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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不轨


    衣裳碎裂声起, 里头的诃子若隐若现,虞枝惊怒:“宋云熙,你干什么?”


    理智所剩无几, 宋云熙用实际行动回答虞枝。


    他欺身而下,身体的重量全然压在虞枝身上, 一面探手, 一面低头,叼住虞枝颈肉, 狠狠厮磨, 动作粗暴,毫无怜惜可言。


    虞枝身子紧绷, 奋力挣扎, 用空出来的手死命地去捶打宋云熙的背脊。


    “走开!你放肆!”


    “我放肆?”宋云熙嘴巴微微松开,嗤笑道。


    他仰起头, 冷冷的眸光直直逼近虞枝的双眸中。


    “我可比不上姐姐那个儿子, 姐姐如此在意姜璟送的镯子,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宋云熙放开虞枝右手, 虎口钳制住她的下颌,力道收紧。


    他逼问她:“你们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勾搭上了,母子通.奸,有悖人伦, 天理不容!”


    “混账!闭嘴!”虞枝一巴掌扇过去,“你当真又疯了, 我早就说过我和姜璟清清白白, 你尔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编排!”


    宋云熙:“清清白白?可笑至极, 也就是我这样一个傻子相信了你当时的话, 你知不知姜璟对你心怀不轨?”


    船不知碰到什么, 摇摆片刻,虞枝脑袋晕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可是船舱内充斥不散的话语,它们一字一句如沉甸甸的石头砸进虞枝耳中。


    虞枝面色惊愕至极,目光呆滞,显然是被宋云熙吐出的话惊到无以复加。


    她张了张口,可声音被什么东西所剥夺,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许久,虞枝才堪堪找回声音,喉咙含着一根刺,极为缓慢地道:“你在说什么?”


    “姐姐没听懂?还是装糊涂?”宋云熙冷笑一声,含着妒忌和愤懑一字一顿道,“我说姜璟他对姐姐有肮脏的心思。”


    “你又说什么鬼话?”虞枝不相信,可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自下而上涌出来。


    宋云熙勾着冷笑:“这可是姜璟亲口承认的。那夜姜璟把我叫紫宸殿,就在我面前承认的。”


    “我带姐姐私奔全是姜璟逼的,我也只能这样做。”


    那夜姜璟在宋云熙面前挑明他的心思,这无异于是挑衅,更是在告诉宋云熙,他姜璟从未将宋云熙放在眼里。


    宋云熙不知姜璟为何要坦白,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琢磨,那时候宋云熙满脑子都在想法子。


    最后宋云熙决定带虞枝离开这里。


    除去姜璟这个最重要的因素,第二是因为兰渚,虽然虞枝和兰渚缘分已尽,可兰渚终究是个隐患,不得不防。


    宋云熙厌恶这种无休止的争斗,也不欲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只想和虞枝在一起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想让虞枝属于他一个人。


    然而实现这个愿望太难了。


    他面对的是深不可测的九五之尊,毫无胜算可言,宋云熙无法忍受自己的弱小无能,只能挑了下下之策带虞枝私奔。


    “姐姐说我是疯子,那姜璟是什么?丧尽天良的禽兽?”


    虞枝怔怔,似乎仍旧是不相信宋云熙所言,她通身冰冷,色厉内荏地反驳道:“你撒谎。”


    见状,宋云熙讥诮微笑,“姐姐还是不相信?那就随便了,反正我句句属实,不曾骗过姐姐半句话。”


    “不过姐姐不相信我这件事还真是让我火大。”言毕,宋云熙张口,如野兽咬住猎物要害一般啮住虞枝颈子。


    宋云熙强势粗蛮的举止让虞枝脑中杂念瞬间消弭。


    察觉到宋云熙意图,虞枝一慌:“滚!不要碰我!”


    “不让我碰给谁碰?难道是你那个不孝子?”


    “住口。”


    “我偏要碰。”宋云熙的动作愈发凶狠,“姐姐,你不要希冀他来救你,他不会来的你乖一点。”


    “你敢强.奸我?混账,畜生,王八蛋,禽兽不如!”


    宋云熙再度用自己的行动表达自己此时的怒火和不甘,虞枝骂得越狠,宋云熙闹得越欢。


    虞枝再顾不上别的,脑中只剩下抵御挣扎。


    她不能让宋云熙得逞。


    虞枝固来是温柔的性子,可是她当了十年贵妃,也是有气性的,背脊骨亦是硬的,旁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虞枝断不可能屈服。


    虞枝不再说什么无用之言,把劲儿全放在和宋云熙抗衡上,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志竭力反抗。


    从虞枝娇贵的身子内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烈性和气力,初初打得宋云熙猝不及防,不容小觑,不过宋云熙很快反应过来。


    一个拼命挣扎,一个不管不顾要命似的占.有,睡榻发出嘎吱嘎吱声。


    宋云熙的一双腿牢牢缠住虞枝的腿,一双手与虞枝的十指相扣,他确实压制住了虞枝,可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虞枝四肢被擒,见挣扎无用,遂用自己的脑袋、嘴巴去撞去咬宋云熙。


    宋云熙脸颊、耳朵、脖颈、肩膀都破了皮,出了血,可谓是伤痕累累。


    然这些于宋云熙而言,完全不痛不痒,他阴暗的本能甚至愈发兴奋。


    外头微光照进来,稀薄寒冷。


    睡榻狼藉一片。


    虞枝鬓发俱乱,额头青了,颈项隐隐作疼,胸口又痛又痒,一片潮红,只要稍稍往下瞥眼,便可见宋云熙挺直的鼻子以及藏在牙齿下的滚烫舌尖。


    虞枝悲愤交加,可是自己咬不到他了,此时此刻她如同砧板上即将被处刑的一块精疲力竭的鱼。


    而宋云熙还在疯狂地生啖虞枝的肉。


    眼看宋云熙即将成功,虞枝心如死灰,屈辱地闭上双眼。


    紧接着宋云熙头顶响起很细很细的哭泣声。


    哭声哀婉。


    充血的脑袋顿时像被泼了一桶冷水,眨眼冷静下来。


    宋云熙停下所有动作,及时悬崖勒马,惶惶无措地看着虞枝:“姐姐。”


    虞枝不说话,晶莹的泪珠源源不断地自眼角落下,泪水如同溪流,浸染她大半脸颊。


    宋云熙在虞枝面前哭过很多次,可是虞枝没有流过一次泪。


    这是宋云熙第一次见到虞枝潸然泪下。


    他想为虞枝擦去泪水,虞枝偏开头颅,表示自己的拒绝。


    宋云熙失落而愧疚地收回手,然后他起身,喉咙泡澡一汪苦涩里,脸色歉疚,眼神闪躲,不敢看虞枝,只干巴巴道:“姐姐对不起。”


    虞枝一言不发,快速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保全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宋云熙的强迫给虞枝造成巨大的阴影。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宋云熙小心翼翼撩起眼皮望向虞枝。


    觉出宋云熙视线,虞枝紧咬牙关,胸腔起伏,她一面戒备地看着宋云熙,一面挪动身体至角落,拉远与宋云熙的距离,生怕他再次发疯。


    饶是如此,虞枝只要思及适才情景,便止不住发抖。


    宋云熙嘴唇紧抿,明白自己方才再次酿下大错。


    倘若虞枝一直反抗下去,没有哭一下,宋云熙大抵是不会良心发现,他会贯彻癫狂,一疯到底。


    气氛凝滞僵硬,许久的沉默后,宋云率先开口,微微局促道:“我去那边。”


    虞枝止哭,抽噎几声,低头整理自己衣裳,眼尾含着一点碎珠子。


    宋云熙拿来包裹,从里头取出干净的衣裳和抄血消疼的药粉,又去外面打来温水。


    宋云熙私逃的计划仓促,却也算周密,东西准备齐全。


    他道:“姐姐,我先给你换身衣裳。”


    虞枝不说话,宋云熙就把衣裳交给虞枝。


    虞枝接过衣裳,缩进被子里换衣,换好衣裳后,宋云熙将打湿的巾帕递给虞枝,让虞枝先将手腕上血渍清理一下。


    虞枝端量自己腕骨内侧被掐出来的血痕,它在疼着。


    虞枝最是怕疼,即便有心隐忍,眉头却控制不住皱起来,她为自己清理血迹,再上药。


    宋云熙轻声问:“疼不疼?”


    虞枝不答。


    宋云熙晓得是疼的,他清楚自己适才下手有多狠。


    “对不起,姐姐。”宋云熙卑微道歉,虞枝眼皮都没抬一下。


    又是长久静默。


    宋云熙道:“姐姐,我知道你现在不会原谅我,我认了,不过姐姐,无论如何你都是要和我走的,我会带你隐居起来,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我们会幸福地过一辈子。”


    鬓边垂落下的青丝遮住虞枝神情,她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唇角。


    “我不要和你走。”虞枝冷道。


    宋云熙道:“离开不好么,姐姐在深宫太久,已然被皇城束缚住了,你就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而且等过段日子,姐姐想什么时候见自己家人就什么时候见,我不会有任何阻拦。”


    闻言,虞枝怔愣半息,随即道:“我不是傻子。”见亲人,不可能的。


    宋云熙满口虚言,他只是在哄她骗她。


    宋云熙正欲再言,虞枝缩进被子里,阖目疲惫道:“我不舒服。”


    身后毫无动静,未久,虞枝感觉身上被子多了一层,也察觉到宋云熙就坐在她后边。


    虞枝原本想的是在路上再劝一劝宋云熙,然而此事导致虞枝只想逃离。


    她得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把希望全放在姜璟身上.


    虞枝醒来时,看到了坐在床旁支额假寐的姜璟。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不由唤道:“令容?”


    姜璟睁眼,担忧道:“母妃,您醒了。”


    虞枝直勾勾盯着姜璟看,姜璟解释道:“儿臣是真的,您已经回到皇宫里,您放心。”


    “抱歉,是儿臣失职,让您受苦了,母妃您贵体可有哪里不适?”姜璟面色愧疚。


    “我无事,不怪你,你莫要自责。”


    虞枝心想既然她回来了,那就说明姜璟及时把她从宋云熙手里救出来,那宋云熙呢?


    虞枝撑起身子,表情复杂,犹豫半刻,询问道:“他怎么样了?”


    姜璟瞳仁里的温度渐渐冷却,他淡淡道:“在牢里,还活着。”


    虞枝垂睫,什么都没有说。


    姜璟给虞枝倒来一杯茶,轻描淡写道:“母妃,他想在最后见你一面。”


    虞枝愣了一息,旋即沉默良久,继而抬眼看着姜璟,像是拿不定主意。


    可是姜璟已然意会到虞枝藏在眼底的意思,他道:“儿臣伺候您起来。”


    虞枝身形微颤,委婉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一边起来,一边思及姜璟方才的话,虞枝琢磨片刻,沉吟道:“最后他快死了?”


    姜璟面不改色道:“还能动。”


    “他罪不至死。”


    “他掳走您,还对您不敬,罪无可赦。”


    “你都知道了?”都知道宋云熙对她做了什么?


    “母妃被宋云熙带走,儿臣定是要亲自去救您的。”


    虞枝呼吸有点儿不平。


    姜璟道:“怎么了?母妃。”


    虞枝缓了缓神,只道:“他还想对我说什么?”


    “您去了大概就知晓了。”


    这一面定然是要见的。


    姜璟低笑。


    第82章 牢狱


    牢狱昏暗阴森, 安静得好像是勾魂索命的阴曹地府。


    虞枝是第一次踏足牢房,牢狱中的气味并不好闻,且阴冷的气息、狭隘昏暗的环境引得虞枝不适。


    似是察觉出什么, 姜璟伸手,托住虞枝的腕骨, 道:“接下来要走台阶, 光线不好,您当心。”


    姜璟温柔贴心的话驱赶虞枝心尖生出的惧意。


    在姜璟的带领下, 虞枝很快来到关押宋云熙的牢房门前, 腕骨的触感也立刻消失了。


    站在牢房外,虞枝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禁眉心一蹙。


    姜璟道:“母妃, 你若想了解什么,可以问他。”


    他指的是这里的狱官, 他对宋云熙的情况很熟悉。


    虞枝却摇首不语。


    旁边的火光橙黄明亮, 虞枝依稀看到牢房深处的一道人影。


    他瘫坐于地, 背靠墙壁, 颓靡不振,纹丝不动,宛如没了生气和呼吸的人。


    虞枝知道是宋云熙,心头微动, 她动了动唇,低声说:“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姜璟半张脸藏在昧光中, 他表情有点寡淡。


    闻虞枝所言, 姜璟点头, 给狱卒一个眼神, 狱卒当即打开牢房, 虞枝提步进入。


    熟悉的足音响起,宋云熙在浑浑噩噩中缓缓睁开眼。


    待见到虞枝,宋云熙没有光亮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他用着沙哑的嗓子欣喜道:“姐姐,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虞枝与他对视,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宋云熙双手双脚皆被铁链拴住,身上衣裳沾血,还破破烂烂,露出好几道裂开的伤口,不过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势。


    姜璟并未让狱卒给宋云熙用什么残酷的大刑,不过牢狱之中的小刑罚多样,也足够他受了。


    没受重伤,却也是狼狈至极,令人不忍心去直视。


    欢喜过后,宋云熙便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顿时感到阵阵自卑,他慌忙垂首,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自己衣裳里,“姐姐,别看我,我现在不好看。”


    虞枝见状,依言偏开视线,没去看他。


    确定虞枝没看他后,宋云熙松了一口气,才敢直勾勾盯着虞枝,目光止不住的贪婪和愉悦。


    他的眼中并无害怕恐惧,浑身亦无灰败的气息。他似乎又回到过去,他只是那个容易害羞、真挚诚恳的少年。


    忽而,宋云熙的目光注意到牢房外的一道让他恨得牙痒的身影。


    顿了一息,宋云熙转回视线。


    虞枝不知道该和宋云熙说些什么,便沉默。


    宋云熙打破无声:“姐姐无须担心我,我现在感觉还可以,反正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虞枝皱眉未言。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虞枝平声问。


    宋云熙不答,反而道:“姐姐,我应该是要死了。”姜璟不会放过他。


    “临死前能见到姐姐我真的好高兴,再无遗憾,只是姐姐我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却迟迟不散,是以今日我想问姐姐一个问题。”


    宋云熙的瞳仁中爆发出极为执拗的光,下一瞬,他神色一变,惨淡地笑道:“姐姐便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就告诉我真话,让我满足好不好?”


    “你问。”


    宋云熙道:“姐姐,你喜不喜欢我?”


    “我”虞枝不知道她对宋云熙的好感算不算喜欢。


    宋云熙看着虞枝,神情扭曲了一下,骨头渗出凉意,他固执道:“不喜欢那为何要对我那么好?”


