽幽的低沉男声突兀响起,带着几分疑惑和意外,以及肯定:“许医生,你脸红了。”


    许昔流闻言一僵,强作微笑。


    “我没有。”


    “你看错了。”


    秦罹不信,仍旧盯着许昔流看。


    几秒后又道:“耳朵也红了。”


    意识到这点秦罹的心情突然一瞬间好了起来。


    这小狐狸是在害羞?


    难得啊,明明平常都是一副笑眯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不过是蹭了一下,至于这样吗。


    他没忍住轻啧了一声,好像发现了新的乐趣一样,意味深长:“许医生好像脖子也有点红。”


    “没有!”许昔流还是反驳。


    但是却感觉自己脸上耳朵脖子,好像随着男人的话语一寸寸热了起来。


    这个发现叫他有点不自在。


    许昔流抿着唇,在男人即将下一次开口损他前,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了对方的嘴,成功将男人那两片形状好看的薄唇捏成了扁扁的鸭子嘴,堵住对方的话。男人被他捏的一顿,危险的眯起来眼,话语却是成功咽了下去。


    许昔流见此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收回手,一字一顿:“秦先生不是说累了想回去吗,现在我们回去吧。”


    逛个毛线。


    还是赶紧回去吧。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被秦罹气死。


    然而话到这种地步,秦罹反倒不着急了。


    虽然他热的头顶冒烟,脑门冒汗。


    秦罹感觉到风衣底下蒸腾的热意,忍不住伸手扯了下领口吹吹风。然而即将扯开的那一刹那,他又想起来了衣服底下会露出来的红色秋衣领口,神情不自然地一僵,又默默的把风衣领口摁了回去。


    时间一长,热过头了,他都快感觉不到了。


    秦罹眸底恍惚了一瞬,可还是坚持,扯唇道:“你不是说这里风景很好看?再逛逛吧,我记得你说那边有一道小溪和水潭”


    没等许昔流动手,他就自己驱动起轮椅来。


    那叫一个身残志坚。


    后面的许昔流望着这一幕:“”


    刚才不是还吵着要回去吗?现在又整的是那一出?善变的男人!


    严重怀疑对方只是单纯为了和他作对。


    幼稚。


    许昔流没好气,原地停了停还是跟了上去。


    而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保镖们互相望了望,感受着这一派平静、甚至还有点撑得慌的氛围,窃窃私语:“老大,咱们还过去吗?”


    “还要盯着许医生吗?”


    “为什么我觉得秦总和许医生之间,不像秦总说的那样呢?”


    保镖头子张力瞅了瞅那边自家老板和医生黏黏糊糊的微妙气氛,严重怀疑老板要他们跟着、并且时刻紧盯青年动作的目的不是为了确保安全,而是吃狗粮。但这是老板下达的任务,他也怕等会儿会出现什么意外,就沧桑的叹了一声,挥手:“跟着,但别跟那么近了,离远点。”


    许昔流和秦罹两人拉拉扯扯磨磨蹭蹭,最终还是到了山间小溪附近。


    这处小溪离山庄不算太远,一条路就能到,只不过不是盘山公路,而是更加近的小路,来去非常方便。小溪是从更上面的地方流下来的,由于地势的缘故,在这边形成了一处活水潭,面积中等,水倒是不太深,清澈见底,里面有鱼游来游去。水潭周围的水草花草却是极为茂盛,长的又高又旺。


    大概是有水滋润的缘故,这边的树木也很高大,枝桠横斜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人乍一踏进来,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阴凉。


    然而这对秦罹来说相当友好。


    秦罹感到凉风拂面,舒爽地眯了眯眼睛,总算能坐得住了。


    许昔流心里的尴尬到这的时候其实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看男人非要和他作对的故意欠揍样还是有点不太爽,哼了一声。


    道:“我就说还是要多晒晒太阳吧,你看你额头上的虚汗都没有了。”


    秦罹又被提起,闻言面色一黑,眸底阴沉。


    咬牙切齿:“我、不、虚。”


    他恨不得脱掉风衣下地狂走几万步举铁几十回合证明自己的清白!


    许昔流轻飘飘瞥他一眼,面带微笑:“虚的人都说自己不虚。”


    秦罹气的眼前一黑,可又憋屈地说不出自己是因为红秋衣才死死裹着衣服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说出来,丢脸不说,还会面对来自青年的嘲笑,这小狐狸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看他笑话的机会。


    于是憋了又憋,刚才才被凉风吹走的热意又起来了,憋的额头又显出薄薄一层汗。


    许昔流敏锐瞧见了,更是坚定自己的想法:“秦先生你看你,又冒汗了。”


    “哎,回去得告诉钟叔一声,让他给你补补,以后的身体调理上,也得加入这一条”


    他陷入了沉思。


    秦罹不愿意,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干巴巴的蹦出来一句我不虚,然后在青年“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的眼神里更加恼羞成怒。


    该死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之间,旁边出现一道身影。


    秦章远衣冠楚楚,走在山间的小道上。


    他笑容满面,嘴里甚至还在哼着歌。


    这段时间,说实话秦章远过的有点不太顺利。一是秦罹重新入主秦氏,雷霆手段断了大半他经营多年的人脉,二是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收拢过来的几个高层,似乎有重新要倒戈到秦罹那边去的趋向。


    这些就足够他惊慌的了。


    还有老爷子,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秦罹展现出的东西让老爷子重新看到了希望,对方在他面前提过好几次秦罹的名字。


    这些都叫秦章远危机感加重。


    然而他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深知自己通往成功的路上,他这个侄子是唯一的阻碍,只需要除掉对方,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要的一切。


    所以他联系了安插在对方那边的医生,想要通过药物来促使对方发病,失去自理能力。


    甚至还找了数个狗仔,蹲守在秦罹经常出没的地方。


    只要能拍到秦罹发病的恐怖模样,曝光出去,那对方在社会上的风评就会一落千丈,秦氏自然不会要一个疯子来当他们的领导者。


    而他,兵不血刃就能够拿下秦氏。


    如今也过了好几天了,他迫切的想知道秦罹那边的状况。


    怕秦罹有所察觉,他这次特地将保镖留在公路那边,自己一个人悄悄绕小路先过来,就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秦章远心情愈发的好,表情也有些急迫,使得他原本还儒雅的面孔变得有点扭曲。


    他拐了个弯,瞧见几步之遥有两个人。


    一站一坐,站的那个气质温和,背对着这边,戴着个眼镜,侧脸长的很熟悉,好像就是几天之前曾联系过的那名他插在秦罹身边的私人医生。


    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衣服裹的严严实实,面容有些苍白,眼神阴鸷,额头冒汗,死死抿着唇,一副精神恍惚阴狠骇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他那个便宜侄子!


    好家伙,都坐上轮椅了。


    今天这么热,还穿的这么厚,身体得差到什么样?


    再看看那马上就要发病的虚样,看来他的计划成功了!


    秦章远大喜。


    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欣赏自己的成果。


    从树后面绕出来,刚到对方身后,就看见被医生挡住了半个身体的男人突然阴沉着脸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倒下撑地就是几个迅猛的单手俯卧撑。


    而医生怒气冲冲,嘴里吼着“秦罹你给我坐回去”,手拽着轮椅转身,一轮椅把刚到医生后面猝不及防的他铲到了小路下面,咕噜噜顺着地势滚了下去。


    做着自转运动脑袋发晕的秦章远:???


    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34章


    五分钟之前。


    许昔流站秦罹面前,抱着胳膊和对方讨论虚不虚的问题。


    秦罹眼神阴沉,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盯着面前一脸无奈看着他的私人医生,简直想把对方这张可恶的嘴堵上。


    他道:“再说一遍,我不虚。”


    许昔流闻言更无奈了,一副“你不要这么任性啊”的表情。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把男人的额头,又拉过来男人的手,摸了摸掌心,叹了口气:“还说不虚,你看看你头上的虚汗,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怎么停过,还有手心,也是一层薄汗,都盗汗成这样了,还不是虚是什么?”


    许昔流摇摇头,语重心长总结:“年轻人不要一听见虚就害怕,虚也分种类呢,我又没说你那方面虚,发现问题还是要好好解决的,回避可不行,日子一长了,身子受损可怎么办”


    秦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这不是虚汗。”


    许昔流一脸看你编,颇有耐心地顺着问:“好吧好吧,不是虚汗,那是什么?”


    秦罹有感觉自己被青年的语气嘲讽到,可为了为自己正名,证明他男人的尊严没有受损,还是忍辱负重,眼神阴沉的把原因说出来了:“因为我热。”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秦罹不可避免的感到丢人。


    可是因为太热冒汗而被误解成身子虚,这更令他受不了,比起这个,风衣一打开红秋衣会从领口露出来的丢人似乎都不值得一提了。


    终于把原因说出来了,秦罹有一瞬的轻松,觉得“虚”这个话题应该就此从他身上剥离开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字。他去看自己私人医生的表情,本以为会从青年脸上看到恍然大悟,继而开开心心与他道歉说不好意思秦先生我误会了,继而和解,谁知道他望过去的时候,青年却是垂着眸满脸的沉思和无奈。


    秦罹的刚放下去的心一瞬间又提起了。


    直觉不太好。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青年摊了摊手,道:“那这样好吧,我问秦先生你几个问题。”


    秦罹一哽,很想拒绝。


    可某种名为男人的倔强还是让他开了口:“你说。”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失眠睡不着?”


    “是。”但那是因为他享受黑暗与寂静!


    “是不是觉得最近心烦意乱,有时候还头晕眼花?”


    “是。”可烦躁这不是每个人都有么?看文件久了也头晕啊,他天天提防秦章远防止对方作妖,能不烦吗!


    秦罹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妙,想终止这个话题了,然而青年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灵魂发问:“还有啊,腰膝无力,四肢酸软,这些症状是不是都有?”


    秦罹:“”


    他这段时间坐久了轮椅,腿酸是正常的吧??


    每一句他都有原因,可每一句真论起来他都无从反驳,于是脸色随着对话越来越黑。


    许昔流已经从男人的表情和最后的沉默看出来了一切,了然于心,一拍手,“对呀就是这样,再加上你时不时冒虚汗,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真的,秦先生,不要讳疾忌医,肾虚也分阳虚和阴虚的,你这是阴虚,我又没说你那什么不行,不是什么大问题,花时间调理一下会好的,要是置之不理的话,未来说不定会变得更严重”


    秦罹死死抿唇,字字句句好像箭头把他扎成了筛子,怒上心头,誓要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很行。


    于是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头脑发热,当场就是一个趴下的大动作,单手俯卧撑以示清白!


    他咣咣咣一口气好几个,姿势标准虎虎生风连气都不带喘的,本以为这下能让青年刮目相看,彻底扭转对他的错误看法,谁知迎来的是对方怒气冲冲的声音:“秦罹!你又不听话,脚伤好了没有你就给我蹦跶?”


    “坐回去!”


    许昔流劝医的话都没说完,就震惊看着面沉如墨的男人一言不合开始做俯卧撑,头几个还下意识感叹男人做的还挺标准,意识到对方脚上还带伤后当即眼前一黑,拽着轮椅过去就想让对方赶紧坐回来。


    谁知轮椅这一拽可倒好,他一个用力,轮椅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转身过来的时候,气怒交加轮椅上带着的力道直接把什么东西铲飞了出去。


    许昔流只听见“嗷”地一声惨叫,然后咔擦咔擦哗啦哗啦滚动的声音。


    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不幸被他用轮椅铲飞的东西已经滚到了小路下面的地势里了。


    他懵逼加惊恐。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那“嗷”的一声,应该是人发出来的吧,可他完全没看见周围有谁路过啊,或许也有可能是什么动物?许昔流朝周围望了望,目光移到小路一边,看见了边上被压趴的野草,这才确定了刚刚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旁边,且被他用轮椅撞了下去,不是他幻听。


    他走到小路边往下望,可惜这边地势高,下面野草丛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看见一路被歪歪扭扭压倒的野草,昭示着刚才有什么东西从这一路滚了下去。


    许昔流焦急,别是哪个无辜的过路人。


    那他可罪过大了。


    他赶忙把和俯卧撑较劲的男人拉起来,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听见什么声音?”


    秦罹还沉浸在被质疑的不爽中,闻言黑眸睨了一眼青年,硬梆梆:“没看见,不知道。”


    许昔流此时此刻也懒得管对方是站着还是坐在轮椅上了,拉着男人到路旁被压趴的野草边,手指往下一指:“我刚才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什么东西没看见,那东西惨叫了一声就滚下去了,会不会是刚才路过的人?”


    秦罹顺着往下望了一眼,看见一溜歪七扭八的草。


    那边像是一个小凹地,树木掩映间,杂草被压倒的痕迹一路蜿蜒到下面。坡度不是很陡,但是树木多,如果真是人滚下去的话,撞到树上晕了过去也不无可能。


    他淡淡道:“下去看一眼不就行了?”


    许昔流也正有此意,他往下面走,并回头对男人嘱咐:“我下去就行了,你脚上有伤,在上面等着我吧,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毕竟是他捅出来的篓子。


    他得亲自过去瞅瞅。


    秦罹闻言皱了皱眉。


    “不用,我和你一起。”


    “脚伤好的差不多了,能走。”


    说完就下来了,三两下走出老远,比许昔流走的还快。


    许昔流拗不过对方,只得默认同意了,当下先看清情况要紧。


    两人顺着坡度下去,又走出好几步,顺着杂草压倒的痕迹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躺着的中年男人。


    对方趴在地上,被草掩映的严严实实,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能看出来是某个大牌,只不过在滚下来的过程中,被树枝划烂了好几处,瞧上去特别像破布条子,既寒碜又凄惨。中年人趴着脸侧过来,一脸的扭曲痛色,头发里插着几根杂草,沾了土的脸上依稀还能瞧见养尊处优,若不是还发出微弱的哼哼唧唧声,还会让人以为他撞晕了过去。


    他铲飞的果然是个人!


    许昔流震惊。


    然后焦急的走过去。


    他身后,秦罹却是脚步顿了顿,看着那边凄凄惨惨的中年男人挑了下眉,唇角勾起冷笑。


    许昔流没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反常,一个箭步过去,在中年人面前蹲下,也不敢随便乱动对方,怕对方摔到哪自己这一动出什么事,见对方还有意识没晕,就喊了对方几声:“你好,能听清我说话吗,撞到哪儿了?”


    秦章远脑袋晕晕沉沉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前几分钟还打算看秦罹的笑话,谁知刚走到他们身后,就被猝不及防的一个轮椅抡飞了,脚一崴摔倒在小路旁边,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咕噜咕噜直接滚落下来。若不是他中途抓了一把草停住了,现在说不定还要往下滚。


    现在的感觉就是晕,那不停歇的自转运动快把他脑浆摇匀了,还有脚腕那边也火辣辣的刺痛,再加上摔的身子酸痛,一摔把他的儒雅风度彻底摔没了,扭曲着脸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是维持着趴着的姿势在地上哼哼两声。


    所以乍一看见致使他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秦章远心里无比愤怒,觉得前一刻还赏心悦目的私人医生的脸,如今面目可憎的紧。


    秦章远咬牙,虚弱的颐指气使:“疼死了,扶我起来。”


    若不是这医生还有用,他高低要对方好看!


    许昔流观察了对方,发现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身上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似乎没划到皮肉,四肢也没有明显的扭曲,看来是没有骨折。他先松了一口气,看中年男人似乎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就顺着对方的话语先把对方扶了起来,至少先摆脱目前这个趴着的别扭姿势。


    至于对方有些奇怪的语气,许昔流直接忽略了过去。


    毕竟到底是受了惊吓,说话语气气愤点也正常,他一个始作俑者,多少有点心虚。


    而且许昔流看对方的衣着和配饰,估摸着对方的家境也不普通,如今被自己一个轮椅给抡下来滚那么远,不找自己麻烦就好了。


    思及此,许昔流态度相当友善和体贴,一边扶人一边问:“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劲?要不要叫个救护车?”


    秦章远没好气,刚站起来脚腕一疼就是控制不住尖利的嗷一声,这令他心火更旺,态度也愈发恶劣,只觉得这个私人医生真是没眼色,骂了两句:“这不是废话吗!眼瞎?”


    许昔流皱皱眉,还没来得及为对方不善的语气发表什么意见,身后就传来一道阴冷至极的男声:“叔叔。”


    许昔流听见了一愣。


    叔叔?


    什么叔叔?


    哪来的叔叔?


    许昔流闻声抬头四周望了望,周围就他,秦罹,还有目前正被他扶着的这名陌生中年男人,没有第四个人,那秦罹是在叫谁?


    主角攻怎么随便喊人叔叔?


    他百思不得其解,转眼却看见了秦罹正直勾勾盯着中年男人,嘴角噙着一丝阴冷嗜血的笑,眼神阴郁且瘆人,虽然语气和表情是平静的,可那平静之下却带着疯劲,直勾勾的眼神,还是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会如同凶兽一般把看中的猎物残忍玩弄致死。


    那是一种看仇人的表情。


    许昔流瞬间顿住,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心底忽地升腾起一丝丝不安。


    他定睛仔细瞧了瞧,他扶着的这名中年男,看上去像是豪门大户出来的,狼狈之下依稀可见金钱堆叠出来的儒雅风度,就是表情过于扭曲了些,说话也恶劣,叫人打心底的不喜。而且再仔细一看,中年人和秦罹,虽说面貌不一,气质也迥异,可眉眼看上去,却似乎有着相似的影子,好像是一家人似的。


    再结合男人刚才冷不丁蹦出的一句叔叔,事情好像往一个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扶着的秦章远此刻也出了声,盯着秦罹,同样的冷笑,因为疼痛呲牙咧嘴的,对比之下,立马就落入了下乘。


    秦章远看着秦罹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而他却浑身哪哪都疼,恨的牙痒痒,却还是要扭曲着脸装出一副慈祥之态,精准踩秦罹痛脚:“好侄子,见着叔叔这会儿才打招呼,不好吧,还是缺少父母教育了啊。”


    许昔流听到这恶意满满的一句,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他扶着的这人的身份。


    秦罹喊他叔叔。


    叔侄关系。


    主角攻的叔叔


    那岂不就是文中的大反派??!


    前些日子大半夜打电话威胁他的大反派!


    卧槽!


    许昔流震惊之下,扶着人的手都松了,于是啪嗒一声,才刚刚找回一点点场子的秦章远又狼狈地重重跌回了地上,脸朝地摔的嗷呲一声。


    “@#*¥”他口齿不清地怒骂。


    许昔流此时此刻也没工夫去管秦章远什么状况了,他已经被巨大的信息量冲昏了脑袋。


    他一轮椅抡飞的居然是反派!


