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五条悟和五条枫都正好清闲,一起给小朋友们上了一节体术课,五条悟大手一挥, 阔气地请了大家一人一瓶冰可乐。操场旁边的大树枝繁叶茂, 投下大片荫凉, 小咒术师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树荫下精疲力竭地躺成了一团。


    小朋友们累成了一坨,但是五条悟却清清爽爽连汗都没流一滴, 还有闲心飘在半空中说风凉话:“怎么这就都倒了呀?”


    即使听了这话,小咒术师们也没有一个人还能站起来了。禅院真希用最后的力气吐槽:“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强得变态吗——!”


    此言一出, 附和者甚众。“就是就是!”


    “欸?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要努力追赶上老师啊。”五条悟故意拉长了音调做幽怨状。“不然老师会寂寞的——”


    “我觉得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钉崎野蔷薇有气无力地举起一只手。“与其寄希望于我不如还是先让五条学长追上去吧!”


    “嗯, 哥哥的话肯定是可以的。”里香挣扎着点头肯定。


    “啊, 我吗。”五条枫原本在旁边吹风, 冷不防话题突然拐到了自己身上。他放下可乐瓶,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现在的话,还是有点难度的。”


    “欸?”虽然有一点心理准备,但是小朋友们还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可是和学长对练的时候压迫感很强欸。”


    “是因为老师已经掌握领域展开了吧!”


    “可是……”


    “咳咳!”五条悟清了清嗓子。


    小咒术师们私底下讨论这个问题很久了。虽然五条老师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但是五条学长也是特级, 平时里切磋两人也是打得有来有回, 似乎实力差距不算很大的样子。支持和反对的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得到当事人解答了, 大家虽然还躺在地上, 但是都竖起了耳朵, 生怕漏下了一个字。


    五条悟等大家都被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说道:“是因为小枫还有一点问题要克服哦!”


    但是倒是是什么问题要克服, 不称职的教师五条悟反而卖起了关子,不愿意再往下说了。


    小朋友们大惑不解, 什么叫做“这是专属于他的问题,你们知道了也没用”啊?


    确定真的不是在敷衍他们吗?


    但是五条枫却知道,五条悟的确没有说错。


    这个问题对于小朋友们来说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告诉了他们说不准还会产生误导,的确是“专属于他的问题”没错。


    咒术的来源是负面情绪,所以咒术师们无论平时表现如何,其实骨子里都是有点疯狂的因素在的。即使是平时看起来最可靠的七海健人,在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上(比如加班)也表现出了十足的压迫力。


    可是唯独五条枫,虽然貌似是个问题儿童,时不时的也会兴风作浪一番,但是他的内核却一直稳如磐石。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为此而一步步前进,即使有看似胡闹的时候,但其实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光凭这个,他就和本性恣意妄为的咒术师们完全不同。


    而在咒术这种唯心的力量体系中,心态的不同自然也会导致力量显现出差异。五条枫对自己咒力的控制力无人能比,甚至到了有些违反常识的地步;夜蛾老师的咒骸,其他人顶多能控制住它不要攻击自己,但是五条枫能操纵着它跳舞;他的箭矢虽然是可以附着术式的咒具,但是换个人来用也就是一次性用品,可是五条枫却能二次利用起那上面微弱的一点咒力残留;甚至连理论上是术式威力max版的极之番,在夏油杰手中是可以和“茈”相媲美的大杀招,在五条枫手中一样操纵自如,可大可小。


    在平时,这可以算作是一种优点;但是在想要攀登上咒术的巅峰的时候,这就变成了潜伏的巨大隐患——将一切都牢牢掌控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无法竭尽全力,破釜沉舟地向着峰顶冲刺。


    五条悟曾经在一次切磋过后,对着五条枫说道:“我能看见它就在那里,你能吗?”


    他的手指向五条枫的心脏。


    那道无形的屏障,就横在他的心间。


    原本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既是不能越过这道屏障也没什么,他现在的实力也很够用。


    只是现在,意外来了。


    在意识到对面的咒灵居然在生死关头掌握了领域展开的那一瞬间,五条枫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动了极之番,用上了他全部的咒力。


    银蓝的光芒倾泻而出,在昏暗的环境里明亮得近乎失真。很快领域的外壁就传出了玻璃一般的碎裂声响——


    领域“自闭圆顿裹”,只展开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五条枫被自内部击碎。真人为了展开领域消耗了大量咒力,眼下已经进入最虚弱的状态,别说再展开一次领域,他还跑不跑得动都是一个问题。