    “我”


    “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你的,可是后面的话被宋云熙打断了。


    “不为难姐姐了,姐姐我换个问题,你会不会记得我,一辈子的那种。”


    “会。”虞枝没有犹豫地说。


    宋云熙粲然一笑:“那就够了。”


    “姐姐还喜欢那个叫兰渚的男人吗?”


    虞枝哑然片刻,淡声道:“不喜欢。”


    宋云熙余光瞄向牢房外那个高挺身影,压低声音:“那姐姐可喜欢他?”


    虽然宋云熙未曾言明,可虞枝就是知道宋云熙是在说谁,起初虞枝是感到被冒犯,很是恼,可紧接着想到什么


    虞枝斩钉截铁道:“没有。”


    宋云熙咧开嘴笑:“那我就放心了,对不起姐姐,先前都是我错怪你了,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宋云熙的声线越来越低。


    虞枝都听到了,却没有任何动容,错已犯下,伤害也实打实地造成了,如今反省道歉又如何?能弥补多少?


    而且这并非宋云熙第一次犯错了。


    事不过三,脾气再好的虞枝也受够了,她又不是无悲无喜的菩萨。


    “都说完了,我走了。”虞枝不想见宋云熙。


    “等等。”宋云熙道,许是担心虞枝走人,他甚至牵动自己受伤的身躯,连带着锁链被拖动,发出沉甸甸的响声。


    “最后一个请求。”


    “姐姐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个秘密想告诉姐姐,只说给姐姐一个人听,但怕旁人听到,故而请姐姐靠近些。”


    “什么?”


    “姐姐过来便是,求你了,姐姐不想知道那个秘密吗?”


    昏淡光晕投在宋云熙精致漂亮的面容上,衬得他充满诱惑,连带着他沙哑的声线都透出让人弥足深陷的蛊惑。


    虞枝最后还是过去了。


    宋云熙嗅闻虞枝身上的味道,要求道:“闭上眼,我不想姐姐看到我这股样子。”


    到这个时候,他还计较这些外表功夫,虞枝无语一会儿,却也理解宋云熙,于是照做。


    “头低点。”宋云熙道。


    虞枝踟蹰着弯腰垂首。


    宋云熙猛然仰头,飞快吻了下虞枝的嘴唇,动作过快,虞枝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外面的人都反应过来,被打得猝不及防。


    得逞后,宋云熙捧腹大笑,笑得合不拢嘴。


    黑暗中,他的嘴唇殷红如血。


    宋云熙嘚瑟说:“姐姐还是这么善良好骗。”


    “你——”虞枝抹唇,似乎要把嘴唇上沾染的气息全然拭干净。


    宋云熙笑出眼泪:“姐姐,虽然我比你小,可是今儿我想告诫姐姐一下,不要太相信男人的话。”


    虞枝眈了正在发笑的宋云熙一眼,末了她攥了攥手心,转身离开。


    宋云熙没有出言挽留。


    牢房凄冷压抑,令人窒息,不适合虞枝这等贵人过来。


    目睹虞枝离去,宋云熙重新被黑暗笼罩,他露出痴迷之态,呢喃道:“坏女人。”


    他和虞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可也足够宋云熙去回味。


    所以即便是死,他也要在死前再占有虞枝一回。


    宋云熙舔舐自己的唇,吞噬属于虞枝的味道。


    他明白自己配不上虞枝。


    宋云熙不恨虞枝,他只恨姜璟,更怨恨自己无能冲动,一开始就走进姜璟给他设下的圈套,掉进陷阱里再无翻身之地,甚而赔了自己性命。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的失败者。


    至少他曾拥有过虞枝。


    而姜璟


    这一回,他宋云熙赢了,是毫无悬念的大获全胜。


    宋云熙笑。


    当牢房门重新被锁上时,姜璟已至虞枝身边,他垂眼,睫毛密密的,折成一层暗淡的阴翳,遮住瞳仁里的情绪。


    姜璟声音很缓:“母妃,他可有冒犯您?”


    虞枝没有回答,而是小声道:“令容,我不想再看到他,将他逐出长安吧。”


    言下之意是放宋云熙一条生路。


    闻言,姜璟并未马上回答,只是静静端量虞枝微微发红的嘴唇。


    唇色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擦拭后形成的。


    思及适才看到的画面,就算虞枝不说,姜璟也推测出来了。


    一条临死还要夺食的狗,当真是狗胆包天,不知死活。


    本来不讨厌狗的姜璟不知从何时起便对狗产生了厌恶,而今是愈发嫌了。


    姜璟侧目,恰恰与牢房中的宋云熙对上目光。


    没等到姜璟的回话,虞枝仰头,注视姜璟:“令容,你听到了吗?”


    姜璟回神,没有问原因,眼角弧度是冷的。


    须臾,他眸中流露出一点儿慈悲:“好。”


    虞枝:“无事了,我想回去了。”


    姜璟:“儿臣送您。”


    虞枝:“嗯。”


    姜璟送虞枝回去后,在殿中陪了虞枝一盏茶功夫,随后因要处理政务不得不离去。


    等殿中只剩下虞枝一个人,她才摊开手心,一点点拨开手心里的纸团。


    这是适才在牢中宋云熙交给她的。


    打开一瞧,里面内容如下:


    姐姐,你信我,那时我所言句句属实,姐姐若是还想维系同他的关系,还是先离开长安吧。


    虞枝阅完信,偷偷烧了后,出神地注视着手腕上失而复得的血玉镯.


    另厢,牢狱中,有狱卒在宋云熙面前摆上一个漆色的长案,接着在案上放下两杯酒。


    “这是什么?”宋云熙抬头,“陛下。”


    姜璟静立在案前,身姿如松如鹤,衣袍干净,清正雅致,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姜璟说:“宋云熙,朕小看了你的胆量。”


    宋云熙:“怎么,陛下现在就要杀我,还是要先折磨我?”


    姜璟柔和地笑,不与宋云熙多言了:“这是朕欣赏你的胆量,特意给你准备的酒,选一杯吧。”


    “酒?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姜璟莞尔,坦然道:“自然。”


    “都是毒酒,还是只有其中一杯是?”


    姜璟耐着性子道:“你觉得呢?”


    宋云熙冷笑一声,道:“谁知道,我一介草民,可揣度不出陛下的心思。”


    姜璟这是在戏耍他还是真要置他于死地?


    无人知晓。


    收拢心绪,宋云熙亦不再多言,反正都要死,既然如此,那就干脆点,断不能让姜璟看扁了。


    宋云熙闭上眼,随意顺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等待死亡。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宋云熙什么都没感觉到。


    姜璟笑了笑,隔了一会儿他又笑了一声,“看来你运气不错。”


    “什么意思?”


    姜璟:“你喝的这一杯是解药,另外一杯则是能让你穿肠烂肚的毒酒。”


    “解药?”


    “嗯。”姜璟耐心地解释,“还记得朕有一次亲自给你喂药吗?”说完,姜璟面上露出点嫌弃和厌恶来。


    姜璟忍不住拿出巾帕认真擦拭自己的手指,好似手指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记得。”那次记忆过于鲜明惊悚,宋云熙想不记得都难。


    姜璟提及此事,那定是有缘由,思及此,宋云熙开始琢磨,回忆那时的细枝末节。


    姜璟略微皱眉,再三确定自己十指干干净净后,才收帕子,轻描淡写道:“不用想了,朕那次给你下了毒。”


    宋云熙震惊,好半天后,他讥笑道:“陛下当真好手段。”


    姜璟谦虚道:“不必夸赞。”


    宋云熙见姜璟虚伪做派,犹觉恶心。


    想到什么,宋云熙道:“陛下对我下毒。”他嗤笑,心头的妒火和愤怒奇迹般消失了大半,“原来陛下也嫉妒我么?”


    姜璟淡扫宋云熙一眼,道:“你之所以还能活这么久,全因朕每月将解药加在你要吃的菜里。”


    姜璟下毒实乃失控之举,那时宋云熙断不能死,姜璟决定挽回错失。


    不过姜璟没给宋云熙完全的解药,只是每个月让宋云熙吃定期的解药。


    倘若有一月宋云熙未吃解药,毒素发作,必死无疑。


    闻言,宋云熙忿然地看着姜璟,扯着嘴角道:“那我喝了这杯酒有何用?还不是要死,这运气,不要也罢!”


    “为何不要?”姜璟诧异,“朕不会再杀你。”


    宋云熙仰视姜璟:“陛下想做什么?”


    姜璟:“朕每月都会给你解药,你会好好活着。”


    宋云熙笑了,道:“今后被陛下所控制,那与死无异。”


    姜璟一针见血:“你还想死?”


    宋云熙沉默了,姜璟说不会再杀他,那定是真话,也就是这一句话给了宋云熙希望。


    让一心赴死的宋云熙长出了活着的苗儿。


    他在这世间仍有牵挂,他还想见虞枝,同时,他在这世间还有情敌。


    这一次他斗失败了,是因为他处在弱势中,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强大的力量。


    可是若再给他一次机会


    姜璟再度抛出诱惑:“你不是还想报复朕吗?努力试试罢。”


    “朕网开一面,留你一命,不过你这张脸是不能再要了。”


    宋云熙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却也是变相接受了即将到来的被安排的命运。


    一想到会成为姜璟的傀儡,宋云熙就充满不甘和怨愤。


    看着姜璟温雅从容的神情,宋云熙血液沸腾,心脏叫嚣着撕碎姜璟的面具。


    情绪如火,宋云熙脱口而出:“陛下以为姐姐会接受你吗?你不是听到了吗?姐姐亲口说她不喜欢你,她对陛下只、有、亲、情。”


    “姐姐看着温柔,实际也是个烈性子,陛下想让这亲情转变成男女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吧,不对,不是没那么简单,而是难如登天呐!”宋云熙嘲笑道。


    “姐姐是不会接受陛下的。”宋云熙掷地有声,用极为肯定的语气陈述道。


    姜璟唇角笑弧愈发大,只是眼底温度却是极冷的,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阴湿墙壁上,一道影子晦暗不明,诡异而扭曲,就如同姜璟又冷又沉的眼珠子。


    他道:“别不识抬举。”


    “在朕面前耍威风,你还不够格。”


    也就是那一瞬泄了情绪,姜璟很快恢复如常,丝毫没有被激怒。


    姜璟转而用怜悯的目光凝视宋云熙,温声道:“除了这些,你还会说什么?尽管说来听听,朕有的是耐心。”


    “你和姐姐不可能。”


    “那朕告诉你一个世间永恒不变的常理,母子本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璟提脚,踩在宋云熙小腿上的伤口处,口中道:“懂么?”


    第83章 试探


    一夜过去, 宋云熙曾经住过的殿舍已被内侍清空,虞枝的玉漱殿也被清理了一遍,即便是殿舍角落, 亦再无宋云熙一点痕迹。


    慧国夫人身边的面首无声无息消失,昔日欢声笑语的日子变成一场虚妄而美好的梦。


    虞枝拿着宋云熙送她的檀木笔, 指尖抚过笔杆上雕刻的梅花纹, 有点出神。


    “这支笔您若喜欢用留着也无妨。”姜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虞枝忖度。


    姜璟道:“您若拿不定主意,可交由儿臣来处理。”


    闻言, 虞枝乜视姜璟一眼, 她知道姜璟可以揣测出她的心思,可是她从未说过此物是宋云熙所送, 然而听姜璟言辞, 似乎清楚是宋云熙所送。


    虞枝敛眸:“无妨。”


    言毕,虞枝让绿萝放回漆盒中, 找个地方藏了, 不要让她再看到。


    绿萝马上去办。


    姜璟神色无异, 并未在意, 他看着视线落在它处的虞枝,笑了笑,旋即目光落在书案上被镇尺压住的白纸,话题信手捏来:“许久未见母妃练字了。”


    “是有一段日子没练了。”虞枝走至博古架前, 背对姜璟。


    说来回到长安后,宋云嘉再未入宫, 那时虞枝被宋云熙缠着, 也就没召见宋云嘉。


    起初虞枝还是记得每日提笔练字, 后来好几日都不曾拿过笔, 险些荒废了功课。


    “可要召宋学士进宫?”


    “无事, 不用。”虞枝说,“最近这些天,我只想好生休息。”


    “您说的是,确实该歇息。”


    虞枝道:“宋云熙可出了长安?”


    姜璟道:“今早走了,您想知道他被逐到何处么?”


    虞枝摇头,与宋云熙已然两清,后续之事她不想知道分毫。


    想起一件事,随意道:“这对玉镯是新的?”


    “是原来那对,母妃缘何如此问?”


    “我以为它已经碎了。”原来宋云熙说的是谎话。


    “怎会。”镯子被那个假扮虞枝的女子戴了,宋云熙若是敢弄碎这对血玉镯,即便他没喝毒药,姜璟亦不会放过他。


    虞枝恍惚间耳畔传来缠绵悱恻的萧声。


    犹记过往,虞枝曾期许姜璟和宋云熙共奏,只可惜没能付诸行动,终究成了遗憾。


    虞枝心不静,也没心思练字静心,更遑论抄录佛经了。


    思来想去,虞枝道:“令容,想听你弹琴了。”


    姜璟的琴声是最好的静心咒。


    “您想听什么曲子?”


    “就以往的。”


    姜璟颔首,命人取来琴。


    不消一刻,安静的殿舍响起舒缓悦耳的琴音,宛如天上仙乐。


    虞枝倚靠在美人榻上,几案上是姜璟适才让高忠拿过来的点心,皆是虞枝爱吃的。


    她没尝,只是半阖着眼睛,用狭窄的视线睨着姜璟,神情微妙难言。


    虞枝知道为何姜璟今儿会来,他是担心她的状态,毕竟她才经历过那种事,也是他救了她。


    姜璟对她好,虞枝都看在眼里,也就是他太好,虞枝的心情才会那么的复杂,头也疼得厉害。


    记忆席卷。


    虞枝不敢相信宋云熙的话,因为倘若信了,她估摸自己是会崩溃的。


    虽然她与姜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可多年来的亲情确是实打实的。


    虞枝将姜璟视作亲人。


    她难以置信有朝一日她视为弟弟的亲人说喜欢她。


    此言尚未言尽,虞枝恐自己就会两眼发黑,心悸不已,感觉天要塌下来似的。


    他缘何会对她有心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虞枝不理解。


    莫非是很久以前?想到这,虞枝打个寒战,眉心疯狂窜跳,不对,不会,不可能。


    抱着透澈的想法,虞枝去回忆过去姜璟的异常是在成佑帝死后才出现的,那也许是


    虞枝苦恼又烦躁,她不愿想这件事,可是她的思绪不受她的控制,偏偏要去追根究底。


    虞枝不得已思考了许久,


    要试探看看吗?