    前几天这大反派还给他打过电话密谋过如何如何算计男人,虽然他并没答应,今天就不打一声招呼出现在了这。而他,由于没搞明白反派是不是背后拿什么东西威胁了他还是只是单纯的利诱,一直没敢轻举妄动把此事透露给秦罹,也担心准备不周会使得原本就多疑的秦罹对他更猜疑,从而完成由工具人到炮灰的悲惨转变。


    谁知道现在他就有暴露的风险!


    要了命了,这狗比反派不会主动说什么吧?不对不对,他都要算计秦罹了应该不会蠢到主动把和自己的关系说出去才对。


    那男人从刚才到现在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许昔流简直不敢回头去看男人的表情。


    他强作镇定。


    而此时,站在稍远一点地方的秦罹的确如许昔流所想的那般,一双阴郁的黑眸意味深长的在他身上和秦章远身上不住打转。


    看的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都忽略了刚才秦章远对他的那句嘲讽。


    秦罹心里嗤笑。


    这小狐狸怎么不说话了?


    反应过来了?


    害怕了?


    恐慌了?


    呵。


    秦罹虽然刚才在小路上没看见被青年撞下去人是谁,但是在刚刚,在看到那边草丛里趴着人的侧脸时,他就认出了这人是他的好叔父。


    认出后,都没来得及升起对秦章远的厌恶和恼恨,他注意力首先转移到了身旁的青年身上,并立即觉得这是个观察试探对方的好时机。


    于是当机立断停住了脚步,看着青年一步步走过去。


    秦罹注意到他的私人医生面上出现了焦急惊慌等种种表情,是撞到人后的正常情绪,唯独没有他所以为的惊慌失措和心虚,甚至一心查探那边秦章远的状况连看都没往他这里看一眼,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暴露似的。忍不住冷笑一声。


    装。


    再装。


    平时在他面前装装也就算了,如今秦章远都到面前了,竟然都还能装的那么像,滴水不漏,跟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似的。


    甚至秦罹还不由自主的回忆了一番从刚开始到现在青年的一系列表情动作,发现对方真的很厉害。刚开始惊慌朝他说明好像撞到了谁要下去找,中途没提过一句秦章远,到现在看见秦章远了过去询问状况,也没说出过秦章远的身份,只是用先生一类的称呼代替,浑然天成,就好像他真的不认识秦章远一样。


    但是这可能吗?


    秦罹不信。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秦罹似笑非笑的开口,阴狠目光定在许昔流后背,阴恻恻:“许医生,怎么手滑把人丢了?没看见我的好叔叔被你摔的叫得跟狗一样吗?”


    许昔流听了嘴角一抽。


    绝了,这损的。


    真是有爱的叔侄情。


    可现在他也没工夫看热闹了,被男人点名的他莫名心虚,心虚到极致过后就是莫名的自信。想着,反正反派不会主动说,秦罹也没直接证据表明,如果真走到暴露的那一步,他就带着录音证据直接死乞白赖投诚呗!


    反正他压根没做坏事。


    男人死也查不出。


    最坏的打算就是失去这份私人医生的工作,但他原本就没打算将这份工作一直干下去,这段时间挣到的钱,足够他美美躺平了。


    于是许昔流立马心安下来。


    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气定神闲回头,一眼对上男人阴恻恻的目光。


    如果是在刚才,他可能会心虚,会害怕,会压根不知道怎么开口从而露怯。但是现在,许昔流压根不惧,平静的对视了回去,甚至还有心情微笑了一下,完美继承了他一贯的温和清雅,瞧上去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如果忽略脚边躺着一个秦章远的话。


    许昔流再度熟门熟路的戴上假面,低头瞅了瞅趴在地上的秦章远,佯装惊讶,哎呀了一声:“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这位先生没摔到吧?”


    嘴里无限关怀,手上却是没再把对方扶起来了。


    笑话,在主角攻面前去扶反派,他怕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了。


    更何况,知道这人是威胁过他的反派后,许昔流自己也十分膈应对方,没梆梆给对方两拳都不错了,还体贴的去扶呢。


    他现在甚至都觉得之前在小路上那一轮椅抡得好!


    “手滑?是这样吗?”


    秦罹闻言冷嗤一声。


    他将青年表情收入眼底,冷冷一扯唇。


    虽然对青年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感到微妙的恼怒,但是看到他叔父这种惨样,到底还是心情愉悦的。


    这股恼怒跟愉悦的情绪混杂起来,以至于秦罹看青年的目光也透着股难言的炽热。


    秦罹悠悠闲闲朝这边走了过来,视线仍旧如毒蛇一般定在许昔流脸上,经过秦章远的时候,目不斜视还一脚精准无比地踩在了秦章远的手上,成功又让趴在地上的秦章远惨嚎一声。


    秦罹一点怜悯之意都没有,甚至觉得底下来自他叔父的惨嚎十分动听。他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过对方,反而牢牢盯着许昔流,走过来后忽然冷不丁地牵起许昔流的手,眯着黑眸紧紧盯着许昔流的眼睛,一字一句饶有深意道:“许医生的手平常都这么稳,怎么刚才就手滑了呢?”


    许昔流丝毫不虚,眨眨眼,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嘛。”


    “这世界上的意外,谁能说得清呢?”


    他的手被男人握住,也不敢抽回来,担心男人被刺激会发疯。


    毕竟从刚才开始,对方的气场都不一样了,阴沉沉的瘆人,俊脸上一直带着阴鸷的笑,保不准哪一时不合心意了就发疯。


    更何况现在他们脚边还躺着一个反派,这可是促使对方发疯的大杀器。


    秦罹听见私人医生的话不以为意,淡淡反问了一句是吗。


    随后就低眸审视摆弄被他捉住的这一只手了。


    不可否认的,他的私人医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手指修长,指甲齐整,透着淡淡的粉,难以想象这双手摆弄那些冰冷的医疗器械时会有多么惊心动魄的美感。偏偏指腹和掌心的位置又缀着恰到好处的软肉,轻轻一捏软软的,非常适合拿在手里把玩。


    秦罹一时之间被迷了眼,捏了又捏。


    还没忘记又踩了几脚鞋底下没移开的秦章远的手。


    中年男人的痛嚎声再度响起,惊飞了山林里的一众鸟雀,许昔流吞咽了一下,嘴角一抽。


    果然不能同主角攻作对。


    瞧瞧反派这惨叫的。


    他看着男人拿着他的手一摸再摸,一捏再捏,心里泛起一点古怪,还有点难捱,没忍住开口问:“秦先生,我的手怎么了吗?”


    这只手惹到对方了?


    秦罹被唤回神思,一顿,抬眸对上青年疑惑清澈的目光。


    于是视线就又意味深长了点


    这小狐狸果然会蛊惑人。


    他放开对方的手,忽略心底那一点淡淡的不舍,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许医生的手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会手滑。”


    “这双手未来还要为我调理身体,可不能出问题了。”秦罹意味深长。


    许昔流嘴角又是一抽。


    他忽然就觉得旁边的反派很惨,十分惨。


    秦罹这时候终于有功夫去理睬狼狈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秦章远了,他踩着对方手的脚依旧没挪开,反而又重重碾了几下,一副关心长辈的好侄子的形象,居高临下装模作样的寒暄:“叔父怎么在地上起不来了啊,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秦章远浑身都痛,现在又加了一个,被秦罹踩的手疼。


    他想把手从对方鞋底抽回来,但对方脚底下好似长了眼似的,他越动,踩的越重,疼的秦章远眼泪都出来了。


    他恼怒不已:“秦罹你个疯狗把脚拿开!”


    被骂疯狗的秦罹眸底风暴更重,可面上也愈发平静。


    他垂眸看了几眼地上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忽然笑了,漫不经心的:“人老了,果然一身的毛病,看来叔父趴在地上身体才会好受些。”


    “不过都来到我这做客了,我这个当侄子的,又怎么能让我的好叔叔在山林里吹风受苦呢。”


    秦章远一愣,不知秦罹这个疯子搞什么名堂。


    不过下一秒他就看见男人招了招手,从不远处蹿出来一队虎背熊腰的保镖。


    各个孔武有力,凶神恶煞。


    保镖头张力到秦罹跟前喊了声秦总。


    秦罹冷冷勾唇,嘲讽道:“我的好叔叔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做客,但身体不舒服走到一半就躺地上了。虽然这行为很没礼貌,但我这个做侄子的也不能和长辈计较,赶紧送我的好叔叔去医院看看吧,瞧瞧身体上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见人就叫个不停。”


    说完,离开了这边。


    临走之前,还没忘记又死死碾了一脚。


    登时又是一声秦章远的惨嚎。


    张力见状脸抽搐了一下,心想老板真够损的。


    不过他也对秦章远没什么好印象,当下便毫不客气提溜死狗一样把秦章远提溜起来了,大手一挥带着几个保镖离开。


    秦罹适时回头:“许医生,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想给他看病?”


    许昔流终于从男人脚踩亲叔的震撼里回了神,激灵了一下,连忙跟上男人的脚步返回:“没有,就是,就是”


    秦罹眼眸沉了点:“就是什么?”


    呵。


    这就心疼老板了?


    “就是那几个兄弟好大块哦,是上次的保镖吗,啧,肌肉真发达。”


    秦罹一噎。


    刚聚起的阴沉顷刻散了大半,继而面无表情。


    肌肉?


    许昔流震惊于来无影去无踪的保镖团。


    明明他们俩闲逛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的,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闹出来了这么一档子事,许昔流也没心情继续逛了,利索的跟着秦罹直接回了山庄。


    他被今天这场意外搞得有点懵。


    尤其是突然冒出来的反派。


    感觉得回去好好缓缓。


    不仅得缓缓,还得好好思虑一下快点搞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反派手上,他自己没有原主最初和反派聊事的记忆,不清楚原主是不是被反派威胁了什么,他只能确定原主犹豫了迟疑了没有对主角攻下手。


    他得弄明白这些,防止自己在投诚之前,先被反派搞死了。


    许昔流疑虑重重。


    而秦罹,也在刚回到自己房间里的那一刻接到了张力的电话。


    “秦总,在山庄附近逮到了两个狗仔,他们的相机里拍了好些画面了,说是接的单,来拍您的。”


    秦罹一听就知道这多半是他那个好叔父搞出来的。


    于是冷笑一声:“拍到什么了?”


    在逮到两个狗仔的那一刻张力就查看了他们的相机,闻言道:“多数是您和许医生的画面,哦,后面还拍到了秦章远被轮椅创飞的情景。”


    秦罹若有所思。


    吩咐:“前面的叫他们删了,后面的发出去。”


    张力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秦罹第一时间把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然后是最里面的被强行套上去穿了半天罪孽深重的红秋衣。


    他把这身红秋衣重重丢进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洗完澡换完轻便居家服的那一刻,秦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出门。


    管家钟叔笑眯眯的过来,报了下晚饭内容。


    秦罹对这些都不在意,说了声随便,然而钟叔下一句就是:“除了这些,还有一道汤,枸杞鸽子汤。”


    “什么?”


    秦罹敏锐的觉得不太好。


    钟叔和蔼继续说:“许医生回来的时候都和我说了,要给你好好补一补,所以就加了这个。”


    他赞叹:“许医生可真关心先生你,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秦罹一愣,回想起来了前不久萦绕在他耳边的虚不虚的问题,脸一黑,继而震怒。


    这小狐狸!


    他都还没找对方算账呢,反倒先作起来了!


    第35章


    许昔流一回到山庄就和管家说了下要给秦罹补补的事,男人前不久才大病久愈,就算没有今天不停流虚汗这一出,按道理来说也是要补补身体的,适当补身体并不是坏事,管家听完当即表示晚饭多做一道鸽子汤。


    许昔流点点头,然后就忧心忡忡的回房了。


    他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左思右想,时间一点点过去啥也没干,还是没能想起原主最初与反派谈话时聊过什么,到吃饭出去的时候,整个人显得莫名的颓,连脸上带着的笑容都有气无力的,活像是霜打的茄子。


    怒气冲冲打算来找许昔流算账的秦罹瞧见,一愣。


    继而眯起眸子。


    他还没找对方算账呢,怎么就一副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样?


    又在装?


    想博取他的可怜?


    哼。


    心里虽这样想,可当秦罹看见青年表情的时候,还是耐下心问了过去:“你怎么了?”


    许昔流闻言瞅了秦罹一眼,张张唇,欲言又止,最后用力抿了一下唇,有气无力挥了挥手:“没事,只是想不起来一些重要的事有点郁闷而已。”


    秦罹皱起眉,阴沉目光紧盯许昔流,像是在判断青年有没有在说谎。


    可下一秒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搞得一哽:“好了好了秦先生,这点小事以后再说,我觉得以后我应该能记起来,现在咱们先去吃饭吧,管家说厨房特意做了鸽子汤,味道很香呢。”


    许昔流说完看见男人如鲠在喉的表情,失笑,不由得弯弯眼,那丝死活记不清重要事的郁闷也跟着消散了大半。他拍拍男人的肩膀,难得语气轻松揶揄了对方几句:“你这是什么表情,鸽子汤是温补的,平常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喝,等会儿我还要喝点来一碗呢。”


    果然男人不能说不行这句是至理名言。


    瞧瞧主角攻这在上面的胜负欲。


    许昔流心里啧啧几声。


    郑大厨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慢炖了一下午的鸽子汤炖得汤色奶白,鸽子肉软烂,光是闻着味道就已经很香了。秦罹倒是没喝多少,勉勉强强喝完一碗就放下了,反倒是许昔流,喝完一碗后,意犹未尽,又来了第二碗。


    然而喝太多的后果就是他晚上燥的睡不着。


    许昔流在床上躺了又躺,最终还是屈服给了内心的燥意,决定到阳台吹吹风缓解一下。


    他穿上拖鞋过去,结果在阳台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和男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许昔流轻笑一声,率先走过去。


    “又失眠了?”


    秦罹低低嗯了一声。


    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磁性低沉。


    其实不是普通的失眠,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一样,燥的难受。秦罹在刚才又洗了一遍澡,洗完还是不对劲,他怀疑是晚上那碗鸽子汤补的太过的原因,既然睡不着,索性直接来阳台试图缓解一下,谁知道刚来不久,就看到了青年的身影从另一边过来。


    不过对方为什么会在这?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青年身上转悠了一圈。


    许昔流不知道男人也是因为鸽子汤的原因在这散心,他说了自己的原因:“我也睡不着,不过算不上失眠,应该是晚上汤喝多了的原因,早知道就少喝点了,但是味道真的很不错”


    秦罹立马就察觉出来这是他正名的好机会,于是立马也道:“我也是因为汤的原因,补的太多了,睡不着。”


    他难得如此认真且执着的解释:“说了我不虚了。”


    “你?”


    许昔流眼神瞥过去,闷笑。


    笑意不加掩饰。


    仔细听的话,这句的语气还有点古怪。


    他真是小瞧了男人在这上面的在意程度了。


    秦罹顿时感觉自己又被嘲讽到了,于是又阴沉起来,咬牙切齿的,语气森然:“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许昔流妥协,不与对方争执计较,他怕对方一个不对劲发疯,他的工作量又激增,今晚怕是不用睡觉了。就很果断的道歉:“是我判断失误,秦先生的身体很好不用补,不过就算如此,平时喝点补汤也没有坏处。”


    秦罹不高兴的冷哼一声,眸光在许昔流身上来回扫射。


    下午在外面遇到秦章远之后,又让他刷新了一下对他这个私人医生的看法。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居然会能装到这种地步,秦章远能把这种“人才”输送到他身边,真是看得起他。


    而那时秦章远如何秦罹压根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青年身上了,愣是没在对方身上抓到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如果不是他曾查出过相关信息,有所怀疑,光看表面,真要以为青年是完全无辜的了。


    想到这,秦罹眸光阴郁,可好胜心却被激起。


    他还非要抓到这只狡猾狐狸现形不可!


    到时候把证据甩对方脸上,看他还怎么继续装下去。


    秦罹的思绪一瞬走远,气场也越来越冷凝,在夜色里略略一看有些骇人。


    可许昔流的注意力却是在谈话间落在了对方的脚上。


    他一拍脑袋:“脚伤怎么样了?你下午直接走路,还还踩了人家好几脚,伤口还好吗,没有裂开吧?”