    但是领域展开的这短短一瞬就足以扭转战局。


    在领域内部,术式的命中条件不再有意义,只要进入其中就必定会被命中。而以涩谷当前的人群密度,刚才的一次领域展开就卷进去了上百人。


    这是他的错。在人们的惨叫声中五条枫冷静地这样想着。


    被领域笼罩进来的一共有179人。


    而按照他使用无相之缚救人的速度,最理想的可能性就是在他可以救下五个人,之后剩下的那174人就会走向他们作为一个“人”的生命的终结,变成被控制的怪物。


    如果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束手束脚,放开手用极之番对付那两个咒灵的话,正常威力的极之番会误杀……大约五十个普通人,但是应该可以赶在咒灵掌握领域之前把他们祓除。


    这个致命的选择题,他以为可以打出最佳选项的。


    是他没有预判到全部情况。


    是他还不够强。


    现在再做这些,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无法再拯救所有人。但是他还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伸手扶住了倒在自己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咒力运转,为她止住了痛苦。


    那个女孩有着熟悉的眉眼。


    哦,他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叫爱子的女孩,他曾经光顾过她打工的店。


    就在五条枫心神大乱的档口,一个方块被人悄然扔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他的脚下。


    “六眼”的主人头一次这么迟钝,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场上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头上带着缝合线的女人直到这个时候才粉墨登场,她站在五条枫面前,第一次实打实地面对着这个几乎将她逼到绝境的敌人。


    不过,眼下终归是她棋高一着。


    “还没有感谢你对现在的狱门疆做出的贡献。”她轻声细语地问候着,仿佛在与老友叙旧。


    “狱门疆,开门。”


    狱门疆上,一半血红一半银蓝的眼睛同时大张!


    在陀艮的领域中,咒灵们和羂索曾经就狱门疆的问题进行过一次谈话。


    那个时候的狱门疆经历了被破坏再被修复的过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了,但是实质如何,则是只有负责修复它的羂索知情。因此在商定战术的时候,咒灵们就对狱门疆的现状提出了疑问。


    于是,羂索宣布了她在修复狱门疆过程中发现的意外之喜:


    “——源信和尚作为咒术师,他的术式曾经就是无相之缚。”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狱门疆表面银蓝色的眼睛,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来。


    “你知道同源的术式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漏瑚虽然活过的年岁很长久,但是在咒术方面的知识委实欠缺。他皱起眉头,耐下性子询问。


    “意味着不需要再满足‘停留一分钟’的限制,只要现在的狱门疆接触到同源的术式,它就会立刻被激活。”


    “五条枫一定没法想到,他虽然想办法毁掉了狱门疆,却反过来给了我拆解、修复它的机会……是他亲手,将对付自己的最佳武器送到我的手中的!”


    似乎是天意使然,在五条枫激活了狱门疆,即将被彻底封印的同一时间,那面静静旋转的镜子也开始出现异动。


    它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镜面上逐渐浮现了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镜子里脱出。只是现在场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战,没有人注意到它而已。


    在镜子里,故事也即将进入尾声。


    夏油杰坐在一块墓碑前,手指轻抚过那上面镌刻的字迹。


    “小枫。”他语气如常,仿佛那个少年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还能和他交流一样。


    “如果你还在的话,你会怎样选择呢?”


    照片上的少年微笑着,并不回答。


    但是夏油杰却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啊……我在想什么呢?你明明已经做过了选择,产生动摇的明明是我……”


    一阵风吹过,堆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发出“哗哗”的轻响,仿佛隐秘的安慰。


    第 92 章


    我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呢?


    夏油杰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天, 扪心自问。


    是至高的权利,还是最强的力量?


    其实都不是的。


    归根结底,他所追求的, 不过是让大家都可以发自内心欢笑的世界而已。


    如果这个世界在自己的生前无法达成, 那么死在追求理想的路上,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而现在的情况,也不过是在道路上出现了些波折而已。


    因为这个, 他就要抛弃曾经做过的一切努力,一起经历过的欢笑与泪水, 去选择与同伴们背道而驰吗?