    思及此,虞枝睁开直视姜璟。


    姜璟似有所感,撩起眼皮与虞枝对视。


    彼时,他背对窗棂,眉梢落下曦光,含情目似淬了金液,明亮沉静,唇边是温柔的笑容,笑意如春风,柔和温暖,令人忘记所有烦恼,唯余荡漾舒适。


    虞枝晃了一下眼睛,愣了愣。


    他是她视为弟弟的人,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虞枝仓皇地移开眼,试探的话还是不必了。


    脑中骤然响起那张宋云熙写给她的纸条。


    虞枝在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面对姜璟了。


    她没有信心每日和姜璟相处皆能保持还算可以的平常心。


    姜璟眼力拔尖,且在他面前,虞枝惯不会掩饰情绪。


    只要看见他,虞枝脑海中就会响起宋云熙的话——姜璟对姐姐抱有不轨心思。


    这段话犹若符咒,蛰伏在虞枝脑中,等姜璟出现,它就会冒出来,盘桓在虞枝脑中,时时刻刻地喧嚣,搅得她心神不宁。


    这长安确实是不该再待不下去了。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虞枝打定主意,心头的烦意消散。


    听了两首曲子后,虞枝懒懒伸出手,拿起一块透花糍吃,口中道:“朝堂上最近可发生了什么?”


    “母妃想知道?”姜璟放下琴走过来。


    虞枝道:“有点。”


    姜璟未闻虞枝缘何对朝政产生兴趣,而是同虞枝说起最近朝堂上的事,无非是民生科举,哪里发生灾祸需要拨款,哪里需要修桥造渠


    “那位兰少府治水颇有经验。”姜璟似是不经意道,语气中透出欣赏。


    “为官者肯定都是要有真才实学的。”虞枝笑着道。


    姜璟莞尔,姿态松散,问道:“母妃,宋云熙走了,您可还有招人的想法?”


    虞枝心尖敏感地颤了一下,不动声色觑眼姜璟。


    “不了不了。”虞枝道,“令容,现在可不是你忧心我的事的时候了。”


    “嗯?母妃何出此言?”


    虞枝刻意用揶揄的口吻道:“朝堂安定,年也都过完了,那些大臣们就没上奏催过你,特别是那些跟个疯狗似的御史。”


    疯狗二字,是虞枝学了成佑帝的,当年成佑帝独宠虞枝,立姜璟为太子,那些御史成群结队,像不长眼的狗皮膏药,也似吃了疯药的狗,没少在成佑帝面前狂吠,成佑帝烦不胜烦。


    姜璟失笑道:“如母妃所言,而今儿臣的御案上有不少相关的折子。”


    虞枝捻帕遮笑,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处理?视而不见?还是”


    “驳回即可,只要他们明白朕的意思,便不会再这般了。”基本可以杜绝所有,但也存在少数顽固还是会上奏。


    “何况今年是儿臣登基的元年,儿臣想把重心都放在国事上,暂时是没有旁的心思。”姜璟照旧是原话,且滴水不漏,无论是在外人眼中,还是在虞枝眼中,姜璟一直是不近女色、醉心政事的人。


    姜璟践祚不到一年,励精图治,任贤革新,将大夏治理得井井有条,已然不输成佑帝当年。


    姜璟斟茶自酌,慢悠悠补充道:“不急。”


    “你说不急那就是不急,不过”虞枝佯作打趣地看姜璟,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


    “令容,你当日催我找一个,我听你的建议找了,常言道风水轮流转,是以我也想学你的样子来催催你,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呢?”


    虞枝用的语气是轻松的,不过她却是没直接看姜璟,而是借以余光去观察姜璟。


    闻声,姜璟搁下杯盏,眼珠转动,目光钉在虞枝身上。


    虞枝接着说:“你作为皇帝,操劳国事,尽职尽责,是好,可是我觉得啊,你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了。”


    姜璟唇瓣轻开,虞枝再度发言,打断他的话。


    “就试着找一个?长安未出阁的小娘子可不少,你总会找到合心意的,也不用就商议什么婚事,可以相看后处处。不许说我逼你,我也是学你的,提提意见而已。”


    “我觉得无论什么小娘子,她们都会喜欢你的。”虞枝颇为骄傲道。


    姜璟微笑。


    紧接着姜璟低喃:“是吗?”是看中他的皮囊表象?还是他掌控的权势?


    “令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姜璟缓声道:“儿臣是说包括您吗?”


    虞枝怔然,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反应过来后她飞姜璟一眼,笑了笑,只是笑起来有点干巴巴的,她故作严肃道:“又在说笑,没大没小的,规矩点,我又不是什么小娘子了。”


    安静三息,姜璟开口:


    “既然母妃这样说,那儿臣也不便再隐瞒了。”


    “你的意思是”


    姜璟道:“儿臣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皇后的人选。”


    虞枝的第一反应是瞳孔骤缩,第二反应是控制住表情,她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也没多久。”


    虞枝急迫地问:“那,是谁?哪个府上的小娘子?”


    “到时您便知道了。”姜璟凝着虞枝,目不转睛。


    “说话说一遍,吊人胃口,这真是”虞枝缓口气,私以为这人应该不是她,道,“既然有了人选,何不叫她来见见我?”


    “儿臣恐她在母妃面前失仪,也忧心她令您不满,故而想再等段时间。”


    “也好,不过你动作快些,我想早点见见你的皇后。”虞枝琢磨姜璟的话,皇后,带到她身前来那这个人断然不是她。


    想到这虞枝松了一口气。


    再者,无论姜璟对她是不是有什么心思,虞枝想,在姜璟娶妻后这种心思定是会散的,只要那皇后努力把握住姜璟的心,到那时她再回来。


    虞枝心里打着算盘。


    姜璟则笑道:“好,儿臣尽快。”


    两人相顾而笑,却心思各异。


    “对了,她可欢喜你?”


    姜璟眉眼染笑,目光由近及远,淡然中淌出一点暗光。


    “差点忘了,令容,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您请说。”


    “我想出宫住。”


    姜璟疑惑:“为何?”


    “宫里待得太久了,我也不小了,想多去外面看看,四处走走,也散散心。”虞枝眉目间溢出丝丝缕缕的忧虑和郁色。


    姜璟在沉思中观察虞枝面色,最后他选择尊重虞枝的意思:“可以。”


    “但您方才说的有些话不吉利,您会长命百岁的。”


    虞枝道:“知道了知道了。”


    姜璟:“还有一件事,您毕竟在宫外受了惊吓,儿臣担忧您,您不如先在宫里调养几日,再出宫休养如何?”


    “就听你的。”虞枝是铁了心要出宫住。


    “儿臣安排您住在京郊的听雨别院如何?”


    “蘅芜别院吧。”蘅芜别院是成佑帝赐给虞枝的。


    “好,儿臣会叫人打理。”


    “有劳你了,还有,那件事是当务之急,不要让我久等。”虞枝语调期待。


    姜璟颔首,幽深的瞳仁中倒映虞枝的模样。


    袖管之下,姜璟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腕骨处上的佛珠串。


    【📢作者有话说】


    为啥子感觉还要写二十万字?o(╥﹏╥)o


    不对劲


    第84章 别院生辰


    说是修养几日, 到头来差不多到二月初虞枝才出宫,由姜璟亲自护送至郊外的蘅芜别院。


    别院倚山而建,树木蓊郁, 春华初绽,溪流潺潺, 幽静景致, 清净淡然,远离人烟。


    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昔年, 虞枝偶尔会和成佑帝来此游玩闲住, 虞枝在宫里觉得苦闷时,也会自己前来此地休息。


    姜璟命令霍阳率百余位禁卫驻扎在别院内外, 负责别院安全, 再外围的地方亦是安插了人手,将别院围得固若金汤。


    姜璟在送虞枝到别院后并未离开, 虞枝恐姜璟没及时回去处理宫中政务, 便让他快些回去, 不然到时候天都要黑了。


    天冷, 这里多山,走夜路回去多少不安全。


    姜璟点头说好,却是不紧不慢饮茶一番后,道:“儿臣有空便来看您。”


    言毕, 姜璟方才离去。


    目送姜璟的背影,虞枝目光复杂, 百感交集。


    绿萝扶着虞枝道:“夫人, 该进去了, 外头冷。”


    别院伫立在山脚下, 四周树木环绕, 甚是冷凉。


    虞枝回神,拢了拢披风,道:“好。”她将心绪都抛之脑后,静心享受接下来的时间。


    虞枝就此在别院住下来。


    天气好的时候,虞枝带着绿萝等几位侍女出来晒晒太阳,在山林里走走,摘些野花回去。


    除此外,虞枝会在后苑开凿的湖泊里钓鱼,这里的鱼都被原先留在别院的宫人们养得极好,个头甚大,同时,庭院周围的迎春花竞相绽放,成为一道亮丽风景。


    垂钓中观此景色,只觉心旷神怡。


    虞枝还在院子里开采出耕地,撒上菜种,想自己种出新鲜的蔬菜。


    每日浇花浇菜,毫不快哉。


    屋檐窗边覆上一层融融春意。


    冷冷清清的别院有了烟火气,生机勃勃。


    这段日子,虞枝过得特比舒适,脑袋空空的,耳畔听到的皆是宫人们的欢声笑语。


    除了姜璟来的时候。


    姜璟说是有空便来,实际上他是每日都要来,风雨无阻。


    虞枝都猜测他是不是下朝后就直接奔来了,因为他有时会带奏折过来处理。


    原本是想离姜璟远一点,结果虞枝仍是避之不及。


    虞枝道:“你莫来得这般勤,政务缠身,又宫里宫外两头跑,劳心伤神。”这话带了正经长辈的口吻。


    姜璟道:“那每隔一日来一次。”


    “那怎么成,六日吧。”


    姜璟不同意:“不可,儿臣担心您。”


    “担心我作甚?我在这里又不会出事。”


    姜璟摇首,微微拧眉,温声道:“儿臣不放心您。”他沉思三息,道,“隔三日如何?”


    姜璟取折中之法,虞枝点了头。


    “其实只要您回宫,儿臣也不必如此了。”姜璟盯着她,似乎看穿虞枝离宫深意。


    虞枝不言了,咳嗽一声,有丝丝的心虚。


    三日后春分,刚好是虞枝生辰。


    春风嬉笑而来,别院历充斥清苦的松针味以及淡雅的花香味。


    姜璟于申时二刻匆匆而来,衣袍染上薄薄雾水。


    一抬眼,便见院中虞枝,不过转瞬之间,姜璟生生怔在原地,目光略微滞住,似是惊艳,似是痴态。


    那一刻,姜璟呼吸停止一瞬。


    今儿生辰,当是喜庆,虞枝鬓发如云,珠玉相缀,妆容精致,唇瓣嫣红,惹人注目,着一袭绯色金缕裙,外罩大红袖衫,两臂之间绕缠一条红似火的披帛,如绚霞般飘逸美丽。


    姿容绝艳,一举一动勾魂夺魄,压得世间万物俱成陪衬,当属初春最艳丽无双的一抹亮色。


    虞枝用蓄满秋水、柔和而妩媚的眼眸看向姜璟,二人视线相撞。


    一缕山风不请自来,虞枝发间垂落的彩色丝绦轻轻舞动起来,如蝴蝶振翅,纤细绚丽,又如婀娜多姿的柳条,即便被斑斓的火焰燃烧,依旧乘风而动,熠熠生光。


    姜璟惊醒,眼底倩影迟迟不散,旋即他一步步走来,月白色的袍裾随风而动。


    他垂首,神情歉疚道:“对不住,母妃,儿臣来晚了,今日去了一趟周国公府,在那耽误了一会儿。”


    “无妨,你来了便好。”虞枝在姜璟身上闻到有点儿浓郁的酒味,估摸是被周国公盛情款待,吃了酒。


    同时,虞枝嗅到酒味中掺杂了一点儿女儿香。


    虞枝一惊,这是她第一次在姜璟身上闻到女子熏香的味道,有丁点的熟悉感。


    脑海中骤然出现一段记忆。


    虞枝记得周国公确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尚未婚配,去年赏花宴上虞枝还曾邀过周小娘子


    难道那名小娘子便是姜璟说过的人?


    虞枝狐疑不定,想了想,她觉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亦希望是。


    “你吃了多少酒?”虞枝问。


    姜璟:“不多。”


    “我去让绿萝给你熬碗醒酒汤。”


    姜璟道:“无妨,去厨房吧,时辰不早了,儿臣怕耽误做饭的时辰了。”


    语毕,姜璟的身形忽然摇晃两下,虞枝以为他站不稳,连忙伸出手扶住姜璟。


    “令容,你真的没事?”


    姜璟道:“自然。”


    虞枝窥见姜璟面上若隐若现的疲色,担忧道:“今儿还是莫要下厨了。”


    “不行。”姜璟坚定道。


    姜璟态度坚定,虞枝再三劝说无果,只好随他。


    今日是虞枝生辰,按照惯例,姜璟会亲自下厨,给虞枝做长寿面以及她喜爱吃的菜肴。


    虞枝在旁边看着姜璟。


    临至傍晚时,所有菜肴都做好,一一由侍女端上来。


    而长寿面则是由姜璟端上来的。


    看着食案上的长寿面,虞枝抚过自己的眼尾,她心里感慨,一转眼,竟然已二十九岁。


    十一个年头了。


    这时,头顶响起姜璟诚恳的声音:“您今日很美。”


    “谢谢。”赞美的话冲淡了虞枝心头的怅然和沧桑感。


    “今儿是您生辰,您专心过生辰,勿要想旁的事。”姜璟道。


    虞枝颔首:“我吃面。”


    姜璟微笑,眼神描摹过虞枝容颜,尔后坐下用膳。


    未久,绿萝和两名侍女把拿来的几壶酒液放在案上。


    “这是?”


    “喜庆之日,自然须吃酒助兴。”姜璟解释。


    虞枝对酒有阴影,“我就不吃了,你也知道,我酒量一向不好。”饮酒误事。


    “您上回不是饮了不少酒吗?”姜璟状似无意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去尴尬的记忆回溯,虞枝只觉老脸一烫。


    往事不堪回首。


    虞枝忙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就不提了。”


    “儿臣失言了。”


    “那您还要尝尝吗?”