    说起来下午也是混乱。


    遇到反派让许昔流大脑紊乱,也没心情去注意男人如何如何,现在冷静下来才回想起来,对方不仅直接下地走路了,还拿脚去碾反派的手,碾的力道如何,从反派那能惊飞一山林鸟雀的惨嚎就知道了。


    他有些头疼,但越想越担心,索性直接道:“抬脚,给我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秦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年拉着坐下。


    继而看见对方半蹲下来,十分不客气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低眸仔细查看。


    温软稍微有点泛凉的指尖直接搭在他皮肤上,那种感觉激得秦罹心间一颤,心口情绪莫名。他眯着眼看青年低头后显得柔软温和的发旋,和衣领后露出的纤细修长的脖颈,此时此刻忽然很想伸出手揉一揉对方的头,或是抬起对方的下巴摩挲几下,欣赏对方露出的懵然又无辜的表情。


    秦罹被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想法震了一下,心情复杂的抿了下唇,眼神移开,却又忍不住的移回来。


    许昔流抬着男人的脚仔细看了看,发现居然已经结痂了。


    对方发疯受伤是大概五天前的事情了,他原以为依照那种伤口的狰狞程度,怎么都得七八天才能结痂,唯恐对方不听话使得伤口裂开,谁知道居然现在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惊人的愈合能力。


    许昔流不由咋舌


    等等,许昔流随即想起一件事。既然男人脚伤都好的差不多了,都结痂了,自然也能下地走路不用担心伤口裂开,那今天出门闲逛对方还坐轮椅上让他推着??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被折腾了的许昔流微笑。


    真想给对方一拳啊。


    他没好气:“行了,好的差不多了,没多大事,以后注意点别再这样了。”


    他把对方脚放下,站起身。


    可不知是不是刚才那蹲了会儿脚麻了,许昔流撑着膝盖起来的时候身子歪了下,差点一屁股坐下。从旁边及时伸过来一只手,牢牢攥住了他的胳膊,帮助他稳住了身子,许昔流反应过来那是秦罹的手,眨眨眼,道了声谢。


    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这声道谢语气就低低的,尾音有些打飘,在寂静的夜晚十分清晰,有着许昔流独特的温雅音色。听起来似乎还带了点喘,使得这声道谢似乎都暧昧了些许。


    由于两人距离比较近,秦罹感觉到这声音简直像是直接在他耳边响起的一样。


    他手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这下可不得了,在身体里一直打转难以排解的那碗鸽子汤带来的燥意,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有了由头似的,一转弯,直直地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


    秦罹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黑眸也睁大。


    俊脸上神情更阴沉了,风雨欲来,只是这阴沉底下似乎隐约还透着点难以置信和惊慌。


    该死的,他怎么会


    秦罹突然放开许昔流的胳膊,腾地一下站起身,背对着青年丢下一句“天晚了我困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只留下许昔流在原地,望着男人匆忙而去的背影,疑惑对方怎么跟屁股着火似的。


    他纳闷了一瞬也就不在意了,兀自在阳台舒舒服服吹了会儿风欣赏了会儿夜景,才悠悠回去睡觉。


    山庄这边夜色平静,然而此时此刻网上,却是因为秦罹交代张力让那些狗仔发布上去的东西而热闹起来。


    狗仔当时很心机很小心的跟在他们后面,怕被发现,所以相当谨慎,于是这拍到的东西就不可避免的模糊。然而即便有些模糊,该有的还是一个不少,能清楚的看见里面都是谁。狗仔在秦罹面前过了一遭,被警告了一通,不敢违背秦罹的意思,当即倒戈,按照秦罹的要求把他和许昔流的身影全都剪掉,只剩下秦章远一个人。


    于是视频里就能看见秦章远独自一个人衣冠楚楚鬼鬼祟祟的上前,像是要偷偷摸摸干什么似的,走着走着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轮椅铲飞了出去,狼狈地顺着小路旁边的坡度滚啊滚。


    由于拍摄机位的缘故,画面里的秦章远刚开始靠近的动作行为相当猥琐,后面被凄惨创飞的样子也格外滑稽,引人发笑。


    【我就说晚睡能吃到瓜吧,让我瞧瞧这是谁?】


    【秦章远?谁啊,不认识】


    【说秦罹就知道了吧,秦章远是秦罹的叔叔,不过两人关系似乎不太好,我听说秦章远是住在秦家里的,但秦罹却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外边。还有之前,这两人都在秦氏里,秦罹是一把手毋庸置疑,坐了这个位置那么多年,但在秦罹入主秦氏之前,似乎是秦章远把持的秦氏,只不过那时在他手底下秦氏水平一般般,在秦罹手上那几年才势如破竹日新月异,而且,在秦罹被曝出有精神病之后,秦章远才又在秦氏冒出头了所以什么情况,懂得都懂吧】


    【懂了,豪门大戏】


    【所以这个视频里秦章远是要干嘛啊,开头猥猥琐琐的,后边被轮椅创飞我简直一整个爆笑,笑死了哪来的天降轮椅啊哈哈哈哈哈】


    【不懂但好笑,过于滑稽了家人们】


    【这就是秦总的叔叔啊,还是所谓的秦氏二把手?差太远了吧,别说能力了,那一身的猥琐样就比不上秦总的半根脚趾头】


    【想看秦总,想看许医生,不想看猥琐中年男爆料的能不能多曝点他们的啊】


    【虽然我也想看,但是一想就不现实啊,这些爆料大多数都是狗仔拍到的,问过秦总身边那么多的保镖了吗?】


    【秦总拍不到可以理解,但是许医生为什么也没有啊?医生长那么好看,气质又那么独特,我不信那么多姐妹没一个能认出他,但凡有一个能偶遇,就能造福一众姐妹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医生一直在秦总身边待着呢,所以狗仔连带着他也拍不到】


    【乖乖,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嗑到】


    某种程度上网友真相了,然而这条关于秦章远的视频讨论度也不低。毕竟视频里的画面噱头和反转都有,单是挂上“秦氏”的标签,就足够了,更何况秦章远还是秦罹的亲叔叔,网友们好奇之下,便会点进来看。


    看了之后,被视频笑到,便会当成乐子自动转发分享,短短时间,播放量激增,秦章远也彻底沦为网友们的乐子。


    等到秦章远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


    这一天里,秦章远可谓是十分难熬。


    他去山庄看秦罹的近况,看对方的笑话,想着或许还能找个机会刺激对方一下,令对方再次发病。谁知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先是被他安插在对方身边的私人医生一个轮椅抡下山坡,后面又被秦罹极近嘲讽羞辱,秦章远恨的简直牙都要咬碎了。


    那天被秦罹的保镖们不客气的拖走,根本毫不留情,不是扛就是拖拽,他本就从山坡下滚下来受了伤,脚腕似乎扭到,再加上一路滚下来撞的身上多处疼痛疼的厉害,再被秦罹的保镖粗暴对待简直像是又受了一遍酷刑。


    而且那些该死的保镖还嫌弃他惨叫声太大,各个都不愿意扛他,走到一半,在公路上看见他的人等在那后,就把他往地上一丢拍拍屁股走了。


    被破麻袋一样丢在路边等着心腹急急忙忙过来的秦章远恨的七窍冒烟,恨恨往地上捶了两下,正好捶的是那只被秦罹死死踩过的手,顿时疼上心头,再加上气恼,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了。


    脚腕骨折,手指头也被秦罹踩断了一根,身上的淤青更是多的不能看。


    还被心腹告知他的视频被当成笑料在网上流传,被警告下架后还是有,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秦章远接过平板一看,视频正好就是他被轮椅抡下山坡的画面,背后操控人能是谁根本不作他想,气的秦章远当场哆哆嗦嗦,咬牙恨声怒骂秦罹。


    他最后花了好大一笔代价才将这批视频彻底从网上清除,弄完的时候,秦章远整个人萎靡的厉害,身体疼,胸口也疼,脑瓜子更是被气的嗡嗡的。


    他像是一条死鱼一样瘫了半晌,迟钝的想起那名私人医生。


    今天的一切都是由对方那一个轮椅造成的!


    于是立马像是找到了出气筒似的,打过去电话,想狠狠质问对方,顺便再威胁一通,让医生不要有其他的小心思,老老实实为他做事。


    可是等了半晌,除了手机里一直传出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根本没人接听。


    再拨打的时候,更是显示他的号码被标记为骚扰电话。


    骚扰电话??


    “???”


    秦章远气的手哆嗦个不停,一个没绷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而此时另一边,秦章远打电话的时候,许昔流正在和秦罹在一块。


    准确来说,两人是在健身房。


    补汤过后,秦罹浑身邪火乱窜,那天晚上和青年在阳台,只是听了青年声音就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他满脸黑沉的回房又冲了遍澡,直到深夜才堪堪睡着。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一碗补汤效果太厉害的缘故,第二天的时候,秦罹还是觉得不对劲,这种别扭让他连看见许昔流出现在眼前,脑子里的想法都不受控制的往某个不可言说的方面狂奔。


    明明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但他总是忍不住去注意对方,觉得青年医生的腰肢好细,好像一只手就能搂过来,腿也好长,笔直的,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双手也软软的,情不自禁回味那天捏到的感觉。就连对方朝他笑一下,秦罹也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这太不对劲了!


    他简直像是中了蛊一样。


    最后不堪其扰,阴沉着脸决定到健身房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山庄的别墅里是有专门的健身房的,其中各种器械齐全,只不过在秦罹浑浑噩噩经常发病的那段时间里,比较受冷落,他也是最近才重新踏足这里。


    秦罹专心锻炼起来,阻止自己去想杂七杂八的东西。


    只是事与愿违,脑子不想了,可他肖想的主人却是主动出现在了他面前。


    许昔流满脸惊讶和赞叹:“好全的健身器材啊,感觉比得上一般的健身会所了。”


    秦罹喉结滚了滚,低低嗯了一声。


    又忍不住问:“你也想试试吗。”


    话刚说完就身体一僵,因为这个想法刚才只是在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下。


    他抿着唇面色阴沉,黑眸却是不自觉地定在青年身上。


    许昔流上手摸了摸器材,感受冰冰凉凉的器材逐渐染上自己的温度,闻言一挑眉,有点意外,“我也可以来吗?”


    他只是听管家说男人在健身房锻炼,一时好奇才过来看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健身房会这么大这么专业。


    而现在,主角攻居然愿意分享给他?


    啧,还怪大方呢。


    秦罹又低低嗯了一声,看见青年脸上不加掩饰的喜爱,眸底泛起一点柔和。他道:“你现在就可以。”


    “今天还是算了吧,懒得回去换衣服了,”许昔流笑眯眯,感到高兴,“哪天有想法了,想来锻炼一下,秦先生不会阻止我就好了。”


    秦罹轻嗤一声:“不会。”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不在的时候来也行。”


    “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许昔流弯弯眼。


    秦罹的目光情不自禁又落在对方身上,从头发丝看到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又看进对方镜片后上挑弯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最后在那双淡色唇瓣上略顿了顿,越看越觉得他这个私人医生有一副好皮囊,让人看了半天,居然不觉得腻味。


    他注意到青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眸光微动,好像在打量着什么似的,不觉意识到什么,有点紧张,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对方开口:“秦先生练的真不错,肌肉线条很好看啊。”


    由于是来健身锻炼,所以秦罹穿的很少,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动起来的时候,能看见肌肉绷紧成好看的弧度,赏心悦目。


    许昔流看的十分羡慕。


    甚至忍不住纳闷,纳闷男人明明生病虚弱了好几个月,怎么还能有这样好的身材?就算是生病之前就有,那这几个月居然还能保持,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于是感叹,莫非这就是主角攻的标配?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对方身上流连。


    琢磨着如果自己开始锻炼,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的效果。


    秦罹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下颔绷得有些紧,可心里却热热的。他想起那天山林里青年夸赞保镖肌肉优秀的情景,马上就意识到此时此刻是他摆脱在对方心里“虚”这样一个印象的好时机。


    于是立马假装不经意的秀了下身材,着重表现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和优越的背肌,甚至还暗戳戳撩起衣服下摆擦汗,顺便展现了一下线条流畅块垒分明的腹肌,最后语气淡淡的邀请:


    “你要来摸摸感受下吗,许医生?”


    许昔流还真有想上手摸摸的想法,蠢蠢欲动。


    “这样可以吗?”


    秦罹下巴微扬,此时此刻,身上的阴郁气质都消散了不少:“当然可以。”


    许昔流欣然同意。


    只是刚靠近,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显示来电。


    许昔流停住,顺手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陌生来电。虽然没有备注,但那熟悉的号码还是让许昔流一下子认出了这是那天晚上反派打过来的电话,他顿时就是一僵。


    昨天才和反派偶遇,差点露馅。


    今天这狗比就又打过来,还是在秦罹面前,是生怕他不会暴露是吧?


    总觉得反派这个智商,最后被主角攻收拾掉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没好气的直接挂断。


    旁边的秦罹敏锐的察觉到了青年表情上的微妙,眸光落向对方手里的手机,眯了眯黑眸。


    谁打来的,这么快就挂断?


    还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不会是他那个好叔父吧?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秦罹忽然就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是他叔父安插过来的人,气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感到莫名的不爽。


    他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俊脸上风雨欲来,阴恻恻开口:“许医生,电话怎么不接啊,谁打来的?”


    这下终于让他抓到这小狐狸的现形了吧!


    看他还怎么装。


    许昔流转眼对上男人阴戾的表情,不着痕迹吞咽了一下,但还是维持住了面上温和的微笑,他淡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不慌,还好他早有准备。


    于是大大方方把手机露出给男人看,无辜道:“是电信诈骗哦秦先生。”


    “好险啊差点就被骗了。”


    手机里的赫然是被标记了骚扰电话的一串号码。


    秦罹刚准备好的说辞还没发作出来,就瞥到了这个,顿时一噎。


    他脸上的阴沉还没彻底收回去,黑沉眸底蕴着戾气,让人胆颤心惊,危险地睨向青年时,却对上青年无辜朝他眨眨眼。


    这一刻,除了又一次恍惚疑惑为什么对方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脱他的制裁,秦罹还打心底的觉得,他的私人医生眨眼的时候,还真挺可爱的。


    第36章


    许昔流早有准备,早在上一次大半夜被反派打来电话的时候,就将其标记为了骚扰电话。因为他猜对方不可能只给他打一次,而且谁知道都是什么时间打来的,他又猜不到反派异于常人的想法,万一他就在秦罹跟前,反派突然打来了,那岂不是直接送人头?


    所以他就有了这一出,至于对被标记成了骚扰电话的反派有什么影响,无所谓。


    他相信只要他还在秦罹这里,反派总是会锲而不舍联系他的。


    思及此,许昔流又勾唇微笑起来。


    心里夸赞自己真是个天才。


    这不,就让他预判到了?


    但是怎么此时此刻主角攻看起来怪怪的?


    盯着他一言不发,眼神直勾勾的,眸子漆黑,似乎酝酿着风暴,又好像还有点恍惚?又阴沉又冷静又神经质,一副介于疯批和正常人之间的表情,不会是又要不对劲发疯了吧?


    许昔流有点担心,伸手试探性地在男人面前挥了挥:“秦先生,你还好吗?”


    秦罹即刻回神,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最终定在许昔流的脸上,慢慢的应了一声:“嗯。”


    还好。


    也就是又一次被虚晃一枪罢了。


    这小狐狸怎么把尾巴藏的这么好,这么难抓?


    秦罹眼神复杂。


    许昔流见状则是舒了口气。


    没疯就好。


    他笑笑,带过了这个话题:“不是说要让我感受一下肌肉吗,我可摸了?”


    秦罹愣了一下,对上青年期待含笑的目光,不自在的抿了下唇,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看回来,最后低低道:“可以,摸吧。”


    男人最后两个字语气有点奇怪,听起来有点干涩。只不过许昔流压根没注意这些,他看男人伸出胳膊,便不客气地将手覆了上去,一边摸一边捏捏,很仔细的感受:“很硬嘛,一块块的,真不错,看来之前说你身体虚不太应该”


    秦罹本来还在对青年的抚摸心猿意马,眯着黑眸神思飘飘,耳朵里冷不丁灌进这一句,立马脸色黑了点,再一次沉声强调:“我真的不虚。”


    “好,好,”许昔流笑眯眯的答应,这一回真心实意多了,毕竟主角攻这一身漂亮的肌肉和力量感,对方要是虚的话,他直接命不久矣算了。“真的是我判断失误,给你说声抱歉,对不起嘛原谅我,不过这样的话,那天看起来你是真的热啊,汗哗哗的。”


    秦罹历经磨难终于为自己“正名”,都快没脾气了。听见青年这一句疑似揶揄的话,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表达不满,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昔流捏捏男人的胳膊,又拍拍对方的宽厚的背,男人稍有些动作,肌肉就会由松弛状态变得紧绷,看得人羡慕。


    许昔流又摸又捏又拍的,满意的不得了,只恨这一身漂亮的肌肉没长在自己身上。他微叹一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弯了弯,对秦罹道:“你说我什么时候都能来这里,那我明天就想来,可不可以?”


    “随你。”


    秦罹不以为然。


    许昔流听了很高兴,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道电话铃音又响起了。许昔流一愣,下意识的觉得是反派阴魂不散地又打过来了,还在心里骂了对方几句,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声音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而是男人放在一边的手机。


    他对上秦罹的目光,当机立断:“你接吧,我出去。”


    “不用。”秦罹下意识地拉住他,手里看了眼手机屏幕,黑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在这就可以了。”


    许昔流顿了顿,眨眨眼。


    “好啊。”


    既然男人这么说,那他也不用特意避嫌了,就随便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秦罹也紧跟着划开了接听。


    他没出声,只是听见对面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冷淡的应了一声。


    “你搬出去住了这么久,现在在那边怎么样?”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听起来很威严,这种威严到了某一个程度,便会不可避免的透出古板来,那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和蔼被完全掩盖住。秦老爷子哪怕和亲孙子通电话,也没放下过架子,“如果住的不好的话,也可以搬回来,你的住处被打扫的很好。”


    秦罹闻言冷冷嗤笑一声,语气讽刺:“这句话现在说不觉得太晚了吗?”


    没等那边开口,他就直接回绝了:“不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不用再问了。”


    许昔流闻声不由得悄悄看了一眼男人,被男人此刻身上透出的冰冷吓了一跳。


    若说片刻之前对方还是有点温度的,能开点玩笑揶揄两句,那么现在,那点温度便彻底消失殆尽,让人不由得噤声。不仅如此,男人身体似乎绷得很紧,处于一种极度戒备攻击性很强的状态,黑眸阴郁的吓人,短短两句话,就冷笑了两回,似乎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样,让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许昔流大致猜了下那个“回去”的含义,极有可能是让男人回去秦家老宅,毕竟现在男人是住在外面的,在很偏远的山庄。那么这样的话,让男人回去的人的身份也能猜到了,是长辈,也就是秦老爷子,目前男人唯一一个血缘最近的人。


    他不由安静垂眸。


    那边秦罹开始不耐烦了,不客气:“如果你打来电话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话,那我觉得这通电话已经没必要了。”


    秦老爷子顿了一下,似乎叹了口气:“你叔叔这两天出了意外,腿断了,你作为侄子,回来看看他。”


    他这句话虽是商量,可语气却是用的命令式的。


    秦罹一听,打心底的感到恶心。


    语气也愈发讽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我打断的他的腿。”


    他眉头皱的很深,随时在挂断电话的边缘,却没想到电话那头老爷子突然蹦出一句:“就算你不回来看看你叔叔,那下个月忌日也总该回来吧。”


    “你父亲的忌日。”


    忌日两个字一出,犹如当头一棒,秦罹面色顿时就阴鸷下来了,手紧攥,用尽浑身力气才没将手里的手机砸出去。


    他没等对面老爷子再冒出什么让他失控的话语,就咬牙挂断电话,下一秒眸底浮起血色,呼吸也粗重起来,死死咬牙,脸侧肌肉绷的很紧。


    安静坐着思考的许昔流忽地听见旁边粗重起来的呼吸声,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不成想却看见男人身侧双手用力紧攥,指甲仿佛要陷入肉里一般。脸上表情就更可怖了,阴沉无比,额际青筋暴起,眼神也发直恍惚起来了,浑身透着一股马上就要发疯的疯劲。


    许昔流登时又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不就打了个电话吗?打电话把自己给打发疯了?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许昔流还是立马站起来喊了两声:“秦先生?秦罹!”


    喊了两声对方没反应,他又加重语气喊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这回男人有反应了,抬眼看向他,黑沉眸底浮着血丝,胸膛不住起伏,明显正在心情剧烈波动的状态。见状,许昔流不禁骂了一句电话那头的秦老爷子,这什么家属,明知道亲孙子精神状态不太好打电话过来还非得说一些刺激男人情绪的话。


    这下好了,对方隔大老远人在老宅屁事没有,他的工作量却是唰一下上来了。


    可别又疯起来了。


    身上受的伤才刚好没多久呢。


    腹诽归腹诽,许昔流观察了一下男人,发现还没到彻底疯起来的状态,正处在黑化前摇。似乎随便再加诸点刺激,就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对方彻底失控。


    可如果这时候打断,就能让对方恢复正常吧?