    夏油杰最后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现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茫然与脆弱, 一切都被妥善地收拾好, 埋藏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最后弯下腰, 轻轻触碰了一下照片上少年的脸——就好像之前,他为小枫梳理凌乱的头发一样。


    “放心吧,小枫。我们说好了的,哥哥不会食言。”


    他的影子在逐渐西斜的日光下拉得很长, 渐渐走远了。


    墓碑上的少年笑容依旧, 仿佛听到了来自兄长的承诺。


    会后悔吗?做出了曾经认为最好的选择, 却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不会的,在他们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如果一次两次努力失败了, 就再去试第三次第四次。


    即使命运不愿再眷顾, 最终他们还是要迎来失败的终局,那么一切后果与诅咒, 他至少要和悟一起承担。


    神子与他的锚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镜子的另一面, 奴良陆生正犹如困兽般地在原地打转。


    这是五条枫陷入沉睡的第三天,千般手段都已用尽,却是谁也不敢保证这一次他还能醒来。


    年少的百鬼之主第一次面对别离,就是令他最痛彻心腑、最五内如焚的那个人。奴良陆生已经放弃了离开恋人去寻找办法的可能性,五条枫沉睡的这三天里他就在床前衣不解带地守候着,怀抱着越发微弱的希望祈祷能有奇迹发生。


    只是,命运为什么从不曾对他降下垂怜呢?


    月亮越升越高,这一天也快要过去了。而五条枫依旧毫无声息,仿佛灵魂已经悄然离开,去往了另一片极乐之地。


    奴良陆生有的时候甚至会升起可怕的阴暗的想法——其实事到如今,也是时候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不是吗?如果已经没有办法能让枫活下来,那么死后呢?如果他留下枫的灵魂呢?


    每个妖怪在出生的时候就本能的知道如何“神隐”自己看中的人类。把人类留在自己身边,让他生前和死后都不得逃脱,永远永远在一起……反正人类不是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情吗?咒术的历史中也有过咒怨灵的记载,这不就是为了留下爱人的灵魂而生出的诅咒吗?


    在这段时间里,有好几次奴良陆生甚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地欲望,只有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还在岌岌可危地勒着缰绳。


    枫不会愿意这样的……最后,他会后悔的……


    奴良陆生握住五条枫的手抵在额头上,试图从已经不会再回应他的恋人身上汲取勇气。


    “枫,你……会希望我这么做吗?可是不这样的话,我到底还能怎么办呢……”


    床上的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但是奴良陆生却突然感觉到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


    他怔了一下,把手伸进衣襟里寻找。他摸索了一会儿,才在衣襟最深处,在最珍重的角落里摸到了来源——指尖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张折起来的便签纸。


    ……怎么会?


    他明明不记得任何关于这张纸的信息,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样被塞进他的怀里的,这些都毫无印象。但是拿着这张折了两折的便签的时候,心里却突然升起了隐秘的暖流,仿佛对里面的东西期待已久了。


    奴良陆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本能的驱使下展开了便签纸。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正是五条枫的亲笔:


    “我利用咒胎九相图做了个实验,这个实验证明,诅咒也有可能转变成为神灵。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陆生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无论是祝愿还是诅咒,只要陆生呼唤我,我就一定会回应你。”


    几不可闻的“啪嗒”一声,是泪水滴落在纸页上的声音。


    直到月光在地板上的阴影又移动了一格,仿佛凝固住的奴良陆生才再次有了动作。他抬起手捂住脸,近乎哽咽地抱怨道:“枫……你这样,不是让我更没办法放手了吗?”


    “我真的会诅咒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许后悔……”


    在奴良陆生和夏油杰没有看到的角落里,这个近乎完美的世界终于停止了运转,一点一点地化作飞灰。


    八咫镜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仿佛刺破乌云的朝阳。


    视角转回到现实的涩谷街头,五条枫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


    狱门疆虽然在封印方面威力惊人,但是它并不会直接杀/掉/被封印的人,假以时日,五条枫还是有脱困的可能性。


    而花费了这么多的心力才设计出这样一条毒计的敌人又怎么会满足于这种结果,自然是要想办法让这个专门针对五条枫的囚笼永久生效才好。因此,在狱门疆这道“主菜”之外,敌人还精心设计了一连串的“配菜”来确保自己能达成最终的目的。


    人群惊恐的眼泪哀嚎,和眼睁睁目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自己就是“配菜”。


    千虑一失,马失前蹄。如果今天的一切都能按照她的设计发展,那么即使日后五条枫还能从狱门疆中出来,这一天也足以成为他永恒的梦魇。


    “配菜”非常完美的完成了它的使命。


    狱门疆开始发动,五条枫没法再保持站姿,单膝跪了下去。直到这时他都没有分给狱门疆一个眼神,蓝瞳如冰,牢牢地锁定面前的女人。


    “这就是你的计划?”