    虞枝正要拒绝,姜璟提一壶刻有石榴花的酒瓶,望着酒瓶,遗憾道:“这是儿臣在去年特意给您酿造的石榴酒,今儿才取出来,是儿臣给您准备的生辰礼,您若不尝尝可惜了。”


    闻言,虞枝有点纠结了,到底是姜璟一番心意。


    “那”


    “只是果酒,您小酌一杯定然无妨。”


    “那就倒一杯。”


    姜璟笑了,打开酒塞,一股清甜果香便迅速飘至虞枝鼻端,他取来小酒杯,将石榴酒倒入酒杯中,再把七分满的酒杯递到虞枝手中。


    “剩下的石榴酒您可以每日小酌一口。”


    虞枝点头,姜璟也给自己倒一杯酒,继而举起酒杯对虞枝道:“儿臣恭祝您玉颜不改,贵体安康,万事美满。”


    虞枝笑着看他,她也举杯,与姜璟动作同步,一同吃酒,石榴酒一入口,果香蔓延,酸甜溅出,当真是清醇可口,回味无穷。


    一饮而尽后,姜璟放下酒杯,问道:“您觉得这酒如何?”


    “不错。”她甚至还想再来一杯。


    姜璟似乎看穿虞枝用意:“您酒量不好,不可贪杯。”


    虞枝恼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晚膳毕,姜璟随虞枝出来散步消食,大概走了小半时辰,两人回殿。


    夜色已深,今儿姜璟在别院留宿。


    因为姜璟尚且有政务要处理,故而不得不去书房处理政务。


    虞枝叮嘱他几声后,他便走了。


    虞枝看了一会儿书,感觉有点热,身子出了点汗。


    殿舍窗门紧闭,还烧着一炉炭。


    她松松衣襟,起身沐浴洗漱。


    待料理好自己,虞枝招呼绿萝,安排人给姜璟熬一碗参汤送过去,就准备就寝。


    岂料,才上榻不久,虞枝身子再次热起来,她起来,在窗边坐了一刻钟,不起作用,虞枝就带着绿萝出去吹吹夜风。夜里凉风特别舒适,虞枝微微眯眼,感觉身体的热意正在退却。


    而绿萝,担心虞枝受寒,硬是给虞枝披了一件外衫,另外自己还揣了件斗篷,就怕虞枝走到一半冷。


    夜空挂着一抹皎月,光辉透出清冷感,藉由月光可看清前面的路。


    空气中弥漫清新的味道,飘荡着从山林间传过来的飒飒声。


    出了长廊,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花园,此地花木沉眠,唯余假山和中央的荷花池散发清辉。


    虞枝来到荷花池边,倚靠在栏杆上,欣赏天边月色,再垂眸注视水中月亮。


    她看得入神,故而未能发觉假山石壁上掠过一道朦胧而危险的暗影,飞快朝虞枝袭来。


    热度降下来,夜风刮得虞枝脸泛冷,她边转身,边开口叫绿萝回去。


    孰料尚未转身,腰肢猛然被一双强劲修长的手臂攫住。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卡文,更新不定


    第85章 误认


    虞枝被吓到, 下意识就要失声叫救命。


    “啊——”字眼才从喉咙吐出,背后之人就用掌心捂住虞枝的嘴巴,致使她的尖叫化作沉闷的呜咽声。


    “呜”


    他一语不发, 反而更叫虞枝害怕,整个身体绷得死死的, 仿佛弹指间就要崩裂。


    压下惊慌不安, 虞枝立刻挣扎,手握成拳去击打腰间的一对手臂, 口中呜声不断, 似乎是在警告来人休要乱来。


    可惜虞枝剧烈的挣扎换来的是更加牢固的桎梏,后背有滚烫的重量压下来, 与虞枝的背脊相贴, 密不可分。


    虞枝是披着头发出来,身上就套了外衫, 里面也只穿了里衣, 衣裳不厚, 是以, 虞枝清晰地感知到背后之人身体的温度和紧实。


    他不说话,只是把下巴抵在虞枝颈窝处,热息隔着一层青丝洒在虞枝肌肤上。


    举止放肆无耻,令人发指。


    虞枝肌肤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拼命地去扒来人的手臂。


    忽而,虞枝闻到熟悉的酒香, 是背后的男人散发出来的。


    虞枝如遭雷击, 神情一僵, 屏住呼吸, 腰肢忽地发软, 挣扎的动作亦是停了下来。


    怎么会


    “装得倒是不错。”他放下手。


    “你费尽心机勾引朕,朕如你所愿。”声线低哑,却极为熟悉。


    虞枝耳朵嗡鸣,只觉天灵盖好像被一截雷电击中,啪的一声,碎成八块。


    脑子空白一片,竟是无法思考了。


    一道横贯在虞枝和姜璟之间的雷池逐渐变得模糊。


    “当真是好手段。”他低笑,笑意讥讽,下颌骨戳得虞枝颈肉微微作痛。


    虞枝皱眉回神,一时不明白姜璟缘何要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抱住了她。


    然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虞枝多想,虞枝绷着身体,拔高声音:“令容,是我,你快放开我,我们这样不好,你越界了。”


    “朕越界?”虞枝耳畔响起姜璟凉凉的笑声,惹得虞枝耳廓泛起酥痒感。


    “不是你对朕下药吗?现在却又要离开?你在耍什么花招?周娘子。”他的声线少了素日的温柔,唯余嘲讽和恶意。


    周娘子?


    虞枝思绪飞转间莫名松了一口气。


    周娘子,周娘子,那便是周国公的女儿了。


    姜璟是将她认成周娘子了,他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


    对了,下药,应该是姜璟去周国公府时周娘子给姜璟下了药,至于什么药,背后灼热的温度


    估摸是春.药,可是周娘子缘何要对姜璟下药,姜璟不是内定周娘子为皇后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便是猜错了,姜璟内定对象并非是周娘子


    时局紧张,虞枝焦头烂额地思考,中了药的姜璟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心虚。


    姜璟的手紧紧掐住虞枝的腰肢,使得她动弹不得,嗓音没什么温度:“朕今日成全你。”


    言毕,姜璟的手准确无误地摸到虞枝腰带,同时,他恶劣地咬住虞枝侧颈一块肉,如同咀嚼猎物的肉一般细细研磨虞枝的颈肉。


    那块地方他记得十分清楚。


    虞枝反应回来,惊恐万分,心口上一根弦几欲断裂。


    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伴随排斥感自虞枝尾椎骨诞生,复而如涓涓流水般,顺着尾椎骨朝她的脊髓骨上爬。


    虞枝下意识想呼救,可是眨眼后她便自己将声音压回嗓子眼里,只因若有人因此而来,看到她与姜璟如此相近,会作何感想?


    他们会怎么看待她和姜璟!


    无法想象。


    思绪混乱,虞枝又急又无措,她觉得不可以再怎么放任姜璟错下去,可是她对上姜璟,无疑于蚍蜉撼树,起不了什么作用。


    虞枝只好用言语来唤醒姜璟神智。


    但因着紧张慌乱,声音都带上了一股难以克制的羞愤:“姜令容,你快给我醒醒,你看看我是谁?我不是周娘子,我是虞枝,是你的‘母亲’!”


    说话间,虞枝神情肃穆地扭头,正好与姜璟对上视线。


    柔柔月色下,但见姜璟面容浮跃酡红,是情.欲的颜色,一双温柔而危险的桃花眼里烧着一簇火,眼睑亦洇出薄薄的靡红色。


    虞枝意识到此时的姜璟大抵是迷失了心智,她也曾中过催.情药,自然明白药效的厉害之处。


    “母亲?”姜璟听了个大概话,刚刚好捉到“母亲”二字。


    他松了口,脸上闪过怔愣和茫然。


    虞枝不住战栗,颈肉传来折磨般的疼感,是钝刀子磨肉的疼,她无法忽略适才那里曾经被姜璟的牙齿咬过,保不齐还留下齿痕。


    虞枝不敢往下去想了,她觉得羞耻、不堪、恼火、惊惧、不安


    那不对,也更不应该,那是不为世俗所接纳的,也是违背伦理与道德的罪。


    虽然她和姜璟在名义上早已没了干系,可无论明面抑或是私底下姜璟都待她如长辈,且她和姜璟九年感情也摆着那里。


    与姜璟面对面,承受他不敬的眼神,虞枝倍感不自在,但她没办法,只能故作冷静,维持神色,漠然道:“姜令容,你给我先醒醒,看清楚我是谁!”


    话音一落,姜璟突然把脸凑近,挺拔的影子照下来,如她所言,要更加近距离地看清虞枝的脸。


    也就是姜璟这下意识的动作,致使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姜璟的鼻尖与虞枝鼻子相抵,气息不自觉相挨在一起,如胶似漆。


    同时,姜璟的薄唇离虞枝的檀口不到分毫。


    他鼻息又沉又重,覆唇而来,激起虞枝唇片丝丝缕缕的痒意与热意。


    且只要他轻轻一压,便可碰到虞枝的唇。


    姜璟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虞枝呆若木鸡。


    她好似失了魂,只剩下一张充满羞愤的涨红皮囊。


    过了三息,虞枝回神,她一面垂首挣扎,一面道:“姜璟!”


    或许是这一声饱含的力道太强,又或许是姜璟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了虞枝的脸,总之,他的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姜璟张了张唇:“母妃?”


    虞枝一惊,立马道:“你快放开我。”


    姜璟低头,似乎这才发觉自己抱住了虞枝,两人之间的行径已然跨越雷池。


    他瞳仁微微缩起,正在这时,花园口有禁卫的声音穿破寂静夜空而来:“那边有动静,谁在那里?”


    话音未落,便有沉重的疾步声响起。


    突然的声音吓到精神紧绷的虞枝,眼下姜璟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而自己与姜璟又是这样一副样子,根本见不得人。


    如若被赶来的禁卫看到,届时她和姜璟就真是不清不白了。


    思及此,她没由来慌张,如惊弓之鸟,脑袋空白,一时无措至极。


    心脏阵阵跳动,像是要跳出胸腔。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危机关头,姜璟搂住虞枝往旁边的假山过去。


    假山巍峨,姜璟找准地方,带虞枝藏进假山洞内。


    里面是一条逼仄黑暗的小道,刚好容纳两人。


    进了洞里,姜璟放开虞枝,两人面对面站立,各自靠在一面石壁上,两人隔着约莫一臂的距离。


    虞枝深吸一口气:“令容,你清醒了?”


    姜璟作噤声手势。


    虞枝止声。


    外面的一队禁卫到达花园。


    “没人?”


    “你莫非是听错了?”


    “不会,我适才明明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夫人和陛下都在这里,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必须要谨慎,不可让任何人扰了别院清净,我们分头去找,说不定就有人藏在某处。”


    “你们去那边找,我们去这边。”


    虞枝听到禁卫的话,余光瞥见姜璟胸膛,脸色发白。


    姜璟垂首,压低声音道:“没事。”


    “再往里走。”


    彼时,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还可以照到姜璟和虞枝在的地方,依稀可见两人身形轮廓。


    要想不被人发现,必须要往更深处走,这样光照不到,黑暗会完美地遮掩住两人身影。


    虞枝轻轻点头,双手曲折,手掌和背脊撑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前行,姜璟亦往里面走。


    两人齐走,衣裳难免时不时缠在一起。


    虞枝能感觉到头顶姜璟拂过的气息,热而烫,除此外,还有姜璟身上蔓延开来的酒香味,熏得虞枝头有点儿晕。


    姜璟虽暂时找回神智,可难保得会儿又发作


    虞枝不敢松懈,打起精神,一面提防一面小心翼翼地移步,不敢深想,也不想再发生任何意外。


    大抵至假山很里面后,虞枝和姜璟方才停下来。


    虞枝贴着石壁。


    假山洞里,漆黑潮冷,湿冷感从背后石壁沁入,虞枝双手环臂,缩了缩身子,想往前走些,可是跟前就是不对劲的姜璟。


    虞枝进退维谷,最好选择不动,默默承受冰冷。


    姜璟觉出什么,他小声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外面又有声音响起。


    “都没找到。”


    “那边也没人。”


    “不会是刺客,肯定是你听错了。”


    “不会听错,我记得适才的声音似乎是女声。”


    “那会不会是别院里的宫婢和侍卫在此处偷.情?”


    偷.情两字对虞枝而言,是极为敏感的字眼,使得她霎时身子僵硬。


    “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我听原先留守在此的宫婢说过。”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他们当真是胆大包天!”


    “那我们再仔细在园子里搜一搜,那边假山可搜过?”


    “尚未。”


    虞枝听到这些,更慌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她头顶的气息愈发沉重,呼吸也渐渐乱了套。


    有一缕暧昧而禁忌的东西出现,并萦绕住虞枝和姜璟。


    虞枝慌上加慌,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她欲张口提醒姜璟,可是实在紧张羞耻,嗓子竟是出不了声了。


    火光照亮假山丛,禁卫的脚步声逼近。


    虞枝屏住呼吸,她脑中混乱,强行找回理智后,她已然在思考被发现后的对策。


    可是虞枝却什么对策都想不出来。


    难道让她说她和姜璟在假山内玩?这借口都糊弄不了人,而且姜璟还中了药。


    怎么解释?


    虞枝头疼,她咬紧下唇,心想还是现在直接出去?


    “快回来,校尉叫你们有事。”突然外面有一道声音响起。


    原本还要搜查的众禁卫一见来人严肃神色,也不敢耽搁,忙不迭听令回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弭,唯留余韵——紧张的静谧。


    危机解除。


    差点差点就被发现了。


    幸好。


    虞枝松一口气,下一刻,她的腰腿急遽发软,几乎站不稳,幸好姜璟眼尖,感官捕捉到虞枝异常,及时捞住虞枝腰身,才使得她没栽倒下去。


    “您没事吧?”姜璟沉哑的声线响起,他的手还搁在虞枝腰肢处,温热宽阔的手心驱散虞枝腰身冷意,热意渗进衣裳,烫得虞枝肌理几乎化掉。


    虞枝仓皇打掉姜璟的手,勉力用平声说:“先出去。”


    第86章 放肆


    她受不了此间尴尬的气氛和令人窒息的狭窄, 浑身的鸡皮疙瘩到现在都未曾消失,就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未久,虞枝同姜璟依次从假山内密不透风的小道出来。


    吹了会儿外头冷风, 虞枝发闷的胸口方才好转,绵软的双腿亦找回了些许力气。


    月色皎洁, 清辉洒在虞枝披散的青丝上, 莹莹生光。


    虞枝背对姜璟,没去看他, 悄悄拭去手心薄汗。


    彼时, 姜璟虚虚靠在石壁上,眼皮通红, 莹润而清亮的目光锁住虞枝, 透出轻微的黏.腻感,同时, 他的一双手拢在袖下, 正轻轻摩挲, 似乎是在品味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 空气沉默且尴尬。


    因此,也显得姜璟低缓的喘息声特别清晰。


    虞枝耳朵嗡嗡响,迟钝地拿出帕子擦拭适才被姜璟咬住的那块湿痒的颈肉,继而拢拢发丝, 遮住那块羞耻之地。


    姜璟眸光清明,唇角微挑, 旋即他伸手, 抚平唇角兴奋的弧度。


    过了半晌, 姜璟克制呼吸, 隐忍而愧疚道:“母妃, 方才对不住,请您恕罪。”


    虞枝闭阖眼皮,调整好心态,忍住羞恼和耻意,拿出该有的气度和谅解:“此事也不怪你,事出有因,令容,你是不是中了药?”