    他思考着,动作却是毫不客气。


    情急之下直接伸出手,一把捏住了男人的鼻子。


    没办法,喊对方没太大作用,对方又不听。


    那就只能让男人自个儿清醒过来了。


    呼吸不上来的话,应该就顾不上发疯了吧?


    思及此,许昔流一边捏,一边道:“秦先生你还好吗,能听见我的话吗?”


    秦罹原本还沉浸在祖父那一声忌日里,这两个字实在唤起了他太多与之相关的记忆,令他不受控制的被勾起每年这个日子发生的事,黑暗的,难捱的,就算咬牙嘴里也含着血味的。


    他胸口激荡不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无光一个人也没有的祠堂,好像整个人都沉没在那样一种可怕的令人想发疯的寂静里然而下一秒就感觉鼻子一疼,然后一堵,随即空气断绝开。


    秦罹阴鸷的眼神一秒呆滞,甚至因为没法呼吸而翻了个白眼。


    一瞬间什么忌日,什么祠堂,什么黑暗都远离了。


    他视线对焦,终于看清了站在他身前神容担心焦急的青年,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手此刻正十分不客气的捏在他鼻子上。


    捏的紧紧的,一丝一毫的空气都透不进来。


    以至于秦罹只能握住对方手腕,咬牙瓮声瓮气:“撒手!”


    许昔流立马松开手。


    仔细审视了一下男人,发现眼神清明,除了憋气憋的脸色红了点没其他问题,总算放下心来。“你清醒啦?吓我一跳,打个电话怎么把自己打成这样啊,对方说话不好听直接挂断就是了,干嘛难为自己。”


    秦罹重重呼吸两下,终于喘过气来,没忍住阴恻恻喊道:“许、昔、流。”


    居然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嗯。”许昔流答应了,抬眸看见了男人鼻翼两侧,被自己捏得通红,一张俊脸的帅气顿时削减一二分,还有点滑稽。不免有些心虚,随即隔了两秒后又理直气壮,“怎么啦,怕你发疯而已,秦先生应该不会怪我吧。”


    他无辜地眨眨眼,笑的温雅。


    秦罹抿紧唇,阴沉沉盯他。


    健身房门口刚巧路过看了个全程的管家忍不住赞叹,笑眯眯的朝许昔流竖了个大拇指:“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啊许医生!”


    许昔流闻声有些惊讶管家何时来的,可面对管家的夸赞,也只能笑眯眯的眨眨眼,不作回应。


    怕身侧男人气死自己遭殃。


    秦罹则是听了面色又是一黑。


    面色黑归黑,人却是清醒的不得了,想了下刚才老爷子和自己说的话,又嗤笑了一声,八成是他那个好叔父不知道怎么在老爷子跟前告自己的状。


    他现在脚伤好了,立马终止了这段时间的居家办公,马不停蹄的去了公司。


    视频会议虽然方便,但有些事还得他亲自来更好,到了公司里后,秦罹立马重新开了个会,趁势又把秦章远的势力打压了一通,对方现在卧病在床许多事没法亲临,正是出手收拾的好时机。


    好长时间秦罹都是在忙着这事。


    直到歇下来看会儿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里私人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在公司里也要记得按时吃药啊秦先生】


    秦罹一愣,阴鸷冷凝的眉眼舒缓了些许。


    这小狐狸事还挺多。


    念念叨叨的,一刻不闲着。


    秦罹哼了一声,情绪莫名。他忽地记起来前不久和对方在山林里闲逛时,对方那对着一众野花又看又拍的情态,若有所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拨通了秘书庄桉的电话。


    “秦总,找我有什么事吗,是秦章远那边出问题了?”


    秦罹顿了顿。


    他只是心里想着小狐狸这么喜欢花,乱七八糟的野花都能看的那么开心,如果是精心包装呵护的花,会不会更开心?只是心里萌生了个送对方花束的想法,再一回神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难以置信。


    这段时间发生的类似事情不少,秦罹有些恍惚,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但还是开口朝庄桉吩咐过去:“去给我订一束花,要大的,艳丽的。”


    “花?”满脑子商战的庄桉愣了愣,不由得问:“秦总您是要送谁?”


    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点八卦,庄桉又连忙找补:“是这样的,送不同的人花束也有所不同,我需要知道秦总您送给谁,来判断花束的种类。”


    秦罹脑海里闪过青年那张言笑晏晏的脸,金丝镜片后桃花眼笑眯眯狡猾模样,顿了一下,薄唇一张,吐出三个字:“许医生。”


    “呃,”庄桉乍听意外,再一听了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原来是许医生啊。”


    他就知道老板和这个医生关系不一般。


    之前在会议室都能把对方带进去,让医生安安稳稳的在旁边睡觉,一眼看不着都不行。现在更好了,都开始光明正大送花了,花束还要大的,艳丽的,许医生那温和清雅的模样真的适配艳丽的花束吗?


    庄桉心里想法一大堆,表面上却老实应下,然后一本正经道:“那秦总您就送许医生玫瑰吧,热烈的卡罗拉玫瑰,更能表达您的心情。”


    秦罹对花之类的不太懂,他这也只是脑子一热萌生出的想法,自己都没想好要给青年带什么花束回去,再加上他最近总有这种头脑一热的情况出现,为之感到十分困惑不解,此时此刻就有些心不在焉,低低的嗯了一声,就囫囵结束了这场通话。


    手边又有了新文件,秦罹紧接着又专心投入到了工作里,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直到庄桉给他发过来一条信息:【秦总,花束订好了,您下班的时候取走就行】,随之附上一张花束的图片,99只大朵的卡罗拉玫瑰,层层叠叠精心被裹在繁复精美的包装纸里,看着就格外高贵,艳丽无匹。


    秦罹看着这花束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想象青年的脸蛋被这花束映衬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最后回神揉了揉眉心,心想一定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而此时山庄里,许昔流在到处闲逛。


    自从得到男人亲口允许可以随意进出健身房,其他的地方也随便他去之后,许昔流就愉快地开启每天在山庄里的提前养老生活。饿了有郑大厨的投喂,手艺堪比米其林,无聊了别墅里有影音室电竞室健身房台球室,甚至山庄深处还有小温泉,美景不输一些有名景区。怎么都能打发时间,足不出户就能享受乐趣,许昔流简直太爱这种生活了。


    他一边享受,一边惦念着如何能摆脱炮灰身份,痛并快乐。


    许昔流刚看完一场电影美滋滋出来,灯还没开,抱着吃空了的爆米花盘子沿着另一条道走,没走几步就被一个物体绊到。他很幸运没被绊倒,但是一脚将那个轻飘飘的盒子样的东西踢了出去,歪歪斜斜撞在门板上露出里面的东西。


    许昔流开了灯过去一看,软软的,似乎是一件衣服,还是米白色的。提起来瞅瞅,还是一件女性连衣裙,很温婉大气的款式,吊牌都没剪,明显是新的。


    他有些吃惊。


    女性的衣物。


    谁穿的,整个山庄有女人存在吗?


    他和秦罹还有管家全是男性,唯一的几个女性都是佣人,就算是她们的衣物,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丢在主人家的房间里吧?


    而且就算许昔流对女性衣服不了解,可通过这吊牌和包装盒,也能判断出这身连衣裙不便宜。


    那能是谁的?


    许昔流疑惑不解,啧了一声。这东西毕竟是他一脚踢出来的,不好丢在这置之不理,就认命地带着衣物连同盒子一起找了管家询问。


    “钟叔,你知道这什么吗?我刚刚看完电影,不小心碰到的。”


    管家笑眯眯的回头定睛一看,眼神一滞。


    许昔流察觉到了对方微妙的情绪,担心问:“是不是不太好?这个盒子放在角落里,关上灯了我没看见,还踢了一脚。”


    管家回过来神,拿过这件衣服,摇摇头:“没事,这不是先生的东西,是别人送过来的。”


    “嗯?”许昔流更懵了。


    这东西不是主角攻的他知道,毕竟秦罹一个大男人,又没有穿女装的癖好。


    但要是说别人送过来的就更奇怪了,是让人怀疑那人脑子有包的程度,山庄里又没有女主人,送件女人穿的衣物过来干什么?未雨绸缪?怎么看都很奇怪。


    他张张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觉得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他看刚刚管家皱眉的表情,明显这件裙子其下的含义不太一般。


    没想到反倒是管家主动给他说了:“这个是先生的叔叔送过来的。”


    许昔流一下子眸子就睁大了点。


    好家伙,居然是反派?!


    管家又道:“先生收到这份‘礼物’的时间许医生应该也能知道,就是下了非常大的暴雨的那天。”


    许昔流被震惊过头,点点头。


    也是他穿书那晚。


    “我听先生说了,你们前两天碰到了秦章远。不知道许医生你能不能感觉出来,秦章远其实是非常忌惮先生的,心术不正,作为叔叔,看不惯先生这个侄子一星半点儿好,时不时就要过来刺激一下先生。”


    中年管家垂着眼,脸色不太好看,“每次过来,先生都要发病一次,而那天他没亲自过来,估计是天气不好的原因,而是选择直接送了先生这么一份礼物,先生被这衣服一刺激,再加上正好是雨夜,差点要了先生半条命,幸好许医生你及时过来。”


    说着,管家又笑了一下,望向许昔流,许昔流闻言则是摆摆手:“这种事情应该的。”


    他嘴里说着,心里却是忍不住一直沉思起来。


    他本以为男人那天是单纯被暴雨刺激的发病,没想到背后原因居然还有这么一条可是为什么呢,这分明只是一条普通的裙子,还是说,这裙子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含义?


    “许医生有什么好奇的就问吧。”管家突然开口。


    瞧见许昔流愣住的表情笑了笑,又将连衣裙装进盒子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猜许医生是在好奇为什么先生会被这个刺激到?”


    被人点出来了心里所想,许昔流有些懵的眨眨眼,但还是老实点点头。


    “嗯,确实挺好奇。”


    管家宽容的笑笑,又恢复成了和蔼的模样,慢慢的说。


    “夫人也就是先生的母亲,她喜欢穿这样的裙子,这个裙子的品牌,也确实是夫人以前常穿的那个。夫人叫陶婉,不知道许医生有没有听说过,她以前是陶家的大小姐,后来嫁到秦家,嫁给当时的秦家大少爷秦墨徊,生活也很幸福。”


    说到这,管家眯了眯眼睛,眸底似乎有一点怀念。


    “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对谁都很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众所周知的事,先生的父亲秦墨徊意外车祸去世后,夫人也就变了。”


    许昔流被勾起了胃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他记得,之前管家说男人双亲俱亡。


    那这位性格温柔的夫人


    果然,下一秒管家平静地道:“她疯了。”


    许昔流被震的张张嘴,失了声。


    竟是这样。


    中年管家虽然面容平静,眼神里却是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哀伤,“夫人受不了丈夫意外去世的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她似乎觉得这一切是先生的过错,将悲伤加诸在当时年仅五岁的先生身上,明明先生当时也刚刚经历过一场绑架,还没从那种恐惧中缓过来,就骤然面对疯了的母亲”


    “性格温柔的母亲突然疯掉,任谁都会接受不了,先生从那时起,从前平静快乐的生活就完全天翻地覆了,这种影响,一直留存到现在。”


    管家说完这些就闭上了嘴,将那个盒子收起来,笑笑:“上回先生发病太紧急没人顾得上这条裙子,不知道被当时哪个佣人扔一边了,现在那些佣人都走了,我没找到也忘记了,没想到却是被许医生意外发现了。我去把这个东西处理掉,防止先生回来发现。”


    许昔流应了一声,看见管家拿着东西走掉。


    他在原地沉思片刻,没了继续玩的心思,回了房,脑中一直萦绕着这回事,他自己粗略地捋了一下。


    上回从管家嘴里听到男人对雨夜反应大,经常被刺激的发病,想必是在雨夜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这回又得知,对方对疑似母亲衣物的反应也不小,影响同样大。


    他猜,雨夜可能是和秦罹父亲的车祸有关?因为之前在网上好像听说过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正是下雨的时候。管家也说过,夫人在车祸过后就疯了,还认为一切都是秦罹的错,那么估计之后秦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他甚至怀疑现在秦罹时不时发疯的状态,都和那位夫人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才会对疑似母亲的衣物反应这么剧烈。


    许昔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但是此时又有新的疑问产生。他虽然不知实情,但也能从管家的讲述中知道这位陶婉夫人在疯掉前,是一个性格极度温柔的女人,对谁都很好,也很爱自己的儿子,这样一个温婉的女人,没道理在丈夫意外死亡后就将所有的罪恶归咎到自己还年幼的孩子身上,哪怕是她受了刺激。


    他总觉得这之下应该还另有隐情。


    而且,今早秦罹与祖父通话的时候,还不知为何,差点被刺激到发病。


    这些就牵扯到更为私密的事了,管家不说他也能理解。


    许昔流捋了又捋,认知逐渐清晰,忍不住咋舌。


    不得不说,主角攻真的挺惨的。


    一个惨字都不足以概括他经历的一切。


    就还挺令人唏嘘的。


    许昔流老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从管家那得到的讯息里,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直到晚上秦罹回来。


    碰见管家,对方笑眯眯的告诉他:“许医生,先生回来时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还想着事的许昔流压根没反应过来,眨眨眼。


    “去看看就知道了,先生刚回来呢,还在玄关那边。”


    说完管家就离开了,生怕打扰了谁似的,连许昔流想问问对方都没机会。许昔流原地顿了顿,决定过去瞅瞅对方给他带了什么礼物,真是够头一回的,刚听的时候还有点惊吓。


    秦罹远远的看见青年朝他走过来,扯了扯领带,黑眸漫不经心地瞥过来,却是定在了好奇的青年身上。


    他阴沉的眸底有一点笑意闪过,转头拿过那束花束塞到青年手里。


    说话的时候嗓音又是淡淡的了,还有点不耐烦:“送你的,不是喜欢花吗,下班路上看见,顺手买了。”


    许昔流猝不及防被饱满艳丽的卡罗拉玫瑰塞了个满怀。


    足足99朵,好大的一捧,分量很重,他得怀抱着才不至于使花束掉下去。


    许昔流被满眼鲜妍的红色刺了下眼,人显得更懵了。“是挺喜欢花的但为什么突然送我?”


    而且这花也太大太多了吧?


    如果他没看错,这似乎还是玫瑰?好大一捧的玫瑰?


    他们俩的关系,应该还没到能够心平气和的送礼物的程度吧?


    之前他送男人闹钟,也不过是因为被折腾的不爽,故意的。


    思及此,许昔流眨眨眼。


    望向怀里的花束。


    “没事就不能送了吗?”秦罹下巴微扬,语气有着些许的不虞,“我乐意。再说了,就当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治疗了吧。”


    说着,秦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许昔流的脸上。


    青年肤色本就白皙,被怀里大朵的玫瑰一衬,更白了,而且他果然没感觉错,这样艳丽又大朵的花朵,很衬对方。就像对方给他的感觉一样,摘掉温和的金丝眼镜,底下是一双上挑灵动的桃花眼,透着算计和靡艳,伪装起来的清润温雅气质偶尔消失,露出底下被藏起来的暴躁和不耐,也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秦罹心里啧了一声。


    许昔流抱着花束,听着男人的话,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感念医生辛苦工作,而送医生玫瑰花,是不是送错了啊?


    难道不是康乃馨百合一类的更合适吗。


    许昔流心头怪异,可是看男人一脸坦然的表情,又觉得自己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多了。


    算了算了,估计对方不太懂呢。


    瞧那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再说了,花确实漂亮。


    他思忱片刻,弯弯眼,笑了。


    “那我就谢谢秦先生了,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秦罹矜持地点了点头,目送青年欢欢喜喜的抱着花回去,心里暗忱,看来小狐狸的确是喜欢花。


    下次给对方带什么呢?


    而那边,许昔流捧着那束超级大的花回去,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佣人瞧见。


    于是今天全山庄的人都知道了,秦先生感念许医生的医德仁心,和多日来的照顾,送了许医生一大捧玫瑰,足足99朵呢。


    第37章


    许昔流回房之后,问管家要了两个大花瓶,他把这些娇艳欲滴的玫瑰挨个拆下来,仔仔细细插进花瓶里,足足插了两大瓶。


    玫瑰从白瓷花瓶里横斜出去,花瓣优雅舒展,高贵典雅,艳光四射,衬得整个房间似乎都明媚了些。


    他在桌上放了一瓶,刚刚好,还剩下一瓶,再往桌上放就显得繁冗了。想了想,拿着去敲了敲秦罹的房间。


    反正是对方送的,分给对方一瓶,也不为过。


    “怎么了?”秦罹刚洗完澡出来,就来开门。身上潦草地穿着浴袍,碎发还没彻底擦干,朝后捋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有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胸膛没入敞开的衣领里。他低眸过来,俊美深邃的五官被水汽浸染的愈发深刻,看见许昔流怀里的花瓶,挑挑眉,“你把它拆了?”


    许昔流一过来就被诱人的男色糊了一脸,忍不住目光瞥了几眼男人浴袍深处的风景。解释:“花束太大了,不好放,与其放在那等着它枯萎,不如养在花瓶里,还能多看几日。”


    秦罹嗤了一声,不以为意:“你喜欢,明天再买就是了。”


    许昔流摇摇头,“这不一样。”


    说话间瞧见男人腰间松松垮垮的浴袍系带似乎有要开的趋势,他都能隐隐约约的瞧见里面的腹肌风光,忍不住欲言又止。


    秦罹敏锐的注意到了青年的目光朝向,愣了一下,随即眸光转深。


    心里哼了一声。


    没想到,这还是个色胚狐狸。


    他假装不经意的扭了下身子,果然见着青年的目光也跟着动了动,似乎看得极为专注的模样。秦罹不觉心口热热的,清咳了一声,拉回了青年的注意力:“你来找我做什么?”


    “哦,”许昔流举了举手里的花瓶,“玫瑰花拆开后足足装了两大瓶,我的房间里放了一瓶,再放就显得的有点多,所以把这瓶给你。”


    “平时没事的时候看看,心情都会变好。”


    秦罹闻言不屑:“我才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许昔流眨眨眼,微笑:“那秦先生你要不要呢?”


    “要。”


    许昔流笑了一声。


    在男人让开位置后,径直走进来,兀自找了个地方把花瓶放下,还顺手调整了一下玫瑰花的位置,让这些玫瑰更舒展。他眯着桃花眼欣赏了下,“就放这吧,不会特别碍事,又能一打眼看见,很棒的位置。”


    秦罹倒是没管花什么的,他心里想着刚才青年还一直盯着他的身体看,怎么现在又不看了?