    “小天才。”女人俯视着面前的少年,俯视着这个棘手的敌人,也许是终于到了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了,她难得有些惆怅。


    她在咒术界蛰伏千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即使在实力并不强大的时候,也能凭借着可怕的头脑将她的千年部署一一拔除。甚至连原本计划用于对付五条悟的狱门疆都不得不挪用过来,所以在针对五条悟的时候,只能冒着风险提前启用了两面宿傩这个最终底牌。


    这样的对手,令人头疼的同时也让人忍不住升起惺惺相惜之情——可惜今天五条枫就要一败涂地,一切都要到此为止了。


    “可惜了,追求完美的人终将为此而死。”


    “哈……”明明受制于人,但是五条枫却笑出了声。


    六眼的视野原本应该是全方位的,但是此刻五条枫却仿佛回到了十三岁之前,还没有觉醒六眼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只剩下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和他身后的咒灵。


    知道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了,真人大笑出声,炫耀似的举起双手,他的身边是正在哀嚎着逐渐失去人形的普通人。


    要就此束手就擒,乖乖被敌人封印吗?


    ——怎么可能!


    一直注视着五条枫的羂索最先发现了不对,五条枫的咒力波动原本已经因为主人眼下的处境,而逐渐微弱下去了,但是却在这个时刻突然激荡起来。


    可是这不合常理,即使在刚才打破领域的时候五条枫还没有把咒力消耗干净,但是现在他不是已经被狱门疆封印了吗?


    他惊讶地看过去,正好对上少年嘴角恣意的笑意。他身体虽然被束缚,但是眼神中却依旧充满战意:“还没结束呢!”


    万千信息同时涌入脑海,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潮汐。


    在过去,即使是刚刚觉醒还不会使用咒力的时候,五条枫的本能也不会这样放任自己这样做,因为这种对六眼不加节制的使用会迅速加重身体负担。但是眼下,他却背弃了求生的本能,将所有剩余的咒力倾注进身体里的术式回路中,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你疯了?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死!”羂索失声惊道。明明这样的发展趋势好像是对自己有利的,但是心头却逐渐浮现出事物逐渐脱离掌控的焦虑。


    五条枫对此的回应只有笑。


    那笑声近乎张狂,仿佛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是很不“五条枫”的笑,却又好像很适合他。


    狱门疆原本是限制住他的咒力的,但是在他不计后果地疯狂运转之下,二者却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虽然五条枫的/肉//体/还被困住原地动弹不得,但是他的术式却与狱门疆融为一体,逐渐散发出让人心悸的威压!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五条枫听到了预想中的声音——那层无形的屏障破碎的声音。


    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了,羂索没有说错,这样下去他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向尽头。但是五条枫却在足以令人失去理智的剧烈疼痛里,再清楚不过地、一字一句地念道:“领域展开——”


    “万法般若!”


    女人脸上的神情骤然凝固。


    第 93 章


    一道银蓝色的光幕拔地而起, 摧枯拉朽般横扫一切乱象,将混乱不堪的涩谷街头完全笼罩了进去。


    光幕所过之处,万物鸦雀无声。


    五条枫轻轻一挣, 狱门疆就化为了飞舞的萤光。这个传奇咒具流传千年, 被销毁过又被重新修复, 最后终于在这里抵达了它的终结。


    羂索的想法的确没有错,同源的术式会相互影响, 但这是相互的,五条枫就是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即将被彻底封印的前一瞬竭尽全力发动术式,直接反客为主成为了这场角力的主宰。


    在如此绝境都能反败为胜, 本应是值得骄傲欣喜的事, 但是此刻五条枫脸色苍白, 神情凝重。


    他步履蹒跚地走过陷入沉睡的人群,最先来到了表情还凝固在狂喜的真人面前。


    五条枫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真人一下,这个强大的特级咒灵就从头开始扭曲变形, 最后被彻底封印成了一颗黑色的球体。


    五条枫停也不停, 继续转向旁边的羂索。除了之前用摄像头拍到过一次他的脸之外, 这才算是五条枫和这个敌人的第一次真正见面。她已经换了一具皮囊,由之前耄耋之年的男人变成了风华正茂的女人, 这张脸五条枫曾经在照片上见过——正是那个特殊的学生虎杖悠仁, 他早已去世的母亲虎杖香织。


    除了额头会出现一圈缝合线以外, 这种转换几乎没有破绽,哪怕是用六眼来看都无法从她身上看出任何异常。也只有在领域中, 五条枫才能凭借直觉在她的身上隐约察觉到一丝灵魂上的违和。


    随着五条枫的一个动念,领域中瞬间闪现了极之番的寒光, 无数飞刃对准了僵立原地的羂索,准备将这个难缠的敌人彻底送走——


    之所以留下真人的性命,是因为还有满街的无辜受害者们只能用他的术式才能拯救;而这位可就没有这种“优待”了,只有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咦?”最后时刻,五条枫突然顿了一下。


    这具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居然还存在?