    姜璟从鼻腔里闷出一声极为低哑的“嗯”,神情愧疚难当,好像无颜面对虞枝,垂首而立。


    “到底怎么回事?”虞枝没忍住,焦虑地问。


    姜璟张了张唇,却是在低喘。


    片刻后,姜璟这才将原委一一道出。


    姜璟说他处理政务后独自出来走走,目及夜色便饮了些酒,岂料没多久姜璟就感觉身体出现异样,药性加之酒意上头,搅乱姜璟神智。


    虞枝所在的花园离姜璟很近,姜璟便欲去花园跳进池中散热。


    正是心火焚身时,姜璟瞧见园中的虞枝,虞枝背影与周娘子相似,他先入为主,以为虞枝是那屡次勾引他的周娘子。


    说到这里,虞枝心一慌,赶忙打断姜璟的话,含蓄地道:“那你缘何中.药?”


    说话间,虞枝又悄悄后退,疏远姜璟。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自欺欺人,使她自己的良心感到安宁。


    姜璟眼帘下垂。


    “儿臣不知,问题大抵是出在国公府。”至于为何药效现在才发作,那就不得而知了。


    话音刚落,虞枝就听身后传来动静。


    她下意识转身,“令容。”


    乌云蔽月,月色黯淡。


    树叶沙沙作响。


    姜璟背脊滑落,坐靠在石壁上,全身紧绷,清隽的面容上蕴出靡丽的潮红,始终云淡风轻的神情终于变化,透出几分难言的痛苦。


    姜璟的胸膛正在剧烈地起伏。


    虞枝见状,想靠近,可思及什么,她又慎重地停下来。


    虞枝生硬道:“令容,还好吗?”


    闻言,姜璟缓慢地抬眼,许是不想让虞枝担忧,他露出虚弱而温柔的微笑,想开口,却又因为体内情.潮和欲.火而止声。


    半晌,姜璟道:“儿臣不好。”


    目及姜璟的眼神,虞枝像是被什么烫了下,慌慌张张移开眼睛,这才想起来最大的问题并未解决。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母妃。”


    虞枝:“怎么了?”


    姜璟鬓角洇湿,声线暗哑:“来不及了。”


    “何意?”


    姜璟眸底温火已然茁壮成长,虞枝看到他弓腰低头,她瞬间了然,也慌了起来,“那、那怎么办?要不我把你推到池塘里?”


    上回她便是藉由冷水消了药性。


    姜璟摇首,他中的是货真价实的春.药,断不是泡泡冷水便可解的。


    “我还是去叫人吧。”虞枝道。


    “别走。”姜璟艰难道。


    “那要怎么办?”


    姜璟面露痛苦,优越的五官微微皱起,“我有办法,只需要您过来一下。”


    “什么办法?”虞枝讪讪道,眼下她并不想和姜璟离得太近,这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姜璟喉结滚动,柔声说:“您过来。”


    他抑制住嗓子的干哑,用寻常的语调说话,其中还裹夹了一点渴求似的命令。


    面对姜璟的要求,虞枝左右为难,觉得实在棘手,可此时姜璟的身体显然更重要。


    末了,虞枝还是纠结地踱步,快速来到姜璟跟前。


    许是姜璟身体温度升高,熏染的白檀香愈发浓郁。


    虞枝侧身,皱了皱眉,强忍着抗拒,有点别扭道:“好了,你快说罢。”


    “儿臣很难受。”姜璟呼吸很重。


    虞枝痛恨自己听得清晰。


    “对不住,母妃,请您原谅。”


    闻言,虞枝以为姜璟还在为不久前的事而道歉,虞枝虽然很在意,可毕竟不是姜璟的错,她也没理由怪罪他。


    虞枝道:“无事,我不怪你,这件事就权当没发生过,忘了就好。”


    姜璟却说:“儿臣冒犯了。”


    音落,一只强有力的右手捉住了虞枝的手腕,刹那间,那双手的温度便传递到虞枝手腕,烫得她一哆嗦。


    虞枝瞪大眼睛,随即欲图把手给抽回来,反应很大,“令容,你作甚?快放开我。”


    奈何姜璟并未放开,热意藉由皮肤渗透至虞枝血液中。


    虞枝颇为恼怒,她转眸,结果迎面而来姜璟挺拔直立的身影。


    “莫看。”


    虞枝费解又不虞,“你快放开我,姜”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概因虞枝余光瞄到了这辈子最令人羞耻的一幕,瞬息被刺激得脸臊红一片。


    虞枝扭头,震惊到面色大变,简直不能相信姜璟竟然做那等事,一时间气恼无比,羞愤到无地自容,语无伦次道:“你姜令容!你!放肆!”


    虞枝浑身战栗,按理说,虞枝年岁不小,历经人事,本不该有这么大反应,无奈此人是姜璟。


    回答虞枝的是姜璟断断续续的浊重呼吸,以及令人脸红心跳的窸窣声。


    他万分歉疚道:“对不住,母妃,儿臣没办法。”


    虞枝这才明白姜璟方才的道歉用意。


    “你还当我是你母亲吗?”虞枝稍作冷静,质问道。


    “药性过强,唯有此法解毒。”姜璟说。


    拼凑的冷静轰然消弭。


    “那也用不着拉着我!”虞枝挣扎,可无法逃离,世俗的伦理纲常在她脑中盘旋,深深地刺激虞枝,加上眼下这难以启齿的背伦画面让她崩溃了。


    “必须要您在。”姜璟含糊不清回复。


    虞枝大脑空白了一瞬,她不敢去想姜璟此言深意,“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尽,身后动静大起来,旋即便听姜璟闷哼一声。


    荒唐。


    无法理喻。


    虞枝眼前一黑,她叱道:“姜令容!”


    “抱歉。”


    “没关系的,您别看就好。”姜璟告诉虞枝解决的办法,紧接着,他把头抵在虞枝的肩胛骨处。


    虞枝又是一震,无法理解姜璟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相比接受不了的虞枝,姜璟似乎并没什么羞耻心,相反,如他自己所言,当着虞枝的面,在尽心尽力地解毒。


    在虞枝看不到的地方,姜璟游刃有余地嗅闻虞枝的发香,眼睛舒服地半眯,隐隐焕发出愉悦的光芒。


    他心猿意马,却依靠自制力忍下来,只是闻着芬芳的虞枝,缓解心中的躁动和欲.念。


    感受到虞枝的僵硬,姜璟唇际却是露出抑制不住的得逞笑意,欲望更甚。


    姜璟心情极好,动作依然不停。


    他深深喘着气。


    “姜令容,你放开我,这不对,你可知道?”虞枝冷冷道,表情含怒。


    姜璟很自责,只是他的意志力终究是抵不过那药性,他一声一声地说抱歉,手里的动作却是不曾停歇,身躯晃动的幅度甚而影响到虞枝。


    他嗓子好似含了一口烟,低哑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儿臣是迫不得己,但儿臣确实有罪,恳请您原谅,事后您想如何罚儿臣都由您做主。”


    声线迷人酥骨,毫无征兆渡进虞枝耳朵内,像是在引诱她主动步入那不可逾越的雷池。


    虞枝睫毛颤动,又觉一通气打在棉花上,难受的同时,脾气被磨没了。


    “别这样,令容,你放开我,我、我去给你找一位愿意侍奉你的女子来,这样你的药便可解了。”


    姜璟似笑非笑,神色有点冷,一语不发。


    “儿臣不愿。”他淡声说。


    “姜令容!你不要这样,也不能这样。”虞枝规劝道。


    虞枝越是这样,姜璟越是兴奋。


    兴奋堆积,导致姜璟有些许遏制不住,他喘了两下,佛珠研磨而过,像是虞枝柔软的手指在抚摸。


    姜璟眼梢湿红,舒服地抽搐了一下,勉强压下适才不快。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虞枝,眸中闪动势在必得的光,脸上满是畅快的笑意。


    艰难地按捺住心头汹涌的躁意和恶欲,他用目光揉捻她,缓声道:“只要您。”


    此言一出,虞枝瞳孔骤缩,这一刻,虞枝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不得不信了。


    因为事实就摆在她的眼前,她蔫能不信?


    那些为姜璟开脱的话俨然成了滑稽的笑话。


    虞枝张了张唇,身子不住颤抖。


    “姜令容,你是不是疯了?”


    姜璟低笑,他怕吓到虞枝,故而未曾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虞枝咬牙恨恨道:“够了没有?”


    姜璟把脑袋伏在虞枝的肩膀上。


    虞枝肩头轻颤,她麻木地仰头远望,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一段时间无比漫长,难捱至极,虞枝纵百般不愿,也只能忍受着姜璟出格的举止。


    耳边徘徊着近在咫尺的喘息声,压抑低沉,衔着色.欲。伴随姜璟嘶了一声气,空气中中逐渐弥漫一股淡淡的味道。


    “帕子。”姜璟的嗓音烧耳,且语气理直气壮。


    虞枝拼命地吸气吐气,面无表情道:“你自己不是有么?”


    姜璟气喘吁吁道:“没有带。”


    虞枝不作声,没有其他动作。


    姜璟见状,只好自己拿出巾帕。


    “放开我。”


    姜璟:“对不住,母妃。”


    虞枝冷声道:“你还知道叫我母妃!姜令容。”


    “放开我。”


    姜璟指尖探入虞枝袖口,触及冰凉的玉镯后,慢慢松开虞枝。


    一脱身,虞枝再不管姜璟,恼羞成怒骂了一句“混账东西”后,也不管姜璟死活,直接拔腿就跑。


    姜璟没有追上去,只是目送虞枝落荒而逃的背影,胸膛轻轻震动。


    乌云散去,清凉夜色里响起姜璟愉悦肆意的笑声.


    飞奔似的回到殿中,虞枝急匆匆打开衣柜,随手找了一件衣裳要换。


    不换她觉得浑身不适。


    然而在褪去衣裳时,她偶然发现外衫腰侧有一小片地方濡湿。


    虞枝脸色错愕,旋即羞愤无比。


    姜璟除了头紧靠着她,身躯其余地方并未碰触到虞枝,可是这并不代表什么。


    她迅速换衣,继而让宫婢把换下来的衣裳烧掉。


    这一夜,虞枝心思混乱,焦虑惊惶得无法入睡。


    第87章 离开


    翌日, 虞枝忧思重重,眉眼沉沉。


    重新出现的绿萝伺候虞枝洗漱,虞枝愣了片刻后询问绿萝昨夜怎么没看到她人。


    绿萝说她跟着跟着就很困, 然后倒在地上睡了。


    说到这里,绿萝挠挠后脑勺, 向虞枝请罪, 她失职了。


    闻言,虞枝若有所思, 并非怪罪绿萝。


    “怎么了?夫人, 昨夜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绿萝提心吊胆道,说来昨夜她自己也真是奇怪。


    她记得才出来时她也不困啊, 绿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虞枝神色僵了一瞬, 她吃口茶水定了定神,旋即道:“没什么。”


    而虞枝心里则是在想,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藉由混乱的一夜, 虞枝不灵光的脑袋稍稍冷静下来, 如今又得知绿萝消失的原因,虞枝觉得事情蹊跷起来。


    再加上昨日姜璟脱口而出的“只要您”,虞枝陷入沉思。


    她虽然不想回忆,可是为找寻真相, 虞枝逼迫自己去回忆所有细节。


    昨夜发生的一切很奇怪。


    先是绿萝消失,然后便是遇上中药的姜璟, 他将她认错, 紧接着出现禁卫, 姜璟拉着她进了假山, 她还听到禁卫之间的谈话


    巧合太多, 疑点重重。


    还有姜璟的解释,如今想来却满是破绽。


    她当时怎么就信了?


    信了也合理,一直以来,虞枝对姜璟所言深信不疑。


    这是虞枝和姜璟之间长久以来建立的信赖。


    正思索间,宫婢来禀,说陛下过来请安。


    虞枝思绪中断,霎时就慌张了起来,“不见不见。”


    她没想到姜璟竟然像没事人似的,还过来请安,这不是给虞枝添堵吗?


    虞枝心里难受得紧。


    绿萝不解,忙安慰道:“夫人,您怎么了?”


    半晌,虞枝稍作镇定,她闭了闭眼,脑海中的荒唐画面历历在目,挥之不去,那不间断的喘息声犹在耳侧。


    虞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捂住那块犹似灼人的颈肉。


    “夫人莫不是贵体不适?可要召唤太医过来?”绿萝担忧道。


    虞枝灵光一闪,她摇首道:“我无事,对了,绿萝你去回绝陛下,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让他免了这次请安,尽早回宫。”


    两人昨儿出了那种事,虞枝脸皮薄,现在自然不可能再见姜璟。


    委实尴尬不自在。


    虞枝跨不过这道坎。


    绿萝见虞枝这副惊慌的模样,猜测虞枝是和姜璟之间出了什么岔子,可是昨夜明明两人好得很啊。


    绿萝困惑极了,憋着不解领命去了。


    不久,绿萝回来,虞枝问:“他走了?”


    绿萝颔首,道:“陛下托奴婢带话,石榴酒要记得喝完,让您务必珍摄贵体,另外他会寻时间亲自向您请罪。”


    虞枝松了一口气,至于姜璟托绿萝带的话,虞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接下来用早膳,虞枝眉目忧愁,没什么胃口,案上的菜肴都没动几口。


    “都撤了吧。”虞枝道。


    宫婢们把早膳撤下。


    虞枝枯坐良久从,愁眉苦脸。


    绿萝道:“夫人,您是有什么心事吗?”她看出虞枝心里藏着事,定是和陛下有关。


    虞枝淡淡笑了笑。


    “都下去吧,绿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绿萝道:“夫人若有事,一定要叫奴婢。”


    “嗯。”


    殿舍只剩下虞枝,万籁俱静。


    虞枝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整理所有猜测和思绪,寻觅其中蛛丝马迹。


    她昨夜无缘无故身体发热,或许是姜璟所为。


    也许是酒?


    想到这,虞枝那剩下的石榴酒拿过来,吃了一口,然后静静等待。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酒,那就是茶水抑或是饭菜了。


    毕竟昨日的菜皆是姜璟一人所做,他在饭菜里做手脚的可能性最大。


    总之,肯定是和姜璟有关。


    她越来越怀疑昨日一切俱是姜璟策划。


    而且姜璟所做一切并不缜密,处处有漏洞,按照姜璟的性情,他做事历来是不会留下任何破绽,滴水不漏。


    虞枝抖着手端茶喝,可惜她喝得不专心,水溢出来不少,嘴角湿润。


    如果虞枝想得没错,姜璟就是刻意这样做的,他就是故意让虞枝发现


    思及此,虞枝一个激灵。


    难道他是在试探她?