    难道自己的吸引力还比不上几株破花吗。


    他不虞的抿唇。


    却见下一秒青年就朝他看了过来,定了定,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极为纠结。秦罹心情回升,动作间浴袍不经意敞开的又大了一点,想看青年欣赏喜欢的目光,耳朵里却冷不丁地传来对方含笑温和的声音:“秦先生,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的内裤卷边了。”


    许昔流眼神真诚。


    刚才就隐隐约约瞧见了。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男人走路动作间腰带又松了点,他看清楚了,的确是卷边了,性感的人鱼线都露出来大半。


    这样不会特别难受吗?


    想着,还是提醒一下吧。


    秦罹闻言身子一僵,面上愉悦的神情转眼黑了,磨磨牙。


    他重重冷哼一声,伸手裹了裹浴袍,这下是一丝一毫的肌理都没有露出来了。男人下巴微扬,声线阴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许医生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许昔流憋笑,眨眨眼,尽量使得自己淡定。但即便如此,还是收到了男人好几个阴沉冰冷的眼刀。他索性不装了,笑眯眯地转身往外走,“我走了,秦先生晚上记得按时吃药,晚安。”


    秦罹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二天一早,秦罹仍旧是敬业的一大清早就准备去公司。


    许昔流起床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男人已经吃完早餐一身西装革履准备出门了。


    身姿被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挺拔,肩宽腿长,依稀可见衣服底下的优越躯体,初见时那身病弱苍白的感觉经过多日来的调理,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如今气场格外深沉,黑眸阴沉冷冽,偶尔眸光瞥过来,都叫人心尖一颤,丝毫看不出来一个月多以前精神恍惚虚弱到走路都要人搀扶的模样。


    许昔流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掠过,脑子里不由闪过昨天看见的对方堪称健美的身体,又看向不远处餐厅桌上的被吃光的盘子上,感到无比的欣慰。


    终于,在他的耳提面命之下,对方已经开始合理饮食了。


    好事,好事啊。


    于是许昔流笑容也越发真诚温和,早上刚起来还带着一丝慵懒的感觉,清润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拉长,朝秦罹打了个招呼:“秦先生,早啊。”


    “嗯。”秦罹应了一声,原本马上就要走的动作慢了一些,眸光若有似无地又落在许昔流身上。他看见青年早上刚起来一身软绵慵懒的模样,和平时端正的样子大相径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想把对方一起带到公司里去。


    但是他这段时间很忙,在秦氏里恐怕不能照料好对方。


    于是秦罹只能遗憾地打消这个想法。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临走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许医生,我去上班了。”


    许昔流闻言眨眨眼,整个人还有些懒意,思维就不如平时灵敏。他听见男人这一句也只是哦了一声,随即思索今天早上有什么吃的,他好像闻见蟹黄小笼包的味道了。


    秦罹被他这轻描淡写的回应弄的不太爽,皱了皱眉,再次加重了语气:“我说我去上班了。”


    许昔流被蟹黄小笼包勾走的注意力又被他拉回来,这回目光定在男人脸上。他看见对方脸色有点黑,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由腹诽狗男人一大清早又发什么臭脾气。可脑子里却好像某根弦突然接上似的,眨眨眼,试探着说了一句:“那秦先生一路顺风,工作加油,晚上早点回来?”


    秦罹闻言黑眸睨了青年一眼,矜持地淡淡嗯了一声,面上的不高兴之色终于消失了。


    他带着心里的暗爽长腿一迈出门离开。


    许昔流表情有点古怪。


    搞不通男人这通举动是为什么。


    他原地站了站,决定不去想这些,愉快的准备去吃早餐。


    早餐吃完的时候,本来想继续养生走一走逛一逛的,可一想到自己几天前住进山庄时从家里拿来了一堆糖,又忍不住有点心热。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他都没时间去把糖分装一下,买来的时候老老实实的放在快递盒子里,现在还在快递盒子里,而他随身携带的分装好的糖这段时间都快吃完了。


    想着,许昔流往兜里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手捏着瓶子晃了晃,哗啦啦的响,重量又很轻,里面的糖估计只剩下几颗了。


    趁着现在有空,回去把糖分一下吧,以后吃的时候也省心。


    这么一想,许昔流待不住了,当即起身回房。回房路上还没忍住把装糖的瓶子从兜里掏出来,打开,倒了一粒塞进嘴里。他喜欢的独特的玫瑰荔枝味在嘴里逸散开,甜甜的,许昔流高兴的眯了眯眼,心情又好了一个度。


    手里拿着瓶子,许昔流听见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门开的声音,他回望过去,发现是那边的书房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


    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分明是片刻之前才离开的秦罹。


    许昔流愣了愣,下意识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有东西忘了拿,又回来了一趟。”秦罹手里拿着刚才出门漏了的文件,黑眸又不自觉地定在青年身上了。这回大约是过了清早那阵慵懒困劲,对方看起来利落了不少,桃花眼清亮,鼻梁上依然一如既往的架着金边眼镜。


    没看到对方不设防的慵懒劲,秦罹有些遗憾,嘴上却是淡淡问:“你吃完早饭了?”


    许昔流嗯了一声,把嘴里的糖抵到一边,对厨师的手艺夸了又夸:“郑哥的厨艺很好,做的很好吃。”


    郑哥?谁啊?


    秦罹愣了下,随即记起来自己招回来的厨师似乎就姓郑。


    他抿了抿唇。


    这就叫上哥了,他们很熟?


    许昔流眼睁睁瞧着男人的眸光逐渐由正常变得犀利阴沉,连带着走廊上的光线都跟着暗了不少,盯在他身上怪不自在的。


    忍不住催促:“秦先生你不急吗,上班要迟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快走吧。


    觉得自己这句意图太明显怪不好意思的,许昔流又温和笑笑补充了一句:“在公司里秦先生别忘记吃药啊。”


    秦罹自然听出来了青年的催促之意,哼了一声,随即迈开长腿。


    临走前,他看见青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握的很紧,只露出来底下一个边,白色的,似乎是圆柱体,有点像盛放东西的什么瓶子。着急上班的他没在意,瞥了一眼就过了,出了山庄门坐上车直奔公司,直到在公司里开完一场早会出来坐在自己办公室里,静下来,秦罹才又想起这回事,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瓶子?这小狐狸没事拿着个小瓶子干什么?


    那个时间段对方刚吃完饭回房,身上怎么会拿着个瓶子,那个瓶子是用来装什么的?


    秦罹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他垂眸沉思,将自己回去拿文件时的经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他是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才看见青年的,那时候青年站在他不远处和他说话,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秦罹没注意对方的手,但估计那时候青年手里就已经捏着那个奇怪的白色瓶子了。


    白色圆柱形状的瓶子给秦罹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他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而且还不是偶尔见见,是很熟悉很经常的见,似乎充斥在他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处


    琢磨着,秦罹眉头皱的愈深,眸光一转,不经意的瞥到了自己桌边放着的药瓶子上。


    药瓶。


    白色,圆柱形状。


    他突然醍醐灌顶,黑眸睁大。


    也是,能被许昔流这个医生拿在手里的瓶子,除了药瓶,还能有别的什么瓶子?


    秦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回事。


    可对方无缘无故,突然拿着个药瓶做什么?


    新的疑问产生,秦罹盯着摆在他桌角的药瓶,依稀记得这个瓶子还是上回他把对方带到秦氏时,对方顺手带过来摆在他桌边的,就是为了提醒他记得在公司也按时吃药。脑中不由回放起自己出门时被青年叮嘱的那一句好好吃药,秦罹不由得眯了眯眸子,眸底一瞬温情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关键是要弄清对方要做什么。


    秦罹没温和两秒的眼神又重新阴沉冷肃起来,俊脸紧绷。


    他左思右想,忽然觉得青年手里拿着的那个白色药瓶,和自己桌上的有点相像。大小、形状都很类似。这让他不禁联想起来不久之前山庄里发生的管事偷偷潜进书房给他换药一事,再和青年疑似被秦章远安插进来的身份结合,令秦罹不由自主的冒出个可怕的猜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昔流就是在换药呢?


    白色药瓶和他常吃的那个很像,青年作为自己的私人医生,能够接触到自己的药,这个身份也能使自己下意识地放下警惕。如果青年趁他不在家不注意,偷偷把他的药换成别的,那他在什么都不知道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


    等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


    而且仔细一想,早上青年回房的动作似乎也有点古怪,若说那个方向是去他的书房或者卧室,也完全能说得通。


    只是恰巧被他撞到了。


    甚至对方被撞到后,还假装不经意的催促他离开。


    一瞬间,秦罹思路通了,勾起一个阴鸷可怖的冷笑。


    呵。


    好好好。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指向了那个正确答案。


    他这位私人医生如他所想,的确狼子野心所谋不轨,在他面前装温和装无辜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了要露出狐狸尾巴的趋势。


    真是好算计。


    小看他的私人医生了。


    只可惜,他早有准


    备!


    秦罹冷笑着放下手头的工作,当即打开家里的监控,直接查看起来。


    家里的监控遍布各处,且控制权都在秦罹这里。他想要查看,随时随地都可以,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工夫。


    电脑屏幕上,画面清晰,逐渐映出青年的身影。


    看清青年在做什么的那一刻,秦罹又是一声冷笑发出,握着鼠标的手背青筋绷起,面容阴鸷,眸底透着不加掩饰的冰寒。


    终于让他逮到了吧,许昔流!


    看他这回把录像甩到对方脸上,对方还怎么装!


    秦罹强压下心头的战栗和冷怒,勉强静下来仔细看着画面里青年的动作。


    青年此时此刻应该是在房间里,也就是秦罹给安排的那一间。屏幕里,身形挺拔好看的青年正盘腿坐在小沙发里,身上穿着早晨见过的浅色衣服,十分柔软的面料,将他的身体也衬得愈发纤薄柔软。


    脱下了在人前“许医生”端正温和的形象,此时的青年更像是一只优雅懒散的狐狸了,骨子里深藏着的韵味一点点的透露出来,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微眯着,一脸享受愉悦的表情,白皙修长的手指翻飞。


    阳台浓郁的灿色阳光铺洒在他脸侧、发梢,整个画面唯美的可以,如果忽略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话。


    秦罹被这美色惊的呼吸一瞬屏住,有些恍惚,随即不虞地阴沉下来脸


    该死的,隔着屏幕也能蛊惑到他。


    这小狐狸果然有点东西。


    他仔细的看,发现青年身前桌子上堆着一大堆不知名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一看就很毒的样子。而青年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熟悉的白色瓶子,正将一个个白色片状、疑似药品的东西悉心装进瓶子里。


    秦罹震怒。


    果然是在换药!


    这一瞬间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秦罹气怒交加,呼吸急促,大脑不加思考,头脑一热,冷笑着就拨通了许昔流的电话。


    “喂,秦先生,有什么事吗?”


    青年温润好听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平静带笑,一如往常。像是一阵轻柔的风一般抚平了不少秦罹心头的惊怒,让他短暂地冷静下来。


    稍微冷静下来后,秦罹才发现他现在做了什么事。


    他居然给许昔流打了电话。


    打电话过去想做什么?


    质问对方为什么要给他换药,为什么要和秦章远那个畜生混在一起谋害他?


    太愚蠢了。


    而且,这样问,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狡猾小狐狸的一条尾巴,不能给对方逃跑的机会。


    秦罹忽略自己心头的那一阵诡异的难受和不爽,咬咬牙,尽可能语气平静的说话:“许医生你现在在做什么?”


    然而即便他努力平复了,阴沉泛冷的音调还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阴恻恻的,极有个人风格。


    更别说话到最后,还不受控制的冷笑了一声。


    山庄里接到电话的许昔流嘴角一抽。


    这主角攻又吃错什么药了?


    他迟疑了两秒,道:“当然是在房间里待着了。”


    他当然是正在房间里开开心心分装糖了。


    只不过装糖这两个字许昔流没说。


    因为觉得说了有点丢脸。


    估计会被男人嘲笑。


    为了避免这个可能,索性直接没说,反正对方又看不见。


    他反客为主的继续问:“秦先生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说着,还拨弄了两下桌子上花花绿绿的糖果。


    早上吃完饭回房后,许昔流就马不停蹄得将自己的快递拆开,快递盒子丢进垃圾桶,那一大堆的糖果直接铺在茶几上。他自己则是舒舒服服盘腿坐沙发上,将糖分类好之后,拿出自己兜里撕了标签的空维c瓶,将常吃的糖剥开糖纸放进去。


    这个习惯是他一直都有的。


    他喜欢吃糖,心情好与坏都喜欢吃,没事就往嘴里丢一颗。但是吧,吃糖这个习惯和他的身份不太相符,口袋里装着花花绿绿的糖,难免给人一种轻浮感,为了在病人面前显得稳重且值得信任,许昔流就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糖剥好都放在维c空瓶子里。


    撕去了标签的维c瓶,小小的,方便携带,兜里随便一放就行。而且保护程度很好,里面的糖不会坏。最重要的是,这样弄好之后,什么时候吃都行,就算被人看见了,也只会被以为是在吃维c片,降低关注。


    尤其是他最喜欢吃的那款玫瑰荔枝口味的糖,是糖片形状,圆圆薄薄的,乍一看,就跟维生素c一样。


    每次想到这个的时候,许昔流都不由感叹自己一句他真是天才。


    他高高兴兴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糖装瓶子里,刚装到一半就接到了来自主角攻的电话。


    许昔流只好先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放一放,接通。


    谁知道接通了之后,对面男人的话听起来怪怪的,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很有一种电视剧里演的捉奸在床的美感。那种阴冷的感觉似乎都要透过手机从屏幕里钻出来,更别说许昔流最后还疑似听见了对方一声冷笑。


    思及此,他嘴角又抽了抽,见男人半天没说话,极有耐心地主动问过去:“秦先生,你还好吧?”


    该不会是在公司里遇到什么事情又要发疯吧?


    瞧这语气,都不对劲了。


    秦罹望着实时监控录像上青年顿住的动作,和那即便接电话手里也没放下的药瓶,心里一哽,更气了。


    他还好吗?


    他当然好!


    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过就是发现自己的私人医生背着他偷偷给他换药罢了,也不过就是通过监控直接看见医生正在换药罢了,也不过就是打电话过去,他的医生还在糊弄他罢了


    秦罹咬牙,黑眸里酝酿着风暴,胸膛不住起伏,周身气场冷凝可怖,眸底在情绪的影响下,恍惚起来。明知道此时此刻不能打草惊蛇问对方在做什么,可他偏偏还不肯挂电话,非要找话题。


    他一字一句:“许、医、生。”


    “嗯,我在。”


    许昔流闻声愈发奇怪了,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似乎还听见对方的呼吸声粗重起来了。


    担心男人出了什么事刺激到,他连原本就温和的语气都放的更轻柔了些,温柔似水,“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又头疼了?不舒服的话,就别在公司里待着了,回家办公就好。”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方面真是劳模。


    身体刚好就跑去上班。


    一辈子不想上班只想躺平的许昔流由衷的感到敬佩。


    恍惚中的秦罹耳朵里传进青年温柔好听的音调,越听,就越气闷,对方越温柔,他就越感到心情复杂震怒。


    事到如今,手里做着谋害他的恶心的事,对他说话时居然还能这么柔和无辜!


    秦罹指甲掐进掌心里,掐出血痕了也没管。他借着手心传来的刺痛清醒,眉心紧蹙,最终疲惫的闭了闭眼。


    “没事。”


    “晚上,等我回去。”


    声音艰涩没头没脑地说完了这一句,秦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没有意义。


    只要他回家,今晚过去,一切都明了了。


    对方一定会被他逮个现形。


    秦罹看着监控录像里青年被挂断电话疑惑歪头的画面,眸色深幽无比。他静静坐了片刻之后,关掉了监控。


    许昔流被挂断电话,很不理解。


    但他也不能直接跑去公司把男人揪回来,反正等对方回来后,发生什么就清楚了。


    于是他又高高兴兴做起来自己手头上的事。


    傍晚的时候,秦罹回到了山庄。


    许昔流原本都快忘记了白天的事,看见男人一身西装风尘仆仆裹挟着冷怒从他门口经过,才又想起来,招呼了一声:“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秦罹声音阴冷,语气莫名。


    他在自己房间里换好衣服,才慢吞吞将青年叫到自己这边。


    叫来了也没第一时间说话,只是拿一种非常复杂非常阴沉非常古怪的眼神盯着许昔流,盯的许昔流满脸疑惑,才幽幽开口:“许医生,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该吃药了?”


    今天给他换了药,这小狐狸一定会千方百计要他吃下去才对。


    怎么如此坐得住?


    呵,他不介意推对方一把,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些!


    思及此,郁闷气怒了一下午的秦罹唇边勾起一抹阴寒冷戾的笑,黑眸恍惚。


    许昔流瞧着男人不对劲的神态,和一进来就奇奇怪怪的话语,没忍住起身过去,拿手背贴了贴对方的额头。


    正常的温度。


    没发烧啊,怎么好好的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心里正涌现暴戾念头的秦罹被额头上柔软的触感惊了一瞬,反应过来是什么后,他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腕,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对方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肤,危险且怜悯的眯着黑眸,低语:“许医生,你现在讨好我也没用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什么?”


    许昔流不由得又摸了摸男人的额头,看见男人被他触碰时眯着眼一瞬舒爽的表情。


    确认对方真的没发烧,也没发疯后,他没好气:“现在吃药也行,那晚上就要早睡点,松手,我去给你拿药。”


    “哼!”


    秦罹冷笑一声,还是松了手。


    就是动作显得有点不情不愿。


    男人的药瓶就摆在显眼的地方,许昔流直接过去,取了出来,又去接了一杯温水,回来递给对方。


    “喏,吃吧。”


    “药吃多了也不好,你身体情况稳定下来之后,这些药就可以停一停了”


    秦罹直接忽略了青年后面一句话,不假思索,直接吞了。


    他倒要看看这小狐狸会给他吃什么样的药!


    秦罹等了又等,从吃完药等到晚饭,又从吃完晚饭等到深更半夜,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都没从自己身上发现过什么异常。


    头不疼,肚子不疼,也不想发疯。


    反而心情平静的很,对着月亮,也没有以前那种自身体深处涌起的冲动了,平静的他面无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剃发出家。


    黑暗里,秦罹狠狠皱起眉头。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38章


    秦罹等了足足一晚上,都没从自己身体上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凌晨,天蒙蒙亮,都还觉得自己好好的,心情平静,心平气和,好像立马就能起身,当场打一套太极拳。他没等来自己私人医生给他吃的药的副作用,反而因为熬了一个大夜而眼下挂着淡淡青影,睡眠不足有些头疼。


    秦罹有些混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该是这样的。


    他左思右想,左想右思,终于在清早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溜进来的时候,有了个猜测。


    他觉得,他现在还正常,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昨晚吃的药物还是正常的,是他平日里吃的那些,而不是吃的被替换了的不对劲的药物,不然他怎么着身体都得有些异常反应。


    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呢?