    可仅仅是不到半秒钟的迟疑,五条枫的脸色就更差了一层,剧烈的头痛仿佛要将他的大脑劈开。在身体发出的歇斯底里的警告之下,五条枫却也只是闭了闭眼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于此同时,在咒术高专的五条悟也突然伸手捂了一下眼睛。


    一滴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四年前,当五条悟因为伏黑甚尔的伏击而生命垂危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五条枫就是突然感觉到眼睛幻痛,莫名流下眼泪。


    而眼下,五条悟反过来体会到了当初小朋友的感受。


    “这可真是让人不愉快啊。”他擦去了眼泪的痕迹,喃喃自语道。


    虽然出现了这样的插曲,但是他的攻势却没有丝毫放缓。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一抬,一道可怖的红色光柱就如同雷霆一般急射而出,轰然激起漫天尘埃!


    尘雾茫茫中,五条悟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敌人的身前,在极近距离下再次放出一道“茈”。


    连天空上的白云都因为这样的一击而翻卷退避。


    两面宿傩全身浴血,他本已经落入下风,但是五条悟的节奏一改变,他还是很快发现了端倪。


    他眼睛微眯,沉声问道:“你着急了?”


    尽管败局近在眼前,但两面宿傩依旧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先前是因为这具身体而畏首畏尾,现在又是因为什么乱了阵脚?”


    “五条悟,你的确很强,但是牵挂太多的强者是不会赢的。”


    五条悟伸手挖了挖耳朵。“拜托,不要用老子学生的模样说出这种话啊,实在有点恶心。”


    他冲着两面宿傩勾勾手指,笑意十足冰冷。


    “快点,老子还要去接小朋友放学呢。”


    五条枫睁开眼睛,视野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别无它物。


    六眼在这片空间里失去了效用,他无法从这片空茫里解析出任何信息,一切都是一以贯之的白。他的身体也轻盈得不像话,之前的痛苦都仿佛是自己的幻觉,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看见手上也没有了任何血迹。


    “这是在哪?”五条枫对着虚空发问。“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虽然是在发出疑问,但是五条枫神色平淡,似乎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没有意外。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个不辨男女,也不知老幼的声音回应了他:“你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吗?”


    “很遗憾。”五条枫耸了耸肩。“唯独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探讨的兴趣。”


    那个声音却不依不挠地追问了起来:“所以,你很自信自己可以活下来?”


    五条枫有点失去耐心了,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可是这个“人”——姑且认为祂是人吧——却在这里和他绕口令一样的执著于追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这让他不得不抛却一些无用的礼貌,转而单刀直入地反问道:“我能不能活下来,不是得看您的决定吗?”


    他最后又像终于想了起来“社交礼仪”这回事,补上了一个敬称。


    “天元大人?”


    更长久一些的沉默。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她最终回答。


    “我发现了什么不重要。”五条枫开始忍不住皱眉,他的耐心快要耗光了。“重要的是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看出了他的不耐,天元大人安抚道:“别担心,这里是生与死的间隙,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听到这样的解释,五条枫的眉头才舒展了一点。他之所以这样急着结束对话,甚至连真相却想放弃探究了,无外乎是外面的世界里还有着太多牵挂:陆生和夏油哥哥还在那个来路不明的镜子里,在最后时刻他似乎“看见”镜子有些异动;而那个敌人使用了虎杖悠仁母亲的/肉//体/,不知道会在虎杖悠仁本人身上留下什么后手来对付哥哥;而且被真人残害的普通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毕竟是第一次展开领域,又因为没有反转术式,展开领域之后就没有余力再仔细调控力度,说不准就会出现用力过猛造或事故……


    而现在,不需要再担忧时间问题,五条枫就索性席地而坐,摆出了要长谈的架势。


    “好吧,那我们就来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一下。”没有顾虑之后,五条枫反而比天元更先发问:“天元大人,你做出这么多事情,最终的目地是什么呢?你和那个弗兰肯斯坦有仇?所以需要我们帮你去杀了她?”