    也通过这件事,虞枝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来以为的好孩子实际上包藏祸心,表里不一。


    她该怎么办?


    姜璟他真的


    可是虞枝拿姜璟毫无办法,姜璟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金相玉质,温和谦逊,是霁月风光的君子。


    这一路走来,多亏有姜璟作伴,也多亏他时时孝顺她关心她。


    姜璟是失了分寸,对她做出过分越线之事,虞枝可以愤怒,可以恼恨,可是她讨厌不起来姜璟。


    万不该如此的。


    姜璟同她之间的感情紧密,她无法割舍。


    虞枝不知所措,她逼迫自己想出办法,可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破局的法子。


    法子没想到,反而还逼得自己红了眼眶。


    其实在昨夜,虞枝还天真地想,过了今夜,她和姜璟依旧会是单纯的“母子”关系。


    然而现实残酷地打了虞枝的脸,搅碎她天真单纯的想法。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和姜璟断然不会再回到过去那样单纯的关系了。


    早在成佑帝驾崩后,姜璟同她的关系就开始变质,从姜璟渐渐对她放肆起来时,他们之间单纯的关系已然岌岌可危。


    只是那时候虞枝刻意忽视了,她在自欺欺人,直到现在虞枝方才真正认识到这残忍的一点。


    虞枝闭眼,一颗心乱作一团。


    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姜璟?


    这一次是用身体不舒服为借口避开了虞枝,可是借口总有一天会用完,且谎言一出,接下来就需要无数谎言来填补。


    更何况,虞枝不善说谎。


    下一次呢?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虞枝很烦,前所未有地烦躁。


    她在殿中静坐许久,心却越来越乱。


    她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可焦躁仍旧不减。


    忽见桌上石榴酒,虞枝咬着银牙,泄愤似的,把石榴酒全部倒进盆栽里。


    酒液尽,她发现心头烦躁消了一点。


    想到什么,虞枝把目光转移到自己手上的血玉镯上。


    看着鲜红的玉镯,虞枝手在战栗.


    三日后,姜璟过来别院给虞枝请罪,这一次虞枝又用相同的理由打发走姜璟。


    姜璟留下御医和珍贵药材。


    姜璟走后,虞枝才敢出来散散心。


    天旋地转,又一个煎熬的日子过去。


    绿萝照例给虞枝梳妆打扮,奇怪道:“咦?”


    虞枝:“怎么了?绿萝。”


    “夫人,您后颈这边有几块红点点。”


    “我看看。”虞枝侧首,绿萝挽起虞枝的发丝。


    铜镜里,虞枝看到自己后颈醒目的红印。


    虞枝摸了摸,不痛不痒。


    怎么弄的?虞枝也不清楚。


    “夫人,要不要抹点药膏,或者叫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那么麻烦,应该等会就消了。”虞枝浑不在意。


    用完早膳,虞枝精神紧绷,便如寻常一般出来散步。


    今日一过,两日后姜璟又要来了,下一次她要用什么借口?


    虞枝烦躁,心口堵得慌,这几日她都睡不着,全靠安神香才能入睡。


    虞枝漫无目的地在庭院中游走,走着走着来到湖边,心不在焉地散了把鱼食。


    她想,她不能再待在长安了。


    她得出去,得离开这里,最好离长安远一点,就算姜璟要过去,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


    可是她该去哪里?


    除了家乡,她最熟悉的便是长安,那要回去省亲吗?


    这个念头一起,虞枝很快打消想法,沮丧起来。


    姜璟不会让她回去的,而且虞枝也不想牵连自己的家人。


    虞枝脑子正乱着,耳边响起绿萝的声音。


    “夫人,您看,这边的牡丹长势真好,奴婢掐指一算,想来不久就可以开花了。”


    虞枝目光落在花圃中,点点头。


    “到时候的牡丹花肯定好看。”


    “这是自然。”虞枝说。


    “不过这长安的牡丹花也看了很久了,奴婢听说洛阳的牡丹才是一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想亲眼瞧瞧。”绿萝蹲下来定睛欣赏尚未开花的牡丹。


    虞枝闻言,眼睛一亮。


    对了,洛阳,她可以去洛阳。


    “绿萝,谢谢你。”虞枝高兴地握住绿萝的手。


    绿萝二丈摸不着头脑.


    二月底成佑帝出殡,彼时虞枝身子骨“不好”,姜璟说虞枝可以不用来,在别院养身子即可。


    但虞枝还是出了别院送殡。


    等成佑帝入皇陵,虞枝再返程后已然到了三月底。


    待姜璟再来别院时,虞枝选择接见他。


    两人隔着一扇屏风。


    姜璟想请罪,虞枝直接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别扭唤姜璟的表字,“你何罪之有?”


    姜璟道:“那夜儿臣给您造成不愉快”


    虞枝打断他:“什么那夜,什么不愉快,我都不晓得你在说什么,那日我夜游回来就早早睡了。”


    姜璟明白虞枝的意思,她这是要让他忘记。


    姜璟微笑,不打算依着虞枝说的来。


    “令容,我有件事要同你讲。”虞枝恰到好处转移话题,这回不是商量,而是用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这不是到四月了么,牡丹也要开了,我想去洛阳走走,瞧瞧那边的牡丹花。”


    姜璟似乎没注意听,“您说什么?”


    虞枝斩钉截铁道:“我想去洛阳。”


    眨眼间,姜璟笑意凝固。


    【📢作者有话说】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第88章 赴约


    虞枝如愿以偿来到洛阳, 就此住下来。


    半月来风平浪静,见不到姜璟,虞枝忐忑不安的心慢慢沉淀, 如释重负。


    虞枝在洛阳没有熟人,她亦不想与那些知道她身份从而阿谀奉承的人打交道, 索性重拾练字, 偶尔赏花作画,惬意得很。


    到洛阳牡丹花会时, 虞枝方才出府, 未料与兰渚遇上。


    虞枝很意外,才想起兰渚是洛阳少府, 而兰渚同样震惊, 他以为两人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不成想没过两月, 他竟然再次见到虞枝。


    奢望成了现实。


    即便知道两人再无可能, 兰渚依旧庆幸喜悦。


    旧人再见, 难免再次聊上一两句。


    虞枝在洛阳人生地不熟, 得见同是一乡的兰渚,暂且瞥去两人昔年关系,虞枝不禁对兰渚生了亲切——更多的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两人一来二去,逐渐相熟, 最后竟成了好友。


    虞枝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


    兰渚在洛阳多年,对洛阳非常熟悉, 他会在休沐时带虞枝出来游玩赏花。


    因着性子沉稳, 兰渚总会考虑好所有, 打点好一切, 还不忘照顾到虞枝情绪和喜好, 分寸拿捏恰当,故而虞枝不排斥同兰渚相处。


    两人相处自然,好似相交多年的朋友。


    虞枝和兰渚间或通信,一次在信中,兰渚得知虞枝想买些牡丹点缀府邸,便带虞枝到洛阳最大的花卉坊市去买牡丹。


    同兰渚相处的这些日子,虞枝淡忘了烦恼和忧虑,愁绪一扫而空。


    悠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正当虞枝和兰渚相约去郊外踏青时,一封来自长安的信突然送到她面前,打乱她的计划。


    信笺是快马加鞭加急送达。


    虞枝犹豫许久,方才打开信笺,上面的内容由此浮现,虞枝霎时身体战栗,好似看到了什么大事,神情复杂而担忧。


    姜璟在春猎时遭遇皇子余孽刺杀,身受重伤。


    虞枝攥紧信笺,薄薄的信纸上全是褶皱。


    虞枝在收到信笺后情绪就不大对劲,一直站在窗边,眼睛无神地眺望远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绿萝怀疑是长安出什么事了,但见虞枝神色,她也不敢多问,就默默陪在虞枝身边。


    绿萝心想,今儿还去得成踏青吗?


    良久,到和兰渚约定的时辰了,可虞枝还不见动,绿萝抖了抖胆,轻声道:“夫人,今儿还出去吗?”


    绿萝的话唤醒虞枝神智,她闭了闭眼,道:“改日吧,绿萝你亲自过去,给兰少府赔个礼。”


    “好,奴婢告退。”


    窗外春意融融,花草葳蕤,可虞枝的心情却不应景,反而十分糟糕,脑中一团乱麻,剪不断也理不清。


    虞枝很担心姜璟的伤势,但她要回去吗?好不容易才到了洛阳,倘若回去,她唯恐再来不了洛阳了。


    而且谁保证这不是在诓骗她?虞枝半信半疑,举棋不定。


    回顾那日。


    纵然姜璟掩饰得极好,可虞枝还是发现在她提出要去洛阳时,他的情绪有一瞬间的不正常。


    望见姜璟一如既往的眼睛,明明温柔和煦,虞枝却头一次意识到姜璟深不可测。


    他不止是长大了,心思也深得如海。


    忽然记起宫变那日姜璟来救她,他清俊柔和的面容沾染上血迹,当时虞枝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姜璟似乎就有点不对劲。


    虞枝感到了不安。


    姜璟不同意她去洛阳,他用了极好的借口来回绝虞枝。


    他说可以移植洛阳牡丹,或者直接从洛阳运送来最好的牡丹花,为虞枝建造一处牡丹花园。


    花园足够满足虞枝意愿,他甚至可以办一场长安赏花会,不止是长安洛阳的牡丹,各地的奇珍异花一一俱全。


    且姜璟担心虞枝会不适应洛阳的水土,也担心洛阳那边的人会照顾不周到。


    虞枝却坚持去洛阳,只有亲临才能感觉洛阳牡丹之美,她回堵姜璟,她没那么娇气,她可以带这边的宫人过去即可。


    他根本不需要忧心什么。


    当然这是极为蹩脚的借口,其实了解虞枝的姜璟不会不明白。


    但这次姜璟不打算退步,他不愿虞枝离开长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洛阳与长安隔了八百多里。


    许虞枝住在别院,已然是姜璟最后的底线,然虞枝就是要越过姜璟的底线。


    虞枝不肯同意姜璟的建议,不再被他的三言两语动摇,姜璟亦不退步。


    虞枝认为姜璟没有权利去限制她的自由,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两人也因为这件事关系僵持起来,这是两人第二次闹了矛盾。


    虞枝不再和姜璟说话,姜璟因着宫里有事,临走前抛下一句让她好好想想后便离去。


    也是在那日夜里,外头下起小雨,虞枝入睡后恍惚间感觉帷幔被揭开,床边来了一个人。


    她闻到熟悉的熏香,欲意睁眼瞧清人,可她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就像是被禁锢四肢的木偶,又像毫无反抗力和威慑力的兔子,唯有知觉尚存。


    虞枝隐约间感受到来人坐在床缘,挑起她一缕发丝,指尖慢慢滚过她的脸部轮廓,默了片刻,来人轻轻举起她的一只手。


    然后指尖被迫承受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继而听到他低醇如美酒佳酿一般的声音:“不要气我了。”


    他俯看她,一声衔着淡漠笑意的声线在她耳畔纠缠:“别想离开我。”


    “母妃,心悦您。”他把她的手放在他胸口,让她感受他为他而起伏的心脏。


    等虞枝醒来时,已是早晨。


    虞枝心有余悸,问绿萝昨夜可有人进来。


    绿萝说一切正常。


    虞枝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是错觉吗?还是


    不管是不是错觉,总之此番如同幻梦的经历更是加剧虞枝离开的心思。


    终于,单方面与姜璟冷战数日,虞枝闹了病,也如愿了。


    姜璟到底无法忍受虞枝不搭理他,也不想看虞枝虐待自己的身体,不吃不喝,郁结于心。


    他只有一个要求,虞枝要保持和他的联系——通信。


    可惜虞枝到洛阳后,虞枝为避嫌,仅仅只敷衍地回了一封信。


    结果如今姜璟负伤,完全打乱虞枝平静下来的日子。


    换做从前的自己,虞枝想也不想直接过去。


    可眼下,虞枝需要再三掂量,她要考虑各种隐患。


    因为那日她出发去洛阳时,姜璟没有来送。


    枯坐半日,虞枝狠下心肠,只写信回去,让姜璟务必好好养伤。


    信及时送到长安,长安那边没有其他表示,虞枝一面心虚愧疚,一面又松了一口气。


    又是一夜,虞枝入了一个梦。


    梦里满身鲜血的姜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捧起她的脸,殷红的唇就要压下来。


    虞枝偏头,躲过他的吻。


    姜璟恼了,掐住她的腰。


    虞枝挣扎,欲意逃脱。


    她成功逃脱了,可没跑几步,发现脚踝一疼,她回头一看,脚踝竟然被栓上一条金色的链子。


    金链的另一边,是慵懒靠在床边的姜璟,他一手牵住链子,好笑地看着她,眉目愉悦,好整以暇。


    “您要逃到哪里去?”他说,嗓音轻柔如风。


    虞枝條然睁开眼,眉心深深紧锁,缓了半晌,才慢慢回神.


    转眼过去六日,绿萝见虞枝始终闷闷不乐,便开口建议虞枝出去散散心。


    虞枝认为绿萝说得对,也为弥补上回爽约,这次虞枝写了个帖子邀请兰渚。


    等到兰渚休沐日,兰渚过来。


    虞枝不晓得去哪,兰渚提议去洛阳闻名遐迩的酒楼,酒楼里来了一位琵琶女,琵琶弹得特别好。


    这几日酒楼座无空席。


    虞枝同意。


    “前几日真是对不住,临时遇到急事了。”虞枝说。


    兰渚道:“无妨。”


    虞枝“嗯”了声,就不再说话。


    只要虞枝心情不好,就不想开口,这一点,她倒是没变。


    曾经,无论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兰渚和虞枝之间有过不少小摩擦,她与兰渚吵架,自然是占不到理。


    兰渚那时虽然性情稳重,可到底不知让她,不懂女儿心。


    虞枝见说不赢兰渚,就会和他置气,根本不搭理他,即便兰渚主动和她说话,虞枝照样不理睬。


    起初兰渚还一头雾水,后来兰渚方知晓虞枝是在生气,女儿家脸皮薄不会低头,兰渚也自然不会低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虞枝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温温柔柔,唯独对他,脾气不小,总是无缘无故生气。


    后来,兰渚被虞枝兄长提点,才先拉下脸皮一句一句赔礼道歉,虞枝才消了气。


    过后兰渚询问虞枝缘何生气,虞枝给出的答案千奇百怪,兰渚无奈一笑。


    兰渚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微微翘起,又很快抚平,他试探道:“夫人,可还好?”