    他昨天明明透过监控看见青年居心叵测的换药了啊。


    秦罹闭着眼,眉心皱痕愈深,周身笼罩在躁郁阴沉的气场里。


    思来想去,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有可能是青年虽然已经筹谋换药了,可是昨晚给他吃的还是正常的,对方虚晃一枪。不知是昨天那通电话打草惊蛇使得对方察觉到了异常,还是因为青年本就心思缜密,哪怕换药成功了也不立刻出手,而是决定一步步来。放松他的警惕,瓦解他的防线,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瓶不对劲的药与他身边正常的药彻底调换,从而搞垮他的身体。


    不得不说,他这个私人医生还真是城府极深。


    昨晚他亲眼见着青年喂他吃的药是从他房间里的那些药瓶里取出来的,而他吃了没事,他敢打赌,现在放在他旁边的药瓶里面的还是正常的药。而被替换了了不对劲药物的瓶子目前还在青年的手里,对方虽然找了个一样的瓶子装着,却没有立即放到他身边来。


    如果他能从青年身上携带的那个药瓶里,悄悄取出一片送去化验,再在青年对他下手的关头甩出化验单,人证物证俱在,他不信对方会再一次侥幸地逃出他的手掌心!


    秦罹确定好接下来的目标后,露出了一个阴冷恍惚的笑。


    许昔流清早起来看见一脸萎靡的男人时,被吓了一跳。


    他一再打量,露出点见鬼的表情,忍不住问:“秦先生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这黑眼圈的浓度。


    说他半夜跑山上耕了五里地都有人信。


    男人似乎还是要去上班,一身的西装。只不过西装外套没穿上,上身只有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带也打的有些散乱,似乎是领口太紧让男人有些难受,而被不耐烦地扯松了点。


    对方脸色就更不好了,不知为何有点苍白,眼下青影十分明显,看着就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眉宇微蹙,眸底神色疲惫,这丝疲惫感使得对方身上阴沉的气质更加明显,阴上加阴,整个人活像是阴云的具象化。


    昨天上班时还是气质阴郁的大帅哥,今天就成了萎靡男,其中的转变让许昔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思量了一下问:“你又失眠了?”


    不对吧,昨晚明明吃药了。


    吃药了都能失眠,这心里得想啥了才能这么精神。


    秦罹听见私人医生温和疑惑的话语,冷笑了一声。他昨晚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因为这只小狐狸!


    他黑眸紧紧盯着青年,冷厉骇人。


    可却因为熬夜了一整晚头疼,眸光时不时的恍惚一下,效果便大打折扣,看起来反而有点智障。


    他嘴硬:“没有。”


    如果让这小狐狸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睡不着,还不得让对方尾巴翘到天上去?


    他绝不允许。


    许昔流闻言不信。


    他狐疑地盯着男人看了几眼,忽然眼神定在对方的手心上,忍不住眯了眯桃花眼,上前一把翻开对方的手,果然见着掌心有着几个扭曲的弯月形状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许昔流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秦先生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看不住身上就能多添点伤。


    现在还疑似一晚上没睡觉。


    许昔流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秦罹被青年这种质问的语气搞得极为不虞,眼神一厉,随即涌上来一阵头疼,令他皱了皱眉,再开口时,气势都低弱下去了不少:“意外。”


    “什么意外能掐在手心?”许昔流微笑。


    这痕迹只能是指甲印掐出来的,而且还不轻,都掐进肉里见血了。一夜过去,伤口结痂,这才形成许昔流如今看见弯月形状的疤痕。


    他忍不住拉过男人的手仔细看了下。


    嗯,指甲平整,秃秃的。


    这都能掐出血来,得是使了多大劲?


    许昔流陷入沉思。


    秦罹垂眸,注意到青年一句话不说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神情又担心又焦急的,心头忍不住一热。他的手被青年两只手捧着,能感受到对方白皙的指尖柔软的指腹在自己手上划过,带起一阵阵战栗的涟漪,令他特别想反客为主,攥过来对方的手,拢在掌心。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秦罹先是一愣,继而危险的冷笑。


    诡计多端,又开始蛊惑他了。


    当他吃这一套吗?


    秦罹咬牙,恍惚地眯着黑眸,冷声开口,就是话语和他自己想的有点不太一样:“我可以理解为许医生这是在占我的便宜吗?”


    许昔流一愣,很有礼貌的微笑。


    “你有什么便宜能让我占的?”


    秦罹抿唇。


    怎么没有?


    难道他的手,他的身材,他的肌肉,对对方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吗。


    明明前几天还在对他他又捏又摸又看的,他不信。


    秦罹忍着头疼正欲开口,又被青年问了过来:“你这是要去上班?”


    他张张唇,应了一声:“对。”


    公司最近忙,离不开他。


    “一晚上没睡觉,一大清早还要去上班,你不要命了?”许昔流难以置信,虽然对方死不承认失眠,但那失眠的萎靡劲却掩饰不掉,就这还要当工作狂,也不怕猝死。


    想到这,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脸上常带着的温和笑意也消失了大半,整个人瞧起来居然有点疏冷。许昔流道:“不行,你给我回去补觉。依照你的身体状况,一失眠就会头疼,别告诉我你现在不疼,我不信。现在回去睡觉,睡醒了随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医生见不得这事。


    想干什么都可以?


    秦罹耳朵里传进来这一句,神色有点古怪。


    还没等他说出来点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又被推回到了房间里,坐在自己的床边。


    许昔流把男人臂弯里挂着的西装外套毫不留情拿走,微笑:“你现在睡,具体情况我会和钟叔说,相信钟叔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许昔流一边腹诽,一边十分不客气地将男人摁倒,又顺手将对方颈间的领带也扯下来丢到一边。


    秦罹眨眼间就已经躺回了床上,而他的私人医生还在抿着唇一脸冷怒的脱他衣服,神情和以往温和礼貌的样子截然相反,可这不加掩饰的生气,反而更加灵动明艳,令人心口发热。望着私人医生的脸,鼻端传来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花果香气,身体上还偶尔会被对方指尖触碰到,秦罹半边身子都快酥麻了。


    他眯着眼,飘飘然。


    就这么关心他?


    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在做戏?


    “许医生。”他不受控制的抓住青年的手腕,神情晦暗不明。“我睡觉,你要在这看着我吗?”


    “你想我这样?”许昔流讶异。


    还要人看着才能睡,你当你是幼儿园小朋友?


    可随即他又表情古怪,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要是对方能老老实实睡觉,他在这也没什么。


    总归只是多花费一点点时间,总比对方熬夜又工作,后续身体各种毛病并发、他累死累活加班的强。


    而且,自从上回从管家嘴里听说了男人的悲惨童年,他自己又把对方的经历捋了一遍,心底总有那么点对对方的怜惜。


    狗就狗吧,小问题。


    于是许昔流没忍住摸了把男人的头,温温柔柔的。


    他果断就在一边坐下了,摘下自己的金边眼镜擦了擦,转头向对方展露一个极度温柔的微笑。


    嗓音也柔和的可以:


    “我就在这,秦先生睡吧。”


    秦罹没想到对方真会同意,愣了愣。


    可随即,他又眯起眼睛来。


    天赐良机。


    他房间里有监控,且隐蔽性极好。正好他睡觉,可以给对方机会,让青年认为他无害,从而趁着他睡觉做出点动作,他一觉醒来,监控也忠诚的记录一切,届时,他只需查看就好了。


    思及此,秦罹勾出一抹阴沉的冷笑,闭上了眼。


    别让他失望啊。


    许医生。


    许昔流冷不丁瞥见了男人闭眼前嘴边那极度抽象的笑,嘴角一抽。


    这人,睡觉也有前摇吗?


    他不懂。


    并大为震撼。


    许昔流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在秦罹这里待小半天才答应的痛快,毕竟补觉到底不如夜晚睡得香,常人一般睡个小半天就会清醒了,缓解那阵熬夜带来的疲惫,剩下的到晚上了再继续睡。


    谁知道男人一睡就是一天。


    他早上吃完饭回来,在对方卧室里的沙发里窝着,对方在睡着,这很正常,许昔流没管,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偶尔起身出去逛逛。又到中午该吃饭,回来后男人还在睡,也能理解。再然后一整个下午都过去了,临近傍晚,许昔流盯着床上平躺两手交叉放在腹部睡得俊美又安详的男人,怀疑人生。


    这是猪吗?


    一睡一天。


    他站在床边,满脸惊疑地打量着床上的男人,思索着要不要把对方弄醒,毕竟睡多了也不好,谁知手刚伸到一半,就看见对方倏然睁开眼。


    他一顿。


    刚醒的秦罹也是一顿。


    片刻后,清醒了不少的秦罹阴恻恻开口:“许医生,你想对我做什么?”


    对他下手?


    被他抓个现形?


    秦罹冷哼一声。


    许昔流有一瞬的尴尬,毕竟他刚才伸出手来,是想拍对方脸叫醒的来着。如果对方再晚一秒,那么他的手此时此刻就会拍在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保不齐还有清脆的声音,更尴尬。


    他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没什么,刚才是想喊你。”


    “现在已经晚上六点了,你睡了将近一天。”


    秦罹眼神阴郁,眼神里透着怀疑,可却没开口。


    他记起来了监控这回事。


    于是他志得意满的坐起身,也不计较青年的无礼举动了。


    许昔流见对方清醒,也不再在这里待着,松了口气就回房了。


    秦罹又在床边坐了坐醒醒神,这才站起来。


    他没第一时间就去查监控,毕竟有些东西,等上一等,后续才会更满足。他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略微平静下来,换上一副冷肃的样子,转头去书房拨通了自己秘书的电话,他得先把今天缺席的工作处理好。


    庄桉今天见老板一天没来,也习惯了,他自己将一切安排好。


    秦罹打来电话的时候,就如实的汇报过去。


    这一汇报,就汇报了快一小时。


    末了庄桉提起了别的事:“秦总,您上回说的找些狗仔去蹲守在秦章远病房跟前,我已经做了,现在那边拍到了有用的东西,也已经按照原来的计划发到了网上。”


    秦罹听了很满意。


    “继续拍,拍到秦章远受不了了为止。”


    他的好叔父一向喜欢这种上不来台面的手段,他每次出门,身后跟着的苍蝇都要一大串,得花时间才能除掉,虽然伤害不大,但很恶心人,透着秦章远味道的恶心人。但是很不巧,他恰巧很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肮脏的手段,用在对方身上,想必他叔父一定会很高兴。


    秦罹重重地发出一声冷笑。


    庄桉已经对自家老板时不时发疯的精神状态了解的很深了,听见了也只是嘴角一抽,继而又恢复成兢兢业业打工人的样子。


    秦罹又和庄桉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此刻,网上一些娱乐大号,也经过授意纷纷放出来了秦章远腿断受伤后在病房的日常,多是一些视频。


    秦章远自从断腿被迫卧床后,脾气就绷不住了,再加上那天给许昔流打电话,不仅没被接通,反而自己的手机还被标记成了骚扰电话,让他也没办法给别人打,就更破防了。


    秦罹也顺势一个劲的打压过来,秦章远又气又急,以往儒雅风度的假面彻底破功,也不装了,时不时的就在病房谩骂下属,又或者是阴狠狠的诅咒秦罹,这一切都被狗仔悄无声息的拍下来。


    狰狞的面目在视频里看起来尤为清晰,令人心惊。


    水军带动,网友纷纷辣评:


    【这人是秦章远?哈哈哈,那天被轮椅创飞后就在医院躺了?】


    【天啊他好可怕,又是骂人又是砸东西的,还朝人吼,是不是有易怒症啊?隔着屏幕我都害怕他一个杯子砸我身上,我记得他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笑死了他以前当然不是这样,我记得秦章远以前名声好的嘞,没几天就有各种各样的报道,比如说参加了什么慈善宴会,捐出了多少多少钱,又去了哪哪哪关怀弱势群体,每次都有他,每次都报道一堆,恨不得背后长俩翅膀头上安个光圈满世界巡回,老营销咖了】


    【确实,我也记得,他不仅喜欢营销,还喜欢拉踩,每次吹嘘他有多儒雅脾气有多好的报道里面,都会暗戳戳提一句疑似有精神病脾气暴戾的秦罹,或者是直接就给秦罹安排一个爆料,老心机了】


    【天哪,忽然怜爱秦总了】


    【他怎么敢骂秦总疯批的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嘛,天天骂人,身为打工人我真的怒了!和他比起来,秦总简直正常的要死,毕竟就没听秦总骂过人,两个人都是姓秦的,还是亲叔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当然是他忌惮咱们秦总啦,咱们秦总人又帅又年轻还有能力,简直完美,他要是不踩秦总疑似精神不正常这一条,简直找不到缺点啦】


    秦章远看到这些评论,眼前又是一黑,牙都要咬碎了。


    秦罹看着这些,却是很满意。


    他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叔父身上太多,只大致扫了几眼确保大方向没错,就懒得再关注了。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仿佛是知道他所想什么一般,房门外传来一声温润好听的声音,敲了敲门,随即门被打开,青年医生的半个身子进了来。


    “今天山庄采购的人买了火龙果,很甜很新鲜,厨房的人切了果盘,咱俩一人一份。”


    许昔流在山庄里属于包吃包住还领工资的状态,平时男人健健康康的时候,他就是一整个混吃等死。虽然他对这种生活很满意,但有时也不吝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说,领到自己份的果盘的时候,顺手把对方的捎上来。


    许昔流笑眯眯,对鲜艳的红心火龙果很馋。


    他微笑的看向男人,惯例询问几句:“秦先生,睡醒一觉起来后,头还疼吗?”


    男人换了身衣服,穿上较为日常的居家服,身上阴沉躁郁的气息稍有减轻,但那种骨子里透过来的凛冽,还是叫人不敢轻视。


    秦罹没在意什么果盘,他目光第一时间放在了许昔流身上,唇角轻轻勾起一个莫测的笑:“还好,不疼了。”


    睡了一觉后,早晨隐隐作痛的头部减轻了不少,那种心脏鼓动的焦躁感也少了很多,补觉确实挺有用。


    秦罹落在自己私人医生身上的目光复杂了些许。


    他现在忽然有些看不清了,对方到底是想害他,还是单纯的对他好。


    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如果对方现在主动朝他坦白一切,他或许不会追究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秦罹被自己吓到。


    他居然心底是这样想的吗


    秦罹眸光愈发深沉,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他斟酌着开口想再说些什么,青年的名字在他嘴里转了一圈,还没冒出一个字音,便看见眼前的青年朝他露出一个非常温和好看的笑:“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书房的门被啪地一声关上,毫不留情。


    秦罹:“”


    “呵。”


    他心里的热意霎时间湮灭。


    秦罹看见果盘被放在他的书桌上,便起身坐过去,顺便打开电脑,查看监控。


    他倒要看看,今天一天,趁他睡着的时候,这小狐狸在他房间里都做了什么。


    为了营造一种气氛,秦罹还特意起身把灯给关上了。


    就在这样一种黑暗里的环境里,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白光,秦罹脸上带着幽幽的冷笑,看起了监控。


    他势在必得,觉得一定会发现什么。


    然而看了好久,从他开始睡着,到他醒来,这其中都没发生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青年就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房间里的沙发里,懒洋洋的,手里拿着本书看。看累了,就伸个懒腰,肩背纤薄,腰肢柔韧得叫人心热,偶尔还会朝他睡觉的方向瞥过来一眼,继而又继续换个姿势窝在沙发里。


    最多的时候,也就出门吃饭散步,最后大约是记挂着对他的约定,又拐回来待在房间里,乖乖的,像个小狐狸。


    整个监控,与其说是潜在的犯罪罪证,不如说是主人睡觉时家里小宠物的动态记录。


    秦罹看得心里也软软的,但表情却硬硬的,脾气臭臭的,眸底惊疑不定。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居然这么乖?什么都没做?这不可能。


    一定是他看漏了什么!


    秦罹于是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信念感,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十几遍小狐狸伸懒腰,看了十几遍小狐狸打哈欠,看了十几遍小狐狸在他房间里轻盈的遛弯,都没能找出来什么。


    几次循环之后,他逐渐陷入了恍惚之中。


    眼里映着一帧帧播放的监控录像,电脑屏幕发出的刺眼白光令他更恍惚,心里的信念感在逐步崩塌。


    秦罹握着鼠标的手松开又紧握,力道大的鼠标都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心里念着不可能,机械的一遍又一遍重复,几次过后,手里的鼠标不知何时变得软塌塌的,还有点凉,汁水丰盈。


    秦罹于黑暗里恍惚的看了一眼,看到红色的液体从自己指缝间溢出,顺着手腕往下流。


    而周边更是一派狼藉,那种红色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他眸底也被映上一点暗红。


    白瓷盘掉落在地,摔碎,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房间里的许昔流隐隐约约听见了,皱起眉,估摸着可能是男人那边的声音。


    他刚美滋滋吃完红心火龙果果盘,漱过口,为了防止男人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走出去看了看。


    旁边的卧室门开着,里面没人,那就只能在不远处的书房了。


    许昔流走过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房间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个准则适用一切多动生物。


    走到书房门前的许昔流谨慎地敲了下门,听见里面没动静,而后手压下门把手,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秦先生?”


    里面黑黑的,没开灯,看不真切。


    但许昔流确定对方在里面,他听见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了。


    许昔流一把把门打开,反手把灯开了。


    大晚上关什么灯,什么毛病。


    许昔流没好气,嘴里的疑问还没出来,却在眼睛看清里面场面的那一刻,温和尽失,变成了一声惊恐的卧槽。


    里面堪比恐怖片现场。


    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液体,地板上,地毯上,到处都是,呈飞溅状。桌上也一片狼藉,鼠标滚到一边,桌面上一滩红色不明物体,软塌塌的一片,看着像是被暴力捶出来的。


    而男人就更一言难尽了,坐在里面,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染着红,手上也是,红色的汁水淅淅沥沥的顺着流下来。


    对方俊美的脸侧也飞溅上去了几滴,黑眸幽深,表情阴戾骇人。


    男人勾着恍惚的笑,尝了一口手上的红色不明液体,盯着他,咬牙:


    “许、医、生。”


    如果不是认出来了掉在地上摔碎的白瓷盘,知道这是被糟蹋的红心火龙果,他还真以为这是什么杀人犯罪现场。


    许昔流平静的闭了闭眼,微笑,深呼吸,有一种想关上门,再重启看看的冲动。


    谁准你这么吃火龙果的!