    “她叫羂索。”天元先纠正了五条枫的称呼。“千年之前,我与她原本是挚友。”


    “但是后来,我们理念不同,分道扬镳了。”


    “然后呢?”天元的声音有些伤感,但是五条枫却没太大反应。如果现在向他倾诉的是他的家人朋友的话,他或许还会尝试着共情一下,但是天元不仅不是,还一手造就了他现在生死未明的局面,五条枫对她就只剩下想要探究真相的好奇心了。


    不过天元本来也不是想要寻求同情的。千年过去,曾经浓烈的爱与恨都褪去了颜色,现在提起来过往也只剩下淡淡的惆怅。她会回忆起这么久远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完善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想要追求的是让普通人与咒术师和平共存的世界,所以在我们决裂之后,我建立起了如今的天元结界;而羂索不同,她从来不愿意分给普通人目光,只想建立咒术的国度。而她为了这个目标,用她的术式在接下来的千年中不停地更换身体,为完成自己的计划积蓄力量。”


    “她的术式果然能占用他人的身体。”五条枫想起了曾经的老者和现在的女人。他追问道:“她想要怎么完成她的计划?”


    “她想要让普通人也全面进化成为咒术师,为此就需要利用我的结界。可是只要我活着,她就无法接管结界的掌控权。而她在试图接近我的过程中,又总是会被守护者击败,因此她需要先解决守护我的咒术师。”


    五条枫此刻大脑清明,曾经无形中阻止他思考的桎梏也消失不见了,因此很快就把某些事联想了起来——天元最容易被接近、被取代的时机就是她需要与“星浆体”同化的时候,而虽然咒术历史的记载上有意回避了这个,但是只要把一些年份放在一起来看,很容易就能发现,“星浆体”和“六眼”的出现是同频的。


    “这个‘守护者’,难道就是拥有六眼的咒术师?”


    “没错。”天元大人肯定了他的猜测、“在几次被六眼击败之后,她开始寻找其他方法。起初,她试图趁着六眼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杀死。后来她发现这样只会是徒劳,年幼的六眼死后新的六眼还会诞生,依旧会阻拦她的计划。”


    五条枫的嘴角抿紧了,他想起了五条家的记载中那几个幼年夭折的神子,还有他和哥哥一直以来面对的恶意,可是这些都被眼前的天元大人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仿佛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是什么随时可以替换掉的小玩意儿。


    天元大人的讲述还在继续。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销声匿迹,我原本以为她放弃了,可是后来,我注意到狱门疆失踪了。但是狱门疆的使用条件极其苛刻,需要目标停留在指定地点一分钟以上才能生效,而想让拥有六眼的咒术师停留一分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直到几十年前,禅院家诞生了一个完全的天与咒缚,伏黑甚尔。”


    “完全的天与咒缚是违反常理的存在,他完全不具有任何咒力,也因此可以摆脱因果循环,跳出命运既定的轨迹。”


    五条枫再也忍不住,他不客气地打断了天元,质问道:“你说着什么命运、循环,可是之前的那千年你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为什么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一直袖手旁观,现在却忍不住下场了?”


    洞察人心的天才一如既往地犀利,提出的问题直接切中对方的要害。


    天元这次沉默得更久,最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也终于累了,想要结束这一切。”


    涩谷区,围在外面焦头烂额的咒术师们终于攻破了阻止咒术师进入的帐,冲进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事发地点。


    但是和他们预想中会看到激烈的战斗画面不同,此刻的涩谷一片寂静,几乎让他们错觉自己进入了什么异空间之中。


    地面开裂,楼房倾倒自是不必说,可是本该惊恐万状的人们却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睡得比在自家的床上还要安宁酣甜。好多人甚至身体都异变了半边,但这分毫不影响他们陷入梦乡。如果不是他们一个个都脸色红润,呼吸均匀,这个场面简直像什么乱葬岗现场。


    确定他们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也可以移动之后,咒术师们赶忙一边把这些人拉出去救治,一边继续前进。在艰难地翻越过崎岖的地面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战场的中心,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五条枫静静躺在地上,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他的呼吸几不可闻。


    第 94 章


    五条枫步步紧逼:“你选择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就是我?”


    “没错。”天元回答道。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无波。


    “要打破命运的循环, 同时又不想让羂索的计划得逞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已经失衡的天平上增加更多筹码,只有变数更多, 才有可能最终导向完美的结局。”


    “因此我需要同一时代里, 诞生出两个六眼。”


    “哥哥同时具有‘六眼’和‘无下限’, 是真正的神子,他的出生是为了守护你的必然。所以多出来的那个自然是我了。”五条枫顺畅地接下了她的话。


    他冷静到近乎漠然地分析道:“我的作用就是为了保护哥哥吧?伏黑甚尔袭击哥哥的时候不算,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多少实力,根本帮不上忙, 而且哥哥后来完全依靠自己觉醒了反转术式,他注定不会死在那个时候。真正会对哥哥和你造成威胁的是现在吧?是因为狱门疆?”