    虞枝对兰渚没到敞开心扉的地步,不欲多言,只摇头,见状,兰渚不再过问。


    到酒楼后,兰渚与虞枝上了二楼雅间,此处是兰渚早已预定好的。


    雅间位置极好,既可听到琵琶声,又可以透过窗一览湖面所有风光,等会会有舞姬搭乘船游行。


    虞枝心神不宁听着铿锵有力的琵琶声,眉头紧紧皱着。


    兰渚定定注视着望向窗外的虞枝,默了默,招来酒楼的人,给了银子,让他们换一首温婉舒心的曲子。


    过了不久,曲子果然换了,虞枝的眉头也不再紧锁。


    兰渚给虞枝沏了一杯茶。


    他斟酌道:“夫人,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憋在心里并是什么好事。”


    兰渚有前车之鉴,他过去对不起虞枝,欠虞枝一句对不住,这种愧疚憋在心里十年,夜深人静时,兰渚总是会记起往昔美好,以及一刀两断签下和离书的时候。


    他也不知为何会和虞枝夫妻离心,渐行渐远,也许是因为那时他一门心思扑在考取功名上,导致两人鲜少交流,分明同处一室,他们却可以几日不见面。


    年少的兰渚沉默寡言,亦不知去关心虞枝,长此以往,酿成悲剧。


    犹记那日,见到和离书时,兰渚不可置信,被逼着签下和离书时,肝肠寸断。


    如果不是运气好再遇虞枝,道了歉,他此生恐不得安宁。


    闻言,虞枝揉了揉眉,脸上浮现疲色,她确实憋得心慌胸闷,这几日都睡不好觉。


    说罢,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且再不和人诉诉,虞枝深觉自己恐怕会疯了。


    虞枝扶额,言辞在腹中绕了绕,讷讷说:“假如你有一位视为亲人的妹妹,你与她感情很好,可是有一天,她对你的感情突然就是变得不一样了,你会怎么办?”


    虞枝说话间没去瞧兰渚。


    兰渚思索,喃喃道:“不一样。”


    虞枝解释:“就是男女之情。”


    兰渚说:“我知道。”随后他盯着虞枝,语气认真道:“同她说清楚,我心里有人,划清界限。”


    虞枝摇首:“没那么简单,她没有表明,只是你察觉到她的心思了。”


    “疏远,用行动告诉她你的回答,相信她会明白,这对两人都好。”


    虞枝中肯道:“你说得对。”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最好。


    旁人的想法同她一致,这让虞枝也不再那么迷茫,对姜璟的愧疚也少了些大半。


    “但也不可能一辈子疏远。”


    “严明心意,抑或断干系,杜绝一切后患。”


    虞枝叹气。


    “怎么了?有何问题?”


    “没有,我只是”虞枝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就不要想了。”兰渚有私心,他不想虞枝和他在一起时想旁的事。


    “吃茶。”


    虞枝看着案几上的茶,点点下巴。


    虞枝喝了一口茶,“兰少府,我还是想继续方才的话。”


    “你说。”


    “倘若你与她分开后,她病了,病得很严重,你会回去看她吗?”


    “不会,她身边定然有照顾她的人。”


    “如果不去了,可是会内疚。”


    “内疚又如何?总比给她希望更好,也省去诸多可能引发的麻烦。”


    虞枝抿着唇,神情有所缓和。


    “菜上来了,试试这道牡丹燕菜。”


    虞枝:“嗯。”


    两人间或交谈,兰渚跟她说这些年在洛阳遇到的怪事,虞枝很快忘了烦恼。


    随它去了,等什么时候下定决心了,她便和姜璟开诚布公,督促他早日成家。


    酒楼对面的茶楼,二楼窗棂旁。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隐匿在暗处,气质温润,脸色发白,面庞带笑,只是笑意冰冷,他静静地看着对面——虞枝同她的情郎在亲密地说话,


    也不知是兰渚说了什么话,虞枝笑意盈盈。


    她的笑刺目,深深刻进姜璟的瞳眸中。


    他长眉微挑,藏在暗中的侧颜透出诡异的沉寂,目光呈现矛盾感,温和而阴沉。


    兰渚。


    他一字一顿地念。


    姜璟其实也是在虞枝和宋云熙如胶似漆的时候才查到兰渚这个人,选择用兰渚对付宋云熙。


    成佑帝并不喜欢兰渚,他似乎很在意虞枝和兰渚曾经是父亲。


    是以在虞枝进宫时成佑帝用了手段,掩埋虞枝在吴县的一切,故而虞枝进宫时并不是二嫁妇人的身份,而是一个良家子。


    十年很长,加之姜璟了解虞枝,又谨慎地试探过虞枝后,姜璟明白虞枝对兰渚没有感情了。


    他才放心用兰渚。


    可是


    即便知道虞枝同兰渚不会有什么,他依旧很生气,也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一切皆是自己促成。


    虞枝和兰渚竟成了好友,真真是意外。


    姜璟垂着眼,温和地笑,看似漫不经心把玩手腕上虞枝送他的佛珠。


    实际上,佛珠几欲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将将粉碎。


    他厌恶所有和虞枝有过羁绊的男人,也不是带着负伤的身体来看虞枝和前夫逍遥的。


    姜璟以为自己耐心十足,然而在亲眼看到兰渚和虞枝相处后他耐心告罄。


    不欲再试探了,也等不到虞枝慢慢接受了。


    无论虞枝接不接受,他都得把虞枝带回来。


    一抹阳光照进来,姜璟以眼神桎梏.


    深夜,虞枝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这次又出现了怪状。


    她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脸颊好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拂过,有点粗粝,好像是指腹。


    虞枝蹙眉。


    更加柔软温热的东西轻轻描摹她的眉。


    紧接着她的手被抬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抚摸她空荡荡的手腕,先是温柔的力道,不到几息工夫,力道徒然加重。


    末了,又换上更加坚硬的东西,它在咬她的手腕。


    那咬力并不会让虞枝疼,可虞枝在冥冥中就是觉得那股咬力极为可怕,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醒来已是新的一天。


    兰渚派人来了信,信上说他邀请虞枝到洛阳东郊踏青,他会在东郊的凉亭等她。


    但今儿并不是休沐日,且兰渚昨儿和虞枝透露,他得出洛阳几日,处理公事。


    虞枝虽然奇怪,但没有多想,怡然赴约。


    第89章 插翅难逃


    东郊凉亭。


    万籁俱静, 安静得诡异,一个人都没有,唯有在天际鸟禽飞翔。


    四面俱是山峦, 以及翠绿的树木。


    还没到约定的时辰,见不到兰渚的人影, 虞枝亦不急, 她凭栏而坐,静静等待。


    树影婆娑, 亭中依旧静谧。


    凉风鼓进虞枝袖口, 沁得她手腕一凉。


    不知等了多久,兰渚还不见来, 虞枝以为他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照常来说, 兰渚总是会比她来得早。


    虞枝开口:“绿萝,现在什么时辰了?”


    后面没有回应, 唯余清风拂过叶子的簌簌声。


    “绿萝?”


    虞枝回头, 看到了在亭外垂首的绿萝和戒备的护卫, 也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站在亭口的亭柱旁, 一袭月白衣袍,衣冠楚楚,长身翩翩地信步过来。


    曦光落在他衣襟发梢上,照得他出尘如仙。


    虞枝呆愣, 僵在原地。


    眸子里倒映出来人容貌,俊美清雅, 一双灿若桃花的含情目, 唇际牵着温柔如水的笑。


    一只飞鸟掠过, 低低啼叫, 可虞枝什么都听不到, 她眼睁睁目睹来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姜璟慢悠悠来到虞枝跟前,他笑,不染纤尘的手挑起虞枝鬓角碎发,笑道:“母妃,儿臣来接您回宫。”


    虞枝张了张口,下意识低喃地唤了一句:“令容。”


    “嗯,儿臣在。”他平静地回答。


    虞枝尚未缓过神来,目光仍然呆滞,显得人都木讷起来。


    姜璟轻轻摩挲发丝,继而将她的碎发轻轻理至耳后,举止亲昵,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行径。


    而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任何不妥。


    他柔声说:“您在洛阳也逍遥得也够久了,儿臣实在思念您,便不请自来,带您回宫。”


    “也请您原谅,儿臣知道您不想见儿臣,便擅自用了兰少府的名义将您约出来,唯有如此,您才会出来。”虽是这样说,他话里话外毫无歉意,反而语气十分危险。


    且姜璟在讲完这句话时,竟还配了一声自嘲似的哂笑。


    而虞枝根本没注意听姜璟的话,待反应过来后,虞枝一阵慌乱。


    不知为何,虞枝本能地想逃,她压根没任何准备去面对姜璟。


    是这般想的,虞枝也是这般做的。


    “我要走了。”虞枝迈步绕开他。


    姜璟用身躯挡住虞枝去路,“您要去哪?您该跟儿臣回宫。”


    “回宫?我为何要回?我不想。”虞枝故技重施。


    “让开。”


    姜璟但笑不语,继续用身躯阻挡虞枝。


    白檀香扑鼻,虞枝皱眉,故作严肃地斥道:“让开。”


    姜璟幽幽叹一声气,用委婉的语调道:“跟儿臣回宫罢,好么?”


    “不要,令容,你让开。”虞枝冷声道,伸出手想把姜璟推开。


    闻言,姜璟定定注视虞枝,虞枝眼神闪躲。


    “儿臣伤还没好。”姜璟轻声说。


    虞枝伸出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她记得是伤在肩膀处,同时腹部也中了一箭。


    “回宫,好么?”姜璟说。


    虞枝闭了闭眼,“我不回去,你既然伤未好,为何要来?你就这么喜欢折腾自己?”


    “因为想快些接您回去。”


    虞枝抬眸看他:“令容,我不打算回去,既然约是假的,那我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见虞枝执迷不悟,姜璟忍怒不发,竭力温声道:“既然如此,那您就莫怪儿臣了。”


    话音一落,姜璟白净的长指扣住虞枝的下巴,将其慢慢挑起来,迫使虞枝仰视他。


    两人身份摆在这里,姜璟的动作堪称目无尊长,违逆礼法,放肆至极。


    而姜璟就是要放肆,也不止放肆,他如今全然不顾任何了,已至肆无忌惮的地步。


    他居高临下地凝睐虞枝,那双温柔看他的瞳孔里如今写满疏离和抗拒。


    姜璟不虞。


    虞枝被姜璟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到,欲挥开姜璟的手,可身体莫名其妙没了力气。


    不能动,她便想开口,骂姜璟放肆,还想告诉他周围还有人,被他们看到他的动作误会什么了,届时真就说不清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出来。


    他们两人都会被背上不伦的罪名。


    单是想想,虞枝便内心煎熬到不行,如置身在油锅中被翻炒。


    虞枝顾虑太多,想说的话也太多,最后到嘴边却是一句:“别这样,令容,于礼不合。”


    姜璟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别怕,他们不会误会,也不会乱说的,我们于礼是合的,母妃。”


    虞枝浑身战栗。


    “令容。”


    “嗯。”


    “别这样。”


    “不好。”姜璟不松手。


    虞枝不知所措,也无力反抗,她顾念姜璟伤势,生怕自己一动,就会碰到他的伤。


    虞枝暗骂自己没出息,对姜璟心软过度。


    “母妃,您为何不与儿臣回宫,乖乖回宫不好么?”


    “没有理由,我就是还想在洛阳待着。”


    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姜璟嗤声道:“没有理由?是因为洛阳有兰渚在吧。”


    “不是。”


    “您还要糊弄儿臣?看来在您心里,是他更重要。”


    虞枝皱眉:“你在胡说什么?你放开我,行不行。”


    “不行。”姜璟收紧力道,虞枝雪白的下巴出现淡淡红痕。


    姜璟默默欣赏。


    怕姜璟误会做出什么事,虞枝道:“我与兰渚就是普通的朋友。”


    姜璟笑意不达眼底:“和前夫做朋友,当真罕见,这世间也只有母妃您做得出来了。”


    虞枝哑口。


    “看来是真的了。”


    “不是。”


    姜璟不行,他道:“反正儿臣也看他不顺眼,既然母妃又因为他不与儿臣回宫,那儿臣现在去杀了他。”


    虞枝瞳仁一缩,甚是惊慌,姜璟惯来说到做到。


    “不要。”顾不上姜璟的疯言疯语,虞枝焦灼地解释,“你何必牵扯无辜之人,真的不是因为他,我就是不想回去。”


    “不是因为他,那便是因为儿臣,您是不想见儿臣,对么?”


    姜璟此言正中红心,虞枝无言以对,眼珠子往侧边偏。


    见状,姜璟手指有力,抬高虞枝下巴,然后他俯身下压,周身强势的气息朝虞枝扑过来。


    虞枝呼吸一滞,心跳几欲停止。


    姜璟的脸逐渐放大,喷洒的热息越来越近。


    在生死关头,虞枝偏过脸,躲避了他欲意落在她嘴唇上的一个吻。


    末了,姜璟微凉的唇瓣是碰到了她的脸颊,可这照样让虞枝恐惧惊惶,而在这种情绪的掩饰下,她还有一丝丝的酥麻感。


    也藉由此吻,虞枝心里的一点点侥幸荡然无存。


    虞枝忍无可忍,全然不顾了,她使用全力推开姜璟,接着打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一声响后,姜璟略微发白的侧颊出现一记红色的掌印。


    “姜璟,你个混账,放肆!”虞枝涨红了脸,怒声道。


    他之所为,把两人之间最后的遮羞布掀开了,这也昭示两人再不可能维持这虚情假意的母子关系,也不会在回到从前。


    就算虞枝想,姜璟也不愿意了,尝到滋味,怎会甘心回到从前?


    虞枝怎么都没想到,姜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她。


    他怎么能,这亭子外可还有好多人!他们都看着呢!


    如虞枝所想,亭子外的所有侍卫都听到了亭子里的动静,有的也难免看到亭中发生的事,只是他们纪律严明,俱是视若无睹,如木头人一般护卫此处。


    唯有绿萝,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闭上眼,充当瞎子聋子。


    虽然没亲到虞枝的唇,但胜在稍微满足了一点,姜璟也不在意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露出笑,道:“嗯,是混账。”


    “手疼么?”


    “你——”虞枝气梗。


    姜璟脸色好转了些,道:“跟儿臣回去,母妃。”


    虞枝:“滚!”