    第39章


    书房场面有点太过于惨烈和狼藉,超出人的想象,以至于许昔流一时之间定在了门口,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同里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许昔流此时此刻感到了窒息,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美。


    这种窒息在看到红色的火龙果汁水还在顺着桌沿往下滴滴答答,而男人沾着红色汁水还在冷笑的脸庞时达到了巅峰,让他感到脑门一热,眼前一黑,似乎连带着他也要跟着恍惚了似的。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火龙果能有这么多汁水。


    这场面他是真没见过。


    许昔流拳头紧了又紧,深呼吸了一遍又一遍,才堪堪露出个微笑:“秦先生,你还有意识吗?”


    这情况,是发疯了吧?


    如果说是发病了那还能理解,毕竟发病了之后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可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对方还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明显是认得他的,这就不像发疯了。


    许昔流紧紧盯着那边的人。


    电脑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去,可秦罹还沉浸在那一帧帧的监控录像里,他黑眸恍惚着,脑中自动播放着看到的画面,青年老老实实的待在沙发里,什么异常动作也没有,嘴里忍不住低低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感受到指尖凉凉的,黏黏的,忍不住看过去,却在黑暗里看见满手的黏腻暗红,不止一点,从桌上蔓延过来,连带着他身上也是。这猩红可怖的颜色转瞬间把他的思绪拉的更沉了一点,怔怔地盯着,眼前画面好似与记忆深处的某一帧重叠,叫他整个人头痛欲裂。


    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隐约有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秦罹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倏然灯光大亮。


    他被这刺眼的光线刺的眯了眯眸子,侵入脑海的回忆也被中断,他又回想起了监控录像那回事,屏幕里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重合,令秦罹控制不住地发出冷笑,咬牙切齿地喊对方名字。


    “呵,你也心虚了对吗”


    许昔流耳朵里模模糊糊的传进对方的话,由于对方声音太低,他没听清楚,只听见什么心虚,不由得一脑门问号。


    所以这到底是发病还是没发病?


    他犹豫了一下,又喊了一声:“秦罹?”


    那边立马咬牙切齿接了一句:“许昔流。”


    许昔流嘴角一抽。


    行吧。


    都一唱一和了,看来问题不太大。


    估计是又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有点恍惚了吧,清醒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许昔流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狼藉,视力很好的他瞧见了男人脸庞上有一点黑黑的东西,仔细一看是火龙果细小的黑籽,顿时觉得更窒息了。


    他觉得这个场面他一个人应付不了,还是叫管家过来为好。


    许昔流本想离开直接去找管家的,但是瞅了几眼里面的秦罹,又犹豫了一下,担心里面的男人在他走了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又作出什么事,毕竟只是简单的吃个红心火龙果,对方都能闹这么大一场面,谁知道未来的短短几分钟里又会发生什么。


    于是想了想,他索性没走,一边盯着那边男人的动作,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管家打电话叫对方上来。


    谁知拿出手机后,没点到通讯,反而被上方连续不断蹦出来的消息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下意识点开,发现是许久之前加的那个狗狗交流群。


    刚看的时候许昔流还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群,毕竟他很少加什么群,直到屏幕里消息不断闪动。


    不知是谁引起的话题,抱怨自家的狗太能折腾,上蹿下跳一个看不住就能咬烂一堆东西。这一下算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顿时潜水的人就纷纷冒出来了,各个开始诉说自己的不易,有的被狗子咬烂了新买的游戏机,有的出门之后再回来,发现沙发被狗子糟蹋了,有的被祸害了厨房里的菜和瓶瓶罐罐短短时间里消息就飙到了99+,可见是常态。


    有人突然@了许昔流一下,问:【兄弟你家的是哈士奇,比起我们应该更惨吧?】


    许昔流愣了愣,电光火石之间这句问话突然与眼前场面挂钩,让他一瞬间呼吸都重了点,分享欲突然爆棚,忍不住当场拍了一张不远处地板和地毯被红色火龙果果汁浸染一片狼藉的照片,发了过去。


    他很谨慎的没拍到男人一个衣角,只是拍了拍边缘,但这已经足够了。


    真正的惨烈无需言语,一张照片足矣。


    瞬间群里的人就被震撼得失了声,半晌同情地纷纷安慰过来:


    【哎,本来我还挺伤心的,现在一下子高兴了,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这,哎,你这让我说什么好(苦笑)(摇头)(拍拍身边乖巧的狗子)】


    【这地毯一看就很贵,节哀】


    许昔流没什么节哀不节哀的,地毯又不是他的地毯,但是这张照片发出去之后,群友的回复像是抹平了他心里自从见到这一幕的窒息似的,使得他心底的郁气一下子消散了大半,看着那边的男人也能心平气和了。


    他微笑着退出群聊,给管家打了电话。


    “钟叔,秦先生在三楼书房里出了点问题,你快过来看一下。”


    许昔流三言两句交代了,没说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他相信钟叔能理解他的意思。果然他刚说完,对方就凝重着应了声,然后挂断了电话似乎正在赶过来。


    许昔流再度瞧了几眼被红色火龙果汁包围的男人,微笑。


    不是他一个人没法撑住场面,而是两个人更有性价比。


    这么想着的许昔流感觉自己的手机又突然震动了一下,有电话进来。他以为是管家,不假思索的就接通了:“喂”


    谁知那边的压根不是管家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许医生,多日不见,我交代你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对方的声音有些暴躁,却又强忍着平静,听起来就很扭曲。


    乍一听见这个的许昔流怔愣了一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反派的声音。他连忙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果然见着是一个陌生的,以前的反派给他打电话的那个手机号码,被他标记成了骚扰电话,现在估计已经用不了了。


    许昔流想到这,脑海里不由放出反派一脸扭曲骂骂咧咧换号码的场景,没绷住笑了一声。


    秦章远顿时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声音更扭曲了:“你笑什么??”


    秦章远捏着手机,恨不得直接把手机摔出去。


    他的确又换了个号码,甚至还换了个手机,因为之前的手机已经被他摔碎了。


    脚腕骨折被迫躺在病房里,眼睁睁看着秦罹收回大半权力,秦章远已经够憋屈了,谁想到这两天天天在病房外面抓到狗仔,一个接着一个,抓到了还有,不抓就在那上蹿下跳,层出不穷。紧接着又是他的黑料报道,让人左支右绌,秦章远立马就想到这是他那个好侄子为了不让他痛快搞出来的。


    越想越恨。


    然后就想到了私人医生那。


    上回给对方打电话,显示骚扰电话,连带着他给下属打电话也是这样,没办法,秦章远只好咬牙切齿的换了号码。折腾一通后,才又有空给许昔流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便迫不及待询问秦罹的近况。


    现在只有听到秦罹不好的消息,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许昔流收回自己的笑,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妙起来。他放低了声音,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透着点犹疑和害怕:“如果我做不到呢?”


    “做不到?”秦章远嗓音一下飙高,刺耳的令许昔流皱了皱眉,很想当场挂断。对方阴狠威胁:“许医生可不要说这种话,你也不想你辛苦创建的工作室倒闭吧?”


    工作室?


    许昔流一挑眉。


    他得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知道反派最想知道什么,于是目光望向一边的男人,幽幽叹气:“哎,秦先生他哎”


    秦章远一听来劲了,振奋了:“秦罹他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真想拄个拐过去山庄亲眼看看!


    许昔流一边叹气一边卖关子:“秦先生这么长时间以来,思维已经由行动缜密的人类退化成了某常见动物,并对自己的身份有一定的误解”


    秦章远不明觉厉,但他更想听见秦罹的惨状,更直接更生动的那种。于是不耐烦的直接打断:“所以呢?说人话。”


    许昔流立马道:“变成了哈士奇,在拆家!”


    秦章远:“?”


    许昔流清咳一声。


    这他也不算说谎,男人目前的战绩,连哈士奇都得甘拜下风。哈士奇来了都自愧不如,嗷一声喊大哥。


    而且秦先生秦先生的,对面的反派也姓秦,许昔流多少存了点骂对方的心思。


    Tui~


    还想看主角攻的笑话呢。


    秦章远琢磨着医生这番话,虽然有点听不懂,怀疑是医生的专业术语,但他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窥见大半。


    看来他的好侄子发病快变成狗了,变成狗了好啊,变成狗就没能力和他抢家产了,他的目的也能达成了。


    假以时日秦罹一定会得疯病而死!


    于是秦章远喜笑颜开,扭曲的音调都和缓了不少:“好好干许医生,我相信你的能力!”


    然后啪一声挂断电话。


    许昔流不屑的冷笑,真会画大饼,最烦这样喜欢画饼的人。


    瞧瞧人家主角攻,打钱的样子多果断,一言不合就发钱。


    这才是好领导。


    许昔流正唏嘘着,突然一道黑影扑到他跟前,他被人攥住手腕挤到墙边,耳畔传来一道阴恻恻的质问:“许昔流,你刚刚在做什么?”


    秦罹刚清醒了几分,还没来得及注意自己身上的狼藉,就听见门口的青年似乎正与谁打电话。由于刚清醒,他听的很不真切,只依稀听见了他的名字,顿时一个振奋,清醒了大半,没想太多便扑向对方。


    许昔流眼睁睁的看着一手艳红火龙果汁水的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顿时惊恐万状:“别,你别过来!”


    他站门口半天没进去就是防止自己也沾到。


    但显然这句话晚了,他被人攥住了手腕,对方的身体也贴在了他身上,他整个人被压在墙上。身后是硬梆梆冷冰冰的墙壁,身前是同样硬梆梆的躯体,对方挤的用力,他被挤的忍不住闷哼一声。与此同时,男人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强势地掰过来他偏过去的脸,令他被迫正面看着对方。


    于是许昔流干净的脸上顿时多了几道红心火龙果汁水染就的指印。


    连带着身上,因为和男人贴的近,又被抓手腕,他浅色的衣服也被染上了颜色,算是彻底报废了。


    许昔流一双桃花眼登时变成死鱼眼,整个人都麻了。


    毁灭吧,他累了。


    “你害怕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什么怕我!”


    秦罹咬牙。


    这小狐狸和谁在通话?


    该死,一点没听见!


    许昔流近距离地看进男人阴戾的眼眸,隐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微笑道:“因为你脏啊。”


    “什么?”秦罹怀疑自己的耳朵。


    许昔流微笑,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脏,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熊样。”


    一身的火龙果汁水,这手还直接摸他手,摸他脸。


    完蛋咯,现在他也脏了。


    秦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狐疑质问:“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许昔流闻言一挑眉,仔细看了看男人的神情,发现对方似乎有点清醒,说话的逻辑都正常了。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听见反派给他打电话了?许昔流心里一个咯噔,但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他和反派的对话并没有暴露什么,哪怕就是换成管家,也毫无违和感,就面色正常的道:“在和钟叔打电话。”


    “钟叔?我不信。”


    秦罹表情阴鸷,阴鸷里还透着一点未彻底消失的恍惚。


    许昔流整个身体都被牢牢压住,没办法做无奈摊手的动作,就只好无辜眨眨眼:“不相信也得信,马上钟叔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话落,中年管家急匆匆奔上来,一边过来一边喊许昔流:“许医生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在看见墙面上玩叠叠乐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


    墙面上的叠叠乐叠得非常紧实,完全可以看出底下的青年是被强迫的,被捏着脸蛋,被攥着手腕,温和好看的脸上一阵隐忍之色。


    管家当下就是心里一阵咯噔。


    他家先生不会进化到发疯之后开始玩强制了吧


    第40章


    秦罹这时候也听见了不远处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看见了匆匆赶来目睹这混乱场面又立在原地面色微妙的管家。


    三人面面相觑。


    这一刻秦罹阴鸷恍惚的黑眸里透出了一点肉眼可见的困惑。


    钟叔真的来了。


    这小狐狸没骗他?


    许昔流人被压着,手被攥着,脸也被捏着,完完全全的动弹不得。他鼻梁上的眼镜都歪歪扭扭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去的样子,心一直提着,余光看见管家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分无奈,张嘴唤了一声:“钟叔”


    至少先来解救一下他吧。


    管家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哎”了一声,连忙重新迈开脚步。


    管家觉得自家先生多少是有点对人家图谋不轨的,上回就让他不小心撞见了,借着许医生给他看病的空档,他把人家压地上亲,亏得医生脾气温和不计较,还几次三番对他们家先生的病情这么上心。


    要他说,许医生人长的好看脾气又好,先生看中了人家许医生也正常,看中了就大胆追啊,像上次送花多好,趁着发病对人家这样那样,实在不地道。


    他叹了一口气,上前准备拉开。


    “先生,您先放开许医生”


    秦罹闻言一愣,再三确认朝他们走过来的管家不是幻觉,于是微蹙了蹙眉,赶在管家准备拉开他们时率先松了手,站到一边,揉了揉仍旧有些隐痛的眉心,彻底清醒过来。


    “我”


    刚冒出个话音,便在目光瞥见自己衣襟上的紫红紫红的颜色时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


    再一看自己手上也是,手腕上也是,裤子上也是。转头一看,他的办公桌周围一片狼藉,全是那种紫红紫红要把人眼睛闪瞎的颜色。


    秦罹被震惊的失了声,黑眸睁大,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声音艰涩:“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管家见男人主动松手,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紧张看向秦罹,确认:“先生你刚才又有点要发病了,现在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事。”


    秦罹面色复杂的道。


    他身体上没什么难受的,除了盯显示屏盯的久了眼睛有点发涩。还有头疼,估计是刚才恍惚时疼起来的,现在人清醒了,这头疼也渐渐消失,秦罹揉了揉眉心之后就彻底缓过来,黑眸清明。


    他想到了什么,看向那边的电脑,眸色更加复杂了。


    自己之前是坐在那边盯着监控录像的,他记得当时桌面上还被放了一个果盘,里面装的似乎是红心火龙果,还是他的私人医生亲自送过来的。只不过他压根没在意这东西,一心看监控,且一直没看出什么问题,钻了牛角尖,这火龙果大概是他短暂恍惚中被搞成这样的。


    秦罹脑海里闪过这些,一些疯狂的诸如他把火龙果当成鼠标疯狂紧攥且捏爆出汁溅得到处都是,以及恍惚舔舐手边液体的画面在脑海里来回播放,令他不由得闭了闭眼。


    感到丢人且脚趾抓地。


    这种尴尬使得他半晌都没出声,直僵僵地沉默着。


    书房里一时之间有点静,莫名的气氛蔓延。


    管家看看秦罹说话条理清晰、人也平静下来的样子,愣了愣。


    他接到许昔流的电话就放下手头上的事赶过来了,本以为是秦罹又发病了,谁知道这回的情况和以往不太一样,先生居然没在药物干预的状况下主动清醒了!


    管家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反应过来后又很高兴。


    好事啊这是!说明先生的病情有在慢慢恢复。


    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彻底摆脱!


    他高兴的看向那边的青年,想分享一二。


    许昔流那边很安静,或者说,透着股平静无波心如止水的安静。


    他被男人放开后,才松一口气,站直,活动了一下被按在墙上撞的有点痛的后背和肩膀。


    接着,许昔流又摸了摸自己被掐的有点疼的脸,下意识地低头整理衣服。衣物褶皱是很轻松就被捋平了,但是沾染上去的紫红色果汁却是斑驳的一大片,可想而知很难洗掉,只有报废丢掉这一个结局,他不由惆怅了一下。


    眼前有点花,许昔流眯了眯眼睛,发现是镜片上也被沾染上了几滴紫红的液体。他把眼镜摘下来,索性直接就用衣角擦拭,擦了半天没擦干净,估计还得沾点水才行,郁闷得终究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造了什么孽啊这是。


    管家瞧见青年医生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金边眼镜被摘掉拿在手里,一双桃花眼微垂,白皙的脸侧好几道狰狞的果汁染上去的紫红色指印,腰间也是,明显是被人箍出来的,更别说衣服上好些被蹭出来的颜色了。


    对方眼里素来的温和笑意都没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被狠狠糟蹋过后的涩情劲,好像要碎了似的,忍不住笑容一僵。


    太不应该了!


    他家先生这就显得混账了。


    管家感到一阵难言,最终还是小声朝许昔流道:“许医生,真是抱歉了”


    许昔流闻言看了管家一眼,虽然心里郁闷的恨不得骂人,但脸上还是露出个浅浅的温和笑容,摇摇头,表示这不是管家的错。


    本来就不是管家的错。


    要骂也该骂主角攻。


    狗男人。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一言难尽又道:“不过以后山庄还是别吃火龙果了,不是火龙果的错,是不太适合”


    管家瞥了眼周围,深以为然。


    循着声音,尴尬的脚趾抠地的秦罹也下意识的望向了那边的许昔流。


    他一眼就看见了对方脸上的指印,紫红紫红的,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辙,再比对一下手指大小,分明是自己捏上去的,不免就有些心虚。


    说实话,秦罹还从未见过他这位私人医生这么狼狈的一面。


    平时从头到尾一丝不苟,桃花眼笑意盈盈,眼镜片亮的能反光,坐下再起来都得把衣物褶皱捋平整,讲究的不像样。但此时,不仅脸蛋上横亘着指印,身上衣服也一片狼藉,在那低着头闷不吭声擦镜片,擦半天还擦不干净委委屈屈的,让秦罹心里更心虚了。


    心虚里还带着一点微妙的怜爱,想把人抱怀里哄一哄。


    只是这个奇怪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个给压下去了。


    秦罹忍不住阴暗想,谁让这小狐狸疑似与秦章远有牵扯的,他想杜绝一切潜在危险有错吗?


    还站在门口打电话,让他误会了,难道对方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想着想着,又不禁想到完全正常的监控录像,不管他怎么看也改变不了对方没做坏事的事实。还有刚刚他质问对方打电话,对方说是在给钟叔打电话让钟叔过来,下一秒钟叔果然到了,也昭示着对方似乎没说谎。


    这就显得他很无理取闹。


    秦罹的阴暗一秒被打破,又看了看那边低头看也不看他的青年,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心里啧了一声,没忍住走过去伸出手。


    “许医生”


    然后就看见对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盯着他紫红紫红的手。


    “你想干嘛?”