    “如果杀死旧的六眼只会导致新的诞生, 那么就不要杀死六眼好了, 用狱门疆封印起来就是不错的办法。”


    “而且有两个六眼的话, 规则的空子也变得好钻了吧?虽然我的出生不太合乎常理,但是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六眼,所以只要‘六眼存活’这个事实还在,规则大概也无所谓活着的是谁。把杀招拿来对付实力更强的哥哥, 把我封印起来应付规则, 这可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完美计划。”


    “但是实际上是反过来的吧?”


    他蓝瞳灼灼, 仿佛冰海之下不熄的烈焰。


    “实际上,我并不是‘容易钻的空子’, 而是你故意留给她的陷阱。”


    “我的术式不是强大的‘无下限’, 反而是面对狱门疆的时候有致命缺陷的‘无相之缚’, 这完全是你提前设计好的选择。而我迟迟无法领悟的反转术式,也是你有意而为之。”


    天元叹了一口气, 但是并没有阻止五条枫的意思。


    于是五条枫继续毫不留情地揭开她全部的谋算。


    “因为我一直不会反转术式,实力受限, 又和狱门疆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所以羂索必然会选择将狱门疆用在我的身上。看她之前自信的样子,应该是准备了其他底牌对付哥哥,她对此很有信心。”


    “可是事实恰好相反,狱门疆才是那个会真正对哥哥起作用的,但是她被你引导,将这张牌出在了我的身上。”


    “她不知道的是,同源的术式在差距过于悬殊的时候会地位反转。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因为只要开不出领域,我就不可能压得过狱门疆。但是要展开领域的话,没有反转术式,在领域成形之前我会先因为消耗过度而直接死去。”


    “她唯独漏算的一点就是,我其实是早就掌握反转术式了。”


    “早在我掌握极之番的时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天元忍不住出声询问。


    五条枫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讽刺的笑意。


    “就在我领悟极之番的第二天。”


    “那天忧太在学习反转术式的时候钻了死胡同,就来找我帮忙。我在给他讲解的时候,忧太突然就会了。”


    “忧太的术式是模仿,他学会了反转术式,肯定不是因为我那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论,必然是因为有一个成功的反转术式在他眼前施放了,他有了正确的模仿对象。”


    “而那个时候我只放出了极之番,按理说着只能算作不完整的反转,怎么可能完整的教会忧太呢?除非它其实已经完整了,只是某种力量……或者说法则,屏蔽了它的完整展现。”


    “只是那个时候我的思维还受到法则的影响,没有办法联想到和你有关的内容,所以当时也只是怀疑而已,直到现在才想通一切。”


    虽然预想到了自己的计划可能会被揭穿,但是天元大人还是为五条枫触类旁通的能力而震惊了。她只能用短暂的沉默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才接着说:“没错……你是计划之外的六眼,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所以世界的法则拒绝让你掌握能够治愈自身的反转术式。”


    “所以,我可真是个完美的耗材啊。”五条枫冷笑着感叹。


    “先是在前期足够显眼,保证能吸引敌人的注意。然后又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在羂索拿出狱门疆对付我的时候展开领域,成功反杀。最后呢?在消灭了敌人之后,我这个‘耗材’也到了要回收的时候了吧?”


    “你的大敌已经死去了,威胁你的东西不复存在,我也可以就此死去,让‘两个六眼’这个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也随之消失,一切回归正轨,这就是你计划好的完美收场。”


    “现在你在生与死的间隙和我聊这么多,是你的完美收场出现问题了吧?”


    天元大人终于在这片空间里显现出了形体。她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回归了灵魂本真的形体,是一个长发的女人,面容平和,眼神慈悲。


    她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五条枫,仿佛高天之上的神明。


    “我不明白。”她这样问道。“违背常理而生的灵魂本来就应该在完成使命之后回归,这是命运的注定。”


    “可是他们却一定要反抗。”


    “那天,六眼的神子来找到我,质问我是否知道你一直不能掌握反转术式的原因。”


    “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于是我就把你的命运告诉了他。可是他却一定不愿意接受,扬言要打破命运的注定。”


    五条枫嘴角的笑意染上了温度。在思维终于不受限制的现在,他也弄明白了哥哥当初是为什么突然瞒着他加速计划的进程了——


    天元大人想用他的生命来维护结界,那么哥哥就加紧对结界的改造。他们对结界的最终设想本来就是能够脱离天元大人的维护而自发运转,所以如果成功的话,就再也不需要有星浆体牺牲,也就不再需要天元大人来继续镇守了。