    姜璟笑着展臂,拥住了虞枝。


    虞枝奋力挣脱,然扭转不了局面——被牢牢禁锢在姜璟怀中。


    见反抗是徒劳,虞枝倍感无力,她感觉自己被冒犯到,受到了极大的欺辱,思及此,虞枝终于忍不住朦胧了眼睛。


    她的声音没了方才的有力,耳后出现薄红:“姜璟,你放开我。”


    虞枝被世俗的道德人伦束缚,经由姜璟这一搞,那沉甸甸的、不可碰触的禁忌俨然压得虞枝喘不过气来了。


    姜璟未言,只是埋头在虞枝颈窝,深深嗅闻她的味道。


    感受到虞枝身体在发抖,姜璟安慰她:“别怕,没事的,没有人敢说您。”


    “我们是母子,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大逆不道。”


    听言,姜璟皱眉。


    他厌烦了虞枝总是拿两人的身份来告诫他,忽然有点讨厌这个该死的关系了,也恨那个“母妃”的称呼。


    姜璟从来不喜勉强人,可是面对虞枝,他选择打破这一原则。


    既然如此,那好,他姜璟便不再做恭顺温和的好儿子,他也厌倦了做个道貌岸然的儿子。


    反正虞枝不正是顾忌彼此之间的身份差异吗?


    现在,他就越线踏平雷池,要当天底下最寡廉鲜耻的禽兽,也要当以下犯上的孽障。


    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他不奢求虞枝的宽恕,他只想强求虞枝来爱他,男女情爱的爱,得到她爱意的怜悯疼惜。


    “嗯,朕知道,那朕就不做您的儿子了。”姜璟语气淡淡,又极为认真。


    言毕,姜璟低头,虞枝的额心承受了姜璟一个温柔的亲吻。


    姜璟的言行举止对虞枝而言无疑是一场温柔的凌迟酷刑。


    虞枝声音颤得厉害:“姜、璟。”


    姜璟说:“跟朕回去。”


    虞枝怒极恼极:“你——滚!”


    姜璟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言语:“你不回去,朕要他死。”


    他是谁,不言而喻。


    姜璟给虞枝抉择的机会,不过这个选择他早已盖棺定论。


    “朕已经给过您机会了,那是最后一次,可是您并不珍惜。”


    “你逃不掉。”


    虞枝完全没有办法。


    再后来,虞枝眼前一黑,跌进姜璟充满白檀香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说】


    感觉四十万字可以搞定了。


    姜璟:我要当禽兽!


    虞枝:呵呵。


    第90章 纠缠


    睁开双目, 马蹄声迂回在虞枝耳侧,两旁飞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眼花缭乱。


    虞枝揉揉眼, 视线清明后,她发现自己骑在马上, 后背贴着坚硬宽阔的胸膛, 身侧被两只长臂环住。


    虞枝认得眼前牵着辔头的一双手,她不用瞧也知晓身后是何人。


    鸡皮疙瘩冒出来, 虞枝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姜璟袍口猎猎, 纵马疾驰,奔腾在官道上。


    马背颠簸, 虞枝头有点晕乎乎的。


    背后的姜璟发现虞枝苏醒:“母、宝儿, 你醒了。”


    两人已是撕破了脸,姜璟也大胆地叫虞枝小名, 叫得还很顺口, 一点儿不见生疏。


    姜璟没觉不妥, 虞枝唤他表字, 他便唤虞枝小名,美名其曰礼尚往来。


    虞枝闭上眼睛,睫毛轻颤,置若罔闻。


    姜璟不在意, 温声关心道:“可难受?需要朕放慢速度么?”


    虞枝不予回答。


    “天快黑了,驿站也快到了。”


    姜璟没有选择坐船, 而是骑马回长安, 从洛阳回长安, 要经过十几个驿站, 照正常速度, 起码要八到九天才可以抵达长安。


    待歇口气,缓了头晕的症状,虞枝低头打量自己,衣裳没换,她松了一口气,复而无神地望着前方,这是回长安的必经之路。


    回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虞枝想到什么,立刻掐灭了继续下去的念头,她咬着银牙,手指蜷缩,对未来惊慌无措。


    虞枝心乱如麻,她不愿回长安。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和姜璟之间的关系是断了,无论接下来如何对待她,虞枝都觉得没有颜面再见人了。


    思及此,虞枝小脸雪白,想死的心都有了。


    虞枝抑制不住欲意逃离的心思,可是她在马背上,又往哪里逃?


    可她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心,也会唾弃无能的自己。


    于是,虞枝扶着马背,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慢慢拉开与姜璟的距离。


    虞枝十分小心谨慎,她一点点地动,后背也成功地脱离了姜璟的胸膛,只不过二者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


    虞枝正要继续,蓦然,头顶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闷声,随后姜璟一只手扣住虞枝腰肢,将她拉回怀中。


    姜璟语气带点凉意,口吻警告:“别乱动。”


    虞枝心有反骨,你不让我乱动我就不乱动吗?


    虞枝心中本来就憋着大火气,被姜璟这一刺激,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抬眸,瞪姜璟:“拿开你的手。”


    “别动。”姜璟只说,嗓音叫适才哑了一丝。


    虞枝忽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下一瞬,她感受到有东西在顶她,霎时间虞枝神情窘迫,臊红了脸,就连脖子也红得不像话。


    虞枝这辈子没有这么不自在过,这么不堪过,全败姜璟所赐。


    “下、下流,无耻。”虞枝语无伦次地骂道。


    姜璟面上罕见地划过一丝丝的尴尬,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如此饥不择食,单单如此,他竟有了反应。


    藉由此,姜璟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从来不是清心寡欲之人。


    姜璟抑制住欲.念,低吁一口气,很快梳理好情绪。


    他唇角勾着稀疏平常的笑,狡辩道:“朕让你别动,是你不听劝。”


    “是以这是你自个作的,不怪朕。”


    姜璟脸皮厚到令人叹为观止,虞枝震惊恼怒之余,认为自己被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羞愤至极。


    虞枝想反驳姜璟,姜璟却揉了揉虞枝的头,转移话题,低声安抚虞枝的情绪:“别怕,没事的。”


    他一早便察觉虞枝在多想,情绪不对劲,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安慰。


    虞枝压下被摸头的不适感,抿紧唇,不再说多余的话,她意识到自己在姜璟面前是讨不到好的。


    过去那个完美恭顺的姜璟在虞枝心中消失,如今的姜璟对她没了敬意,令她陌生无比。


    这般想着,虞枝没忍住,狠狠掐了一把姜璟的手臂内侧的软肉。


    姜璟没吭一声,面色温和,任由虞枝发泄情绪。


    “姜璟,你有病。”虞枝用极为缓慢的语速道。


    姜璟一手拉缰,一手掬住虞枝细腰,目视正方,保持前所未有的清醒,平静地回答:“嗯,我有病,且药石无医,那你可以发发慈悲救救我么?”


    虞枝面无表情,再掐姜璟,纾解内心的痛苦和害怕。


    姜璟温柔含笑,手掌感受虞枝腰肢柔软,沉迷在温软中,无法自拔。


    姜璟喉结紧了紧。


    在虞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唇偷偷触上她的发丝,用两片唇瓣缓慢而生涩地把玩。


    日落时分,姜璟一行人到驿站,今夜在驿站留宿。


    姜璟安排自己和虞枝住在一间房里。


    虞枝不愿,可惜姜璟的话断然不会收回。


    虞枝又一次认识到而今自己的地位,是姜璟手中的禁.脔,任他摆布,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


    与姜璟共处一室,虞枝浑身写满抗拒。


    反观姜璟,他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茶。


    虞枝离他远远的,警惕地看着他。


    姜璟放下茶杯,姿态疏懒,温声道:“宝儿,过来用晚膳。”


    “我不吃,没胃口。”虞枝避开他的视线。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姜璟也不生气虞枝和他对着干,语调照旧温温柔柔,只是幽幽地注视着虞枝。


    虞枝心一悸,她故作镇定,眉头打结,淡淡道:“我不想吃。”


    “我过来抱你用膳。”姜璟起身。


    虞枝闭了闭眼,不等姜璟靠近,她自个认命般上前,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拿起竹箸。


    “驿站这里没你最喜欢吃的菜,委屈你先将就一下。”姜璟道。


    虞枝没答,默默吃饭,味同嚼蜡。


    吃过晚膳,姜璟猝然捞起虞枝的手,虞枝下意识挣脱,“你干什么?”


    姜璟握紧她的手腕,径自拿出一对颜色猩红的血玉镯。


    “最后一次,不许再摘下来了。”姜璟说。


    虞枝脸色不好看,也只能眼睁睁目视姜璟把镯子重新套在她的手腕上。


    这对镯子——虞枝在那日和姜璟提出离开长安时就偷偷摘下来,藏在她寝屋的床榻暗格里。


    没想到姜璟把它找回来了。


    “另一只手。”


    虞枝不伸,姜璟叹息一声,无奈自己动手,捉住虞枝另外一只手,给她戴好玉镯。


    姜璟卷起虞枝的袖口,将她的一双手捧在掌心,细细端量。


    她的皓腕细白莹润,配上血红的玉镯,特别好看。


    姜璟用眼神重重地掠过虞枝的手腕,指骨微微绷起。


    “看够了?”虞枝冷冷道。


    姜璟:“没有。”他松开虞枝的手。


    虞枝垂首,被枷锁束缚的手腕沉甸甸的。


    未久,房门被敲响,是禁卫送来药和纱布。


    姜璟睨着虞枝,虞枝一声不吭,背对他而坐,她就怕看到姜璟的伤势又犯贱心软。


    姜璟遗憾地坐下,兀自褪衣上药。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中漫开混杂药味和血腥味的气味,虞枝愈发心浮气躁,她语气并不好:“你好了没?”


    姜璟嘶了一声,说:“尚未。”


    虞枝没了声,再度等待。


    灯火摇曳,过了一会儿,虞枝鬼使神差地回眸,姜璟宽阔冷白的背脊登时暴露在她的眼帘中。


    他正在给自己缠纱布,但即便如此,虞枝依旧看清了他的背。


    他后背精实强健,线条流畅优美,富有力量感,脊柱沟若隐若现,肌理分明,没有伤口,唯余旧日在战场上留下的淡淡疤痕。


    她看着很清楚。


    视线无故被烫到,虞枝仓促间收回眼神,她觉得自己不正常,如此想着,心中的不自在和烦躁愈发严重了。


    她绞着自己手指,无意间碰到腕骨处的镯子,内心徒生冲动,想把这该死的镯子摔碎得了!


    虞枝拧着眉头,心里难受得要命。


    “好了,我去叫人打水来。”姜璟穿好衣裳开门,让人送水来。


    水送来后,姜璟靠近虞枝,企图明显。


    虞枝道:“我自己来。”


    “好。”


    洗漱毕,虞枝挽起袖子,把自己的手放进水盆里,狠狠地搓弄。


    “宝儿,你做什么?”姜璟制止住虞枝。


    虞枝憋屈,心有怨言和怒火:“你别动我。”


    姜璟漆眸眯了一下,旋即柔声说:“我知你心中难受,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要这样对自己。”


    “你别管我,松手。”虞枝咬牙。


    姜璟摇头,换个方式说:“你要洗手,那我帮你,别那么粗鲁,会疼的。”


    言毕,姜璟单手擒住虞枝双手,再拿出干净的巾帕,巾帕沾水,轻轻地擦拭虞枝的手。


    目及虞枝手背上搓出来的红,姜璟心疼,道:“疼吗?”


    虞枝不说话,偏过头。


    待洗干净虞枝的手,姜璟用干燥的长巾把她手上沾染的水抹干净,“好了,宝儿。”


    虞枝冷冷睨他,她嘴角绷直,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宝儿?”


    不仅听得别扭,而且还分外不适。


    听言,姜璟笑了,他反问道:“那叫你什么?母妃吗?”


    虞枝身子颤。


    “抑或母亲?”


    虞枝瞳孔收缩。


    姜璟低下脑袋,与她耳鬓厮磨,轻轻地念:“还是叫,宝宝?”


    “姜璟,你不要脸。”虞枝气血翻涌,后槽牙发酸。


    她瞪他。


    姜璟笑意扩大,片刻后他又变化平日温柔无害的神情,道:“你不若再打我两巴掌消气?”


    此言一出,虞枝忽然发现姜璟一边的脸颊上竟然还残留隐约的巴掌印。


    他竟然没有用药膏抹去,而是顶着巴掌印赶路。


    虞枝觉得不可理喻,他当真是不重视自己皇帝的威严吗?疯了。


    不对,她还担心他作甚?


    她是想打他,可打了有用吗?没用。


    一口郁气如巍峨泰山重压在虞枝胸口,堵得她呼吸不畅。


    毫无征兆的,虞枝脸上一行清泪滚落。


    她眼睫濡湿,眸中闪烁水光,像突然收了所有刺的刺猬。


    虞枝嗓音极低:“令容,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这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姜璟目光心疼,他弯曲长指,用指骨轻轻勾去虞枝眼尾的泪珠。


    “这是在罔顾人伦,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知不知道若是被天下人知晓你我之事,定会受千夫所指,被万民唾弃你不要逼我了,也别动我,好不好?”


    姜璟尝虞枝咸口的泪水,声线轻柔:“没关系。”


    说着,姜璟牵起虞枝的左手,低头亲吻左手尚未消去的红印子,他吻得温柔,宛若要用唇消灭那醒目的印子。


    “就算被天下人指摘谩骂,那也都是我该承受的,因为是我逼迫了你,你没有错。”


    姜璟拥虞枝入怀,轻巧地吐出话:“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我也没办法,我心悦你,可你不喜欢我,我只好强迫你了。”


    “嗯,你不用原谅我。”


    他说着抱歉的话,但话里话外都昭示一件事,他不会放过虞枝。


    事情毫无转圜余地,虞枝感到绝望。


    虞枝闭阖双目。


    须臾后,虞枝察觉姜璟的手不怎么老实了,她神智回笼,立马推搡姜璟,道:“你放开我。”


    姜璟不动,只是缓缓地呼吸,他眨眼,目光古怪。


    在他眼前,他看到虞枝漂亮的眸子,嫣红的檀唇,细腻的颈子,还是他手中掌控地一截细腰。


    怎么办,内心渴望滋长,欲壑难填,想亲,想舔,想抚摸。


    驿站的房间应该是隔音,魂牵梦萦的人就在面前,姜璟脑门充血。


    有那么一瞬间,姜璟起了邪念,他欲把虞枝摁倒,肆意撕碎她的裙子,狠狠地作弄


    虞枝的直觉意识到危险,她愈发奋力挣脱。


    然,姜璟最后只是提起自己沉重的手,轻抚虞枝的发。


    像是为转移自己注意力,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也不用担心,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和你的身份,所以,我们倒是可以做一对奸.夫淫.妇。”姜璟腔调戏谑。


    “你——”


    “你过去读的圣贤书、学的礼义廉耻都喂了狗吗?”


    姜璟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喂狗,我都记着,正因为读了书,我方知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虞枝:有病去治。


    姜璟:老婆老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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