    秦罹:“”


    他忽然记起来片刻之前青年嫌他脏的话。


    拿另外一只稍微干净的手揉了揉眉心。


    管家见状,连忙把两人推出书房外,道:“先生和许医生都先出去吧,既然先生现在清醒没出什么事,那也不用担心了,你们俩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带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许昔流也很看不过去脏兮兮的自己,当先点点头,准备回房。


    秦罹下意识的跟上。


    走到两人卧室附近的时候,许昔流继续往前,在即将拐进自己房间的前一秒,胳膊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瞥一眼,发现秦罹拉他用的是稍微干净一点的手。


    心里哼了一声,反正衣服脏都脏了,得被丢掉了,再讲究也没用。可到底还是顺着力道停住了脚步,睨过去,没好气:“干什么?”


    “洗澡。”


    秦罹下意识道。


    他想着自己刚才的确有那么一点无理取闹,抛开有没有牵扯不谈,事实的确是他污蔑了对方,还把对方搞的一团脏乱。一人做事一人当,当下是他不对,那么他就应该负起责任把人给洗干净,至于后面许昔流有没有背叛他,若是真的背叛了板上钉钉了,那他再从对方身上加倍讨回来。


    秦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他黑眸微垂,盯着眼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蹂|躏美的青年,强调:“和我一起洗澡。”


    “什么?”许昔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恐怖的话?但转瞬之间看见男人认真表情,他又觉察到这是事实,不是他的幻想。于是更加没好气:“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洗,我自己可以洗。”


    “不行。”


    秦罹拒绝,一字一顿:“你是我弄脏的,我需要把你洗干净。”


    许昔流听的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呢?


    他定定看了男人片刻,怀疑对方是装的,实际压根没清醒。目光在男人即便脸侧被飞溅的紫红色果汁污染仍旧显得很俊美的脸上停了停,就啧了一声转过身,用力掰开对方扯住他衣袖的手:“随你怎么想,不需要,反正我不跟你一块洗。”


    秦罹:“我的卧室那边的浴室面积比较大,而且花洒模式多,浴缸也大。”


    许昔流:“我就喜欢低端的。”


    “很难洗掉,我可以帮你弄。”


    “没事,我劲大,能搓掉。”


    两人你来我往,许昔流丝毫不动,秦罹抿唇。


    许昔流一边说,一边用力掰秦罹的手。


    谁知压根掰不开,对方拽的老紧了。


    察觉到他可能萌生出想脱衣服直接逃跑的念头,还变换了一下,从揪他衣服变成攥他手臂了。


    这下更走不了了。


    许昔流登时瞪眼,怒目而视。


    他气笑了:“秦先生什么时候变成无赖了?”


    秦罹皱眉,一双黑眸还是很阴鸷,但此时居然多了丝认真的意味,他耐心解释:“我没想这样,我刚才情绪不对,做了不好的事,你不高兴了。因为这是我弄出来的,所以想负责”


    “我原谅你了行了吧,我不在意,松手。”许昔流微笑。


    表面上笑的好看,实际上掰着秦罹手的时候,小心眼的掐了几下。


    秦罹自然感觉到了,抿了抿唇,手上力道一重,把人带到了自己房间自带的大浴室里,嘴上还是那一套他做了错事要负责的话。


    许昔流给念叨的快没脾气了,再加上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果子黏兮兮的难受的慌,而且也怕时间长了果汁的色素沁到皮肤里,愈发难洗,到时候他脸上顶着红指印出门,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泄气一般妥协了:“行行,一起洗一起洗,别浪费时间了,赶紧的。”


    秦罹先把浴室门关上了,才放开许昔流的手。


    被许昔流白了一眼。


    许昔流是觉得两个男人一块洗没什么,再加上罪魁祸首还在旁边,他要是洗不掉还能骂对方两句,也便同意了。


    他没管秦罹在干嘛,只想赶紧脱了衣服进去洗。他把自己手里的眼镜放一边,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眨眼间上衣就已经脱掉一半了,于是秦罹回过身来的时候,只来得及蹦出一个你字,眼底便闯入大片大片雪白。


    青年背对着他脱衣服,两只手抓住衣摆往上一掀,轻而易举就脱掉了大半,对方白皙纤薄的肩背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在浴室暖色的灯光下,那白皙的颜色都好像被染上了一层暖意,像是暖玉一般,两侧蝴蝶骨好看的惊人,稍微一动便勾出点欲色,脊背薄且柔韧,往下线条收束,腰肢劲瘦而窄


    秦罹被震得愣在原地,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前没见过没想法,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医生肩背真他妈好看,要是上面有汗珠滚落那还了得?腰还这么细,好像一握就能握的住似的


    他越看眼睛越热,心里热热的,鼻子也热热的。


    冷不丁啪嗒一小声滴在地上。


    秦罹愣愣的伸手一抹,一片鲜红。


    许昔流脱完上衣发现周边没动静了,好奇回头一瞅,这一看可不得了,顿时他的心脏就提起来了。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震惊的看着男人:“秦罹!”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流鼻血了?还这么多!”


    许昔流下意识伸手捧起对方的脸,想碰没敢碰,震惊的看见地面瓷砖短短时间里又滴上去了几滴,而男人鼻子下面直直的挂着两条鲜红,看上去既凄惨,又懵逼。


    连带着那张俊脸,都惨惨的,阴鸷大佬的气质顿时没了一半。


    “好好的怎么会流鼻血?你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病吧?还是刚才撞到哪了?”


    秦罹见着眼前青年焦急的捧着他的脸,修长的手指抚着自己的脸,连衣服不顾就跑过来。由于是正面的姿势,对方正对着他,于是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青年光|裸着的前胸腰腹的美好风景,顿时脑子一热,鼻子也又是一热。


    “我”


    “啊,又流了,你真的没事吗?”


    许昔流震惊的惊叫了一声,眼睁睁见着对方又流了不少鲜红的血。他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得不神色凝重起来,没看见纸巾,顺手抓过自己刚刚脱下来的衣服给对方堵住鼻子暂时止血,转身就要出去。


    “你在这稍微等我一下,别仰头,万一呛到就不好了,我去喊钟叔,顺便给你拿点止血药过来”


    他还没迈开脚步就被男人一把攥住了。


    秦罹反应过来那阵懵然的劲头后,脸色就黑了,黑眸幽深风雨欲来,还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居然仅仅只是因为看了一下对方的背就流鼻血??


    不可能。


    他不相信。


    一定是天气太干燥了。


    秦罹黑眸幽深阴沉,气场冷凝,还是那样一个疯批大佬。


    可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倔强站立,一边拿着青年塞给他的衣服止血,鼻端血腥气和花果香气混合在一起,一边死死拽住青年不让他出去,虽然红意从耳朵到了脖子,可还是硬梆梆,嘴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没事。”


    “天气太干燥了而已,堵一下就好了,不用吃药。”


    许昔流回头,狐疑:“是这样吗?”


    最近春天了天气有点干燥确实说的过去。


    但你这鼻血是不是流的有点多了啊。


    看着有点吓人啊。


    “对。”秦罹咬牙,尽量使得自己不露破绽,为此目光到处打飘,就是不是往那雪白上看,“就是因为春天天气太干燥了,我平时多喝点水就好,没太大事。”


    “行,”许昔流妥协,“那你让我看看鼻血止住了没?”


    说着,他走上前,想拉开男人的手看看情况。


    谁知他刚靠近,对方就倏地一个转身,动作快的跟装了弹簧似的,看得许昔流一愣。


    再碰一下,跟含羞草一样扭一下,就是不让许昔流碰到。


    “躲什么,不丢人,不要讳疾忌医啊。”他没好气地笑了下。


    “不用,我感觉已经不流了。”


    秦罹瓮声瓮气,声音里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隐约的慌张。


    “行吧。”


    许昔流无奈,“那我先进去洗澡了。”


    秦罹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转身,恰巧看见青年双手搭在裤沿准备脱裤子,甚至已经往下褪一点了,他的眼眸登时瞪大,目光跟装了磁吸似的直直往某处去。


    浴室某种冲动顿时又涌上来,令他脑袋热热的,鼻子也热热的,又是一股热流涌出来


    秦罹脸色又是一黑,可也顾不得太多了,一边眼疾手快的虚着目光飞速把青年的裤子唰一下提上来,又一只手钳住对方胳膊,电光火石之间把人送出了浴室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下一秒鼻血又流出来,他在里面尴尬又硬梆梆的道:“我觉得一起洗澡有点不妥,许医生还是回去洗吧”


    许昔流看着眼前关上的浴室门愣住了,很搞不懂这迷幻的展开。


    半晌咬牙切齿的笑了。


    你行。


    你真行。


    要一起的是你,不一起的也是你。


    咋屁事这么多呢?


    要不是看对方凄凄惨惨流鼻血他真得过去给对方一拳让他流鼻血,许昔流咬牙切齿原地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走了。


    他的衣服情急之下用来给对方止血了,现下光着上半身,没从正门,而是走了阳台通道飞速蹿回自己房间直接进入浴室。


    许昔流站在花洒之下,一边洗一边用力搓自己脸蛋上的火龙果汁液,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主角攻傻逼。


    这两天比较平静,他都忘记这人到底有多狗有多折腾人了。


    等着,他绝对得报回去。


    狗男人!


    一个澡让许昔流洗的杀气腾腾,心里怒骂主角攻一百遍。


    洗完之后,他穿上自己的睡衣,站在镜子跟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他的面容,很清逸好看的长相,只是一双桃花眼多少带着点艳色,带着眼镜时还好,能遮掩下去一二,不戴的话就特别明显。


    现下那张脸的下半部分,尤其是脸侧脸颊加下巴部分,被搓的通红。紫红色的火龙果汁液的颜色没有了,令他放心下来,但是一摸到微红泛热的皮肤,又生起气来,再度骂了一声男人傻逼。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出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同坐一桌,许昔流都没怎么理男人。


    和管家笑眯眯的说话,和郑厨师温温和和的说话,看天看地看盘子,就是目光不往秦罹那边看一点。


    对方看起来有想搭话的意图,眸光一直往他身上戳,还试图咳嗽两声引起他的注意力,然后被许昔流目不斜视一句“秦先生这是感冒了?给你开点感冒冲剂喝喝吧”堵了回去。许昔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吃饭,一双筷子却是舞得虎虎生风,跟暗器似的。


    秦罹于是面色复杂闭上了嘴。


    饭后,许昔流一扭头回了房,打算今天早点睡觉,平息自己的怒火。


    他怕晚点睡的话,自己越想越气,气的失眠。


    他躺在床上,逐渐平和,任由自己思绪越来越沉,直到没有


    然后远处窗帘后面传来清晰的“笃笃”两声。


    怕他没听见似的,又是两声。


    然后又是两声。


    极为规律矜持,但也极为臭不要脸。


    许昔流唰的一下睁开眼,黑暗里好看的脸扭曲了一下,微笑着望向阳台方向。能从那个方向传来声音,要么是鬼,要么就是某个房间和他联通的傻逼男人。


    好好好,除了耍他玩,现在居然还打扰他睡觉是吧。


    许昔流气不打一处来,拖鞋都没穿蹬蹬蹬走过去,开灯之后刷拉一下拉开窗帘。


    后面隔着道玻璃门,果然是一道隐在黑暗里的修长身影。


    对方看见他,顺势开门进来,整个人没入房间里的暖光里。


    许昔流气归气,脸上笑意倒是愈发好看,脾气好像温和的不存在似的。他呵呵两声,嗓音柔软,温声细语,就是语言阴阳怪气:“秦先生你最好给出一个打扰我睡觉的理由。”


    一个晚上没瞅对方,现在许昔流倒是看见,对方一身狼藉都已经洗干净了,一张俊脸还是十分帅气,就是看着格外令人生气。


    秦罹闻言顿了顿,眸光低垂,手边递出一个东西。


    “你的眼镜落在我那里,我给你送来,已经洗干净了。”


    许昔流低头一看,确实是他的眼镜。


    但他一想这眼镜是怎么落在对方那里的,又火大起来。


    他不客气地伸手试图拿过,谢谢都懒得说一声。


    谁知在他伸手的刹那,对方居然收回了。


    许昔流愣了一秒,桃花眼睁大,眸底聚着团火气。


    “什么意思?!”


    秦罹清咳一声,略显讨好的笑了一下,“我帮你戴上吧。”


    然后没等许昔流回答,就直接将眼镜架在了青年的鼻梁上,还很细心的调整了一下位置,指腹蹭过手底下的柔软肌肤,令秦罹多少有一点心猿意马,他很快收回手,打量对方。


    有眼镜加持,顿时眼前人就多了一分温雅,气质独特勾人。


    许昔流闭了闭眼,嗓音愈发心平气和:“你见过谁睡觉戴着眼镜睡的。”


    秦罹愣了下。


    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身体一僵。


    洗澡那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太地道,明明是想负责任给对方好好洗干净的,可谁知他一看就流鼻血,又尴尬又狼狈,没办法才让青年回去。


    晚间的时候一直想找机会和对方说一说,他不是故意的,但谁知对方根本不理他。青年对谁都笑意盈盈的,唯独看也不看他,令秦罹有点不舒服,阴沉了一会儿,看见浴室里放着的眼镜有所缓解,没想太多便洗干净送了过来。


    思及此,秦罹略显别扭地低声道歉:“对不起。”


    “出了一点小意外,下次我们再一起洗”


    他硬梆梆道。


    还有下次?


    许昔流听了差点没当场翻个白眼。


    什么烂嘴,道歉都道的令人生气,他再一次怀疑原著中主角受是怎么瞧上他的。


    但是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许昔流也不想再继续气下去对身体不好。他觉得依照男人这个别扭阴沉的性子,说一句对不起估计不知道怎么要对方老命呢,就果断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并一心想回去睡觉。


    “行,秦先生这么说我也不计较了,天晚了,回去睡觉吧晚安。”


    说着就要把对方推回去。


    没想到却被男人拉住手。


    “等等,”秦罹喊了声,“我”


    他其实没想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开口。


    但当触及青年看过来的疑惑眼神,他忽然又有了想法,再度开口:“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睡觉。”


    “什么?”许昔流震惊,音调都拔高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医生,卖艺不卖身!”


    他感觉精神恍惚好像会传染。


    他现在就觉得挺恍惚的。


    “不是那样,”秦罹连忙反驳,越说越流利:“是上次你在我身边看着我睡,我睡的很快很好,所以我这次还想那样,能够缓解我的失眠症状。”


    秦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真是一个精妙的做法。


    他的私人医生滑不溜秋的就像一条泥鳅,明明就很可疑,却偏偏找不到破绽,性子又狡猾,令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笑话一般。


    可如果他能时时刻刻盯着对方寸步不离,说不定就会迎刃而解。


    秦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语气也愈发有底气起来:“所以许医生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许昔流听完还是觉得很无语。


    所以为什么想到找他?


    他是什么安眠药的体质吗?


    再说了,现在睡不着确定没有睡了一天的关系?


    槽多无口。


    然而他刚想义正言辞拒绝,就听见耳朵传来一声天籁之音:“加钱。”


    “许医生同意的话,价钱好商量。”秦罹低咳一声。


    眸光盯在许昔流脸上。


    许昔流整个人顿住。


    可恶,又是金钱攻击!


    这让他很难办啊。


    许昔流挣扎再三,谨慎的问出一句:“日结吗?”


    秦罹立马应声:“当然。”


    许昔流于是皱眉沉思了几秒,复而抬眼看看男人执拗盯着他的模样,又皱眉沉思几秒。


    他觉得男人睡不着觉绝大多数可能是因为白天睡了一整天的缘故,这个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睡不着觉,吃了安眠药估计效果都减半,自己当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但是对方好像又很执着,如果他不答应可能会磨半天,就像以往一样,毕竟到底是个阴鸷大佬,没有达不成目的的时候,他可不想在这种蠢事上耗费睡觉时间,反正在哪睡不是睡?


    当然,顺便赚赚钱也是好的。


    一晚也是赚的。


    许昔流想了想后,脸色缓和了不少,点点下巴。


    “那行吧,我答应了。”


    让他睡旁边,那就要做好被他蹬下床的准备。正好晚上对方被蹬蹬,第二天就会不愿意再继续,自己既能拿一晚的钱,还能出气,还能落得个清净,一石三鸟,美滋滋。


    秦罹见状心里莫名高兴,眯了眯黑眸,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阴沉沉平淡的模样。


    他将青年带到他的房间,在大床上躺下。


    许昔流老老实实躺下,趁着男人多拿一条被子的间隙飞快打开手机看看武打片经典场面剪辑。


    秦罹回来时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好奇问:“看这个干什么,许医生喜欢武侠片?”


    “不,”许昔流斩钉截铁,“为了助眠。”


    秦罹沉默住了。


    当然是为了睡前多看看形成肌肉记忆,睡着后一鼓作气把你蹬下床了!


    许昔流心想。


    他以前睡眠时间少,每次都是火速入睡,一觉醒来姿势都不带变化的,老实的可以。


    现在为了达成一举令男人萎掉的结果,才这么努力。


    许昔流记住了大半动作,关上手机睡觉。


    他入睡向来很快,身边睡了个人虽然有点别扭,但是床大,不影响,对方也没发出声音,所以环境还好,没用多久就直接睡着了。


    呼吸声逐渐绵缓悠长。


    反观秦罹,还是睁着眼眸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清醒的很。


    直到半夜,秦罹听着床那边悠缓的呼吸声,和对方动都不动的睡姿,忍不住支起身子看了过去。


    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黑暗里看美人也不遑多让。


    夜色像是一层幽魅的薄纱,轻柔的覆在对方身上。青年安静躺在那,发丝因为睡姿有点散乱,淡色的唇瓣闭合着,那双很灵动很漂亮的桃花眼也闭合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乖巧气息。


    秦罹说出让对方一起睡治疗失眠的话完全是他脑子一热说出来的,此刻直到对方躺在他身边睡着,他才认识到这个现实


    这样也好。


    人待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做什么他都心里有数。


    秦罹心里默默的想。


    他目光缓缓从青年医生脸上掠过,越看越觉得可爱,尤其是脸边的肉,白皙柔软的,好想捏一下,手感一定很不错。


    秦罹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想法有多变态,他悄悄伸出手,轻轻捏上了青年的脸蛋,眯了眯眼睛,心底一阵暗爽。


    可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阴恻恻的瘆人模样,指尖从青年脸蛋一路摸到唇瓣,最终掐起青年医生的下巴,冷笑:“许医生,你最好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许昔流睡的很死,但觉得吵吵的,跟蚊子嗡嗡似的。


    睡的迷迷糊糊的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真实脾气的意识,当即低骂了一句:“玛德吵死了滚边儿去。”


    随即暴躁的一巴掌拍过去。


    清脆地一声“啪”。


    深夜里特别寂静,听的特别清脆。


    顿时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


    许昔流满意地翻了个身,睡的香甜。


    而另一边——


    隔了几秒,夜色里一道身影缓缓躺下。


    秦罹捂着被甩巴掌的侧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黑眸恍惚,在深夜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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