    而没有了天元结界,天元大人就相当于从这个命运的循环中脱身,她也就不再有决定五条枫命运的权利。


    所以五条悟立刻动身不分昼夜的寻找结界基点,夏油杰放出全部的咒灵替他守住后方,家入硝子则是用反转术式全力支持他们两个。


    监护人们反常的举动,在这里有了完美的解释


    只是,羂索的目标居然也是天元结界,所以在看到五条悟他们加快了脚步之后,她也立刻将最终的决战提上了日程,双方在赛跑的过程中最终还是羂索快了一步。


    可是这样也足够了,在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居然得到了这么多全心全意的爱与支持,足以支持五条枫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天元大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接着说道:“不仅是六眼的神子,连那个反转术式的拥有者也……”


    她不同寻常的神色让五条枫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怎么?硝子姐姐做了什么吗?”


    硝子姐姐是强大的反转术式拥有者没错,但是同时她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啊!她会做什么,居然还让这样的天元破功了?


    天元大人原本平静的神情被打破了。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有一种古井无波的淡漠,提起千年之前与挚友的决裂,她仅仅是语调里带了一点微末的悲伤;说到要牺牲五条枫的生命来打破命运的循环的时候,更是一丝的波动都不曾出现,仿佛她已经成为了更高一层的神明,从此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与她毫无干系了。


    但是现在,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上了些微的疑惑。


    “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居然也敢做到这个地步?她就不怕……”


    天元的话音卡在了喉咙里,她微微转移视线,看向底下的五条枫。


    五条枫的双眼此刻亮得惊人,澎湃的咒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斜而出,将天元所在的这片区域锁定。


    理论上,咒术师的力量是无法在这片空间里使用的。


    但是,六眼作为最接近神的造物,总归有点特权。


    “不许伤害硝子姐姐。”五条枫一字一顿,神情肃然。


    同一时刻,薨星宫底部,最核心的房间里。


    家入硝子轻轻松松就把天元大人推到了一边,露出了身后她守护了千年的结界核心。


    过于轻松的得手让她有些意外,以至于一直竟不敢轻举妄动。少女警惕地盯着天元,生怕她还有什么后手在等着对付自己。


    “喂,你怎么突然就不动了?别告诉我是你突然回心转意,决定放过小枫了?”


    就在刚才,家入硝子终于说出了她的来意——


    既然天元大人为了守护自己的结界而选择了牺牲小枫的生命,那她就选择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要将天元结界的核心改写——当然,在结界还没有彻底改造完成的现在,即使改写核心也只会有暂时的效果,可是暂时的也足够用了——在结界被改写的那一瞬间,命运的循环就已经被打破,五条枫就相当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那么,曾经以“命运”之名而加诸于他的身上的诸多枷锁,都将在那一个瞬间之后被打破!


    换个最直白的说法,五条枫从此将可以完全不受限制地使用反转术式来治疗自己,可以放开手脚与敌人战斗。


    天元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家入硝子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将大半心神都放在与五条枫对话的天元在此刻也奈何她不得。


    说实话,之前的天元从来没有后悔过在五条悟上门质问的时候据实以告。一方面是他的确没有设想到五条悟居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另一方面也是她有信心,即使五条悟他们反抗了,最后也改变不了什么。


    羂索的提前行动仿佛在佐证她的判断。


    可是到了现在,天元才恍然意识到,命运原来真的不是不可违抗的。


    五条悟虽然没有来得及赶在羂索之前完成全部的结界改造,但是被改造了大半的天元结界已经开始对“循环”产生影响,导致五条枫没有在完成使命之后立刻死去,而是在生与死的间隙徘徊。


    家入硝子的想法虽然冲动得可笑,放在之前天元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拦下,但是就在此刻五条枫拖住了她,让她的大半力量都无法使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作为。


    所以,这群尚且年轻稚嫩的孩子们真的做到他们最初所承诺的那样——


    即使命运不可更改,也要在不可能中挣扎出一条路来。


    一切都在此刻闭环,草蛇灰线,首尾相继。


    家入硝子在警惕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天元好像的确没法做什么了,她一咬牙,干脆无视了旁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继续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她先是用咒力改写了符文——这一步还不算什么,真正有难度的,是符文改写之后的事情。


    结界核心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在改写了符咒,重新运行的时候,需要人力的辅助。


    如果一切循序渐进,那么最后一步自然是水到渠成,不需要费多少力气。


    但是眼下他们的在半途中强行改变结界的运行,就如同要将奔流的江河强行改道。可是面对这样的可能性,家入硝子眼睛眨也不眨,一巴掌拍在符文上,向其中注入了自己的咒力。


    “小枫别怕,姐姐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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